第十六章 各自籌謀各自愁(3)
第十六章 各自籌謀各自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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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師父!”雪野緩緩睜開雙眼,青色的頭發在他的眼前晃動。
“師父,你怎麽會在這裏?”是冷焱的聲音。
雪野清醒過來,睜大了雙眼,看到了披麻戴孝的冷焱:“孩子,你真的沒死。”
冷焱一聽,眉頭一皺,站起身來,不說話了。
雪野也掙紮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在這地下坐著睡了一夜,他感到渾身的骨頭都在疼得尖叫。
雪野深吸了一口氣,忍住疼痛,盯住冷焱,問道:“為什麽?就為了那守珠之位嗎?”
冷焱不答,卻反問雪野:“水龍珠你拿去哪裏了?”
雪野垂下雙眸,臉上是掩不住的黯然:“水龍珠,已經被你父親,丟進東海了。”
冷焱不信,聲色俱厲:“難道不是你給了朱明守珠?”
雪野猛地抬起頭來,重又盯住冷焱:“不是你覬覦守珠之位,勾結唐瀾?”
在凶獸這件事上,冷焱自知理虧,他嘴巴一時間閉得緊緊的,嘴角抽動,卻不答。
雪野歎了口氣:“若你未與唐瀾勾結,我可真是想不出那夜你,還有你的母親為何不在卿澤齋裏。”
冷焱垂頭,咬緊了嘴唇。
雪野繼續道:“你還染了頭發,是嗎?那些凶獸對青色頭發的人尤為凶狠,焮天族的人,殺的也都是青色頭發的人。”
冷焱抿了抿嘴,終於開口道:“是姑姑救了我。姑姑不讓我對別的人說。”
雪野自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真相,冷焱的這個答案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以至於作為冷焱師父的他,都沒有意識到冷焱在用“別的人”這三個字來形容自己。
雪野一時間怔在原地,仿佛沒有聽懂冷焱說的是什麽。
隔了半晌,雪野才吐出了兩個字:“姑姑?”語氣裏都是遲疑。
冷豔點點頭,說出了三個字:“冷之婉。”
雪野的眼神裏劃過一絲犀利的亮光。
冷焱繼續說道:“她說她叫冷之婉,是我的姑姑,她的頭發也是青色的。”
冷焱後麵這句補充說明,雪野已經聽不見了。
雪野的耳畔來回響著的,隻“冷之婉”三個字。
這三個字,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人提起過了。
但雪野還記得,因為,是他親手把那個孩子溺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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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回溯到幾十年前,那個時候,冷漠還不是青陽守珠。
那時候的冷漠,正與自己的親弟弟冷淡,暗中較著勁,看看誰,才能得到青陽守珠那個位置。
兩個人的法術不相上下,都是嫡出,年齡僅僅差了一歲。
他們的父親是這麽說的:誰能成為守珠,全看誰先有嫡子。
青陽守珠的位置一直看重的都是血脈的傳承。
冷漠作為長子,成親早,本比冷淡占有先機,可惜,他的正妻生出來的第一個孩子,卻是個女孩。
女孩是不能作為血脈傳承的。
不過,此時冷淡還未娶妻,所以冷漠還有機會,可是命運弄人,他的正妻,在生下那個女嬰不過半年後,就無故生了一場大病,撒手人寰了。
於是沒有了母親,還在嗷嗷待哺中的女嬰,成了冷漠的心頭刺。
因為這個女嬰的存在,冷漠後續再娶的女人,都無法在成為正妻;冷漠後續再有的子嗣,都隻能屬於庶出的了。
冷漠要得到青陽守珠之位,隻有一個辦法,就是讓這個女嬰徹底消失於天地之間。
但,他雖名為冷漠,實際根本狠不下心來,這樣對自己的親生女兒。
於是雪野便代勞,由雪野做壞人,將那女嬰溺斃。
那女嬰,就是冷之婉,是冷之君同父異母的姐姐。
冷之婉怎麽可能還活著呢?
明明是自己親手淹死的啊。
雪野到現在還記著手裏那裹在繈褓中的肉團,小小的身體還軟糯糯的,但了無生息,確實已然死去。
之後還是他親手把死去的女嬰,放入了木盒子裏,後來,那木盒子放在了女嬰母親的棺材裏。
一大一小兩具屍體,都葬在青要山上。
因為一個病死,一個早夭,那母女倆被視作不祥,不能葬在卿澤齋的冷家祖墓裏。
那冷之婉,不可能還活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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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去見她。”雪野暗暗思忖了一番,覺得此事必有蹊蹺。
但冷焱並沒有挪動身體,而是盯住雪野的雙眼問道:“我是被姑姑所救,那師父呢?”
雪野皺眉:“冷焱,你還不相信為師?”
冷焱並不吭聲,把雪野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說道:“我冷家上下,全被焮天族的人殺死,無人幸免,其狀之慘,不忍直視。可為何師父看起來,卻毫發無傷,還在這藏坤池裏待著,還有,水龍珠也不見了。”
雪野剛要開口。
冷焱背後響起女聲:“冷焱,你實在不該質疑你的師父。”
冷焱回頭,看到晚姨,躬身說了句:“姑姑。”
雪野看到眼前穿了一身素服的女子。
確實如冷焱所言,她一頭青發,眉眼間,也與冷漠和冷之君仿似。
那張臉,雪野眼睛眯起來,好熟悉的一張臉。
“不必看了,我之前就是金玉娘娘身邊的晚姨。”晚姨冷冷地說。
雪野皺眉,他真的沒有想到,素玨還有這一招。
但雪野還是不信,他遲疑地問道:“你,真的是冷之婉?”
晚姨走到雪野身邊,卻不看他,而是看著牆上的油燈,幽幽地說道:“怎麽,雪野長老,已經識不得當年,你親手溺斃的女嬰了?”
冷焱瞪大了雙眼。
雪野也不辯駁,而是質問道:“你如何能證明自己的身份?”
晚姨不屑地笑笑:“我不需要證明,若不是對侄兒尚有一息血濃於水的憐憫,冷家的事情,我根本就不想管。”
冷焱結結巴巴地說:“姑姑,你不是說,當年,是素玨把你偷去的?怎麽,現在又變成了,是師父殺了你?”
晚姨回身看著冷焱:“陳年舊事了,哪裏記得那麽清楚呢?況且,那個時候的我,連周歲都沒到呢。”
冷焱垂下眼眸想了想,又立刻抬眼嚷道:“那姑姑,你,你是要找我師父報仇?”
雪野的身子微微顫了顫。
晚姨斜睨了雪野一眼,微笑著搖搖頭,走到冷焱麵前,抬手撫摸他的臉頰,同時說道:“都說了,姑姑那時,不過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哪裏有左右自己生命的權利?我來,不是為了複仇,而是要幫你。”
冷焱看了看一旁沉默的雪野,又看回晚姨,不解地說道:“舊事可以不提,但現在冷家滅門,師父的嫌疑……”
晚姨扭頭瞥了雪野一眼,冷哼一聲:“他要與唐瀾勾結,又怎會回來?”
冷焱重又看看雪野,再看看晚姨,歎了口氣:“那師父說的是真的,水龍珠已經被父親丟進了東海。”
晚姨看回冷焱:“齋裏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現在卿澤齋裏,隻有你能離了水龍珠,還能施強力的水法術。此處就交給我,你帶人去東海尋龍珠吧。”
冷焱一愣。
“姑姑不會害你的。不然,你早就是前日那麽多屍體裏的一具了。”晚姨說。
冷焱咬咬嘴唇:“現在就去嗎?”
晚姨點點頭:“自然越快越好,水龍珠不是等閑之物,落入海裏,絕不可能沒有一點兒水花。我聽聞娘娘派了朱明守珠去,但,那是我們伊澤族的神物,是你們冷家的寶貝,怎可落入焮天族人之手?”
冷焱頷首,看向雪野。
晚姨看出冷焱的顧慮,安撫道:“既然你懷疑你師父,那姑姑就讓你師父一直留在卿澤齋裏,在你回來以前,我是不會讓他離開半步的。”
冷焱又垂頭想了想,方領命而去。
“你真是好手段,焱兒現在對你言聽計從。”雪野看著冷焱離開,譏諷道,他還是不信晚姨就是冷之婉。
晚姨嘴角揚起:“我全心全意為他,他不該以真情回報?人心都是肉長的,雪野長老,這一點,你是該同我好好學學。”
雪野看住晚姨的雙眼:“你當真想要軟禁我?”
晚姨抱起雙臂,頭一歪,戲謔地看向雪野:“不,我可不敢軟禁雪野長老,但是,我猜,雪野長老,現在一定特別想去,掘墓吧?”
雪野瞪著晚姨,不回答。
晚姨頭又歪向另一邊,雙眼垂下看著地麵,說道:“你想做什麽,都隨你。不過,要是想在卿澤齋裏發號施令的話,就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雪野哼了一聲,就朝外麵走去。
晚姨放下雙臂,背對著雪野,說道:“你當年殺了我,現在卻救了冷星稀,你說,你這個人,到底是善,還是惡?”
雪野走了半路,又停下來,回身問道:“既然知道是焮天族的陰謀,娘娘為什麽不主持公道?隻任你救了冷焱?娘娘到底想要什麽?”
晚姨回過身,看著雪野,用一個問題做了答案:“你說,這個世道,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是好,還是壞?”
雪野被問得一頭霧水。
晚姨笑笑:“要走就快走吧,我要克製一顆複仇的心,其實挺費力的。”
雪野現在身上的神力已經全用完了,自知不會是青色頭發的晚姨的對手,便也不再說什麽,拂袖而去了。
但雪野不知道的是,晚姨根本不會任何法術。
她厭惡自己的青色頭發,拒絕承認自己是冷家的人,她發誓,她這一生寧死都不會用水法術。
雪野一心想著去掘墓,剛走到卿澤齋門口,就被一條胳膊擋住了去路。
雪野抬起頭去看,驚得退後了兩步,攔著他的並不是別人,而是元安大陸的金玉娘娘,素玨。
素玨依然是一襲金色的衣裙,不言自威。
素玨先開口笑道:“好巧啊,雪野長老。”
雪野忙躬身道:“娘娘。”
素玨一邊說著:“相請不如偶遇,雪野長老,隨我去金玉殿坐坐吧。”一邊手一抬。
雪野眼見著周圍的場景轉瞬之間星移鬥轉,他和素玨已經在金玉殿的正殿裏了。
素玨把雪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仿似自言自語道:“她為什麽要救你呢?”
雪野不吭聲,心裏疑惑了一會兒,然後想到,素玨說的一定是那個害死了銀容的妖女。
素玨噘噘嘴,皺皺眉,又道:“唐瀾說,你被凶獸殺死了,怎麽,現在看著,完好無損啊。”
雪野一聽,趕忙說道:“這都是唐瀾的陰謀,他殺了青陽守珠,又把老身挾持,虧老身運氣好,才得以逃脫。”
素玨狠狠剜了雪野一眼,不悅地說道:“在我麵前自稱老身,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雪野忙低頭道:“娘娘息怒,是雪某疏忽。”
素玨抬手看著自己的指甲,徐徐地說道:“你說,唐瀾挾持你,他為何要挾持你?你有什麽值得他挾持?既然他連冷之君都殺了,還能從你身上得到什麽?”
雪野不語,其實他自己也不清楚。
也許是因為雪銀容,也許是因為冷星稀。
素玨看雪野愣神,冷笑一聲:“怎麽,雪野長老自己都不知道嗎?”
雪野搖搖頭:“雪某確實疑惑。”
素玨冷哼道:“行啊,這個唐瀾,是想跟本尊玩遊戲,既然,雪野長老是他想要得到的籌碼,那就委屈雪野長老,姑且在我這裏住下了。”
雪野看看素玨,他到底畏懼素玨,不僅是為著素玨的神力,還為著素玨的心狠手辣,對付這個弑君又弑父的女人,可不是講道理就夠的。
雪野頷首:“聽憑娘娘吩咐。”
素玨便又施法,給雪野在金玉殿裏變了個小宅院出來。
雪野也是沒有想到,自己終究是被軟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