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奈何弑君又弑父(4)
第十一章 奈何弑君又弑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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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和我說的時候,我也是嚇了一跳,不過你爹又說不妨事,他會讓青陽守珠過來。”母親說著,舔了舔嘴唇,繼續道:“你爹說了,水法術可以讓傷口很快就凝結住,所以你不會死的,你放心,你可是從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娘如何會害你呢?就是可能會疼一些,但是為了你爹,你就忍忍吧!”
母親說著,伸出手去拉素玨的手。
素玨把自己的手往回縮了縮,母親拉了一個空。
母親有些生氣:“怎麽?你爹就是要你一點血,又不是要你的命。養你這麽大,真的是白養了?”
素玨此時很想念她的團扇,她發現每當她手持著那柄團扇,她就能變得更堅強。
母親站起身,走來推了推素玨:“到底中是不中?你倒是給娘一句話。”
素玨抬起頭看著母親那張已經起了皺紋的臉孔:“這樣他就會滿足了嗎?”
母親原地怔了一會兒,方說:“什麽滿足不滿足的?你都做到那地步了,他要還不滿足,也尋不到你身上了。”
素玨垂下頭:“好。日子你們定,我隨時都可以。”
母親一聽,喜上眉梢,忙說:“那就明兒一早吧。”
素玨不屑地一笑:“原來早就幫我做好了決定。”
母親一心為著自己完成了丈夫所托而自得,已經完全聽不出素玨話裏的譏諷了。
她笑道:“你爹從來都是未雨綢繆的嘛,那你歇著,我得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爹去,省得他等急了。”
素玨不吭聲。
母親也不等打算等女兒再有什麽回應了,自顧自就離去了。
素玨起身,從枕邊拿了團扇,就施了法術,從寢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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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素百旺果然攜著青陽守珠來了素玨的寢殿,跟著一起來的還有牡丹和牡丹的貼身婢女,以及一個捧著托盤的仆從。
那托盤上放了一把匕首,還有一隻玉碗。
素百旺嬉皮笑臉地說:“你娘沒來,她說她見不得血。你也知道,她心疼你哩。”
素玨輕輕搖著自己手裏的團扇,並不說話。
素百旺對仆從使了個眼色,那仆從馬上把托盤放到桌子上,然後一手拿了匕首,一手拿了玉碗,走到素玨身邊,輕輕說:“娘娘,得罪了。”
“且慢。”素玨眼看著仆從的匕首就往自己的心窩這裏刺過來,忽然開口喝道。
仆從停了手,看看素玨,又回頭看看素百旺。
“怎麽了?昨兒不是說好了嗎?”素百旺忙問。
素玨並不看他父親,反而盯住那仆從說:“是說好了,但我答應的是由父親來取血,可沒答應旁的人。”
素百旺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來:“行行行,我親自來。”一邊說一邊接過了仆從手上的玉碗和匕首。
素玨這才看向素百旺:“青陽守珠是來為我凝血的對嗎?”
素百旺點頭:“當然了,爹又不可能讓你死了。”
素玨將扇子輕輕放到身旁,兩隻手一邊解領口的扣子,一邊看著素百旺問道:“若父親誆騙我呢?”
素百旺眉頭皺起來:“你當我素百旺是什麽人?殺害自己的親生女兒,那不是連禽獸都不如嗎?”
素玨微微一笑:“好一個禽獸都不如,爹說的極是,但如果呢?又怎樣?那時我都死了。”
素百旺舉起匕首:“那就讓我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地。”
素玨放下兩隻解扣子的手,目光移向青陽守珠:“你都聽到了?怪不得我。”
素百旺回身看看青陽守珠,又回過頭來看素玨:“什麽意思?”
素玨盯著自己的父親一字一頓地說道:“昨天我,已經找過青陽守珠了。他說,你許他做護法。”
素百旺的臉色先是一紅,接著他的目光變得凶狠淩厲。
素玨看見寒光一閃,素百旺手裏的匕首就朝著她的胸口直直刺過來。
匕首刺進素玨的心窩,血染紅了她胸前解開了一小半的衣服。
素百旺看血湧出來,趕忙拿玉碗去接,卻被一股氣流直接掀翻了過去。
他在地上滾了一遭,玉碗也跌到地上摔碎了。待他從地上爬起來看,發現剛才掀翻他的,竟然是素玨原本放在床沿的那把團扇。
還不等素百旺反應,那團扇又一扇,素玨胸口插著的匕首被拔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插進了素百旺的腦門裏。
素百旺瞪大了雙眼,直挺挺倒了下去,死了。
與此同時,早就做好了準備的青陽守珠,已經果斷施了法術,讓素玨的傷口不再流血了。
素玨虛弱地一手撐著床沿,探身去看地上死去的自己的父親。
確定素百旺是死了,她又扭頭去看那把團扇,那團扇剛才還飛起,懸在空中,現在又躺在那裏,好像從不曾有自己的生命。
牡丹和她的婢女被屋裏的變故嚇得渾身都在發抖,她二人彼此抱著,嘴巴張得大大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偏偏這個時候,素玨的母親推門進來了——她還是有些擔心自己的女兒,於是就鼓起勇氣過來看看了。
然後素玨的母親就看到,自己的丈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腦門上插著一把匕首,死不瞑目。
素玨的母親馬上撲過去,跪倒在素百旺的屍體旁邊,嚎啕大哭起來。
哭著,又回頭看牡丹,站起來就衝過去要打牡丹,口裏罵著:“都是你這個淫婦!你這個妖女!”
牡丹看素玨的母親來了,料想素玨不敢做什麽了,伸手就擒住了素玨母親要打將下來的手,開口挑撥道:“說我幹什麽!你看看你養的好女兒吧,連自己的父親都殺了!”
素玨的母親一愣,收了聲,看向素玨。
素玨一身的血,坐在床邊,嘴唇蒼白,正眼眶紅紅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素玨的母親馬上甩開了牡丹的手,又撲過去打素玨,邊打邊哭嚷:“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大逆不道的女兒啊?你連你爹都敢殺,那你怎麽不殺了我啊,你殺了我啊!”
素玨承著自己母親的撲打,一聲不吭,她現在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了,但剛才那一刀畢竟是紮在心口,素玨現在連坐著都已經是費了很大的力氣了。
“你為什麽要殺你爹啊,你說啊,為什麽啊?為什麽啊?要你一碗血就這麽難啊?”母親一邊哭叫一邊揚手抽素玨耳光。
素玨被打得再坐不穩,歪倒在床上。
“你還給我裝死?你起來!你瞪大眼睛看看!你父親死了!你爹沒了!都是你這個賤種!”母親還在試圖把素玨拉起來打罵。
素玨被自己的父親算計,受了重傷,又被母親這般打罵,心中一時鬱結難解,終於吐了一口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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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殺死‘天父’,罪大惡極,我要代腹中的胎兒給他父親討個公道。青陽守珠,你好歹也是一族之長,你難道就任由這麽個弑君又弑父的女魔頭,來統治這個世界嗎?”牡丹向青陽守珠求助。
青陽守珠不說話,而是暗暗施法,幫助素玨調理體內的血液暢流。
“好,好,我竟然生了這麽個絕情女兒,害死了素郎,全是我的罪,我這就以死謝了罪。”素玨母親說著,就鬆開了拉著素玨的手,小跑著朝著牆直直撞過去,素玨趕忙忍著胸口的劇痛,施了法,讓自己的母親撲了個空。
可這個法術施完,素玨就因為力竭暈了過去。
素玨的母親看自己撲了個空,又跑到素百旺身邊,拔出了他腦門上的匕首,直接抹了自己的脖子。
一時間,房裏又多了一具溫熱的屍體。
牡丹慢慢走過去,踢了踢素玨母親的身子,確認素玨的母親已經死了,回身看看,素玨還暈在床上,她感到機不可失,要是等素玨醒來的話,不知道會如何處置自己呢。
於是她撿起了地上的匕首,就朝著暈在床上的素玨走過去。
可是牡丹才走了兩步,就發現自己不能動了,接著她就失去了意識。
等素玨再次醒來,隻看到青陽守珠坐在床邊。其他人都不見了,連素百旺的屍體也沒有了。
“娘娘你終於醒了。”青陽守珠麵露驚喜。
“我娘呢?”素玨剛要坐起來,發覺心口還是有些痛,就又躺下了。
“她用匕首自戕了,事情發生得太快,我沒攔住。”青陽守珠有些愧疚地說。
素玨哦了一聲,她也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感受,她本該悲傷的,不是嗎?但此時她確實什麽感覺都沒有。
或許,她真的如同她的母親說的一樣,她是個絕情之人。
隔了半晌,素玨又問:“牡丹呢?”
青陽守珠並不打算隱瞞,直直說道:“她和她的侍女,都已經被我殺了。”
素玨笑起來:“你還真是,夠絕的。”
青陽守珠也笑笑:“娘娘,斬草當然得除根。”
素玨不笑了,她看著房梁,沉默了許久,青陽守珠也不催,就在旁邊默默陪著。
素玨忽然開口:“人骨畫扇再厲害,也敵不過水龍珠的力量。你本有機會拿走我的神力。”
青陽守珠點點頭:“是,對我而言,確實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要說我心裏沒這個想法,那就是騙娘娘了。”
素玨蒼白的嘴角上揚:“那,你是為何呢?”
青陽守珠伸出手來,似想要替素玨,撩開擋在額上的那一綹碎發,但就在指尖觸到素玨的頭發的時候,他遲疑了一下,又把手收了回來:“噯,我說過,願作娘娘的不二之臣,奉娘娘為神明,任娘娘差遣,為娘娘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我既然說了,就一定做到。”
素玨心裏先是一暖,但是心裏琢磨了一番,又起了疑心,臉孔一板,質問道:“其實你本來可以救下我娘的對嗎?”
青陽守珠不答。
素玨終是流出了兩行清淚:“你以為我成了孤兒,你再許我一些溫暖,我便任你操控了?”
青陽守珠輕輕歎了口氣,站起了身:“娘娘既然醒了,我就放心了,畢竟男女有別,我就不在這裏守著娘娘了,娘娘好生安歇,凡事,”說到這裏,青陽守珠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說道:“娘娘自可往壞處揣測,娘娘這樣,也全然是為了保護自己,我能理解,但希望娘娘不是因著已經過去了的人與事而懲罰自己,過去的,就放下吧,留在心裏,徒增擁堵,會傷了身子的。”
說完這番話,青陽守珠就對著素玨作了個揖,拂袖離去。
素玨一個人躺在床上,她沒有爹,也沒有娘了。而且,是她殺死了自己的爹,也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娘。
素玨把頭偏向一邊,看到了枕邊的人骨畫扇,心中忽然就生出恨意來了。
我本沒想殺死父親的。如果父親沒死,母親也不會死的。
待第二天,素玨能夠自由行動了,就拿著人骨畫扇,去了海邊的崖上。
夕陽的光讓崖上的一切都鍍了一層金黃。
素玨站在這金黃裏,最後看了一眼手裏的團扇,接著手一揚,就把扇子扔進了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