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安國公府是薑家人生活了百年的地方,它回到薑昭的手中,薑曜乃至其餘的薑家兩房人得知後全都欣喜不已。
陸照更善解人意,他直接保留了安國公府的原貌,請薑曜重新住回了原來的東院。
薑曜也沒有和他客氣,和公主府相比,當然是住了多年的安國公府更為習慣。此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能隱隱察覺到陸照溫和外表下藏著的強勢的占有欲,這種感覺每當他和妹妹接近時就會出現。
他承陸照拿回安國公府的情,也就很迅速地搬回去原來的住所。
薑曜帶著薑平搬回安國公府的第一天,二房的叔父薑二爺就一臉著急地上了門。
薑二爺闊別安國公府多日,猛然看到熟悉的擺設,拍著薑曜的肩膀感慨萬千卻遲遲說不出話來。物是人非,端敏長公主已亡,他的大哥安國公在流放的荒涼地方苟延殘喘,安國公府這座他們生活了幾十年的府邸卻還一如往昔,仿佛沒有經曆過任何的變化。
“二叔,此次前來可是和我有事要說?”薑曜沒有忽視薑二爺臉上一開始的焦急神色,開口,語氣關切地問道。
如今祖母由二房奉養,薑曜便對薑二叔關注更多。
聽到薑曜的詢問,薑二叔眼中閃過一抹難堪,咬了咬牙,問了一句公主府內是不是住著一位醫術精湛的大夫。
治好薑昭身體的那位大夫。
現在,病弱了十幾年的明月郡主身體痊愈已經不是秘密,眾人都猜測公主府是請到了隱世的名醫為薑昭醫治。薑二叔親眼看到過薑昭臉色紅潤眼睛明亮的模樣,對此更深信不疑。
“二叔緣何問起這個?”提到了薑昭的身上,薑曜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當初郭氏所為,神色冷了冷。
他以為是有人在探究那些過去不久的往事。
薑二叔左右看了一眼堂中的下人,再看回薑曜,意思不言而喻。
“你們全都下去。”薑曜會意,皺眉讓堂中所有的下人退下,隻留下他和薑二叔兩個人。
“二叔現在可以說了吧?可是有人私下問起妹妹的身體?”
“和郡主無關,”薑二叔聞言斷然否認,語氣停頓了一下,狠狠抹了一把臉,開口道,“大郎不知,四娘病了,你祖母和叔母俱都著急不已。無奈,二叔隻能到你這裏來求醫。”
一說到薑晴,薑二叔的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他至今都不明白曾經明豔活潑的女兒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或者說,還不如鬼!
他惱恨薑晴自甘墮落又任性妄為,將他的臉麵丟的一幹二淨。可看著她形銷骨立臉色慘白的可憐樣子,為人父者,薑二叔終究也做不到無動於衷,想了想還是找到了薑曜這裏。
他想請公主府的那位大夫為薑晴診治身體。
“四娘病了?可是和高家人有關?”薑曜眉頭皺的更緊,太子謀逆一事過去不久,高家獲罪三族的人都成了刀下亡魂。他以為薑晴是被高家的下場嚇到了,才會生病。
薑二叔搖了搖頭,“那日多虧大郎幫忙,讓四娘和高五郎和離,高家人和四娘已經無關。”
那日高五郎將瓷瓶重重砸在薑晴的額頭上,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薑二叔不覺得薑晴會為高家那些人的死感到傷心,他的女兒他還是了解一二分的。
“公主府的確有位祝先生,是師從龍虎山的道醫,醫術如華佗扁鵲在世。但他是否願意給四娘醫治,我不確定。”薑二叔將話說到這裏,薑曜不會開口拒絕,他表示一切要看祝先生自己的意見。
“四娘既然病的很重,二叔不妨先在此處等候,我這就去公主府一趟。”他還要將事情和陸照說一遍,畢竟祝先生是陸照為妹妹尋來的大夫。
薑二叔一口應下,府中老夫人和何氏急的不行,他此次不能無功而返。
薑曜匆匆往公主府而去,公主府的下人包括陸十在內見到他都口稱大郎君。
“你家郎君可在?”他看到陸十,開口詢問。陸照身為戶部侍郎,雖然一直比較忙碌,但回到府中卻從不將俗事帶回來,隻把心思完全放在薑昭的身上。
薑曜看在眼中,心中有所權衡。
“郎君正在書房,眼下無事,大郎君可要我通傳?”陸十方才從陸照的書房退下,恭聲應道。
自到了公主府,曾經的小小書童在金雲幾個婢女的影響下,也變得穩重起來,處事的方式越來越妥帖。
“不必了,我直接進去找明德。”聽到陸照在公主府中,薑曜鬆了一口氣,大踏步上前敲了敲書房的門。
陸照察覺到動靜,走過來打開房門開口請薑曜進去。
“大兄何事尋我?”他身著家常的直裰,頭上並未束冠,溫潤如玉的氣質撲麵而來。
“非是要找明德,而是我有事尋祝先生。”薑二叔在東院候著,薑曜也就不再遲疑,直接開門見山,將薑晴的病情複述了一遍。
“祝先生就在府中,我隨大兄一起。”陸照平靜地開口,從頭到尾態度沒有絲毫變化,他主動帶著薑曜到祝玄青居住的院子,將來意說了一遍。
祝玄青要等到薑昭平安生下腹中的孩子才會返回龍虎山,平日裏除了為薑昭診脈,就在府中研究些藥材。
反正公主府的庫房裏麵藥材最多,足夠他隨意地使用。
聽聞薑曜的來意,他捋了捋飄飄悠悠的胡須,一派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實則卻是瞥了陸照一眼後迫不及待跟著薑曜離開。
待在公主府總是要回答姓陸的各式各樣的問題,應對他的婆婆媽媽,祝玄青差不多受夠了。
“望祝先生好好為薑四娘診治身體,所需的藥材公主府都可以提供。”陸照含笑道,然後看著薑曜和祝玄青離開的背影,慢慢地垂下了眼眸。
眸中有冷光。
上一次,靖王離京,陸照猜測那輛馬車中的人是薑晴,後來命陸十跟著那輛馬車,果然發現馬車最後回到了薑家二房。
薑晴心係靖王甚至為了靖王不惜嫁進高家去,如今病了麽?該是因為靖王去了漠北且永遠沒有可能再返回京城。
上輩子由薑晴給他的恥辱,陸首輔沒有忘記,這輩子他冷眼旁觀,倒是要看看薑晴究竟會落得怎麽樣的下場。
“今日的事情暫時不要讓郡主知曉。”陸照開口,淡聲吩咐公主府的下人。
祝玄青在薑曜的陪同下和薑二叔一起去到了幾條街外的薑府,初一進府就嗅到了異樣的氣息。
薑府的反應很不對勁,不說讓他去為府中生病的小娘子診脈,反而顧左右而言他,隻簡單描述了那小娘子的病情。
祝玄青聞言有些生氣,袖子一甩,橫眉豎眼,“病人呢?請老道過來卻不讓老道看一眼,老道要如何診治?”
“讓四娘子過來!”薑二叔見下人沒有帶來薑晴,臉色不好看,厲聲開口嗬斥。
他主動關心這個孽女,為她請來名醫診治身體,她居然還不領情,如此的敷衍!
“四娘子說她身體並未覺得不適,隻食欲不振夜裏有些休息不好。煩請大夫開兩副藥方就好了。”薑晴的貼身婢女垂著頭,不敢去看薑二叔憤怒的神色。
事實上,貼身服侍薑晴,她很清楚薑晴為何不過來讓人診脈,懷孕的事情還不能暴露出去。
奈何,府中的夫人誤認為娘子生病放心不下,哭訴著讓主君請來了大夫為娘子診脈……
“四娘固執不肯看診,大夫跟著我過去看一看吧。”何氏適時趕來,瞪了那婢女一眼,她執意認為女兒是生了重病,賠笑請祝玄青主動過去。
聞言,薑曜皺了皺眉,二叔二叔母如此態度,有些怠慢了祝先生。
祝玄青卻未計較這些,他來看診時關注的重心一般都在病人的身上。
薑二叔和何氏帶著薑曜和祝玄青到了薑晴居住的院子,身後跟著忐忑不安的婢女。
一進院,一股濃鬱的藥味就往幾人的鼻間鑽去。
祝玄青眼神微凝,神色變得有些古怪。
薑二叔轉過頭嗬斥那婢女,“那孽女喝了這麽多藥,卻說自己身體康健,你們居然也跟著她胡鬧!”
婢女臉色一白,慌張的模樣便是漫不經心的薑曜都看出來了端倪。
“這藥,確實不是有病的人需要喝的。”祝玄青看了一眼薑二叔何氏夫婦兩個,低聲嘀咕。
“祝先生這話的意思是?”何氏聽到了他的話,心跳一突,莫名有了個不好的預感。
“這氣味聞起來像是女子用的安胎藥。”祝玄青直言不諱,他能從藥味中嗅出藥方的大概配比。
聞言,薑二叔和何氏都臉色大變,那婢女腳軟跌在了地上……
房中,薑晴躺在床上,一遍一遍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麵無表情。
那神態讓走進內室的何氏看見,她狠狠地打了一個寒戰,心中滋味難名。何氏以為薑晴腹中的孩子乃是高家的血脈,心疼女兒卻又惱怒女兒的隱瞞。
“母親,您怎麽來了?我不需要大夫,讓那人走吧。”發現何氏,薑晴的眼珠子動了動,一臉的漠然。
何氏定定看著她,眉眼生怒,“母親不找來大夫,你就還想瞞著我?高家全族都死絕了,這個孩子絕對不能留!”
何氏不想要這個孩子拖累了薑晴的未來,她還想為重新薑晴找一個老實本分的夫家。
“不,這個孩子我要留下,他一定得留下!”薑晴聽到何氏要她拋棄她腹中的孩子,反應很大,看向何氏的目光陰冷。
何氏感受到她的冷漠,一顆心瞬間涼了徹底,她為薑晴日夜難眠,在薑晴的心中卻還比不過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
“高家謀逆獲重罪,這孩子生下來能有以後嗎?”她忍著心冷苦口婆心地勸薑晴。
薑晴卻不領情,冷淡地瞥了何氏一眼,隻說了一句話,“孩子不是高五郎的,怕什麽?”
她看見高五郎惡心至極,怎麽會生下他的孩子?
聞言,何氏的臉色依舊難看,方才厲聲詢問那婢女,婢女說四娘有孕已經接近兩月,那個時候四娘和高五郎壓根還未和離,她說自己懷的不是高五郎的孩子……和其他男子有染,這孩子更不能留!
何氏還想對薑晴講明白利害,門外聽見這一切的薑二叔當著薑曜和祝玄青的麵卻再也忍不住了,一腳踹開了房門,怒氣衝衝地走進去。
薑曜也沒想到會聽到這種話,抱歉地朝著祝玄青拱了拱手,不好意思將他牽扯到這種事情中。
“來都來了,那就進去看一看吧,這小娘子用藥重,那孩子想留說不準該留不住呢。”祝玄青雖然心中不悅,但念在薑曜對他的禮敬,還是邁著腳步進來了。
薑晴看著突然進來的幾人,臉色陰沉,尤其看到仙風道骨的祝玄青,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孩子,她怎麽會放棄?
“滾出去!”她尖著聲音大喊,蠟黃的臉顯出一副猙獰之態。
薑二叔愈加憤怒,顧不得在眾人麵前,就想揮手打在薑晴的臉上。
“慢著!”祝玄青皺眉攔下了他,不停地來回打量薑晴,搖了搖頭,“這個小娘子看著是強耗之相,若不趕緊診治,恐怕壽命不長。”
聞言,幾人俱是一怔。
“想要這孩子活著,就得讓老道看看脈象。”他對著薑晴沒好氣地開口。
薑晴沒有猶豫,果然伸出了手腕,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祝玄青的反應。她當然想要孩子活著。
薑二叔的怒火熊熊燃燒,但見此也隻能壓製住自己,牙齒咬的咯咯響。他已經決定,無論如何,孽女腹中的孩子絕對不能留下。
然而,祝玄青緊接著脫口而出的話奇異般地讓他愣在了原地。
“小娘子並未有孕,哪來的庸醫診的脈象?”祝玄青越診下去臉色越古怪,這人像是受過很重很重的刺、激,心神方麵……
“你胡說!我明明懷了身孕!他快兩個月了!”
“沒有懷孕?對啊,根本沒人診脈,是她自己讓婢女去府外抓安胎藥。她沒懷孕沒懷孕!”
薑晴和何氏同時開口,說出的話更是印證了祝玄青的猜測。
他再次直言,“小娘子不僅眼下沒有身孕,以後也永遠不會有。敢問,從前她可曾狠狠地傷過一次身體?大概兩年前。”
他的意思隱晦,卻也讓都經過人事的幾人聽明白了。薑晴她……那方麵被作賤過……
聞言,薑晴僵住,身子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
何氏嘴唇發顫,晃著身點了點頭,語氣艱澀,“四娘踏青時曾經、曾經遇到過幾個歹人……”
聽到這裏,祝玄青神色凝重地頷首,薑二叔囁嚅著嘴唇,怒火全都化作了灰燼,薑曜也罕見地長歎了一口氣。
沉默在房中窒息一般地蔓延。
薑晴突然發出一聲低吼聲,將自己手邊的所有東西都重重砸出去,她怎麽可能沒懷孕,她一定懷孕了!
這些人全都是在騙她,想要她的孩子去死!
這是那個人的孩子,她明明記得的,那個人喝了很多酒,對,他喝了很多酒,和她說話……
薑晴幾欲瘋了,房間被她砸了個徹徹底底。但這一次,何氏沒有反應,薑二叔也任由她去。
“她說自己有身孕,祝先生覺得?”
“小娘子受了刺、激,恐怕要靜養許久。安神凝神的藥方老道這裏有一份,讓她服上一些日子吧。”
祝玄青又隱晦地提了提其他的方麵,留了一份藥方,匆匆地跟著薑曜一起離開。
再留下去,隻會更尷尬。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小娘子心神有損,說出的話又怎麽能信呢?所謂身孕,不過是她的臆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