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對, 是她。”童珊珊說:“別理她,我們走我們的。”
張瀟瀟紅著眼睛攔住她的去路,她低聲說:“童同誌, 對不起, 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明明是你救了我, 但是我卻……可我是被逼的, 我要是不那樣說,我奶奶就會沒命的,我沒有爸爸媽媽,隻有一個奶奶了……童同誌,真的對不起,但我真的是被逼的……”
童珊珊冷冷道:“我沒空聽你的悲慘故事, 不管你是不是被逼的, 你都做了。現在你舔著臉來讓我聽你的道歉, 不覺得自己太虛偽太惡心了嗎?你的這些道歉,留著給你自己聽吧, 別來髒了我的耳朵。”
說完, 童珊珊就拉著齊信川走開了。
他們倆在公園玩了半天, 中午回到大院兒的時候,張瀟瀟依舊蹲在門口的樹蔭下,見到童珊珊二人的時候又趕緊跑了過來。
“童同誌!”張瀟瀟熱得滿臉通紅, 白襯衫被汗濕了,看上去很是有些狼狽。
童珊珊有點兒納悶, 她說:“你到底要幹什麽啊?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啊。”
“我有句話一定要跟童同誌說……”張瀟瀟低聲道, 跟早上相比, 她的聲音變得嘶啞了一些, 應該是一上午沒喝水造成的。
“行,你到底要說什麽話,你說吧。”童珊珊不耐煩道:“說完你就可以走了,以後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麵前。”
“我以後也沒臉再見你了啊……”張瀟瀟苦笑了一下,用很小的聲音說:“那個事兒……被呂天貴的爸爸知道了,狠狠教訓了他一頓。事情是不了了之了,但是,我知道呂天貴父子倆都是睚眥必報的小人,這次的事情,明麵上有人在關照你,所以他們不能對你做什麽。但他是不會這樣咽下這個暗虧的,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一定會對你做些什麽的,但應該不是最近。所以,過段時間,你進進出出,都要更小心一點。就算是在大院兒裏,也要小心,晚上睡覺一定要關好門窗。呂天貴有的是錢,他很可能會收買你的鄰居什麽的。我過來,就是想跟你說這些的。童同誌,我真的特別感激你,要不是你,我現在就毀了。我知道我很卑鄙,你說得對,我也不要給自己找什麽理由找什麽借口了,我就是一個壞人。但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出事,你這麽好的人,一定要好好的。”
說著說著,張瀟瀟紅了眼眶,然後,她衝著童珊珊深深一鞠躬,轉身要走。
童珊珊叫住她,然後說:“你跟那個呂天貴到底是什麽關係?那天晚上到底是怎麽回事?”
張瀟瀟低著頭說:“沒有關係,我一個小工人,跟他能有什麽關係呢?就是我命不好,有一次出門不小心碰到他,被他看上了。他纏了我很久,都沒有成功,那天晚上,他威脅我,說如果我不陪他出去吃飯,就把我從車間調出去,讓我去燒鍋爐。我沒辦法,就隻好陪他去吃飯,吃完飯,他們又要打麻將,一直到了很晚都不讓我回家。後來我害怕了,就跑了出去,誰知道呂天貴追出來,在路邊就把我……”
童珊珊點點頭:“那之後呢?”
“之後,我被幾個小戰士送到醫院,包紮了傷口,我聽說在路邊沒找到呂天貴,就猜到他應該是被他的那些朋友帶走了。天亮之後,我回家了,但是我奶奶不見了,我一猜就是呂天貴幹的,隻能去找他。他跟我說,要我配合他誣陷你,不然就打死我奶奶。童同誌,你不知道,他那樣的人,是真的會打死我奶奶的。我爸媽都不在了,我隻有奶奶了……我不能沒有她……真的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你……”
說著說著,張瀟瀟又開始哭了起來。
童珊珊說:“我知道了,你別哭了,你光哭有什麽用?”
“我……”
“你奶奶現在呢?安全了嗎?”
張瀟瀟搖搖頭,然後低聲說:“奶奶還在呂天貴那裏,我……我已經想過了,實在不行,我就帶著我奶奶一起去死。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呂天貴上次沒有得逞,過段時間也一定不會放過我的……我隻有去死了……”
童珊珊笑了:“不至於不至於,別什麽事都忘絕路上想。你這情況很簡單嘛,你怕呂天貴,你就找一個呂天貴怕的人去整他呀。隻要你能找到一個這樣的靠山,呂天貴就再也欺負不了你了。你這麽好看的人,要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嘛。”
張瀟瀟愣了一下:“找這樣的靠山,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那我就不清楚了,這種事嘛,得看你自己了,畢竟我也不太懂。”童珊珊笑著說:“我聽說,呂天貴的爸爸跟舅舅好像都是單身呢……”
張瀟瀟渾身一抖,瞪大了眼睛看著童珊珊。
童珊珊還是在笑:“哦,我還有有事,雖然你的遭遇很值得人同情,但我還是不會原諒你誣陷我的那件事的。但是,我要謝謝你來提醒我呂天貴之後可能會對我動手。那就這樣,我不跟你說再見了,希望以後不見麵了。”
說完,童珊珊就拉著齊信川的大手,進去了。
張瀟瀟一直站在大門外看著童珊珊的背影,一直到完全看不見了,她才擦了擦眼角,轉身走了。
走進大院兒,齊信川低聲說:“那個張瀟瀟真的會去找呂天貴的爸爸跟舅舅嗎?”
“她會的。”童珊珊非常篤定地說道。
“為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我會看人啊。”童珊珊笑了一下,“要不然我們打個賭好了,說不定很快,呂天貴的爸爸或者舅舅就會再婚了,新娘子一定會是張瀟瀟。”
齊信川說:“好啊,賭什麽?”
“要是我贏了,我想要過年前你陪我坐火車出去玩一趟。要是你贏了,你隨便提一個要求,我能做到的都會滿足你。”
齊信川笑了:“這個賭是我占便宜了。”
“不會,因為我一定會贏。”童珊珊的語氣非常肯定。
“那好,我跟你賭了。”
之後,呂天貴的爸爸親自打了電話給齊信川,解釋了這件事,並且希望高雲不要誤會了,還說自己已經狠狠教訓過兒子了,希望這件事就此揭過。
齊信川問了童珊珊的意見,童珊珊說:“那就揭過唄,不然還能怎麽辦?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呢?”
齊信川低聲說:“就是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這麽一點小事委屈什麽?”童珊珊拍拍齊信川的手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且人要學會變通,表麵上給人麵子,他還能管我背地裏做什麽啊。”
齊信川問她:“那你要做什麽?”
“還沒想好呢,想到了再說。反正啊,我們還是先等著看呂天貴父子倆反目成仇吧,隻要張瀟瀟得手,她可不會放過呂天貴這個小畜生的。”說完,童珊珊就站了起來,“齊信川,我們中午吃涼麵怎麽樣?我昨天新調了辣椒油,肯定很好吃。”
“好,就吃涼麵,那我來炸花生米。”齊信川說著,也跟去了廚房。
今天是禮拜天,所以齊信川在家裏休息。
齊小滿吃過早飯就去劉景福家裏玩了,夏天天熱,劉景福家裏麵積更大,所以會稍微涼快一些,幾個小夥伴都會跑去他家裏玩耍。
齊信川炸好了花生米,就出去拿了一把蒲扇進來對著童珊珊使勁兒扇風。
童珊珊把麵條煮好,撈出來過了一遍涼水,配上黃瓜絲跟豆芽,用各種調味料這麽一拌,最後撒上炸好的花生米碎碎,就是非常可口的涼麵了。
“齊信川,你去把小滿叫回來吃飯。”童珊珊說:“我再做一個糖拌西紅柿。”
“好。”齊信川出去了一會兒,不但帶回了齊小滿,還帶回來一封電報。
“爸爸媽媽的電報?家裏不會出事了吧?”童珊珊趕緊問道。
“不是爸爸媽媽,是小滿的大伯發來的電報,他說下個禮拜要來我們這裏一趟看看小滿。”齊信川說著,把電報給童珊珊看了一眼。
童珊珊微微有些詫異:“他們這個時間來看小滿?公社沒有農活兒幹嗎?”
這個時候,公社可是很忙的。
齊信川說:“可能是有什麽事吧,反正我到時候去火車站接他們。不知道他們來幾個人,招待所也要安排好。”
童珊珊點點頭,說:“行,先吃飯吧,到時候要是來的人少,可以住咱們家裏,也能省點錢。”
涼麵非常好吃,酸辣可口,童珊珊一個人就吃掉了一碗半。
吃過飯,齊信川把齊小滿哄睡著,童珊珊就背著自己的布袋子去上班了。
上次的事情之後,老萬對她的態度稍微冷淡了一點,雖然張南後來也解釋過了,但老萬還是覺得童珊珊這個人挺能惹事兒的,所以不怎麽樂意跟她說話了。
童珊珊對此並無意見,有工作上的問題就溝通一下,沒有的話就低著頭做自己的,她還樂得輕鬆。
禮拜天的下午,是一周之中最熱鬧的一天,也是最忙的一天。
老萬可能吃壞了肚子,兩小時跑了三次廁所,臉色就漸漸有點不對勁了。
童珊珊說:“萬同誌,這裏有我,你去衛生室看看吧,夏天拉肚子不是鬧著玩的,要是脫水就不妙了。”
“那……那我去一趟衛生室吧,這裏你幫我看著點兒。”老萬捂著肚子走了。
童珊珊一個人坐在門口認真檢票,過了沒一會兒,她看到盛聰跟盛師長一起過來了。
“小童居然在這裏收門票。”盛師長說:“這麽好的差事誰給你找的?”
“張南阿姨。”童珊珊笑著收了他們倆的票,說:“遊泳池開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盛師長過來遊泳呢。”
“你以為我不想來啊,實在沒空,剛好今天有空,就帶著盛聰過來放鬆一下。”盛師長說著就進去了。
盛聰在門口磨蹭了一會兒,見左右沒人,就低聲說:“童同誌,上次的事情我問過了,那幾個收了好處的,已經被停職了。”
“哦。”童珊珊不怎麽感興趣。
盛聰抓了抓後腦勺,說:“姓呂的是個小人,你要小心一點,不知道他會對你做什麽。”
“好的,我會的,謝謝盛同誌提醒。”童珊珊說:“你不進去遊泳嗎?光在這兒站著是不用門票的。”
盛聰說:“你上次中暑進了醫院,好了嗎?”
“好了,沒好也沒辦法在這裏上班啊。”
“那……那我進去了。”盛聰說:“下次再去市局,可以去找我。”
童珊珊笑了一下,沒說話,剛好後頭有其他人過來交門票了,她就移開了目光。
盛聰站在那兒了看她幾秒鍾,也隻能歎口氣進去了。
到了傍晚,齊信川帶著齊小滿跟郭順過來了。
郭順小朋友還是胖乎乎的很可愛,他的圓胳膊費勁兒的抱著一個很漂亮的遊泳圈,一路吸引了很多目光。
“阿姨好。”郭順一來就趕緊跟童珊珊打招呼。
他最喜歡童珊珊這個好看阿姨了,她說話也好聽,總是笑眯眯地看著每個人,不像有的大人那麽嚇人。
童珊珊伸手摸了一下郭順的小臉蛋:“郭順居然有這麽漂亮的遊泳圈啊,誰給你買的?”
“爸爸買的,在外頭買的。”郭順很高興地說道:“這個可以漂在水上。”
齊小滿小聲說:“媽媽,我也想要一個遊泳圈。”
童珊珊立刻看向齊信川:“這個東西好買嗎?要不要票啊?”
“不要票,就是有點貴。”齊信川說:“百貨商場應該有,但是數量不多。”
“那我明天上午去百貨商場看看,要是有的話,就給小滿買一個。”童珊珊說。
齊小滿撲過去親了童珊珊一口:“謝謝媽媽。”
“好了,我們進去遊泳吧。”齊信川衝著童珊珊笑了一下,就帶著兩個小娃娃進去了。
童珊珊看了看時間,開始有點擔心老萬了,都這麽久了,她一直沒回來,別是腹瀉嚴重了吧。
一直等到遊泳池關門,老萬都沒有回來。
童珊珊打掃了門口,然後把老萬的東西收拾了一下,裝在她的布袋子裏,先去了一趟老萬家。
她家也在小樓那邊,童珊珊問了路一直找過去,才發現她家沒有人。
想了想,她又找去了衛生室,但衛生室早就關門了,童珊珊沒辦法,隻好帶著老萬的布袋子回家去了。
第二天,童珊珊才知道老萬腹瀉嚴重,被送去軍區醫院了,一直休息了好幾天才回來複工。
“以後可不敢吃隔夜的飯菜了,這一下把我折騰的,瘦了好幾斤。”老萬坐在椅子上,看上去確實挺憔悴的。
童珊珊說:“天氣太熱了,食物容易變質,最好是當天吃完。”
“實在是沒法吃完,丟掉又覺得可惜,第二天我還蒸了很久了,以為蒸透了就沒事了,誰知道還是搞成了這樣,以後再也不敢了。”老萬歎了一口氣,說:“我這幾天都沒來上班,占用掉好幾個休息,之後你也休息幾天吧。”
“沒事兒,反正我在家也是看看報紙做做衣服鞋子什麽的,在這裏更熱鬧。”童珊珊笑著說。
老萬笑了起來,之後對她的態度又恢複如前了。
到了禮拜五,齊信川特地請了假去接齊小滿的大伯。
童珊珊在家準備了豐盛的午飯,中午十一點半,齊信川領著兩個男同誌回來了。
齊小滿的大伯宣繼祖是個四十出頭的鄉下漢子,眉眼跟齊小滿有一點相似,他相貌不差,個頭也不矮,就是曬得特別黑,而且特別瘦,看上去一副愁苦相。
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子,應該是他的大兒子,兩個人都穿著襯衫和軍綠色的長褲,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這男孩子一看就是齊小滿的兄弟,倆人的眉眼如出一轍,應該是他們老宣家的特色,這個少年也長得特別瘦、特別黑。
“大哥來了,快進來坐。”童珊珊笑著把客人往家裏請。
宣繼祖帶著兒子有點拘謹地看看特別漂亮的童珊珊,猶豫了一下才被齊信川給拉進去了。
客廳的窗戶都是開著的,有穿堂風吹過,所以不算很熱。
餐桌上擺著涼拌海帶、剁椒皮蛋、青椒炒肉絲、煎釀豆腐和絲瓜蛋湯,主食是大米飯,沒有摻任何豆子或者土豆什麽的,童珊珊煮了一大鍋,管夠。
齊信川笑著說:“大哥,小龍,先去衛生間洗個臉涼快一下,出來咱們就吃飯了。吃過飯,我送你們去軍區招待所,洗個澡,睡個午覺,然後我就帶你們去接小滿放學。”
宣繼祖點點頭,跟兒子一起去洗了手臉走出來,氣色一下子好看多了。
“還是你們城裏舒坦,這自來水就是方便。”宣繼祖笑著說:“小滿跟你們住在城裏,我也放心。”
齊信川說:“大哥,小龍,過來這邊坐,這是涼茶,先喝一杯解解渴。對了,珊珊,這是小滿的大堂哥,叫宣小龍。”
童珊珊遞過去兩杯涼茶,然後笑著說:“小龍一看就是小滿的兄弟,長得特別像。”
“是呢,我們家娃兒都長得像。”宣繼祖說:“就是我兄弟孩子生的晚,我家小龍跟小滿差了十五歲呢。”
童珊珊有點詫異:“小龍都十九歲了?看著真不像。”
宣小龍太瘦了,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童珊珊還以為他最多十七歲呢。
宣繼祖歎口氣,道:“家裏孩子多,糧食總是不夠吃,沒辦法啊,所以孩子長不胖。”
齊信川趕緊說:“這次回去,大哥帶點全國糧票回去吧,我們家還是夠吃夠用的。”
“那怎麽好意思啊。”宣繼祖說:“你們家三口人吃飯,也不容易。”
“先不說這個了,先吃飯。”童珊珊說:“坐了那麽久的火車,都累了吧。”
“是啊,大哥快坐下,先吃飯。”齊信川趕緊把人按著在餐桌前坐下了。
宣小龍早就在偷偷咽口水了,這麽豐盛的菜,得是過年才能吃到了。
童珊珊給他們父子倆裝了兩大碗米飯,然後用幹淨筷子使勁給他們夾菜。
宣繼祖年紀大,還懂得矜持,宣小龍大概是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的飯菜了,抱著飯碗就沒有抬過頭,一直在拚命吃飯。
最後,他一個人就吃了三大碗米飯,童珊珊又拿了一個早上剩的大饅頭給他,讓他把每個盤子的菜汁都擦得幹幹淨淨,這才算吃完午飯。
宣小龍看上去很高興,他低聲說:“真好吃。”
宣繼祖有點不好意思:“這孩子……真是……怎麽吃成這樣了……”
齊信川笑著說:“沒事兒的,年輕人能吃是好事,小龍吃飽了嗎?沒吃飽的話,家裏還有掛麵呢。”
宣小龍說:“吃飽了,我吃得很飽,謝謝叔。”
雖然齊信川隻比他大幾歲,但因為齊信川是齊小滿的養父,所以按照輩分,宣小龍也要喊他一聲叔。
吃完午飯,童珊珊跟齊信川一起把餐桌收拾了,齊信川就在廚房洗碗。
童珊珊回到客廳,給他們倆倒了涼茶,又拿了一盤洗幹淨的桃子出來:“大哥,小龍,吃點水果吧。”
“好。”宣繼祖看向廚房,“讓小龍幫他叔洗碗吧。”
“不用不用,就那幾個碗,一會兒就洗好了,你們吃桃子,歇一歇。”童珊珊說:“坐火車怎麽樣?我還沒有坐過火車呢。”
一說起這個,宣小龍就興奮起來了,他大聲說:“可有意思了!火車上人很多,大家都是天南海北的人,好多人說話我都聽不懂。還有人在火車上唱歌、講故事,太好玩兒了,就是晚上睡覺的時候難受,我坐最邊上的位置,好幾次都不小心摔到地上去了。”
“那可得小心點兒呢。”童珊珊說:“火車票可不好買呢。”
“是不好買,我們的票是公社書記幫忙買的,因為我小弟是烈士,所以對我們還是有點關照的。”宣繼祖說:“現在呢,還有一個事兒,公社也想關照一下我們家。”
童珊珊立刻道:“是什麽事兒啊?肯定是好事情吧。”
“那肯定是好事情啊。”宣繼祖笑著說:“我們家小龍,今年高中畢業了。”
“這個我知道,聽說小龍是高材生。”
“這畢業之後呢,因為我小弟是烈士,所以小龍可以留在公社工作。”
“那可真是太好了,恭喜小龍。”童珊珊也笑了起來。
這年月能在公社裏做個幹部,以後家裏就不會缺口糧了,這可是大喜事。
宣繼祖看了一眼大兒子,繼續說:“這個呢,還不算是好事。真正的好事,還在後頭呢。書記跟咱們說了,公社今年有一個名額,可以去讀工農兵大學。”
“哇啊!”童珊珊驚呆了,“這麽厲害啊!讀工農兵大學可是好事!”
“是啊,小龍也想去讀,就是這個名額,有人跟咱們在搶。”
齊信川洗好碗走了出來:“工農兵大學的名額一直都很稀缺,是什麽人在跟小龍搶?”
宣繼祖猶豫了一下,咬咬牙說:“是個大有來頭的人,要是他跟小龍搶,小龍就沒法去讀了。但是書記跟我說,能幫我疏通一個路子。”
齊信川點點頭:“要怎麽疏通?”
“要三百塊錢,還要兩瓶茅台。”宣繼祖說完,就用一種小心翼翼的眼神看著齊信川,他的兩隻手攥得緊緊的,客廳明明不太熱,但他的額頭還是沁出汗水來了。
齊信川說:“這不是賄賂嗎?真的不會出事嗎?這些錢和酒,是要送給誰的?送了就能保證一定有名額嗎?”
“這是公社書記親口跟我說的,那還能騙我嗎?什麽賄賂不賄賂的,就是給人家一點人情意思一下,這事兒大家都懂的。”
“那要是給了錢,那邊不認賬怎麽辦?”
“那我也要試試看啊!事關小龍的未來,說什麽我也要試試看的!”宣繼祖很激動地說道:“這可是工農兵大學啊!這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我們老宣家要是真的能出一個大學生,將來,小龍就是幹部了!”
童珊珊忽然說:“在公社工作也是幹部呀。”
“那哪能一樣呢?公社上班那是小幹部,工農兵大學讀出來,那是大幹部,直接去市裏工作的!”宣繼祖說:“小齊啊,算哥求你……”
齊信川說:“大哥,茅台酒我家裏倒是有兩瓶,大哥可以直接拿走。但這麽多錢我暫時沒有,我隻能湊出一半來。”
說完,他看向童珊珊,低聲道:“珊珊,可以借給大哥嗎?”
童珊珊說:“可以的,我們暫時還能過下去。”
齊信川存了一筆錢在銀行裏,存了五年定期,數目不小,但暫時取不出來。
如今他跟童珊珊手頭可以動用的錢,差不多接近兩百塊,自己留下幾十塊應急過日子,剩下的一百五借給宣繼祖,還是可以的。
這會兒的一百五十塊錢可不是小數目了,相當於普通工人五個月的工資,很難有人願意借這麽多錢出去的。
何況宣繼祖並不是齊信川的大哥,他隻是齊小滿的大伯罷了,齊信川這麽做,已經算是非常好了。
宣繼祖的表情看上去還是很緊張,他咽了咽口水,咬牙說:“小齊,我這次過來,是問孩子他媽娘家借了錢,才過來的。我們家的條件你是知道的,五個孩子吃飯,家裏一直都很困難。我們公社也比不得小齊你們家那邊,一年四季風調雨順,又不缺水,糧食產量高,我們年年都吃不飽飯的。這次來找你,實在是沒辦法了。這工農兵大學,我是一定要讓小龍去上的。隻要讀了個大學,以後小龍就不一樣了,我們家也能好過一些。”
齊信川認真點點頭:“大哥說得我都清楚了,那這樣,大哥後天才走,我今天就去找戰友湊一湊,剩下的一百五,我一定會在大哥走之前湊齊的。”
“不是的……小齊,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手裏頭還有一筆錢……我家小弟的撫恤金,都在你那兒呢。”宣繼祖非常困難地說出了這句話,然後,他就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敢再看齊信川了。
宣繼祖這次出來,應該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可就是這套衣服,上麵也有好幾個補丁,一雙老布鞋更是縫補了很多次,隻這麽看,就知道他家寫著一個大字:窮。
他身邊的宣小龍也低著頭不敢看齊信川,他的衣服要稍微好那麽一點點,至少補丁隻有一兩個,而且布鞋是完整無缺的,看樣子像是新做沒多久的。
童珊珊沒有吭聲,這事兒她做不了主,也管不了,所以她隻是看著齊信川,想看看他會怎麽說。
齊信川嚴肅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沉聲道:“大哥,撫恤金按照規定,是隻給妻子、父母和子女的,大哥作為兄弟,按道理原本是分不到撫恤金的。但那次我去接小滿,念在情分上,分給了大哥五十塊,你們大隊長當時也在場,當時就說過了,剩下的撫恤金,全都是小滿一個人的。小滿年紀還小,將來還要讀書、娶媳婦兒,這些錢,都是留給小滿以後用的,大哥也說了好的。”
“我知道,但是小滿現在還小,娶媳婦兒還是二十年後的事情,所以,我想先借走用一用。都是一家人,我要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帶著小龍過來求你。”宣繼祖說:“小齊啊,這可是工農兵大學啊,要是錯過了,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齊信川很認真地說道:“小滿爸爸的撫恤金,我已經給他存起來了,現在取不出來。”
“那……”宣繼祖說:“取不出來是什麽意思?”
“就是錢存在銀行了,得幾年後才能取出來,現在不管怎麽樣,都用不了。”齊信川說:“但是我會在大哥回去前,把剩下的一百五借回來的。”
“可是那筆撫恤金,是小滿的錢啊,小滿是我堂弟,你憑什麽替他做主?”宣小龍忽然說話了,他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他的語氣可以感覺到,他很不高興。
齊信川還沒說話,童珊珊就說:“就憑齊信川是小滿的養父,法律上他們是父子,齊小滿隻有四歲,作為他的法定監護人,齊信川有權利替齊小滿做一切決定。你是高中畢業生,這些東西,你不會不懂吧?”
宣小龍抬頭看了一眼童珊珊,憋著一股氣繼續說:“養父又怎麽樣?那筆撫恤金是我小叔的,我們跟小叔也是一家人,要是小叔還活著,他一定會把錢拿給我,讓我去讀工農兵大學的!”
童珊珊說:“要是你小叔還活著,知道你這樣惦記他親生兒子的錢,一定會被你活活氣死的。”
“你!”宣小龍氣得站了起來,他滿臉通紅,甚至還下意識揮舞了一下拳頭。
宣繼祖拉住宣小龍:“坐下!你一個小孩子,怎麽跟你嬸子說話的?”
宣小龍梗著脖子坐下了,齊信川說:“大哥,錢呢,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湊出來,但小滿的錢,是沒法動的,這個,我隻能這麽說。”
宣繼祖說:“那你真的能借來那麽多錢嗎?”
“多找幾個戰友湊一湊,還是可以的,大家都是好人,遇到事情都會願意幫忙的。”齊信川說。
“那……那我就相信你,這三百塊錢,無論如何,你也要幫我借到。”宣繼祖拉住了齊信川的手臂。
童珊珊忽然說:“我能多嘴問一句嗎?這錢借給小龍拿去買工農兵大學的位置,什麽時候才能還錢呢?畢竟是三百塊呀,這可真不是小數目。”
宣繼祖還沒說話,就聽宣小龍大聲說:“隻要我讀了工農兵大學!畢業以後我就是市裏的幹部了,什麽時候都能還你錢!我告訴你,你別看我現在窮,以後我指定比你們厲害!”
童珊珊點點頭:“好,那這個借條,就讓小龍你來寫吧。你爸爸年紀大了,讓他寫借條不像話,再說這是給你讀大學用的錢,肯定是你自己親自寫借條更合適,對吧?”
“什麽?還要寫借條?”宣小龍驚呆了。
“那不然呢?你一個高中畢業生,不會不知道借錢要寫借條吧?沒有借條,你要是不還錢,我去哪裏找你啊?何況,這些錢我們家裏沒有,還得以齊信川的名義出去借錢。你要是不還,就得我們自己抗下這個爛賬了,那可沒有這個道理的呀。”童珊珊慢吞吞地說道。
她原本是不想摻乎這件事的,因為齊小滿的大哥跟大伯對她來說其實是陌生人,可宣小龍的態度讓她有點生氣,好像過來要錢是天經地義的事一樣,所以她才會提出寫借條的事情。
而且,雖然她不懂工農兵大學上學的運作過程,但這種花錢買名額的事兒,實在是非常不靠譜的,說不定他們父子倆帶著三百塊回去,就會直接打水漂,所以借條是非常必要的。
宣繼祖很不高興地說道:“小齊,你媳婦兒說的這些,你也不管管?”
童珊珊搶著說:“他管不了我,這個家,我說了算,齊信川跟齊小滿都得聽我的。總之,錢,可以借,但借條一定要寫。”
“太不像話了!你們這不是欺負人嗎?”宣繼祖站了起來,然後指著齊信川的鼻子罵道:“我小弟人都沒了,你卻這樣欺負他的大哥跟侄子,齊信川,你像話嗎?”
“怎麽不像話了?你小弟人沒了,是齊信川動的手?我們齊信川也差點回不來了。”童珊珊沉聲道:“他活著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領養小滿,是的,就是那個你們不要的小滿。你小弟人都沒了,你卻不管他唯一的孩子的死活,你怎麽好意思來指責我們齊信川?”
外人可能不了解,但齊信川看得出來,童珊珊已經出奇地憤怒了。
對她來說,齊信川受傷那次的事情是不能碰的,現在宣繼祖拿這個事情出來說事兒,童珊珊已經想要送客出門了。
宣繼祖跟宣小龍父子倆都沉默了一會兒,他們瞪著眼睛看著童珊珊,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好了。
關鍵時刻,齊信川站出來打了圓場,他說:“大哥,我現在是有家的人,珊珊是個好媳婦兒,也是個好媽媽,這個家,沒了她是不行的,所以我跟小滿都聽她的話。錢,我一定會幫大哥湊到的,這一點,我可以跟大哥保證。但大哥拿了錢,得聽珊珊的,讓小龍寫一個借條。”
“這……”宣繼祖愁眉苦臉。
“我現在送大哥跟小龍去招待所休息一下,你們也商量商量能不能接受,要是能接受,就按珊珊說的這麽辦。”
宣繼祖歎口氣,帶頭往外走。
齊信川領著他們父子倆去了招待所,童珊珊也鎖上門,去遊泳池上班。
“不好意思,我今天來晚了。”童珊珊一去就跟老萬道歉。
“沒事兒,我聽人說你們家來了遠房親戚?”老萬笑著問道。
“對,是小滿的親大伯跟親堂哥。”
“哎呀,來看小滿啊?”
童珊珊笑了笑:“嗯。”
“那小滿可得高興壞了。”老萬說:“晚上你得回家做飯吧?回頭你早點走。”
“沒事兒,我跟齊信川說好了,晚上他帶親戚們去小食堂吃小炒。”
晚上七點半,下班回到家的童珊珊又見到了宣繼祖跟宣小龍。
他們倆都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正在跟齊小滿說著什麽。
見到童珊珊,父子倆的態度倒是好了很多,都笑著跟她打了招呼。
童珊珊回到客廳放下布袋子,齊信川就走過去說:“他們同意寫借條了。”
“那就行。”童珊珊說:“你真的能借到那麽多錢嗎?”
“差不多。”齊信川微微皺起眉頭,“就是這個事兒,我覺得不妥當。工農兵大學的名額花錢去買,這事兒要是被人知道了……”
“那就別管他們了,隻要有借條,他們跑不了就行了。他們是怎麽想通的?”
“借錢要緊,寫借條也要借,因為小龍一定要去上工農兵大學。”
“這個大學啊,上出來也沒用。”童珊珊小聲說。
後年就要恢複高考了,到時候這種工農兵大學讀出來的人,可是一無用處的。
齊信川說:“我也這麽認為,工農兵大學根本教不了什麽知識。”
童珊珊笑了一下,正要說她說的不是一回事,就看見齊小滿推開紗門,咚咚咚跑過來然後看著童珊珊說:“媽媽,哥哥說我有很多錢,我可以拿給哥哥用嗎?”
作者有話說:
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