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第126章 青龍引(下)
老三喜憂參半回到宿舍。他喜的是金蠶蠱終於跑了,那鬼蟲子太不讓人放心;憂的是不知它有沒有給自己下蠱?
對放蠱之術他所知甚少。從前聽到的零星傳說,畢竟是耳聽為虛,現在踏踏實實撞上了,任他聰穎過人,也是束手無策。
他去衛生間脫下全是血污的衣服褲子,擰開熱水器龍頭嘩啦啦好一頓沖洗,直到身上聞不到一絲腥味。
沖洗后,他在洗臉鏡里,看到自己渾身白凈白凈,肌肉鼓鼓囊囊,健壯而有力。幸虧有這些年野外生活打下的底子,否則,他早被心絞痛虐得形銷骨立。
看身體沒有異常,老三這才定下心來,一陣倦意襲來,上床去睡了。
半夜裡,他被一種奇異的聲音驚醒,睜開眼,只見滿屋生輝,金光閃閃。金蠶蠱不僅去而復來,而且又有了渾身金光。
老三似乎已經麻木,他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坐起冷靜地看金蠶蠱囂張地飛來飛去。
金蠶蠱像無頭的蒼蠅四下飛,留下一道道耀眼的火線。飛了十來分鐘,它興許是飛累了,落在旁邊的書桌上,身上的光焰慢慢暗淡下去,變成一粒白胖胖的爆米花。
屋裡歸於灰暗,老三卻能看見桌上那條白蟲子。他開了檯燈慢慢湊近看,它似乎在沉睡,一動也不動,讓人疑惑。
他不敢用手去摸它,便拿了枕邊的令符去觸碰,令符還沒挨到金蠶蠱,它突然電射過來,鑽入他口中。
老三這下急了,這鬼東西又要搞什麼名堂?
他急忙用手指想摳出喉嚨里的金蠶蠱,那玩意卻不在了,顯是藏進肚子里了。幾分鐘后,他身體起了反應,渾身汗水溢出,剛開始是透明的像水一樣,之後汗水變得渾濁,到了最後竟然排除了略帶黑色的汗珠。
屋裡充斥著一股刺鼻難聞的味道,老三滿眼赤紅奔入衛生間,打開熱水器,用花灑沖洗身子。衝下的是一灘黑色的水漬,那全是他體內排出的東西。直到衝下的是乾淨的水,他才關了水龍頭。
抹了身子,老三換了一條幹凈的內褲,趕緊上床坐定,屏息凝神,氣運丹田。
他此刻好像坐在一個火山口上,體內的氣流在五臟六腑里亂竄,渾身的肌肉和骨節發出吱吱的脆響,周圍的空氣也彷彿一下被抽干。
他運起盤師公教的心法,有條不紊地吸氣、吐氣……只覺得腦海中呼呼作響,尤其是耳朵兩側轟鳴聲不斷,令他疑惑的是體內的那股氣流緩緩渾厚起來,隨著他的吐納開始有規律地運行。只是體內掀起驚濤駭浪不斷流轉、膨脹,全身就彷彿一個火藥桶,只要一碰上火星,即刻便將爆炸。
老三全身溢出一股青氣,身上的肌膚也開始發青,從頭到腳就像一個僵死的軀體那樣。
怎麼會這樣?
難道金蠶蠱消失的這一陣子是去了阿依蓮身邊?去而復來是領了她的意旨來弄死自己?
想自己堂堂一個人物,居然被一個小蟲子給弄死!緊要關頭,老三不敢鬆懈,凝神運功,身上的青氣在慢慢凝聚,最後在胸口上隱現出一條青龍,張牙舞爪像栩栩如生的紋身。
「呼!」老三喘息著睜開了眼睛。只見丹田內透出一道金光,與那條青龍糾纏在一塊,一黃一青兩股氣流緩緩滲透、糅合,此消彼長。
他靜靜地感悟著體內繁雜而細微的變化,呼吸變得越來越輕盈,漸漸達至微不可聞。他的身體彷彿與周圍的一切融為一體,漸漸地,一種無比空靈的感覺,讓他進入了完全忘我的狀態。他忘記了自我,忘記了運氣的軌跡,忘記了一切!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忘我卻又清晰地感應到自我,如同吹動窗帘的那一縷風,無所不在卻又無跡可尋,渾不著力卻又不休不止,擁有天地間一片空明與靜謐。
於是,老三胸口的青龍有了金鱗金爪,在他肌膚上夢幻一般漂浮。
他來不及多想,周身之力剎那間便一涌而出,就連丹田也變得虛弱不堪,也就在這時,他忽然恢復了和身體的聯繫,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周身沒有任何不適,唯一的感覺便是,像剛剛大戰了千百回合,消耗光身上所有的洪荒之力。
而後,胸口的青龍倏忽不見了,那白花花的金蠶蠱透胸而出,鑽入地板也不見了。
老三卻是如墜五里霧中,根本摸不到頭緒。
遠在莽山的盤師公右手的符紙彈出,頓時在空中燃起一團火焰,轉瞬即逝,符紙瞬間化為灰燼。
在拂曉的灰暗中,他站在門口,面色凝重,矮小的個子顯得異常沉穩。一切似乎都在他掌控中。
金蠶蠱在最後的關頭沒有投向阿依蓮,她的青龍引不僅沒召回金蠶蠱,反而無疾而終,她現在要做的就是逃離莽山,撿半條命。
天剛亮,阿依蓮坐上茶場的小箱車出莽山,準備趕往最近的火車站,乘火車回西江。
從第一次出百花谷到現在,已逾五年,這五年來她秉承師命出來有二十多回了,幾乎都是凱旋而歸,只有這次不僅無功而返,還丟掉了命根子金蠶蠱,剩下半條命。
修鍊到三層的青龍引居然完全廢了!為修鍊這門功夫,她花費六年時間,掌擊了上千隻黑蝙蝠,那源源不斷的青氣就是黑蝙蝠翅膀上的粉塵。這次,她終於領悟到漢語「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意思。
阿依蓮是棄嬰,從小被百花谷收養,在百裡外的鄉里讀完了小學,會兩種基本文字和語言,是門派里最有文化的。
小箱車駛出莽山地界里,阿依蓮才鬆了口氣。開車的黃輝亞一聲不吭,只聽艾買提有一句沒一句跟阿依蓮說話。
一小時后,汽車到了召關車站,黃輝亞替阿依蓮買好了車票,臨檢票進站時,阿依蓮遲疑地在他背上輕輕拍了一下,向他道謝,然後進站了。
返回的路上,艾買提斜視著黃輝亞,彷彿隨時要撲上來咬斷他的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