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鋪墊
第121章 鋪墊
第二日清晨,葉漸青還收到了程又雪送來的一小碟鹹魚,她說就粥吃很好吃。
管家看著那粗糙的碗碟和巴掌那麽大點的魚肉,嫌棄得當即就要扔掉。
葉漸青攔住了他。
他將碟子接過來,深吸一口氣就夾了肉放進嘴裏。
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吃,甚至可以說一點腥味都沒有。
眼眸亮了亮,他讓管家拿了一碗清粥來,就著魚吃了個幹淨。
“大人。”管家道,“西門的綢緞莊新上的料子送來了,您看?”
葉漸青抬眼:“去年買的都做完衣裳了?”
“沒。”
“那就不買新的了。”他道,“聖人推崇節儉,我等做臣子的,如何還能這般鋪張。”
管家下巴差點都掉去了地上。
節儉?
這兩個字哪一個跟他們這府上有關係?
葉漸青吃完早膳就捎上程又雪去上朝了。
程又雪看起來很困,抱著一卷賬冊,走著走著頭都要埋去了冊子裏。
他瞥了她好幾眼,終於忍不住道:“你們鳳翎閣是不是太沒人性了,公務還要帶回家來做?”
她一聽就睜開了眼,站直身子連忙解釋:“這是我自願的。”
葉漸青擺明了不信。
程又雪坐上車轅,嘀嘀咕咕地與他道:“我資曆太淺了,若想多拿俸祿,就得多幹活兒。寧大人是個好人,這些活兒都給我額外的貼補,我做得很開心。”
“隻是沒想到中宮擴建的賬目會那麽雜,同樣是修東西,鳳翎閣修築的城牆用料與中宮那邊相差無幾,木材石材的價錢卻差了三倍,算得我頭暈眼花的,昨兒就多耽誤了些時候。”
葉漸青聽得眼皮一跳。
他道:“你們鳳翎閣偷拿中宮擴建的賬目,你也敢直接告訴我?”
程又雪一驚,這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當即就將懷裏的賬冊抱緊,惶恐地道:“我,我說錯了,大人也聽錯了,沒有的事!”
他伸手:“賬目給我。”
程又雪連連搖頭,身子跟著往旁邊縮,險些要掉下去。葉漸青扶她一把,沒好氣地道:“隻是幫你看看哪裏沒算清。”
她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葉漸青抿唇:“你方才那話就已經可以被吊去午門了,我若想害你,壓根用不著多此一舉。”
好像也是。
程又雪猶豫良久,終於還是坐進車廂,將賬本攤開,一半給他看,一半牢牢捏在自己手裏。
不看不知道,一看葉漸青就沉了眼神。
宮裏修建的賬目簡直是又虛又亂,好幾處他一看就知是有人昧了錢了,做賬的人偏還敢大大咧咧地寫整數。
怪不得這差事能交出去子成會那麽高興。
要是以往看見這種東西,他不會有什麽反應,朝中蛀蟲一貫是有的,見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但是,一想到程又雪壇子裏那一點醃魚,再一看這上頭鬥大的數目,葉漸青的火氣蹭地就往頭頂上躥。
他替她找平了收支,陰沉著臉一路進宮上朝。
朝上聖人問起中宮修建之事,唐首輔信誓旦旦地保證著一定會在年底前完工。
葉漸青冷臉聽著,沒有出列。
但下朝之後行在聖人身側,他卻說了一句:“陛下英明。”
突然被誇,聖人很是意外:“葉愛卿什麽時候也這般會說話了?”
“臣是有感而發。”他道,“原想著陛下突然擴建中宮,是勞民傷財之舉,臣還有兩本折子欲上。但昨日突然查了查今年上京的行情,臣才發現陛下的良苦用心。”
“哦?”聖人聽得心虛,“此話怎講?”
“往年的三丈梁木要價是五兩銀子,今年木材豐盈,價跌至了二兩。上好的方石往年是三百文一塊,今年也跌至了一百文,的確是修築宮殿的好時候。”他道,“陛下決意在此時擴建中宮,能替國庫省下一半的銀錢。”
一聽這話,聖人樂了:“台諫官昨兒還與孤嘮叨,說此事使國庫虧空,是不善之舉,葉愛卿你這話倒是寬了孤的心了。”
寧朝陽走在聖人的另一側,很是意外地瞥了葉漸青一眼。
她正愁該讓誰去做這個鋪墊,沒想到這人竟主動站了出來。但他不是一向不管這些的嗎,竟會願意開這個口?
“寧愛卿。”聖人喚她,“照你估算,這麽修下來需得多少銀錢?”
寧朝陽答:“五十七萬兩千八百九十六兩四錢。”
聖人:“……”
說是估算,這不是就算下總賬來了?他有些好笑:“愛卿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這是修築上京東南西北四麵城牆所花的銀子。”她拱手道,“中宮雖沒有那麽寬大,但奇花異草、怪石珍器也都是花銷,臣估摸著折算下來應該與城牆修築的費用相差無幾。”
這麽一說,聖人倒是有些愧疚了,擴建一個院子,竟能與上京的城牆花銷等同。
他歎了口氣,搖頭嘀咕:“就這一回,以後萬不會了。”
兩人伴駕了一段路就各自退下了,聖人在禦書房裏坐著,還是有些不安,便讓人召來了李景乾。
身為皇後的幼弟,他應該能說些令自己寬慰的話。
聖人剛想起個頭,結果李景乾卻先開口了:“臣想與陛下要個恩旨。”
“什麽恩旨?”
輕歎一聲,李景乾垂眼:“秋過便是冬,邊關嚴寒,將士們大多家境貧寒,穿不起棉衣,每年凍死者都逾百。臣想請陛下恩準臣將先前的禦賜之物換成銀錢,給幾個弟兄添點炭火衣裳。”
“準了。”聖人聽得難受,“孤再與你加賞十萬件棉衣。”
李景乾行大禮謝恩,卻也有些猶豫:“這麽大的開銷,國庫那邊怕是?”
“尚還可承。”聖人道,“大盛故土能複,是靠他們用命換回來的,孤不能虧待他們。”
“多謝陛下。”
說完此事之後,他才起身問:“陛下召臣來,可是有何事?”
將話都咽了回去,聖人笑道:“也沒什麽,就是想問問你在上京習不習慣。”
李景乾沉默,眼簾半垂。
在戰場上廝殺慣了的人,怎麽可能習慣這溫軟堆金之地。
聖人明白他的意思,卻沒有順著往下說,隻移開視線道:“有空就多去看看你姐姐,她近來憂思深重,時常患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