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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我害怕

  第50章 我害怕


    鳳駕已走,滿室冷風,隻一襲眼熟的白袍還坐在客座上。


    他單手撐著眉骨,另一隻手捏著茶盞,似乎是睡著了。


    朝陽怔了一下,接著就連忙起身進去,嗔怪地道:“不是叫你待在原地別動?”


    紗幔起落,江亦川安靜地坐在客座裏,沒有應聲,也沒有抬手。


    她站在他跟前,停頓片刻之後,臉色微變,伸手就捏住了他撐著的手腕。


    冰寒入骨。


    寧朝陽瞳孔倏地收緊。


    麵前這人支撐被撼動,整個身體突然就像散了的沙一般滑落下來,俊逸清冷的臉映入她眼裏,顏色比他身上的袍子還要蒼白。


    “江亦川!”她急急地伸手將他接住。


    他好沉,壓得她沒有蹲穩,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頭往後仰,磕得腦子裏嗡地一聲,白光過曝,眼前一時什麽也看不見。


    不能慌,不能這麽慌。


    寧朝陽喃喃安慰自己。


    從小她就明白,慌張除了露怯之外沒有任何作用,她必須理智而清醒,才有力氣解決所有的問題。


    小口小口地吸氣,眼前的白光一點點散去,她慢慢地又能看見四周飄飛著的輕紗了。


    身上這人還壓著她,一動也沒動。


    不但沒動,關節甚至慢慢開始有些僵硬。


    心口微窒,她摩挲著按上了他的脈搏。


    ——沒有反應。


    不敢置信地撐地坐起,她將他抱進懷裏,又貼上心口聽了聽。


    ……不對。不對。


    她慌張地抬頭去親他的唇瓣。


    “你別這樣。”她啞聲喃喃,“我害怕。”


    空寂的廂房裏沒有人回應她,江亦川唇瓣冰涼,頹然地靠在她懷裏,已是半分生氣也沒有了。


    他手裏的茶盞落了下來,薄瓷骨碌碌地在地上一滾,剩下的茶水溢灑出來,落在地上泛起白沫。


    寧朝陽愣在了原地。


    這是……什麽?

    傳話的小廝畏畏縮縮地在門口看了一眼,見勢不對,扭頭就想跑。


    “站住!”她怒喝,“進來!”


    “寧大人饒命,寧大人饒命啊!”小廝連滾帶爬地進門,撲跪下來就道,“小的也隻是奉命行事,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實在擔不起各位貴人的殃及,還請大人……”


    “你奉誰的命行事?”她問。


    “這……”


    “奉誰的命!”


    小廝嚇得連連叩頭:“是殿下,殿下吩咐小人準備茶水,小的……小的不敢不做啊!”


    朝陽聽得身子都晃了晃。


    她看著那翻騰的白沫,又看了看上頭威嚴的鳳座,腦海裏頓時響起淮樂殿下的聲音:


    “上京裏要起風了,你若真疼惜身邊的人,不如先送去別處嬌養,也免得風吹過來刮到他。”


    不敢置信地搖頭,寧朝陽隻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的氣血都在這一瞬衝至頭頂,顱內滾燙欲炸,耳膜????也咚咚生疼。


    “朝陽?朝陽!”有人朝她撲了過來。


    她看不清來人是誰,隻顫抖著手抱緊了江亦川,然後眼前就是一黑。


    ·

    年初之時,秦長舒求得了心上人。


    彼時她笑盈盈地對自己說:“這狼毫筆真管用,你要不要也去買支來試試?”


    她是開玩笑的,但寧朝陽真去買了。


    秦長舒很意外,意外之後又唏噓:“你這人,看過太多無情事,也受了太多蹉跎苦,得求個什麽樣的人回來,才能打動得了你?”


    這話很有理,連寧朝陽自己都覺得,能打動她的人一定是文武雙全驚世貌,上天入地第一好。


    但是後來她明白了,自己這樣的人,其實隻要一點好就能打動。


    隻要他能在她最狼狽的時候把她撿回去、給她煮一碗粥。隻要他能自不量力地擋在她身前護著她。隻要他能接住她喜歡的狸奴、跟她說今晚的雞湯裏沒有放當歸。


    她就真的會心動得一塌糊塗。


    寧朝陽不喜歡王公貴族,她自己就是王公貴族。她喜歡普普通通的小大夫,這樣隻要她自己夠努力夠厲害,他就不會離開她。


    可是。


    寧朝陽想不明白。她真的很努力也很厲害了,為什麽還是沒能留住他?


    喉間緊得幾近窒息,她掙紮著睜開眼,就看見頂賬上的繡紋恍惚地打著圈。


    “大人。”一道雪白的衣袖伸了過來。


    寧朝陽一怔,欣喜又慌張地側頭,映入眼簾的卻是沈晏明的臉。


    “……”眼裏的光驟然熄滅,她撐著床弦起身,掙開了他診脈的手。


    沈晏明垂眼,嘴唇蒼白地道:“我這兩日一直在想,若死的是我,你會不會這般傷心?”


    “不會。”她幹淨利落地給了他答案。


    眼裏湧上痛苦,沈晏明顫抖著垂眼:“你就非得這樣對我嗎。”


    “當初先選擇放棄的是你。”她平靜地道,“所以現在你沒有任何資格質問我。”


    感情是相互的,若隻有一個人在裏頭努力,那就會顯得荒誕而可笑。從前的她是這樣,現在的沈晏明也是這樣。


    “許叔。”她喊了一聲。


    許管家就在旁側,聞言就上來道:“大人已經睡了整整兩日,大夫說是憂思過重,還請您保重身體。”


    鼻尖又有些發酸,她甕聲問:“他人呢?”


    “在東院停靈。”


    “……”


    寧朝陽閉了閉眼。


    她起身,披衣下床往東院走。


    原本燈火通明的地方,一轉眼又變得昏暗寥落,院中擺了厚重的棺材,紙錢燒起來的煙灰翻卷往上,又像雪一樣紛紛揚揚地飄散四處。


    寧朝陽剛走到門口就停下了腳步。


    她抬頭看了一會兒天,突然道:“我不進去就好了。”


    隻要不進去,不看見他躺在棺材裏的臉,不看見靈位上的名字,那江亦川就沒有死。


    她的小大夫隻是不喜歡做人外室,所以出遠門了。


    沒錯,他隻是出遠門了。


    眼眸重新亮起來,寧朝陽笑著轉頭:“許叔,勞您替我把文卷都搬到舊書房,我睡了兩日,一定堆了很多事。”


    “還有,把東院封起來吧,一切如舊,這樣等他回來,就還可以接著住。”


    “還有……”


    曬好的藥材都堆在牆邊,風一吹,藥香便越牆而出。


    寧朝陽腳步一頓,眼眶跟著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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