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番外合集
第 98 章===
戰後十日。
最初的混亂似被東風所掃, 陰霾盡去,半個秦地和整個北方重見昔日光明。
詹司柏和俞姝暫時還留在京城,處理皇城告破之後的諸多事宜。
幸而百官多半保了下來, 又有竇首輔重操舊業統領朝政,朝政很快穩定了下來。
五爺則被請回了定國公府,在他返回之前,詹司鬆便已卸去定國公之職。
“二房也不能沒人,這國公我本也是臨時頂上的, 如今還給你。過幾日是父親忌日,你若是得空 ”
詹司鬆依舊是陰鬱的性子,可同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說話的態度, 同從前再不一樣了。
沒等他說完,五爺便答應了。
“我會去的。”
他說完,又讓人拿了一匣子東西。
詹司鬆接過來,拿在手裏沉甸甸的, 不知道裏麵裝著什麽。
五爺同他隻說了一句。
男人笑著, 眼睛裏有柔和的光。
“給侄兒侄女的笑木頭人, 煩請你帶回去吧。”
他說完,便走了。
詹司鬆站在原處許久。
他驀然想到了曾經,他在練武場遞過來的那根棍子。
一切仿佛回到了從前,又好似,越過了從前。
看著那沉沉的一下子木頭人, 詹司鬆陰鬱的神情融化開了些許, 轉頭快步回家去了。
定國公府。
仆從護衛看到五爺信步走了進來, 全都激動地不知道如何言語。
他們在榮管事的帶領下,整整齊齊跪在了地上。
“五爺,終於回來了!”
這才是他們定國公府的主!
在詹司鬆領兵上戰場, 詹淑賢和老夫人被抓去皇宮之後,定國公府一位主子都沒有了。
連掌管冷武閣的林氏都沒剩下幾個人在,隻有榮管事一個人苦苦撐著。
他們都是簽了賣身契,賣身到定國公府的人,有些在府裏做事不知幾輩人,他們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直到如今,他們看到了曾經的主子,重回公府。
“請五爺安!”
眾人齊齊行禮。
在整齊的行禮聲中,五爺看向這離開許久的地方。
他離開那時,從沒想過有一天還能返回,
一切皆是幸事。
他親自扶起了榮管事,抬手讓所有仆從護衛起身。
隻是當他們站起來之後,看到了從後而至的五爺身旁的人。
榮管事嘴角動了一下,沒有開口。
但有人忍不住驚詫地開了口。
“韓、韓姨娘?!”
俞姝的身份從前詹淑賢壓得很緊,隻有少部分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國公府的仆婦甚少在外行走,所有對外麵的消息也是不了解的。
當他們再看向眼前的人,看向從前站在五爺身後、眼睛時常蒙了白絲帶的女子。
她穿著正紅色的衣衫,再不是從前一個妾室不敢穿也不能穿的顏色。
她神色一如平日裏溫和而清淡,笑著同看過來的仆從們點了點頭。
她眼睛恢複了明亮,眸光似月光般幹淨。
他們再沒見過韓姨娘這般模樣。
仿佛她不是一個小小的姨娘,一個連路都看不清的人,而是高貴的公主,甚至更高的讓人不敢直視的地位。
可是,韓姨娘不是落崖沒了嗎?!
眾人確認自己沒有看到鬼魅,看到的是韓姨娘本人。
而這時,他們的主子定國公詹五爺開了口。
“以後,都不許就再叫姨娘。阿姝是虞城王胞妹,是王姬。”
話音落地,國公府眾人驚詫無以言表。
小小盲女韓姨娘,她落下山崖沒有死,反而成了虞城王姬!
眾人都驚了呆了。
還是榮管事第一個反應過來,跪下給王姬行禮。
俞姝亦上前親自扶了他起身。
當眾人再次行禮,再次起身的時候,看到了國公爺握住了王姬的手,與她一起,並肩返回了深水軒。
自是到深水軒門口的時候,五爺好似想起了什麽。
“阿姝,我們搬去正房吧。”
“正房?”俞姝腳步一頓。
自她進這府邸,正房便是詹淑賢的地方,她每每過去,是作為妾室給正室請安。
她說不必,“沁雲居和淺雨汀我都住得慣,何必去正房呢?”
她對國公府的正常並不在意,反而惦記起了從前留在定國公府的一起隨身物件,和暮哥兒尚在繈褓時的小東西。
她並不在意地脫開男人的手,快步往沁雲居而去,反倒是詹五爺定在門前,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
從前,她囿於妾的規矩,做不了他的正妻;待他終於反應過來,想要將她扶正,到底沒能成行;如今,他終於將她找了回來,而她根本不在意。
五爺說不出是怎樣的滋味。
他總是虧欠她,虧欠的太多了。
男人歎氣著,跟著她的腳步去了,看著她進了房中,親自收拾起舊年連看都看不清楚的東西,心裏更是一陣酸。
俞姝眼睛完全好了之後,就再沒回過這裏。
這裏的記憶雖然並不如何美好,但不得不說,有些東西留在了她眼睛不好的歲月裏。
比如那窗台上擺放的樂石。
他們離開之後,詹淑賢本想將這裏全都清了,是老夫人阻止了,原封不得地保存下來,甚至時常有人打掃。
俞姝看向那樂石,拿來其中一隻轉頭叫了男人。
“暮哥兒定然喜歡這個,記得留給他。”
五爺瞧著她的樣子,心下又是一酸,他輕輕走上前去,將摸索著樂石的女子,抱進了懷裏。
俞姝微怔,“怎麽了?”
男人歉疚的聲音在她耳畔。
“阿姝對不起,這麽多年,我都還沒能給你一個正妻的名分。”
俞姝聞言微微一愣,而後輕笑一聲,敲了一下手中的樂石。
“我當是什麽事?這有什麽要緊?”
她叮咚地又敲了兩下,樂石發出清脆的聲響。
但五爺心頭卻悶了起來,他隻把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
“怎麽不是要緊事?”他聲音越發悶了,“我想讓你做我的妻,讓國公府的人叫夫人。”
而不是代表著妾室的稱為:姨娘。
他看向她的眼睛。
“我們成親吧。”
八抬大轎、八麵風光的親事,是他本應該給她的。
俞姝曉得他的意思,她拉了拉他的手,但卻笑著搖了頭。
“如今諸事剛剛落定,朝廷雖然攻下來了,但趙勉和其他謀反的王侯還未平定,前些日我還聽說虞城似是有了鼠疫 亂糟糟的都是事情,哪有時間成親?”
詹五爺愕然。
這些事情,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落定,在她心裏,竟都排到了他們的親事前麵嗎?
他發怔,俞姝暗笑著瞧了他一眼。
她脫開了他的懷抱,說不用著急。
“旁人叫我王姬,我還是頗為受用的,若是叫什麽夫人,總感覺有些奇怪。”
她說完,拿了樂石向外走了過去。
五爺看著小娘子的背影愣住了。
所以,她並不想給他做妻嗎?
五爺莫名就想到了,曆史上那些喜好養麵首的公主們
男人臉色一瞬間青了一青,他不由快步追上了她的步子。
他把她叫住了。
“那阿姝說,你我該何時成親?”
他看著他的小娘子,又搬出兒子暮哥兒來。
“若是爹爹和娘親,都沒個名分,暮哥兒該遭人非議了。”
俞姝挑挑眉,一副不知五爺為何有此一問的表情,問了回去。
“暮哥兒是虞城王親外甥,誰敢非議他?”
俞姝並沒多說什麽,但詹五爺不由地想到了旁的。
暮哥兒作為妾生子的時候,可是遭人非議的。
所以阿姝,還同他生氣當年為妾的事情,是嗎?
男人心裏更難過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半垂了頭。
俞姝瞧著他這模樣,上翹的嘴角壓不下去了,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她笑起來,悲傷又難過的男人又是一愣。
隻是等他再看向小娘子的神情,恍惚著意識到了什麽。
他一伸手,就抓到了俞姝的手腕。
他將她想身前扯了扯,低頭瞧住了她的眼睛。
“故意說話騙我,是不是?”
俞姝還想說不是,還要哄一哄騙一騙他,可男人將他一下子扯進了懷中。
庭院裏,牆角的迎春,黃瑩瑩地迎風綻放。
有丫鬟走過來送東西,看到庭院裏的一幕,臉色發紅地,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俞姝被男人箍進了腰,她抬手抵著他的胸膛,隻是男人力道少有的霸道,他一雙眼眸緊緊鎖住她,不許她有半分逃離。
在丫鬟飛快退下去的腳步聲裏,俞姝臉色也禁不住紅了起來。
“五爺做什麽?都被人看見了,快放了我!”
男人偏不放開她。
他可真沒想到,她方才竟然故意戲耍自己,故意搪塞成親之事。
摟緊了懷中的人,他心跳也止不住快了起來。
“阿姝告訴我何時成親,我再放了你。不然,王姬要在天下男人中招婿,讓我怎麽辦?”
他說著,也不禁同她一笑。
“我沒辦法,隻能先下手為強了。”
說完,還有意捏了一把那細柔腰間的軟肉。
俞姝癢的發慌,被他這不輕不重地一捏,半身都軟了起來。
她立刻後悔了方才故意哄騙他的行為。
“五爺,別鬧了!都被人看見了!”
男人不緊不慢,悠悠道了一句,“那我們進屋說?”
在那語氣中,俞姝臉色完全紅了起來。
她這般模樣,五爺許久許久沒見過了。
男人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他低頭看著她良久,看到柔潤的臉上飛紅一片,忍不住捧了她的臉,吻了上去。
恰好又有人來了。
這次來的是榮管事。
饒是榮管事見慣了世麵,也沒想到一腳邁進院子裏,就撞見這般場景。
他老人家臉皮也熱了一下。
不過並沒有似小丫鬟們一樣,轉身逃走,而是輕輕咳了一聲。
他側過身去回稟。
“五爺,王姬,竇首輔來了,有要事要尋兩位商議。”
在這話裏,俞姝連忙閃開了男人的懷抱。
五爺瞧著她的羞澀模樣,心中咕嚕嚕冒了一串泡泡,亦跟著她心頭快跳。
他柔聲叫了她。
“竇首輔應該是來商議稱帝之事,一起過去吧。”
俞姝深吸兩口氣平複下來,責怪地看了男人一眼,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這可是件大事。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來了,晚安,明晚9點見~
感謝在2021,09,13 21:07:27~2021,09,20 20:37: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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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99、第 99 章===
“國不可一日無君, 眼下趙勉和南方諸王依然舉起造反,俞軍接手了朝廷,便要挑起朝廷的職責, 仍舊要平定四海,重新穩固天下。”
竇首輔道,“國要有君,有明君,才能民心聚攏, 真正成為一國一朝一代。”
這個道理,俞姝和五爺也是明白的。
可是現在俞厲尚未蘇醒,又要如何稱帝?
再就是, 俞厲膝下並無子嗣,俞家也沒有了近親,傳承上麵亦不穩固。
俞姝垂頭思索,隻覺此事確實棘手。
她垂了頭, 竇首輔卻在這時, 看了詹司柏一眼。
五爺收到他的眼神, 立時便搖了頭。
竇首輔見狀,也隻好輕歎了口氣。
此事並不能立刻定下來,隻不過須得提上日程,早日定下。
竇首輔又說了些朝堂上的事情,便離了去。
五爺和俞姝送他離開之後, 兩人回了深水軒。
五爺瞧著俞姝的模樣, 她半垂著眼簾, 顯然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
想得認真了,她便沒留意腳下石階,險些絆倒。
男人將她攔腰攬住, 又牽了她的手在手心裏。
“小心些,先回了房中,坐下來慢慢琢磨也就是了。”
俞姝在這話裏,看了他一眼。
男人將她散下的碎發挽在耳後,“走吧。”
房中是熟悉的寒山月的冷香,在這香氣中,俞姝抬頭向著男人看了過去。
“若是哥哥無意,五爺稱帝吧。”
話音落地,五爺便朝她看了過來。
方才竇首輔便有了此意,所以才投了眼神過去,俞姝其實都看到了。
不隻竇首輔有意,朝廷百官裏,也有許多人都有意。
畢竟在五爺接替哥哥之後,朝廷的兵將都是奔著他主動投降,最後一舉攻至京城的。
眼下他的呼聲,可比哥哥高得多。
俞姝看向男人,並不是要試探他,她隻是照實說罷了。
可她這話落了音,男人半晌沒有言語。
他隻是看著她,瞧了許久,瞧得俞姝都有些發慌了。
這時,男人才開了口。
“在阿姝心裏,到底最是在意的,還是你哥哥。”
他語氣幽幽,俞姝一時語塞。
男人道。
“這帝王之位看似千萬人求之不得,但隻有最親近的人,才會顧及那成為孤家寡人的人,心裏是否願意,阿姝最在意的還是你兄長,不是我。”
俞姝愕然,她愣住了。
男人卻一下子將她抱到了身後的高案上,與她平視,對上了她的眼睛。
他聲音悶得好似黑雲壓下的暴雨之前。
他將她固在懷中,不許她從高高的條案上下來。
他盯著她的眼睛,“阿姝怎麽就確定,我願意呢?”
俞姝怔了一怔。
以哥哥的性子,和之前遭遇的那些事情時的表現,隻怕是不願意做著個孤家寡人的。
她有此一問,也是從實際考慮罷了
她在男人氣憤又幽怨的語氣下,小聲問他。
“五爺不願意,是嗎?”
男人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阿姝在乎嗎?”
這話問得俞姝心頭一軟,在他目光的緊鎖下,抬手摟了他的脖頸。
女子的手柔柔軟軟的,落在他脖頸上,令他發癢到了心頭。
她這般,五爺心裏縱有十分的怨氣,此刻也消下去了七分。
尤其小娘子還說,“我隻是不曉得該怎麽辦才好。”
五爺歎氣,剩下的三分怨氣也沒了,摸了摸她的鬢發。
“還是先去看看你哥哥,等他醒來與他商議的好,畢竟他才是虞城王。”
俞姝點頭。
這兩天,她就有些放不下哥哥,想回去看看,順道將暮哥兒也接過來。
聽了這話,她立刻道,“那我明日啟程吧。”
她說完,要從高案上麵下來,可男人竟絲毫不動,仍舊將她固在那裏。
“你自己去?”
“不然 ?”俞姝睜大眼睛。
男人冷哼一聲。
“真是個狠心的小娘子,說話間又將我舍下了。”
俞姝:“ ”
“五爺不得留在京城鎮守嗎?”
“那不還是留守嗎?”
“ ”俞姝在他的目光裏,耳朵熱了幾分。
“那五爺要怎樣?”
“與你同去。”
五爺瞥了她一眼。
她可是虞城王唯一的血親,是年輕的王姬,放著她一個人離開,真是令人不安啊。
俞姝倒是在這般神情裏,看懂了什麽。
她禁不住笑了起來。
“哦,原來五爺是不放心我。”
她說著,越發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是彎彎的。
“也難怪。前兒在宮裏,就有個年輕的大臣,悄悄地瞧了我好幾次。”
五爺聽了,眼神都淩厲起來了。
年輕的大臣 聽聽這詞,是嫌棄他上了年紀嗎?
男人挑眉。
“是誰?”
俞姝捂著嘴笑了。
“五爺猜。”
五爺見她這狡黠模樣,不肯猜了,徑直用大掌托住了她的脖頸,低頭吻了下來。
那一吻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俞姝還欲巴巴兩句的小嘴,立刻被堵上了。
她睜大了眼睛,男人瞧著,笑彎了眼角。
攻城掠地了許久,直到寒山月的冷香散開了去,房中暖意節節攀升,掌中之人微喘起來。
他才鬆開了她。
“我猜,”他這才猜了起來,“那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俞姝被他抱在懷裏,依著他的胸膛笑哼。
“五爺怎麽就這麽確定呢?”
男人說確定,“若是你不確定,我再幫你確定一下。”
他說完,再次低頭,封住了那張不安分的嘴
俞姝後悔了。
她不該故意調笑他的
過了兩日,五爺將京城的事宜安頓了下來,軍中請詹司鬆和林氏一族襄助,朝政有竇首輔坐鎮,他親自同俞姝一起,去了俞厲養病的拂城。
俞厲還沒有蘇醒。
他們帶了幾位太醫前來,太醫的意思頗為一致,隻怕是虞城王因為悲傷過度,這些年又勞累太過,身心俱疲,醒著隻是強弩之末,昏睡反而能稍稍歇息。
俞姝坐在哥哥床前看著哥哥的樣子。
哥哥瘦了許多下去,早已不複昔日紅光滿麵的模樣。
俞姝心疼,親自提哥哥擦了手和臉,又問幾位太醫。
“隻是這樣昏睡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不能醒來,身子也是損耗的。”
太醫說是,但也隻能輔以湯藥針灸,助俞厲蘇醒,到底能否早日醒來,還要看他自己。
楊太醫也在列,他今日見到俞厲和俞姝,才曉得當年闖進自己轎子裏看病的人是誰。
彼時,俞氏兄妹沒有動他分毫,是懂情理之人,他此時也願意為俞厲的病情獻計獻策。
“虞城王還在於心中鬱結難散,若是能有令他放鬆下來的環境,興許能早點醒來。”
俞姝在楊太醫的提醒下,琢磨起來。
晚間,她又陪著哥哥說了會話,自然都是她一個人自言自語,哥哥也不知道聽到沒有聽到。
直到夜深了,五爺過來尋她,兩人才離開了去。
“哥哥身邊連個熟悉的人都沒有,隻有封林一個,還要照管大小事務,哪裏來得什麽放鬆環境?”
她問五爺,“或者讓哥哥回虞城養病?”
隻是五爺同她搖了頭,神情緊繃起來。
“虞城鼠疫越發嚴重,疫情泛濫,周邊幾座城都有了感染的人。”
俞姝聽得心頭一跳。
“暮哥兒還在虞城。”
暮哥兒在虞城,眼下由魏北海夫妻幫忙照看。
五爺讓她不要著急。
“這信兒就是北海傳給我的,暮哥兒他們都沒事,但是城中已經不安全,剛才城司有人來回了,道是和趙勉恐怕脫不開關係。”
俞姝亦猜到了。
“此人善用暗地之術行事,多半是他所為。”
俞厲聯合五爺,一舉攻下京城,是誰人都想不到的。
有俞軍在前,趙勉這些人想要再攻下京城,如登天之難。
這般情形之下,不如讓俞軍後院起火,他們趁機奪得俞厲在秦地的城池,再徐徐圖之。
“若是這般,暮哥兒更不能留在虞城了。”
五爺點了點頭,“我這便去點兵,待天一亮,我親自帶兵過去,盡早將暮哥兒接出來,順便看看趙勉到底做什麽打算。”
話音落地,俞姝便要與他同去。
“五爺讓我也留守嗎?”
她這麽問了,男人不由笑了起來。
他目光溫柔似月光,輕柔落在女子身上。
“阿姝不是留守,是替我主持後方,我倒是願意讓阿姝陪在我身邊,但我曉得阿姝也得替你兄長主持大局。”
眼下不隻是虞城一城有了鼠疫,好幾座城都有了病情。
這鼠疫不可繼續擴散開來了,這才是大局。
俞姝緩緩歎了一氣,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
“五爺要記得,早日帶著小兒回來。”
她上前一步,摟住了男人精勁的腰身。
她甚少有這般主動的時候。
五爺心跳快了起來,反手亦抱進了她。
“阿姝放心,”他輕吻了她的額頭,“必不會給王姬另尋駙馬的機會,也就是了。”
撲哧。
俞姝笑出了聲來。
“五爺可真是心心念念著此事!”
那是自然,一日不成親,可不就一日不安心?
五爺也是沒辦法了。
天還沒亮,五爺便帶兵去了,俞姝一連送了他五六裏路,被他攆回去。
“你再這樣,我可要把你一起帶走了?”
俞姝沒辦法了,連聲囑咐他好幾句,返回了拂城。
哥哥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正逢幾位太醫都在,俞姝幹脆召集太醫,討論如何應對鼠疫的問題。
太醫經驗豐富,當下幾位太醫論了幾個時辰,由著楊太醫親自擬了一副方子。
“先以此方應對,等我等接觸到病患,再調方不遲!”
俞姝連聲道好,立刻召集人手去收集方子中的藥材。
然而其中一味重要的藥材,卻短缺了來,喚作廣藿香葉。
這裏地處北方,此藥生產與南方。
但這幾年打仗頻繁,南方的藥物過不了,若是用量不大,還能尋到一些,但用來對付時疫這等人數眾多的疫情,北方現有的廣藿香葉,便不太夠了。
“現在隻能去京城各地征調此味藥,同時再去南方采買。”
可京城等地的廣藿香葉亦有限,去南方采買,一來一回還不知多久,更不用說,南方造反諸王,隻怕要做攔路虎的。
幾位太醫商議替代之藥物,商量來商量去,都不如廣藿香葉藥效好。
楊太醫捋著胡須,“北地也不是沒有種植此物,或尋溫熱濕潤的山穀地帶,應能尋到。”
話音落地,俞姝便想到了一個地方。
她立刻叫了人,“去宴娘子的野鶴書院,問問附近可有廣藿香葉?”
那便是一片溫熱濕潤的山穀地帶。
俞姝說完,又覺不妥,將人叫住了。
“我親自去一趟。”
然而她正要去,有人來了,帶來了五車廣藿香葉。
不巧,正是宴溫!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有事先不更新了,後天晚上9點見~
祝大家中秋節快樂!
晚安!
===100、第 100 章===
“虞城王怎麽樣了?”
俞姝引著宴溫進了俞厲養病的房中, 聞言歎氣。
“哥哥仍舊沒能醒過來,是這些年太累的緣故。”
房中滿滿都是藥味,厚重濃鬱, 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宴溫是見過俞姝昏迷的人,當下又見到了俞厲昏迷不醒。
“你們兄妹可真是太難了。”
她不禁感歎。
俞姝歎氣,又笑了笑。
“起反事,謀大業,我們兄妹還能保得一條命在, 已是幸事,多少妄圖改天換地的人,都以血肉填了進去, 卻隻是得了個空而已。”
宴溫見她想得明白,珍惜眼下,不由地多看了她幾眼,見她恢複康健之後, 寡淡神色早已消散, 更多是堅定之意, 眼中亦明亮有光。
“王姬這般甚好。”她不由笑了一聲。
俞姝也向她看了過去,瞧著這位野鶴書院的山長,臉頰紅潤不少,人比從前似是黑瘦了些許,但是精神狀態極好。
“我哥哥若能似宴娘子這般, 興許是最開懷的。”
沒有凡塵俗世擾亂,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身邊沒有利益至上,隻有情誼之事。
這是俞厲心中所求。
兩人說話之間,已經到了俞厲床邊。
宴溫瞧了瞧人, 忍不住“呀”了一聲。
“虞城王竟瘦成這樣?”
他臉頰凹陷下去,哪有昔日光彩。
宴溫和俞姝都不說話了,站在他床前靜默著。
楊太醫喚了人請俞姝過去,是為了鼠疫的事情。俞姝不敢耽擱,道了聲失陪,急忙去了。
她本是請宴溫去花廳吃茶,但宴溫不急,立在俞厲床前,多看了他幾眼。
她不由想起之前被困在虞城的時候,俞厲待她其實算是不錯的。
那會她實在閑來無聊,人被困著出不去,隻能每日琢磨吃食。
吃食都是俞厲吩咐人從他的私廚裏撥過來的,興許是怕有人給她下毒。
但她不得不說,最初的新鮮頭過去之後,俞厲私廚的飯菜著實乏味。
多半都是些強身健體的大肉菜。
俞厲是將軍,是南北征戰的人,據說身邊一把大刀仿佛有千斤重,一般人提不起來。
他這樣的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繼續的能量,很快就從體內散出去了。
但是宴溫被困在小院,門都出不去,吃了幾天下來,嘴角起了燎泡,自己隻覺喘氣都是熱得。
這上火她可受不住,比下毒還厲害呢。
她跟送菜的人商量,上幾道素菜,白水煮青菜就可以。
送菜的卻根本不搭理她。
直到有一日,俞厲過來問她事情,問著問著,宴溫一管鼻血從鼻中衝了出來。
可把這位虞城王嚇壞了。
俞厲還以為真有人要毒殺她,立刻就叫人去請解毒聖手來。
宴溫當時也不確定自己是怎麽回事,結果解毒聖手來了,給她前前後後看了半天。
最後確定,是上火。
而這上火的根源,是同俞厲一起吃的東西,她委實克化不了。
“娘子怎麽不早說呢?”俞厲好笑得不行。
“說了也沒用啊。”宴溫仰頭免得鼻血再衝下來。
“也是。
再怎樣,她也是他的俘虜,下麵的人沒有他發話,哪有什麽好待遇給她?
這事之後,俞厲便讓人給她改了菜譜。
她有了新菜,吃起來合宜多了,時常點評。
她不過是玩罷了,但她隨口點評的菜,俞厲的私廚上竟然一字一句都記下來了,之後再送過來的,越發合了她的口味。
回想那會,比在京城和草原王庭,她其實過得相當不錯了。
約莫沒有幾個俘虜,有她這樣的待遇。
而最重要的是,俞厲答應她,事成之後許她自由,不會將她重新送去草原王庭,給那肖想她許久的新單於托尋。
要知道,對於俞厲來說,彼時聯合托尋對付朝廷,不失為一個好計策
宴溫在俞厲床前站了一會,瞧著俞厲的樣子輕輕歎了口氣。
“虞城王 其實我更習慣於叫你俞將軍,”宴溫看向他,瞧了半晌,笑了一聲。
“你這房中可太悶了,春暖花開了,要不要我幫你通通風?”
她轉到一旁的床前,打開了窗戶一條細縫,向外看了過去。
窗外天色湛藍,又三五雲朵悠閑飄著。
“原來從這兒正好能看到城外的佛塔,今日有一朵雲正好在塔尖上,是不是有神仙下凡了 ”
宴溫看著窗外,嘀嘀咕咕、自言自語了一陣,然後緩步離開了,去到了庭院裏麵的春光之中。
春風卷著花草的香氣吹了進來,暖融融的,散開了房中濃重的藥氣。
昏迷許久的人,指尖微微蜷了起來。
有了五車廣藿香葉,鼠疫之事便有了明顯的進展。
但俞姝在晚間又得了一個消息。
趙勉竟然真的準備借此機會偷襲虞城,隻是他萬萬沒料到,五爺就在虞城,並且提前猜到了他的動向。
趙勉親自帶兵偷襲,卻铩羽而歸,似乎人也受了傷。
隻不顧他善於藏匿,尚不知其動向。
俞姝聽了這消息,雖也高興,但意識到趙勉同俞軍要徹底打起來了,也不免平添幾分不安。
比起從前袁王、襄王、秦王這些人,趙勉行事更為小心,且手段不拘一格,又十分淩厲,直取要害。
之前他便能屢敗屢戰地派人過來暗殺哥哥,還有一次險些得手。
他沒有占據什麽天時地利人和,但憑著自己的手段,在秦地立足之餘,又攻下了朝廷不少城池。
如今他正是同俞軍交鋒,還不知道要使出如何手段。
俞姝連忙去信提醒五爺小心,但五爺又傳了另外的消息過來。
虞城鼠疫尚未壓製得住,他已經讓魏北海夫妻先帶著暮哥兒到拂城來。
而楚遠書有了身孕,並不穩妥,他們一行暫時耽擱在了英州的安水縣,讓俞姝從拂城派人過去接應。
鼠疫有了進展,俞姝倒也放心,恰在此時,竟迎來了另一個人。
林家的三個孩子,離開爹娘許多年了,如今俞軍統了朝廷,林宋夫妻終於不用再與孩子分隔兩地。
而林驍和宋又雲沒死,林家人無不喜出望外,得了林驍的信,便把孩子送了過來。
宋又雲心裏念著孩子,千裏前來迎接。
這會正好到了拂城。
她帶了不少藥材過來,是他們夫妻為俞厲送來的上等好藥。
隻不過宋又雲見到了宴溫,張了嘴半晌沒說出來話。
俞姝還不曉得當年林驍偷偷劫走宴溫,藏在家中的事情,當下聽了宴溫和宋又雲說來,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也許命運注定他們這些人相互糾纏,卻又在糾纏之中,擰成了一股繩。
這股繩有摧枯拉朽之力,一舉拉翻了整個腐朽舊朝
宋又雲正好也要去英州接孩子。
目前英州鼠疫在幾個城中最輕,暮哥兒他們也暫時停留在那裏。
俞姝這邊,讓楊太醫和宴溫一道幫她盯著鼠疫的事情,翌日便動身和宋又雲一起去了英州。
她們並沒有興師動眾,隻是帶了些身手矯健的暗衛。
英州。
宋又雲進了城門已經激動焦慮得不行。
“孩子們會不會 會不會對我心存怨氣,不肯認我這個母親了?”
當初她離開,是細作身份被戳穿離開的。
那時候怎麽也想不到,還能有再見孩子的一麵。
當時多期盼見到孩子,此刻就有多緊張不安。
俞姝陪她一起,“你待孩子們怎樣,他們心裏是清楚的。”
起初宋又雲隻是去給林驍的長女林巧之做教養,後來才嫁給了林驍,巧之同她,一如親生母女一般。
她們去了孩子們落腳的地方。
孩子們早已在等著了。
然而宋又雲的雙胞胎見了她完全不認識,怯生生地躲在奶娘懷裏。
宋又雲眼淚稀裏嘩啦地往下落,親親這個,又抱抱那個,孩子們才大著膽子打量她,叫了一聲“娘親”。
俞姝瞧著,都跟著落了眼淚。
隻是宋又雲左右瞧起來。
“巧之呢?巧之 是怨了我,所以不肯相見嗎?”
話音落地,俞姝便看到避在一顆高樹後麵的女孩。
女孩已出落得一副小姑娘家的清秀模樣。
俞姝猶記得從前她跟著宋又雲來淺雨汀看自己的時候,還是個活潑好動的孩子,指著她的藥囊問是什麽。
俞姝眼神示意宋又雲,宋又雲立刻看到了躲在樹後麵的林巧之。
“巧之?!”她顫聲。
可聲音落地,那孩子就一轉頭,跑開了。
看都不肯再多看宋又雲一眼。
宋又雲怔在原地,眼淚又落了下來。
俞姝歎氣,握了握她的手,“慢慢來吧。”
英州城中也有一些鼠疫患者,俞姝早早就派人準備了一套城外的莊子,他們接了林家的孩子們,暫時住了過去。
宋又雲和孩子們都趕了許久的路,能在宅院裏歇息兩天也是好的。
他們當天歇在了那宅院裏,翌日天陰陰沉沉的,俞姝隻怕要下連陰雨,一早就啟程去了下麵的安水縣。
暮哥兒一切都好,見了她便往她懷裏蹭了過來。
小人家話不多,他安安靜靜地倚在俞姝懷裏,俞姝抱著他,心軟的不行。
楚遠書懷孕了。
多年夙願,求神拜佛,求醫問藥,終是達成了。
魏北海都不敢碰楚遠書,每天隻是問她想吃什麽,再麻煩也總能給她尋來。
楚遠書舍不得給他出什麽難題,唯一便是月份上小,腹中不穩。
“你還是安心在此養胎,等穩當一些了,再去拂城便是。”
俞姝同他們夫妻說了些話,連番感謝他們照顧暮哥兒,留了許多助楚遠書養胎的方子。
趁著連陰雨還沒下下來,先帶著暮哥兒回了英州城外的莊子。
母子兩個剛到了回莊子的路上,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俞姝讓車夫快些,馬上就到莊子上了。
隻是車夫加快了速度,竟與雨幕裏衝出來的一行人撞在一處!
俞姝抱著暮哥兒,險些磕了頭,她皺眉掀開車簾向對麵看了一眼。
一旁的岔路口,那一行人駕著黑漆馬車,人數不少,行走匆忙,似乎也在雨中趕路。
俞姝不欲與他們多言語,不想對麵黑漆馬車裏的人,也掀開簾子看了過來。
雨大急了,俞姝看不清對麵人的相貌,隻能看出來是個男子,通身淩厲氣派。
那人臉色似乎有些白,她看過去,那人也看了過來,目光定定在她臉上落了一息。
俞姝心中暗跳了一下,有不妥之感。
她旋即收回了目光,讓車夫避開道路,讓他們先走。
然而對麵也讓了她。
俞姝還帶著孩子,不想多生事端,謝過那行人,加速趕路回了山莊。
宋又雲早在門口等著他們,當下俞姝抱著暮哥兒回來了,總算放下心來。
俞姝一時間也拋下了剛才險些與人撞車的事情。
她剛要抱著暮哥兒回去換衣裳,宋又雲忽然向她來路上看了過去。
“那些人是誰,怎麽跟在你們身後來了?”
俞姝瞧去,恰是那黑漆馬車的一行人。
她心下又是一跳,半眯了眼睛看過去。
那行人的馬車停了下來,下來一個幕僚打扮的人。
“兩位娘子居於此地嗎?此番雨下的厲害,不知能否借宿?我家主人願意出重金酬謝。”
作者有話要說: 上場了一個名字出現很久,但人從沒正麵出場的人~
晚安,明晚9點見~
===101、第 101 章===
既然追到了這裏, 不留下反而要生事端。
俞姝安置他們在了莊子的跨院,讓自己的暗衛全都裝成莊子上的人,暗中留意。
沒多久, 就有侍衛跟她回稟。
“王姬,這些人看似是過路富商的打扮,實際上守衛頗為嚴密,也有暗衛暗藏其中。”
能養得起暗衛的,哪裏能是普通人?隻怕也是有名有姓的人, 但卻不肯暴露於人前。
俞姝暗暗猜測了一番,不敢確定什麽,更不敢輕易動手, 畢竟她身邊孩子們太多了。
她雖然有不少人手,但顧及到孩子們的安危,不可以硬碰硬,最好的辦法, 是弄清楚對麵的身份和目的, 如果真是誤打誤撞來的, 那麽他們肯自行離去就再好不過了。
連陰雨下個不停,外麵的道路泥濘了起來,遠離城池的山莊在雨幕中,仿佛一個被隔絕起來的島嶼。
孩子們並沒有察覺什麽不妥。
暮哥兒同林驍的雙胞胎,年歲相差不大, 沒一會便熟絡了。
隻不過暮哥兒小人兒是個謹言慎行的做派, 反倒是林家雙胞胎, 脾性隨了宋又雲,溫溫和和的,圍著暮哥兒打轉。
宋又雲想同大女兒林巧之好生說兩句話, 但巧之躲著她,根本不肯同她相見。
直到俞姝尋到她,她才不得不從林巧之門前離開。
簷邊落下雨做的珠串,咕咕嚕嚕地滾落在地上。
在雨聲的掩蓋下,俞姝將前來借宿的那些人的不妥之處說了。
她一出口,宋又雲便睜大了眼睛。
“王姬的意思是,對麵很可能是勉軍的人?”
在英州這等俞軍治下的地盤,這等小心地不肯顯山漏水的人,多半是趙勉的人。
再者,從英州南下便是勉軍地盤,他們很可能是借道此地,隻是被大雨阻隔。
“他們約莫還沒有發現我們,我們先把身份掩藏起來,他們十有八九要來打聽,我們不要說漏了嘴。”
宋又雲畢竟是城司的細作,這些事情對她不成問題,兩人商議了一番,有了說辭。
果然沒過半個時辰,跨院那邊,便有人以借炭燒水的名義,過來打聽。
宋又雲打發人給他們送碳,順口就把說辭說了。
跨院的人打聽了話,告訴了先前的幕僚打扮的人。
此人喚做章先生,這章先生聽了,進到了房中。
有人坐在床上閉目養神,正是俞姝先前看到的,這一行人中的主家。
男人臉色淡白,章先生怕吵著他似得,近前才小聲問了一句。
“您醒著麽?”
男子“嗯”了一聲。
“什麽情況?”
章先生連忙說了。
“這田莊主家姓韓,主子便是今日咱們撞見的那個娘子的姐姐。這韓娘子和其姐姐大韓氏帶著孩子準備一道回娘家,剛聚在此處,便遇上了大雨,也同咱們一樣耽擱在了這裏。”
“她們家中的男人呢?”男子問了一句。
章先生立刻道,“都不在。大韓氏的夫婿是個上了年紀的讀書人,夫家在北地,並不曾跟隨。至於咱們遇見的韓娘子,夫婿曾在朝廷軍中服役,征戰沙場,多年無蹤影了 ”
章先生說著,瞧了床上的男子一眼。
“王準備如何?”
那男子在這聲裏,慢慢睜開了眼睛。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領兵偷襲虞城失敗,反被五爺所傷的勉王趙勉。
趙勉此刻受了傷,倚在床頭。
他聞言問了那章先生一句。
“這些女人孩子,果真沒什麽異常?”
章先生說沒有,“暫時是沒發現。”
趙勉稍稍鬆了口氣。
他被傷之後,不敢再在軍中逗留。
自己的父親袁王,還有襄王,甚至皇帝趙炳,都是死在定國公詹司柏手上。
此人用兵非常獨到,今次自己偷襲失利被他所傷,若是再停留下去,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仿佛也要被此人擒賊擒王了。
他隱藏了身份,借道英州回自己的領地。
隻不過傷勢未愈,趕路兩日太過疲累,恰又遇上大雨。
他吩咐幕僚章先生,“隻要這些女人孩子沒異常,先不用理會她們,等雨停了再說。”
雨下了整整一夜,翌日清晨,雨勢終於小了下來。
雙方都把身份隱藏的很好,誰都探不出來誰。
俞姝這邊都是女人孩子,不想同他們多牽扯,就讓人過去問他們何時啟程。
趕緊送走了的好。
然而,趙勉一行本來是準備離開的。
但趙勉傷勢突然重了起來,起了高燒,此時是走不了了。
他躺在床上由著隨行大夫替他換藥,吩咐章先生。
“同韓家人說一時走不了了,若是他們非要趕人,便不必留情了。”
章先生曉得,自然是自己的王最是要緊,當下人還沒去,便做好了要下手的準備。
不過他還是親自要求見俞姝。
俞姝想了想,也見了他。
章先生便把想要繼續停留的話說了,說昨日下雨,主家感了風寒,想再歇兩天。
他留意看著對麵女子的神色。
然而對麵的韓娘子,好生想了一會。
“這也難怪,我家小孩子也有著涼的跡象,一時也走不得了。既然如此,那你們便多留幾日吧。”
她沒拒絕,章先生意外,但也鬆了口氣。
他們不過借道此地,並不想大動幹戈。
俞姝回去之後,宋又雲也問了她。
“怎麽不讓那些人離開?”
俞姝搖頭,“他們要停留,估計是不得不如此為之,我若強行讓他們走,他們隻怕要動些手段了。”
這話聽得宋又雲心都提了起來。
看似尋常的言語,竟然是一場擦槍走火的交鋒。
她問俞姝,“那要如何?”
俞姝半晌沒說話,讓人熬了一大鍋薑湯分給孩子們,然後取了一盅,叫了宋又雲。
“姐姐與我過去送薑湯給他們。”
宋又雲訝然,“要與他們見麵嗎?”
俞姝點了點頭。
“我可能,知道對方是誰了,要確認一番 不過他們並不知道我們是誰。”
兩人提了薑湯取了跨院。
俞姝進了院子,便感覺有人緊緊盯住了她們,往裏麵走了沒幾步,就被章先生攔住了。
宋又雲把薑湯的事情說了。
“不知傷風好些了沒有?這裏有熱薑湯,我們自家熬了許多,給你家主人也送了些。”
章先生連聲謝過。
俞姝又問起他,“不知您家主人好些了嗎?”
她向房中看去,顯然是想見人的意思。
尋常借宿,沒有說主家不露麵的,隻是趙勉身份特殊罷了。
但別人好奇了,他們若是藏掖反而不好。
章先生進去同趙勉說了兩句,趙勉想了想,便請兩位娘子進來。
兩個尋常婦人,是不可能認識他,見麵也無妨。
隻有見了,才能安心讓他們多留幾日。
說話間,宋又雲和俞姝便被請了進來。
趙勉換了尋常衣裳見了她們。
他抬眼過去,便瞧見了昨日馬車衝撞的韓娘子。
而那韓娘子也恰朝他看了過來。
韓氏姐妹相貌雖不甚相似,但都十分貌美。做姐姐的溫婉可人,而妹妹韓娘子更多幾分似月光半的靈動皎潔。
趙勉見俞姝看過來,目光在自己臉上落了幾息。
他心下一頓,“娘子從前見過在下嗎?”
他緊緊看著俞姝。
俞姝在他的目光裏,搖了搖頭,接著,又說了一句。
“我昨日瞧見了您一回,那會兒臉色便不太好。我隻是擔心鼠疫嚴重罷了。”
她這麽一說,趙勉反而鬆了口氣。
不是見過他,隻是擔心鼠疫。
他道不必擔心,目光看向俞姝變得友善起來。
“這點娘子可以放心,必不是傳染人的鼠疫。尋常傷風而已。”
他保證了,俞姝便也跟他客氣笑了笑。
“那就好。”
她神色冷淡的時候,似冷水倒影的月,但她笑起來,便如水麵被風吹拂,泛了波光,波光粼粼地令人心曠神怡。
趙勉不由多看了兩眼,直到兩人轉身走了,不由地歎了一句。
“這亂世鄉野間,竟也有這般女子。”
章先生聞言微怔。
自家王身邊收的女子不少,但王心思不在此地,隻在大業之上。
他可從未聽王評價過女子,而王素日身邊也無女子在側。
章先生試著道了一句,“那小韓氏夫君失蹤多年,想來是沒了。”
話音落地,趙勉便瞧著他笑了一聲。
“先生說什麽呢?眼下緊要的,是盡快返回我們的地盤。”
章先生連忙道是,不敢再多言,退了下去。
趙勉說了些話,傷口隱隱作疼,疲累了許多,但他閉起眼睛,眼前竟然掠過方才那女子的身影。
趙勉簡直要笑了。
章先生也真是太過操心,竟然提及韓娘子是個寡婦。
難道,他還能納個寡婦做妃不成?
雖然那韓娘子,確實與尋常女子有些不同
趙勉搖頭,撐著自己受傷的身子,回了床上躺下。
他得好生想想,怎麽應對如今的局麵——
那定國公詹司柏領兵的俞軍,已非昔日俞軍
隻不過,他不曉得是,俞姝和宋又雲回去之後,便相互對了個眼神。
宋又雲將俞姝拉去了無人處。
“那個人通身氣派不同常人,我雖然沒見過,但他隻怕不是一般身份。”
俞姝聽了,便笑了。
“姐姐說得是,你雖然沒見過,但我見過。”
她目光越過跨院的牆,仿佛看了過去。
“他是趙勉。”
宋又雲驚出了汗來。
俞姝握了她的手,說不要緊。
“他並不知道我們的身份,我們現在占了上風。現在最要緊的,是將這消息送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沒發小紅包了,在這章評論區發25個小紅包~感謝大家的支持~
晚安,明晚9點見~
===102、第 102 章===
這片田莊與城中隔絕, 如今連著陰天下雨,道路泥濘,站在田莊門口放眼望去, 竟一個行人都看不到。
俞姝的消息並不好送出去。
趙勉既然敢在此處借宿,那麽她的人一言一行都在趙勉的監視之下。
前些兩日,她每日都讓人送信回拂城,詢問鼠疫的情況,這兩日的信是沒辦法送了。
她不想同趙勉硬碰硬, 於是隻好等待機會。
連著下了兩日雨,到了第三日下晌,終於晴了一陣子。
幾片烏雲散開了來, 露出淺淡的藍天。
暮哥兒同鄰家雙胞胎真正熟絡了,在院子裏跑著玩。
或許是有孩子們的歡聲笑語,雙方暗中防備又對峙的氛圍,鬆散下來不少。
田莊養了些雞鴨鵝, 孩子們初初看著新奇, 之後便開始同這些雞鴨一同玩鬧, 尤其林驍的雙胞胎,瞧著是溫和的脾性,玩鬧起來也不輸人的,把後院鬧得雞飛狗跳。
暮哥兒從前在村人家中見過這些,隻是從未靠近過, 這會靠近同雞鴨逗樂, 小兒臉上的笑影都多了許多。
俞姝有意縱著他們鬧騰, 並不去管。
見她心裏有數,宋又雲也放心不少,多半去同林巧之說話。巧之雖然不同她言語, 可也慢慢不再躲著她了。
天放晴這會兒,孩子們便追起了雞鴨。
誰料,這一鬧騰,竟然將一旁關著大鵝的籠子鬧騰開了。
雞鴨也就罷了,人追它們就跑。
可大鵝就不一樣了。
三隻凶巴巴的大鵝伸著頭撲棱了出來,照著林睿之的屁股就扭了上來。
睿之被扭得嗷嗷大叫,把敏之嚇得滿院子跑。
暮哥兒是曉得大鵝厲害的,蹬著小腿跑出去叫大人過來。
可他小人家認錯了路,一頭紮進跨院裏,直到看著院子裏一圈陌生人。
其中一個男子穿著似他爹爹一般的錦袍,坐在院中的竹椅上。
他歪著頭打量了一下那個男人,男人同他笑笑,跟他招了招手。
“過來。”
暮哥兒不想同他親近,隻是一轉頭,就瞧見了大鵝追了過來。
他沒辦法了,隻能蹬著小短腿跑了過去。
俞姝到的時候,一眼就瞧見暮哥兒正坐在趙勉身邊,趙勉正拿了點心給他吃。
俞姝一顆心都懸了起來。
“暮哥兒,”她連忙叫了兒子,兩步走上前去,將暮哥兒抱了起來,連番打量著小兒有沒有事。
“你怎麽過來打擾客人?”
俞姝心急,隻怕出了差錯。暮哥兒聽著,臉上露出兩分委屈。
“孩兒沒打擾客人。”
俞姝這般,趙勉拿著點心的手懸在了半空,而後一頓,將點心放了下來。
“算不得什麽打擾,方才大鵝追著他,不得不跑到了此處,娘子不必怪他。”
俞姝自然是不怪暮哥兒的,她隻是不想讓暮哥兒同趙勉有什麽過多的接觸。
當下,她便同趙勉說了兩句客氣話。
“ 不打擾客人休息了,我們先回去 ”
然而她話沒說完,趙勉便叫了她。
“娘子怕我?”
這話說得俞姝一愣,她不由向趙勉看了過去。
男人臉色仍舊有些發白,帶著病態,此時看過去,就像是個養病的富家公子。
隻是俞姝可不會忘了他的作為。
她沒有回答,反而問趙勉。
“客人為什麽這樣想?客人有什麽讓我害怕的?”
她反過來這麽問了一句,倒把趙勉問笑了。
他不由地多看了抱著孩子的韓娘子幾息。
女子年歲算不得大,若是沒有孩子在身邊,便說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也是有人信的。
隻不過比之姑娘家的羞澀靦腆小意,她卻大方得體,柔中帶剛。
他是造反的王,領兵作戰多年,身上自有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
尋常人見了害怕,也是自然的。
但她倒是沒怕,是她見過比他身上氣勢更勝的人,還是因他重傷未愈,身上氣勢有所削弱?
趙勉不得而知,隻不過莫名看著這對母子,心生親近之意。
他溫聲道,“我自是沒什麽可怕的,方才也隻是同哥兒說說話罷了,哥兒甚是乖巧。”
他說著,還指了指旁邊的點心,道是小孩子喜歡的那種。
他透出和善的意思,俞姝要是一味防備他,反而令人生疑。
於是倒也不急不忙地抱著暮哥兒坐了下來,拿了點心問暮哥兒,想不想吃一點。
她瞧著小兒,小兒看著娘親,乖巧懂事地搖了搖頭。
“孩兒不餓。”
他不吃,俞姝放了心,暗暗捏了捏兒子的小手,回頭瞧了趙勉。
倒是趙勉在這時問了個問題。
“之前聽說娘子夫婿多年未還家了,那這孩子豈不是沒見過爹爹?”
俞姝不知他問這麽作甚。
她扯著謊話,點了點頭,“孩子確實沒見過他爹爹。”
她不清楚趙勉的意圖,隻在心裏來回想著,怎麽把謊話說得像模像樣。
可趙勉又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娘子就沒想過,亂世如此,若有個萬一 娘子想過二嫁嗎?”
俞姝一愣,詫異看向趙勉。
他這問的都是些什麽問題?
趙勉卻在她的目光裏,稍僵了一下。
他也不知自己怎麽就問了這個,似乎是 問多了
“唐突了。”他立刻道。
但俞姝被他弄得有些懵,想了想還是回答了他。
“亂世如此,人活著或者死了,誰人都不知道,我怎麽能三五年不見他回家,便另嫁他人呢?若夫君死裏逃生,見到家中妻兒皆不在了,該是何等傷心?”
她這般半真半假地回了,趙勉竟然聽了進去。
趙勉看著母子的樣子,心中說不出是何感覺。
若是自己一朝陷入生死不知的境地,隻怕他那後宮早就亂了。
可還有一個人似韓娘子這般,怕他傷心,願一直等待?
隻怕是沒有的。
俞姝沒過多同他言語,客氣了兩句,便抱著孩子走了。
俞姝母子離開了半晌,趙勉仍舊看著她們離開的方向。
幕僚章先生過來,給他端了一杯熱茶。
趙勉忽的說了一句。
“這般有情有義的女子,是不是不多了?”
章先生瞧著他怔忪的神色,暗暗琢磨了一番。
“您說得是,韓娘子說等夫君三五年,但看她家小兒,也有四五歲了。她這般年輕,總還是要再嫁的。”
“她會嫁嗎?”
趙勉低聲喃喃兩句,又向俞姝母子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打發人去城中買菜,趙勉的人也在暗中跟著,隻怕他不走,咱們是走不了,消息也難傳出去的。”
宋又雲頗為憂心。
俞姝說不急。
“我想再過一日,應該就有能傳出去了。”
“有辦法麽?”宋又雲訝然。
俞姝低聲同她說了幾句。
“ 她看似閑散做派,實則心細如發,會發現的。”
拂城。
宴溫把人叫過來問了一遍。
“王姬兩日沒傳信過來了嗎?”
下麵的人說是。
宴溫隻覺不對勁。
鼠疫的事情雖然有了進展,但這幾日,俞姝每日都要來信問及情況,眼下兩天沒有來信了,人也沒回來,總有些不對勁。
她畢竟是在草原王庭做過多年閼氏的人,這些敏感還是有的。
且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宴溫左右思量了一番,問了俞姝她們在英州的田莊位置,喚了人來。
“過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說著,她又琢磨了一下,“我總覺得不太對勁,你們去英州要暗中行事,小心為上,隨機應變。”
她特特點了幾個機敏的侍衛過去。
英州城外的田莊,翌日一早,俞姝剛起身,正帶著暮哥兒吃東西,就聽到了外麵的消息。
道是有幾個道士,路過此地,想要借些茶水解渴。
來了幾個道士,趙勉的人立刻暗中盯住了他們。
俞姝隻裝作不想見,讓人打發,說不喜道士。
但宋又雲說自己這幾天總是多夢,想讓道士看看,勸著自己的“妹妹”多行善事,才見了道士。
這般一番推拉下來,趙勉的人對道士鬆懈了幾分。
道士離開之後,他們的人跟了許久,見著去了英州,又從英州往武當山的方向去了,便沒有再跟。
隻是這些道士撇開了跟隨的人,立刻換了打扮,直奔拂城而去,將一封俞姝手書的信,遞到了宴溫手裏。
那信藏在道士的黃符紙中,宴溫揭開了一看,忍不住哎呀了一聲。
“天爺,怎麽就這麽巧?”
她看這封信的時候,正在俞厲房中替俞厲通風。
連太醫們也道,如今天暖起來,是該讓久悶的房中透透氣。
宴溫把信看了,走到了俞厲的床邊。
她嘀咕,“俞將軍還是快點醒吧,阿姝現在同趙勉遭遇上了,這也太巧了些 ”
她是自言自語,沒指望俞厲聽到的,隻是思量著給五爺傳信,得想辦法接應俞姝。
可她這話音落地,就有個聲音,忽然在房中響起。
“什麽事太巧了?”
宴溫張口要回,突然意識到什麽,吃了一驚。
是俞厲在問她?!
她被驚到,手中的信不小心落了下來,落在了俞厲臉上。
俞厲剛醒過來,就被蓋了一臉,他清咳一聲。
“宴娘子這般,俞某是看不清信上的字的。”
宴溫這才完全回過神來。
俞厲是真的醒了!
她急忙拿開了信。
這事可不能告訴他!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小紅包收到了嗎?快全部完結了,明天再給大家發一波小紅包。
晚安明晚9點見~
===103、第 103 章===
俞厲醒了過來, 宴溫急急忙忙請了太醫們過來幫他診脈。
除了昏睡期間身子虧得厲害,其他已經恢複尋常,隻是俞厲昏迷許久, 還需要休養一陣。
宴溫又同太醫們問了幾句,太醫們還要去疫病區探望病患,宴溫也不便多留了。
等房中的人都清空了,俞厲坐了起來。
“娘子方才說,什麽事那麽湊巧?”
他問了, 看了一眼方才蓋了自己一臉的信。
太醫吩咐休養,宴溫才不會告訴他。
她將信收到了袖子裏,說是自己野鶴山莊的事情。
“虞城王休息吧, 且得養些日子呢。”
俞厲瞧了瞧她,沒有追問下去,他還不曉得現今的情況,便問了阿姝在哪, 仗打得如何了。
宴溫告訴他。
“仗打得還成, 阿姝和五爺他們, 剛打完京城回來。”
她說得稀鬆平常,俞厲也聽得稀鬆平常。
一息之後,他乍然回了神。
“剛打完哪裏回來?!”
宴溫衝他一笑,“京城啊。”
俞厲被她嗆到了,不由地瞥了宴溫一眼。
“宴娘子何必逗俞某耍玩?”
他不信。
一來, 自己打了許多年都沒打到京城, 這月餘的工夫, 就打完京城,可能嗎?
二來,他瞧了瞧床前的女子——她臉上掛著閑閑散散的笑意, 眼睛彎著好似月牙一般,不像是個說正事的樣子。
“娘子別逗俞某了,快說實話吧。”
宴溫簡直笑出了聲。
她想問他怎麽還不肯信自己,但在俞厲的眼神裏,也曉得自己好像確實不是個說正事的人。
她沒辦法了,“我說的是真的 ”
她把俞厲昏迷之後的戰事狀況說了,但凡她知道的,都說給了俞厲。
俞厲起初還以為她編瞎話哄自己玩,越往後聽,越怔了起來。
直到聽說皇帝身死,被五爺親手殺死,俞厲大驚。
“當真?!”
“當真。”
宴溫這次,特特正了幾分臉色。
俞厲不說話了,陷入了震驚的沉思。
一覺醒來,他已經成了幾乎半個中原的王
宴溫也不再擾亂他,由著他震驚去了,自己袖子裏揣著俞姝給的信,暫時離開了去。
肯定是不能讓俞厲知道這事,不然他要親自前去救妹還了得?
五爺那邊,倒也正在作戰,據說戰況激烈,直接遞過去消息,隻怕要擾亂他作戰。
“但這事又不能拖,孩子們都在,還不便硬碰硬 難啊 ”
她坐在廊下捏著信嘀咕,沒留意身後走過來一個人。
那人很快從她的嘀嘀咕咕裏,捕捉到了關鍵的詞。
而宴溫也回了神,看到了身後的來人。
“虞城王怎麽從房中出來了?”
她一邊問,一邊將信就手塞進了袖子裏。
俞厲本就盯著那信,方才聽她嘀咕,又見她這般動作,心下有了數。
他說出來透氣,先是同宴溫看似無意地閑聊了兩句,而後突然指了宴溫的袖子。
“娘子的袖子怎麽勾破了?”
“有嗎?”宴溫奇怪看過去,但怎麽都沒瞧見。
俞厲讓她將手臂轉過來,就能看見了。
宴溫翻了翻手臂,一動之間,信從袖口落了下來。
她急忙去撿,有人早就等著了,眼疾手快地探了過去。
不巧的是,俞厲動作飛快地拿到了信,而宴溫沒拿到信,卻拍上了他的手。
啪地一聲。
俞厲一笑,“娘子打我作甚?”
宴溫:“ ”
她急忙收回了手。
難道不是他故意偷信嗎?倒打她一耙?
說話的工夫,俞厲已經瞧見了信上自己妹妹的字跡。
他不由看向宴溫。
“娘子果然有事瞞著俞某。”
宴溫無言以對,見他拆了信,飛快地看了起來,一封信看完,臉色不由變了一變。
隻看那神情,便曉得他是要定不住了。
俞厲怎麽能定得住,妹妹和孩子們竟然同趙勉遭遇上了?!
這是天底下怎樣的巧合?!
他剛要說什麽,忽然聽見對麵的宴溫開了口。
這口氣再不是宴溫自己的口氣,聲音也有意加粗,像極了某個俞厲不能更熟悉的人。
“這不成!阿姝暮哥兒他們在趙勉身邊,危險太大了!”
俞厲一愣,不由看向她,隻見她眉頭也皺了起來,一臉嚴肅,又繼續道。
“趙勉可不是好相與之輩,這事宜早不宜遲!”
俞厲又是一頓。
最後,宴溫瞧著他,沉聲又道了一句。
“我怎麽能放著阿姝在危險裏,不管不顧呢?不必攔我,我現在就過去!”
俞厲:“ ”
他不知道說什麽了。
她怎麽把他的話都說了?
宴溫學著俞厲一連說了三句,說完,還問了俞厲一句。
“虞城王,我說得對嗎?”
俞厲見她這般,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忍不住咳了兩聲。
“宴娘子這會兒還同俞某玩笑?”
“不然呢?”
宴溫瞧住了他,臉色正了幾分,“不然虞城王要親自前去嗎?趙勉可是認識你的,打草驚蛇不是好玩的。”
俞厲再是心急,也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理。
趙勉認識他,也熟悉他的路數,甚至熟悉他身邊的人。
他親自去了,反而增多了俞姝他們暴露的機會。
接著,宴溫又說了一句。
“五爺這會正守在虞城,勉軍對虞城的進攻還沒有結束,讓五爺親自去也不妥。”
但這樣的大事,若沒有靠譜的人親自去辦,也是在難以令人安心。
不過,俞厲莫名地,就在於宴溫的對話中,心思定了一定,一開始的焦慮著急削減了幾分。
她仿佛,有令人心靜下來的本事
他靜下來思索了一番,接著抬頭看向宴溫。
“讓林統領林驍過去,你看如何?”
話音落地,宴溫便道了聲好。
“虞城王這個辦法好!”
這樣一來,也能讓五爺放心,等解決了戰事再來支援。
俞厲也在這樣的安排裏,微微鬆了口氣。
不過他又看了宴溫一眼。
“娘子其實不必叫我虞城王,叫我俞厲就是。”
田莊。
俞姝也在和宋又雲商量這件事。
“拂城那邊肯定知道我們的狀況了,就看讓誰過來了。”
俞姝道,“得先鎮住趙勉不能隨便動手,等局勢定下來,再將他們齊齊圍困住,反而了卻一樁大事。”
原本是她們投鼠忌器,現在消息傳了出去,趙勉還蒙在鼓裏,反倒是俞姝她們占了上風。
宋又雲說不知讓何人過來。
“千萬別露了馬腳就是。”
俞姝點頭,“回頭來了人,便道是娘家的兄弟,見我們遲遲不歸,前來探看。”
畢竟兩人的“丈夫”,一個是上了年紀的老先生,一個失蹤多年,自然是不會出現的。
兩人商議著好,到了第二天,雨淅淅瀝瀝又下了一整天。
泥濘的道路上來了兩個人,乃是一主一仆從。
當頭的人拍響了門。
外麵有了動靜,主院的俞姝他們,和跨院的趙勉一行,都反應了過來。
趙勉立刻讓章先生親自過去一趟。
“看看到底是什麽人來,有什麽事?”
這田莊偏僻,先前來了幾個道士也就罷了,若是有什麽匪賊打家劫舍,豈不是麻煩?
畢竟田莊主家是女流之輩。
再者,他們隱秘居於此地,對任何來人都不能掉以輕心。
趙勉吩咐了章先生,章先生親自去了,他帶著人到了前院,正好同俞姝和宋又雲遇上。
俞姝問那章先生,“先生怎麽過來了?”
章先生不露聲色,“田莊偏僻,兩位娘子都是女流之輩,我家主子怕有來曆不明的人衝撞,特地讓在下帶人前來。”
說得,就好像趙勉擔心她們安危似得。
俞姝是不信的,但還是道了謝。
“多謝您家主人上心。”
宋又雲這邊,告訴章先生,“有可能是家中兄弟,見我們姐妹被阻在路上,前來探看。”
說話間,宋又雲已經上前,讓人開了門來。
雨淅淅瀝瀝下著,門外的人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宋又雲一眼瞧過去,與門外的人眼神恰恰對了個正著。
房簷阻隔了細雨,四目相對之間,宋又雲目露驚喜,對麵的人眼中也印出點點光亮。
林驍自從得了消息,冷汗都冒了出來。
一想到宋又雲帶著三個孩子,同趙勉對峙上了,這一顆心便徹底地懸了起來。
他跑死了兩匹馬飛奔到這裏,當下一眼看見宋又雲,見她氣色如常,一顆心放下大半。
章先生在這時問了一句。
“這位是?”
林驍看出此人八成是趙勉的人,便也沒有著急開口,免得露餡。
他是宋又雲的夫君,是三個孩子的爹,這又不能騙人,倒也不怕章先生懷疑。
他挺了挺腰杆,等著宋又雲介紹,然而他那妻子一開口。
“這是我家弟弟。”
她家什麽人?
他什麽時候變成她弟弟了?!
林驍訝然,宋又雲在他迅速變化的眼神裏,連忙將目光別開了去。
俞姝和章先生沒有察覺兩人的異常,還跟章先生道。
“您家主人不用擔心了,是我家二哥來了!”
章先生了然,看向林驍,跟他行禮。
“原來是韓二爺。”
林驍:“ ”
他又是什麽時候跟“韓姨娘”的姓了?!
他再沒什麽好臉色,瞥了宋又雲一眼,對方隻是避開眼神不回應。
林驍不想說話了,但也隻能照著她們設定的本子演戲,看了章先生一眼,問了是何人。
章先生見他一副不好相處的模樣,越發溫和地介紹了一番。
大家說的都是謊話,也沒必要多問什麽。
反倒是章先生問了他,“韓二爺這要接兩位娘子回去了嗎?”
這話一出,門前“韓家三姐弟”都不由心中一凜。
趙勉是肯定不許他們走的,他們若是強行離開,隻怕要出事。
林驍說不急,“家中老父病體安康了許多,因而讓我來同姐妹們說一聲,等雨停了再走不遲。”
他說完,特特看了一眼宋又雲。
“是吧,姐姐?”
宋又雲:“ ”
作者有話要說: 宋又雲:韓長姐
林驍:韓二弟
俞姝:韓小妹
還沒有來到的五爺:韓大哥?
趙勉:玩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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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104、第 104 章===
林驍隻帶了一個人來, 目的自然是先穩住趙勉,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慢慢安排上自己的人手。
俞姝還在同章先生說話, 問了幾句趙勉的身體恢複如何的客氣話。
而不好相處的“韓二爺”,已經同他“長姐”去了內院。
雙胞胎在房中等著林驍。
林驍遠遠瞧見兩個孩子,腳步加快了起來。
待他進了房中,看見兩個小人兒粉嘟嘟,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自己。
睿之相貌肖似他, 敏之更似宋又雲。
這是他們的孩子!
一晃眼的工夫,都已經這般大了!
林驍禁不住俯下身來靠近孩子。
兩個孩子根本不認識他,迷惑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饒是林驍素來硬漢做派, 此刻也忍不住心下酸軟。
他看著兩個孩子,剛要道一聲,“是爹爹,爹爹來接你們了。”
然而這話還沒說出口, 宋又雲急著走上前來。
“睿之, 敏之, 這是 咳咳 舅舅。”
話音落地,林驍一愣。
房中靜得落針可聞。
但兩個孩子毫無察覺,他們極聽娘親的話,對著林驍笑著叫了他。
“舅舅!”
林驍:“ ”
臉都綠了。
怎麽突然就跟自己的兒子和女兒,成了舅舅和外甥了?!
舅舅韓二爺, 饒是如此, 也認認真真跟孩子們親近了一番。
宋又雲在旁臉色古古怪怪, 隻要林驍一瞧她,她就立刻別開眼去。
待孩子們累了,被奶娘帶了下去, 宋又雲也要連忙跟著離開,可卻被林驍一聲給叫住了。
“姐姐這是要去哪?”
宋又雲被他叫得發毛,同他幹笑了兩聲。
林驍哼哼笑著打量她,“怎麽不叫我驍哥兒?嗯?姐姐?”
他說著,還一步步走上了前來,看向宋又雲的眼神,暗含著熱度,燙得宋又雲臉都紅了起來。
尤其他特特貼近了宋又雲的臉龐。
他繼續哼笑。
“你平白占了我這麽多便宜,咱們回家之後,是不是要細細算賬?”
宋又雲臉已經燙得不行了,連忙轉過頭去。
“爺說這些做什麽?還是快去看看巧之吧!”
聽她恢複了平日裏的稱呼,做了半日弟弟的林驍,這才順了口氣。
大女兒巧之,也已經多年未見了。
不知她還記不記得自己?
林巧之房中,當她看到推開門走進來的爹爹時,眼睛紅了起來。
曾經,爹爹和母親是那樣的疼愛她,可從那天,母親突然失蹤,爹爹衝回家中尋母親不見,告訴她,那再不是她母親,而是細作。
她當時還懵懵懂懂,但卻被嚇壞了,等她漸漸明白過來,才知道細作是多麽可怕的存在。
但疼愛她的母親怎麽會是細作呢?
母親會一點一點地教養她,回陪她寫字作畫,會幫她佩戴她親手做的避蚊蟲的香囊。
這樣的母親,真的隻是細作嗎?
巧之迷茫又害怕,哪怕這些日見到了母親,也不知怎麽麵對。
而爹爹竟然也來了。
巧之看著快忘了樣貌的爹爹,豆大的眼淚嘰裏咕嚕滾下來。
林驍上前,將女兒抱進了懷中,紅了眼睛。
宋又雲站在門旁,也心酸了一時。
可她曉得自己對不住巧之,比起睿之敏之,她心裏對巧之更加愧疚。
看著他們父女相聚,她已覺心滿意足,轉身準備離開。
可就在這時,突然聽到了小姑娘的聲音。
巧之叫了“爹爹”,卻在這些日子一來,第一次向她看了過來。
“爹爹還怪母親嗎?”
她想起當時爹爹恨極了的樣子,她忍不住說出自己心裏的話。
“母親對我真的很好,爹爹可以不要怪她了嗎?”
宋又雲震驚,看著巧之愣住了。
她以為孩子心中對她必然是怨恨,可怎麽也想不到,她竟在她爹爹麵前,給她這個細作繼母求情。
“巧之?!”
巧之唇下顫抖,“母親 ”
宋又雲兩步上前抱住了長女。
這是她一點一點從小養大的女兒啊!
母女兩個哭做一團,林驍摸摸女兒的細發,又攬了妻子的肩頭。
“巧之,我早就不怪你母親了,相反我倒是感謝她,帶著我們走了一條更光明的路。”
宋又雲向他看了過去,男人低聲一笑。
“不用懷疑,確是我心中所想。”
孩子們見過二舅舅之後,俞姝也見了二哥。
林驍跟她行了禮,俞姝連道不必,問了外麵是個情況。
林驍當先就把俞厲醒了過來,親自給自己傳令,讓他過來的事情說了。
一聽到哥哥醒了過來,俞姝大喜。
但轉瞬又緊張起來,“哥哥不會要來吧?趙勉定能將他認出來。”
當年在袁王麾下,哥哥同趙勉相熟,自己也曾見過趙勉幾次,隻是他不認識她罷了。
但趙勉不會認不出來哥哥,哪怕喬裝打扮了,也一定會引起趙勉懷疑。
俞姝隻怕俞厲衝動。
但林驍搖頭,“王知道這般情況,雖然著急,但也要顧全王姬和孩子們,因而給我傳了令。”
他說著,又道,“我先過來暗中部署,接下來,就等五爺過來圍住趙勉,將王姬救出來。”
“五爺也要來了!”俞姝聽到這話,一顆懸著的心落下了大半。
如今,再沒有什麽人能給她,高於他的安全感。
俞姝連聲道好,問了問林驍的安排。
“那就隻等過五爺來了。”
趙勉那邊還沒什麽懷疑,他們已經暗中部署了許多,確實令人心安。
倒是林驍和宋又雲回去的路上,他問了個問題。
“那五爺來了,又是什麽身份?”
按照她們編給趙勉的設定,宋又雲的夫君是個上了年紀的讀書人,林驍不符合形象,隻能當了二弟;而俞姝的夫君,卻是失蹤多年的小將領。
趙勉一行已默認她是寡婦之身,夫婿乍然回來肯定會被懷疑。
宋又雲說,“他們都以為王姬是寡身,五爺來了,也隻能是韓家大哥了。”
韓家大哥
林驍簡直可以想出五爺的神色!
他嘴角高高地翹了起來,心裏瞬間就平衡了。
“韓家可真是人丁興旺啊。”
宋又雲:“ ”
他順心就好。
雨快停了,趙勉的傷勢也平穩了不少。
隨行的大夫告訴他,“王還需盡快回到王地,此處藥材有限,王的傷勢也不能耽擱太久,回王地養傷好的更快一些。”
趙勉看了一眼外麵的天,這兩日雨水已少多了,約莫明日就該出了日頭,泥濘的地麵上的積水一去,他們也方便上路了。
他跟幕僚章先生吩咐了一聲。
“準備後日離開吧。”
章先生連忙道好,隻是朝著田莊主院看了一眼。
“韓家人,王準備如何安置?”
韓家人甚是安分,這些日與他們也相安無事,孩子們整日裏跑來跑去,熱熱鬧鬧的。
他們跟在勉王身邊多年,哪還有這般閑散時候?
倒也莫名放鬆了不少。
連王自己也是一樣的,有時候特意坐到後院門口,看小孩子們跑跳耍玩,若是摔了,還讓侍衛把孩子抱起來哄一哄。
隻怕王自己的幾個孩子,都沒得王這般耐心看顧。
所以他們離開之後,章先生是不想對韓家人下什麽手的。
他看向趙勉,果然趙勉也是一樣的態度。
“隻要韓家沒什麽事,我們走後第三日,就可以把他們放了。”
章先生連聲應下。
隻是他抬頭的時候,瞧見王神色有些怔怔。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
“王有沒有想過,如何安置 韓娘子?”
他說得含蓄,但意思卻明顯。
王對韓娘子是不太一樣的,他們就這樣走了,同韓家也好,韓娘子也罷,可就再沒什麽關係了。
趙勉在他這話裏,笑了一聲。
“還能怎樣?我還真能將她納回宮中不成?”
他歎氣,“算了吧。”
章先生猶豫了半晌。
“王這麽多年,難得有個中意的,怎麽能算了呢?”
章先生歎氣,“王自傷病之後,心思也太過和軟了些。”
這話說得趙勉愣住了。
確實,自在進攻虞城的戰事中受挫,自己也受傷之後,許多事頗有些有心無力之感。
或許是因為病情,也或許是因為,如今俞軍早已今非昔,又攻占了京城,比他的勉軍強了太多。
可就算如此,他就能隨遇而安嗎?
他不是平民百姓,俞軍早晚要平定其他反王實現一統,他不爭就隻有等待滅亡。
趙勉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了出來。
“是啊,怎麽能就這麽算了呢?”
他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的母妃。
母妃是最早跟他父親袁王的女子,後來父親正妃去世之後,要立新的正妃。
那會,他外家已勢力頗重,母親又育有他這個次子,隻要母親肯爭取,父親不無可能會將她立為正妃。
可她卻是那般不爭不搶的人,好幾次外祖父和舅舅們讓她去父王麵前爭取,她鼓起勇氣去了,到了那裏,聽到父王的為難,要說的話到了嘴邊就散了。
她回來也隻是搖頭。
“算了吧。”
算了,是她最喜歡說的話。
但卻是趙勉心裏最最排斥的話。
母妃怎麽不想做那個正妃之位,隻是因為她自己立不起來,不肯為自己爭取,所以做了一輩子側妃。
而他也隻能是個庶子。
如若不然,袁王嫡子的位置就是他的!
他怎麽會在父王死後,還要跟趙勤爭奪地盤,還要跟俞厲相互對抗?!
人就得為自己爭取,為了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一些又有何妨?
趙勉在這思緒裏閉起了眼睛,待他再睜開眼睛,眼中多了從前的精光。
他叫了章先生一聲。
“先生說的是,我怎麽能說算了呢?”
他說著,朝著韓家田莊的主院看過去。
“勞煩先生去探探口風,不若就探一探那韓二爺,願不願意嫁妹吧。”
他這些年,確實沒如何對女子動過心。
隻這個帶著孩子的小韓娘子,竟被他看進了眼裏。
他不由想到她說得話。
她在乎她失蹤的夫君,回家之後看不到妻兒的心情。
若他日後成了她的夫君,她也會真心地對待他吧?
這世間,真心總是難得
趙勉不由想到些什麽,微微笑了笑。
章先生聽了吩咐,也是一陣喜意。
“王放心,這便去問!”
章先生甚是客氣的去了,還帶了些小點心給孩子們。
林驍對他們的客氣並不買賬,臭著一張臉。
要不是趙勉這群人在,自己也不用當什麽“弟弟”
可章先生偏偏就是來尋他說話的。
林驍不知他找自己有什麽事,暗暗打起了精神應對。
章先生先問了些韓家裏的事情,林驍還以為他對韓家起疑了,半說半擋地推了回去,
然而章先生並未在意,反而突然在這時,眨了眨眼,問了他一句話。
“韓二爺,小韓娘子夫婿失蹤多年,不知家中可有讓小韓娘子再嫁之心?”
林驍一愣。
這是個什麽問題?
他也眨了眨眼,“這話怎麽說?章先生還要說媒不成?”
章先生溫和地笑了笑,含蓄道。
“是我家主人想要問一問的。”
話含蓄,意思可不含蓄。
林驍臉色古怪極了。
這趙勉,竟然看上王姬了?!
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他臉色古怪得不行,半晌沒開口。
章先生還以為此事出了問題。
“有何不妥嗎?”
林驍瞧了瞧他,心下嘖嘖,目露幾分興味。
“這事我並不能做主,不如等過兩日我家大哥來了,讓大哥做主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爭取把剩下的一口氣寫完,會在明天新章的評論區,發50個小紅包。
一路追到最後一章的朋友,明天記得早點來,評論區留言前50,都有小紅包呀!
晚安,明晚9點見~
===105、第 105 章[完結]===
田莊所屬的英州, 來了許多散藥治疫情的大夫和兵將。
因著疫情持續擴散,英州也難免波及,因為來了許多人, 倒也沒什麽奇怪。
隻不過這些兵將得了指揮,暗地裏行動有素,又朝著田莊不露聲色地圍了過來。
趙勉一行就要離開了,便也不欲多事,暗藏在田莊裏沒什麽動作。
隻有章先生得了韓二爺的話, 同趙勉說起了此事。
“韓家大爺也要來了,二爺說他做不了主,須得聽韓家大爺的意思。”
趙勉挑了挑眉。
“為何韓家大爺也要過來?”
“約莫是疫病多發, 韓家不放心吧。”
趙勉是有些奇怪的,但還是道。
“如此也好,等韓家大爺過來,我親自過去, 最好將此事定下來, 我們也便安心離去。”
這是就這麽說定了。
隻不過, 田莊另一邊的俞姝,還不曉得隔壁跨院的趙勉,著實看上了自己。
她隻想著五爺就要來了,定是在外全部安置妥當,再進到田莊。
不過在亮明身份之前, 還得要把戲作足。
俞姝抱了暮哥兒在腿上。
“明日, 爹爹就過來了, 暮哥兒可想爹爹了?”
小人家一聽爹爹來了,眼睛都亮了起來,認真點了點頭。
俞姝溫柔地摸了摸兒子的細發。
“但是爹爹來了, 暮哥兒卻不可叫他爹爹,要叫舅舅,可以嗎?”
這話說得暮哥兒愣了一下。
小人兒問了個問題。
“那舅舅呢?”
俞姝隻能回答他,“舅舅一時不過來,現叫爹爹作舅舅也無妨。”
話說完,連俞姝都覺得,可夠繞的,定要把孩子繞暈了。
暮哥兒果然也不說話了,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
俞姝無奈又好笑,但早先就和趙勉他們說出了韓家人的設定,也隻能照這個來。
林驍的雙胞胎沒見過他們爹爹,重新認識還好一些,林巧之年紀大些,告訴她,她就會明白。
隻是暮哥兒年歲最小,又跟著他爹爹長大,又怎麽能不說漏嘴?
俞姝正想著,怎麽再同暮哥兒解釋一番,沒想到小人兒先開了口。
“孩兒知道了。”
“知道了?”俞姝訝然,又忍不住問他,“那明日爹爹來了,暮哥兒見了爹爹,要叫什麽?”
暮哥兒小臉淡然,回答俞姝。
“叫舅舅。”
他回答的順暢,一點猶豫都沒有。
俞姝可真是驚到了。
她禁不住打量兒子,不過兒子反問了她一個問題。
“等到離開這裏,就可以叫爹爹,是嗎?娘親?”
俞姝徹底驚住了。
兒子睜著圓圓的水亮眼睛,奶聲奶氣地說著話,但他思路清晰,一點都不混亂,哪裏似一個三四歲孩子的樣子?
俞姝忍不住抱著兒子的圓腦袋親了一口。
“正是!暮哥兒可真聰明!”
暮哥兒被娘親吧唧親了一口,又誇了一句,饒是聰明淡定如他,也忍不住臉色微紅,像個熟透的桃子。
直到林驍家的雙胞胎跑來找他,他才從俞姝懷裏跳下來,蹬著小短腿跑出去了。
當天沒再下雨,翌日一早,天空更是放了盛大的光亮。
泥濘的山路漸漸幹燥通暢起來,有人從遠處打馬而來。
來人身姿挺拔,舉手投足間皆是沉穩之氣,他蓄了長須,遮了半張臉的麵相。
俞姝給他開門的時候,險些沒認出來。
但男人特特給了她一個眼神,溫柔裏帶著打趣。
俞姝笑了起來,兩步迎上前去。
“大哥!”
五爺:“ ”
沒聽錯?
章先生也照舊來了,一同來的還有林驍和宋又雲。
那兩人一開口,“大哥!”
五爺:“ ”
這會兒的工夫,暮哥兒也跑了過來,上來就張開小胳膊讓他抱。
男人早就想念兒子了,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暮哥兒看了一眼自己緊張兮兮的娘親。
開口喊了抱他的男人。
“舅舅!”
五爺:“ ”
他看著兒子的目光不能更複雜。
反而暮哥兒眼睛亮亮地,嘴角翹了翹。
五爺無話可說了,俞姝在自家兒子的放心表現中,鬆了口氣,林驍瞧著五爺奇奇怪怪的臉色,眼中笑意滿滿,同宋又雲挑了挑眉。
五爺隻能認了自己這身份,瞧了一眼他家小娘子,放下暮哥兒,任他跑走,側過身來,在背著人的身後,手下捏住了俞姝的手。
俞姝隻怕被人瞧見,連忙要抽開,但男人手指仿佛藤蔓,偏偏糾纏著她,不許她離開,時不時地,還要輕輕捏她兩下。
若不是衣袖擋著兩人的動作,俞姝臉都要紅了
但男人若無其事,仍舊一臉淡定地,轉身同章先生問候了兩句。
章先生有些奇怪的感覺,但也說不出來哪裏奇怪。
隻道,“韓家大爺先歇,等會我家主人親自前來拜訪。”
韓家大哥自然說好,目送章先生離開,便帶著自己的弟弟妹妹回了主院。
路上空曠地帶,俞姝林驍他們,把如今的情形,言簡意賅地同五爺說了一番。
五爺聽了不知是好笑還是好氣。
林驍和宋又雲成了姐弟也就罷了,他們本就是鄰家姐弟。
自己和阿姝怎麽就成了大哥同小妹?
五爺著意瞧了瞧自家小娘子。
林驍也瞧了瞧兩人模樣,在這時,提醒了五爺一句。
“趙勉確實尋大哥有事,大哥還是趕緊準備見他吧。”
五爺越發挑眉,看了一眼林驍,林驍卻不肯多說了,似笑非笑的目光從俞姝身上掃過,同宋又雲一起回去了。
待回了房中,無人的地方,五爺一把就將他的小娘子,扯到了懷裏來。
“好好的夫君成了大哥?我倒是問問阿姝,你夫君怎麽就失蹤多年了?”
俞姝被他摟緊腰,偏由抽身不出來,隻能言語解釋。
“我那不是隨口說來騙人的嗎?五爺揪著這個作甚?”
男人哼哼兩聲。
“你夫君失蹤多年,旁人還以為你是寡身,若是看中了你,讓你二嫁,可怎麽辦?”
他覺得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俞姝聽了,撲哧一聲就笑了。
“可我怎麽就要二嫁了?我隻給富貴人家做過小妾而已,頭一嫁還沒呢。”
她說著,特特瞧了五爺。
五爺被她這一句,一口氣堵在了後頭。
他又氣又無奈,她竟然還拿這個說笑?
可說起這些,她已如玩笑一般,早就不在意了。
五爺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瞧了她半晌,歎了口氣,又暗暗捏了她的腰。
“阿姝既有怨言,回去立刻成親!”
“我可沒怨言!”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濃厚的笑意。
俞姝這才問起他正經事,“五爺可都布置好了?”
“布置好了,你放心吧,趙勉他 ”
話還沒說完,外麵來了通報,道是隔壁跨院的主家來了。
趙勉來了。
趙勉讓章先生準備了禮品若幹,自己親手拿了一個巴掌大的小木匣子,到了田莊主院。
孩子們從他身前跑過去,他叫住暮哥兒,摸了摸暮哥兒的腦袋。
暮哥兒跟他眨了眨眼,轉身又跑走了。
趙勉笑著搖頭,進到了廳中。
隻是當他一眼看到那韓家大哥的時候,心頭莫名咯噔了一下。
韓家大哥看似穿著尋常衣衫,但舉手投足之間的氣派,遠不是尋常人可比。
兩人照常寒暄,說話之間,並不能看出真章。
趙勉言語少了許下來。
直到五爺問了一句,“先前二弟與我說,閣下尋我有事,不知是何事?”
他問了,章先生便替趙勉回答了他。
“說來這番雨中相遇,也是一樁奇緣。我家主人有心問一問韓家大爺,令小妹是否有再嫁之打算?!”
五爺端著茶碗的手頓了一下。
竟讓他說中了嗎
避在側間聽壁的俞姝,也怔住了。
趙勉竟然有這個意思?
她一時臉色變化了一番,幸而沒人看見,跟沒被那五爺瞧見。
但五爺看向趙勉,趙勉亦看了過來。
目光相接之間,趙勉忽然明白了什麽。
他看向周遭的一切,突然問了一句話。
“閣下不是什麽韓家大哥吧?”
這話一出,章先生嚇了一跳。
若不是韓家大哥,又是什麽人?!
五爺笑了一聲,見趙勉已經看出來,也沒不必要繼續遮掩下去。
他說確實不是,“我不是阿姝的大哥,我是她夫婿。”
章先生懵了一下。
韓娘子失蹤多年的夫君回來了?這麽巧?!
隻是趙勉卻在微微一頓之後,又問了一句。
“韓娘子也不姓韓吧?”
五爺看了看趙勉,點頭。
“確實不姓韓,她姓俞,她真正的兄長,是虞城王俞厲。”
話音落地,廳中驚到落針可聞。
章先生頭腦一片空白,又驚恐地不知該說出什麽。
韓娘子竟然是虞城王姬!
那麽眼前這氣度不凡的男人,豈不是 定國公詹司柏?!
那麽他們的身份,早就暴露了吧
趙勉沒有說話,外麵陡然亂了起來,傳來了短兵相接的聲音。
越是這樣,越顯得廳中靜得厲害。
在這靜謐之中,趙勉捂著未愈的傷口,那處隱隱作疼。
他低聲說了句話。
“時也運也。”
時也運也,是趙勉注定落鳳於此。
他這般淡定地接受了這局麵,五爺反倒多了幾分欽佩。
他站起身來,鄭重看向趙勉。
“今日,吾等代表俞氏新朝招安勉王趙勉,不知勉王可願意招安?”
擺在趙勉臉前的隻有兩條路了,要麽接受招安,要麽立刻喪命於此。
若是旁人,趙勉興許與他們拚了你死我活。
可他麵對的,是連皇城都能輕易攻占的人。
他趙勉占不到天時地利人和,純粹憑著自己的野心走到了今日。
俞氏新朝肯招安他,已是給他最好的歸宿了。
趙勉揚起了頭,沉默了許久。
他長長歎氣,認下了這一切。
“好。”
他淡淡笑了。
“願天下太平吧。”
小院很快安靜了下來,短暫的刀劍相接之聲,在風裏散了去。
趙勉在離開這廳之前,將袖中的小匣子放到了茶幾上。
“一點心意,送給王姬。”
巴掌大小的木匣子放在茶幾上。
趙勉在五爺的人手看管下,離開了。
俞姝從側間過來的時候,神色有些發怔。
她看向了放在茶幾上的小匣子。
她怎麽也想不到,趙勉竟然對她還有這番心思。
但那匣子,很快被一個人掃到了袖中,俞姝甚至沒來得及看一看裏麵放了什麽。
五爺看向自家年輕貌美的小娘子。
“這匣子我替你收著,”他說著,又著重了一句。
“咱們得趕緊成親了。”
俞姝:“ ”
勉軍投降,一夜之間歸順了俞厲大軍,城樓遍插俞旗。
沒有人知道是何原因。
但至此,俞軍占據了八分的天下。
俞姝等人回到拂城時,針對鼠疫的用藥已經定了下來。
這場疫病來得快,也在眾太醫的聯合之下,很快壓製了下去。
俞姝見到了蘇醒過來的哥哥俞厲。
哥哥真的瘦了許多,尤其穿著布衣布衫,越發顯得人清瘦,但精神卻好了不少。
俞姝快步上前去打量他,俞厲亦打量著妹妹。
兩兄妹相互看著對方笑了起來。
能安康地在這世間活著,已是幸事。
隻是俞姝問他,“哥哥怎麽穿著布衣布衫?”
這可不是一個坐擁八分天下的君王,該穿的衣裳。
俞厲笑了笑,神色坦然地看著妹妹。
“鎧甲穿了太久,不堪重負,至於君王之冠,更是我所不能承受。”
話音落地,俞姝半晌沒說話。
其實哥哥的想法,她已經猜到了,隻是沒想到,哥哥說得這麽明白。
五爺從後麵走上前來。
“可是新朝不能沒有君王。”
俞厲亦向他看了過去。
“但半數以上的天下,並非是俞厲打下來的。俞厲不能坐此皇位。”
他看住了五爺,目光裏的意思多了幾分。
五爺在他的目光裏,也知道他想說什麽。
“同樣的道理,我等亦不能。”
這天下不是俞厲或者詹司柏一個人打下來的,他們二人誰來做這帝王之位都不合適。
俞厲笑了,“我已經猜到了這般局麵。”
他說著,忽然抬起頭來。
“既如此,這帝王之位暫且空懸吧。”
就算暫時空懸,總也要有人來做的。
俞姝皺起了眉來。
俞厲在這時,突然說了一句話。
“我已經下旨,冊封暮哥兒為王之儲君,這是俞詹二氏共享的天下,隻有暮哥兒最合適做這個位置。”
俞厲早就有了讓暮哥兒做他繼承人的意思,事到如今,反而順理成章。
他看向五爺和俞姝。
“定國公還是安定天下的定國公,而吾妹俞姝則是唯一的王姬。等你們撫養暮哥兒長大,他便是這天下的帝王!”
五爺愣住,俞姝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看向自己的哥哥,走上前去,握住了哥哥的手。
哥哥的手還有些涼,是大病初愈的冰涼。
她似從前與兄長流浪時那般,努力握住了他的手。
“那麽哥哥要去哪呢?”
她已經看出了哥哥布衣布衫之下的離去之意。
俞厲回握了她的手,“阿姝放心,我這許多年坐在高位也累了,今後便借口養病,雲遊天下。結識天下豪傑,才是我心中所願!”
他說著,眉目舒展開來。
“這還是宴娘子勸我的,說天底下最難得的,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如今經曆一番生死,倒有了這個機會。”
俞姝訝然,可看向哥哥眉目,再無之前的鬱結。
“竟是宴姐姐勸的哥哥。”
俞姝問宴溫現在何處,俞厲說她已經回去了。
“我如今頗能理解她的心境,隻想做個閑雲野鶴罷了。我已與她說好,等日後我雲遊到她的地盤,一定一定去跟她討一杯茶吃。”
天邊雲卷雲舒。
暮哥兒在院子裏跟林驍家的雙胞胎一板正經地說話,他還不曉得他已成了明日之君。
俞姝看向兒子,想到小人兒家的聰慧又隱忍的性子,一切仿佛天上注定。
舊朝已成過往,戰亂終將消散,新朝會有新的氣象,會迎來最合適的帝王!
五爺在這時問了俞厲。
“何時離開?不若緩緩?”
俞厲朝他看過去,眼中帶了笑意。
“確實要緩一緩的,我還得先看著我的妹妹,嫁給一個真心待她的人。”
五爺在這話裏,牽住了俞姝的手。
他說會的,“一定會的。”
他看向了俞姝,“不知王姬,可許我做你的王駙?”
他定定看著他的小娘子。
跨越了不可跨越的千山萬水、鴻溝天塹,他終於可以在所有人麵前,牽起她的手,與她走完剩下的半生。
可小娘子突然一笑,眼角染上了促狹顏色
“王駙豈是什麽人都可以做的?那我可得好生想想呢。”
話音落地,俞厲也笑出了聲。
“是得好好想想。不急不急。”
笑聲驚起了簷上的鳥雀,暮哥兒也聞聲跑了進來。
五爺愣住了。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忽然覺得,好像還得父憑子貴啊
他亦笑了。
鳥雀飛向天空,奔向高闊的藍天、悠然的白雲,和長久的光明。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結了,連載了近四個月,感謝大家的一路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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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下本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