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寶兒撫著腹部,感受著腹中的小生命正依賴著自己,與自己同喜同悲。她就快有親人了,一個至親的人。


  不管將來會怎樣,能不能順利生下她/他,能不能活著。至少,她現在找到了活著的動力。


  門外傳來一位女子的聲音:“楊太醫,寶妃的病好些了麽?”


  “回婉妃娘娘,好些了。”


  是婉妃,寶兒忙起身迎了出去,被迎麵而來的婉妃拉回到屋內,婉妃溫和地笑道:“妹妹身子抱恙,還是坐著吧,好些了麽?”


  寶兒點頭,在這皇宮裏,也隻有婉妃的笑容才是最真切的了。她的笑容總能讓她想起自己死去多年的母親,那麽和藹那麽溫柔。


  這種笑有多少年沒接觸過了,平時隻有在夢裏才能見著,醒來除了微濕的枕巾便什麽也找不到了。


  婉妃從婢女手中取過一個盒子邊打開邊道:“姐姐沒什麽好東西可以給你,這隻千年人參是我進宮那年我爹給我的,一直也都用不上,如今對妹妹的風寒也許能有些幫助。”


  “不,”寶兒忙按住她的手:“那麽貴重的東西婉姐姐還是留著罷,寶兒的病隻是小問題。”千年人參,其實皇上早就賜於她不知多少了。但她還是很感動,也許是真心對待自己的人太少了,一時間有些適應不過來。“寶兒,你的風寒一直不見好,就收著吧,也好讓姐姐心安。”婉妃乞求著,寶兒再也找不到理由去拒絕,隻得收下了。


  “這就對了。”婉妃露出了欣慰的笑。


  這時,含茵剛好取了蜜餞回來,衝婉妃行完禮道:“婉妃娘娘來了正好,快領娘娘出去走走吧,太醫可是說了,不多走走腳就不似以前靈活了。”


  “正有此想法呢。”婉妃笑道,拉著寶兒起身踏出齊悅宮:“聽說今年荷花開得極其豔,早想瞧上一瞧了。”


  “婉姐姐總把自己關在寢宮裏也不好。”寶兒道,一路走來,遇到無數的宮女太監。他/她們大多都是恭敬地向寶兒行禮後偷瞟一眼婉妃,無措地跑了開去。


  “不能開開心心的過,就該安安靜靜的過,這也挺好。”婉

  妃聳聳肩,無所謂道。


  “聽說董妃搬進了嬋房,打算與佛相伴到老呢。”側麵的兩個宮女悄聲交談著,寶兒的心輕輕地痛了一下,董妃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也算是她為自己的魯莽所付出的代價吧。“這些婢女就愛嚼舌根,也不怕被抓了去。”婉妃搖頭苦笑道,對於哪個嬪妃幹了什麽她向來沒興趣知道。


  嬪妃受罰原本就是件常有的事,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寶兒隻是淡笑,走了不長時間,荷花池便在眼前了。


  荷花真的開得極豔,粉綠相間,點綴得美不勝收。池邊許多貴人妃嬪正在賞花,涼亭處,幾個貴人正圍著蘭妃談笑風生。


  她們倒也能和睦,寶兒暗想,也許是自己太過偏激了,後宮中的女人也許真的可以做朋友做姐妹。


  “咦,這不是寶妃娘娘麽?”瑜嬪一聲驚呼,所有人眼睛都定在寶兒身上。蘭妃那雙如星般的眸子放著懾人的光,絕美的臉上卻有著溫和的笑,優雅地衝寶兒招手道:“妹妹且過來坐。”


  寶兒不好拒絕,隻能過去行了了禮,幾個貴人秀女也給寶妃行了禮,卻對婉妃視而不見。


  蘭妃裝出一臉微怒衝大家道:“都瞎了麽?見著婉妃娘娘也不知行禮?”眼底卻盡是嘲笑。


  一幫女子一愣,反應過來後齊刷刷地跪地行禮:“婉妃娘娘吉祥。”


  “都免了罷。”婉妃倒有點不習慣這般大的排場,聞著各種不一樣的脂粉香很是反胃。這些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早已把荷花的清香蓋了去。


  蘭妃拉著寶兒的手關切道:“聽聞寶妃得了風寒摔了腿,好些了麽?妹妹足不出戶,想見上一麵倒也不容易,今天便陪大家夥坐坐吧。”


  寶兒見她意不在問問題,笑了笑,也不知需不需要再回答她的問題了。依著婉妃在石椅上坐下,交談了沒幾句,蘭妃便聲稱身子不適離去了。她的離去倒也讓寶兒輕鬆下來,拉著婉妃的手隻往池邊走去。


  池邊停著一條供清潔人員清潔河池的小船,寶兒全然不顧清潔人員的阻止,拉著婉妃上船,搖起小小的般漿便往池中劃去。


  “娘娘,使不得呀!娘娘~~”老奴焦急又無奈地衝著她們叫。


  “老人家,一會便還你。”寶兒衝他搖搖手道,投身於荷花叢中。


  兩位女子相視一眼笑開了,婉妃掩嘴道:“我還是第一回這麽近距離地接觸到荷花呢。”她的眼中盡放光彩,目不暇接地著著周身的荷花兒。


  一陣輕癢湧上喉,寶兒捂著胸口輕咳,婉兒忙過來拍著她的背關切道:“怎麽了?”


  “沒事。”寶兒搖頭,伸手折下一串蓮子,蓮子圓而潤,放入口中,一陣苦澀從舌尖漫向四周。‘哇’的一聲寶兒伏在船邊一陣嘔吐,孕期反應極嚴重的時刻

  被這苦味一激,差點沒幹嘔死她。


  婉兒卻是不明白,以為她隻是被苦著了,銀鈴大笑起來:“寶兒,吃蓮子不去芯,活該你苦。”說著取了一顆,去了芯放進嘴裏,細細地嚼著。看她露出了微笑,寶兒伸出手便撓她:“你既拿我來樂。”


  婉妃往兩側躲著喊著:“饒命!寶兒!我不敢了。”小船因兩人的笑鬧而左右晃動,婉妃嚇得直叫:“饒命啊,寶兒,船要翻了。”


  寶兒終是停了手,愣愣地看著婉妃,此時,她的鬢角正抵在一朵半開的粉紅蓮花下。漂亮的臉蛋在粉紅花瓣的映射下更添幾分嫵媚,朱唇輕啟極其誘人。她的美,為什麽皇上看不到呢?

  婉妃捏她的臉:“發什麽愣呀?”


  寶兒回神,忍不住由忠讚道:“婉姐姐美若荷花,純若荷葉,清靈如蓮子。”


  婉妃將手中的蓮子拍向她笑道:“那你便取了我去。”


  寶兒一邊避她,一邊道:“若我是男的,定取了婉姐姐當滴妻。”


  “好呀,那我便等著下輩子當你的滴妻。”更多的蓮子攻向寶兒。


  寶兒笑著,連連躲閃著她的攻擊:“我說的可是真心話。”


  岸上的女子無不羨慕著她們的開懷,應該說羨慕她們能讓皇上露出這般寵弱的眼神。從開始到現在,皇上的眼中便隻有船上的人兒。


  他以為,他的寶妃不會笑,原來隻是不在他麵前笑罷了。


  進宮那麽久,卻是沒見她這般開心過,甚至於他都要被她的笑感染了。


  博妃一笑,他都想了多少點子,卻是比不上一個婉妃,一池荷花。


  “皇上。”華貴人壯著膽子走到皇上身邊。


  皇上似是沒聽到,華貴人再喚一聲,他才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有事麽?”


  “到亭子裏麵坐著去吧。”華貴人鳳眼中兩束愛戀蕩著幽光,仰視著眼前這個尊貴而帥氣的主。皇上點頭,走進亭子坐下,眼神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那開懷而笑的兩人。玩夠了,兩人終於棄船上岸,寶兒用絲帕拭著婉妃額上留下的水珠子道:“午善時間等我們不回,含茵怕是要哭了,走吧。”


  “拿些蓮子哄哄她便好了。”婉妃道,倆人相顧而笑。


  正欲離去,卻聽聞瑜嬪的聲音:“二位娘娘,皇上在此呢,也不行個禮麽?”


  寶兒聯同婉妃一驚,相視一眼,手中的‘蓮子’啪的一聲落地,滾了開去。皇上?他怎麽會在此?涼亭內,那抹金黃色的影子除了他還會有誰?

  “皇上吉祥。”兩人同時行禮道。


  皇上起身,行了過來,盯著落了一地的蓮子悵然道:“朕,有這麽可怕麽?”


  寶兒看了他一眼,並不答話。心在也在納悶,他有那麽可怕麽?


  瞧了她一陣。皇上嗬嗬地笑了起來,執起她的手,婉妃悄悄退至一旁。


  “得寶妃一笑不容易呀,朕倒希望時間能永久的停留在這一刻。”寶兒莞爾笑道:“時間會走,花會敗,人易會老去。皇上的心意老天也許懂,卻無法圓您所願。”


  “這倒是。”皇上牽著她的手走出亭子,她的腳還有些瘸,皇上便抱起她,住齊悅宮的方向行去。


  透過皇上的肩膀,寶兒看到了落莫成一堆的女子,她們或怨或恨地盯著她,卻是沒能找到一張讓她能寬心的臉。


  有了孩子後,寶兒不再抄經文,她驚喜的發覺孩子比抄經文更能讓她心安。看了看天色,已是黃昏了,火紅的夕陽灑滿了整個皇宮。原本就豪華的皇宮此刻更顯得富麗堂皇,寶兒坐在古琴前,食指有意無意的挑弄著琴弦,發出似有若無的琴音。


  今天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浮燥,也許是這病鬧的,也許是每個懷孕的女人都一樣。她多想有人與自己分享她的快樂,多想能和自己所愛的人守著孩子一天天在她的腹中長大。


  這種普通人垂手可得的幸福卻離她那麽的遙遠。


  “娘娘,這是皇上托人送來的。”含茵手捧著一卷雪白的東西,似是白紙。


  寶兒由她手中接過,攤開。淡淡的驚訝染上她的臉,那是一副水墨畫,粗細均勻的枝,朵朵綻放的花兒。是一副畫著桃花的畫,墨跡略潮,顯然是剛畫出來的。落款處是皇上的印鑒,他居然也能把畫畫得如此之神妙。


  果然是親兄弟,連才華也那麽不相上下。


  “真美。”含茵驚羨道:“皇上對娘娘可真是癡心一片,皇上還說明年春便要讓齊悅宮開滿桃花”


  寶兒笑笑:“讓右把畫掛起來吧。”明年春,會不會有那麽長命都還不知道呢,他的一翻苦心,付出得真是不值。


  “右今天一早便沒見著過人影,也不知跑哪去了。”含茵隨口道,輕輕地將畫收好。


  “他走了?”寶兒大驚,右雖常離開齊悅宮,但都有跟她

  打招呼的。


  含茵並未多加理會繼續著手中的活兒,一個太監離開一兩天,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門外響起一位婢女的聲音:“叩見寶妃娘娘,娘娘吉祥。”“什麽事?”寶兒問道。


  婢女低了低頭:“皇上讓奴婢來請娘娘到皇上那一起用晚善。”


  寶兒疑惑地盯著她,皇上從來不會作這種要求,想要一起用善時,皇上自會到齊悅宮來。今天~~~

  “你沒聽錯吧?”含茵也覺得奇怪,問道。


  婢女慌了一下,忙道:“今天太子和六位王子都會到。”


  “你回去告知皇上,本宮一會便到。”寶兒衝她甩手道,婢女退了下去。


  “娘娘,這會不會有詐呀?”含茵扶著寶兒走在碎石間,擔心道。


  寶兒輕笑:“我麽,倒不是那麽怕死之人。”管他有沒有詐,既來之則安之。正想著,差點讓迎麵直衝而來的男子撞上,寶兒驚呼一聲被含茵推開。


  來人慌忙中止住步伐,無措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含茵。


  “奴婢見過四皇子。”含茵打了個滾爬到四皇子的腳下。“平身吧。”四皇子溫和道,轉過頭看向已經鎮定下來的寶兒,草草地打量一翻便屈膝行禮:“翔飛給寶妃娘娘請安。”


  “我們並未見過不是?”寶兒盯著他疑惑道,眼前這位便是四皇子?皇上一直偏愛著的翔兒?

  “翔飛一早便聽聞寶妃娘娘偏愛桃花,而今娘娘不僅裙上繡桃連絲帕也不例外,翔飛便敢斷定了。”四皇子含笑道,寶兒小小地吃了一驚,低頭打量起自己的衣裙,什麽時候起,她身邊已布滿了桃都不自知?

  皇上在她身上,怕是費盡了心機。


  而眼前的四皇子,既是如此的心思細膩。


  “餐宴就要開席,四皇子不該往這邊走麽?”寶兒看了眼眼前的路道,四皇子一頭霧水,看著她:“什麽餐宴?”


  果然有詐,寶兒冷笑一聲。見四皇子還在看著她,輕輕一笑道:“怕是我聽錯了,沒事,四皇子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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