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她害袁楓那麽痛苦,害蕭奇如今病情更加嚴重,害黑風盲目為自己付出。


  她是個紅顏禍水。


  死了,自己可以解脫,別人也可以解脫了。


  是了,小玉還在奇王府,不知她知道自己死後會怎麽辦,一定很傷心,然後離去,可是她沒地方去呀。


  寶兒猶豫著,千萬種思想衝擊著她。


  “看來你喜歡酒多一點,也對,毒酒喝下去隻是痛苦那麽一小會,不會死得很難看的。”皇後蹲下身,將毒酒往她麵前推了推,表麵一片漠然。心底卻是緊張萬分,時間再拖一點,她的勝算就少一點。她恨不得能立刻把毒酒灌在寶兒的嘴裏。


  寶兒往太後麵前挪了挪身子,深深地磕了個頭,然後端起毒酒。


  “不要!”酒杯在就近觜邊的那一刻,聽到一個人的驚呼,似右,又似是皇上。


  酒杯應聲而落,在場的人無不驚呼,深色的酒液灑在寶兒的衣裙上,地上。


  “愛妃想求死?沒那麽容易!”皇上的聲音由遠而近,定定地站在寶兒麵前。


  “皇上~~~。”皇後驚恐地行禮,被皇上抬手製止。他的眼中隻有寶兒,盯著她的頭頂又氣又無奈。也許是寶兒的藥真的很有效,此刻的他神采奕奕,一點都不像受傷的樣子。


  寶兒沒有抬頭,漠然地盯著眼前金**的衣擺,既是找不到一句該說的話。


  皇後不死心,轉到皇上麵前故做平靜道:“妹妹她傷了皇上,按後宮宮規,必須處死。”


  “好了!”皇上氣憤地甩了一下手怒道:“別聽風就是雨的,朕有說過朕受傷了嗎?你看朕哪一點像是受過傷的樣子?”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強忍著尚未消失去的那一股餘痛。


  “這~~。”皇後一時無語。


  “此事到此為止!都回自己的寢宮去!”


  皇上袒護寶兒的心思再明顯不過,礙於沒有證據,皇後也不能拿她怎麽樣。一肚子的氣憤委屈卻隻能往回壓。


  皇太後眼觀著這出好戲,戲謔地勾起唇角淡笑,由婢女扶著離了去。


  皇後見皇上發了怒,也不好在糾纏下去,隻能不情不願地走出齊悅宮。原本以為今天勢在必得,結果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寶兒依然跪在地上,衣裙上,地毯上深紅的酒澤散發著淡淡的苦澀味兒。皇上在她麵前蹲下,頭痛更心痛地撫著額角,既是不敢直視寶兒呆滯的目光。


  半會過後,她稍稍緩神,盯著皇上痛苦的眼眸苦澀道:“皇上,您比皇後還要狠一萬倍!”


  皇上後退一步,一個不穩坐到地毯上,臉上平添了一份諤然。他不懂,為什麽自己全身心付出的愛得不到回報,反築成了別人的恨。


  寶兒的冷漠,到底是凍結多深嗬!


  難道真的無法溶化了嗎?


  良久,他才顫抖著找到自己的聲音:“果真如此麽?”


  “下次不要再救我,也許,我還能感激您。”


  “朕的愛容得你踐踏麽?”皇上抓住他的肩晃著大叫,似乎想把她從冷漠中叫醒,晃醒!“寶妃!你聽著,朕從來沒有這麽深切地愛一個女人,朕一直以來都以為江山才是朕的最愛,可是你的出現才讓朕發覺朕原來也能愛別人,你知不知道!?把你的冷漠都給朕收起來!”


  寶兒的淚成串地打在地毯子上,容合著深色毒酒,像一朵朵冷豔的梅花。她的淚如雨下,卻不知是因為感動了,或是肩頭刺骨的疼痛。


  她的心不是真的那麽漠然啊!皇上的愛那麽深沉,那麽赤裸裸地擺在眼前。即是鐵石心腸之人也該為之動容嗬。


  隻是,她的心卻早係在別個男人的身上,皇上愛得越重越讓她有著罪惡感。似個包袱,緊緊地壓在身上,屏之不去。


  她抬頭,企求地盯著他:“皇上,請您放了我。”


  “放你去哪裏?”皇上鉗著寶兒肩頭的手自始至終都沒有放開,力道俞加大了些:“奇王府還是袁府?”


  寶兒乞求的雙眼轉為諤然,仿佛最心底的秘密被抖落眾人前,那種惶恐和無措吞蝕著她原本就緊繃著的神經。


  皇上果然還是知道她和袁楓的事,皇上是天子呀,有什麽事是他不能知道的?

  袁府自是不可能去,寶兒也從沒想過要回到袁楓身邊。那便是奇王府,她的心,始終緊係的也都是奇王府。可是這些話不能在皇上麵前說,奇王府的安危係在她林寶兒身上不是?


  “寶兒哪都不去。”


  “哦?”


  寶兒垂下眼,黯然道:“寶兒自從嫁入奇王府便決定忘掉袁將軍,而今,他是華安公主的夫君,寶兒更是不可能與他有任何瓜葛。寶兒答應過皇上離開奇王府進宮,自然也不會食言。”


  “既然這樣,你為什麽就不能開開心心地陪著朕,當朕的皇妃?皇宮不好麽?你到底要些什麽?”


  寶兒無語,她要的,皇上卻不能給到。


  一個平平淡淡的家,愛自己的夫君,然後~~~~。一陣暈眩襲上腦門,寶兒終於痛呼出聲:“皇上,請您放手。”


  皇上似被火光擊著般縮回手,心疼地盯著一臉痛苦的她,寶兒再也沒有氣力去說些什麽。隻覺得肩上火燒般難受,跪了許久的雙腿一陣陣麻木。


  皇上扯去她的衣襟,露出了雪白香肩,那粉紅絲帶旁,青淤一片,既是那麽的觸目驚心。寶兒扯拉著半開的衣襟,極力地想要遮去那一片青。


  他溫柔地抱著她往內閣走去,放在軟床上,喚著含茵。一直守在門口的含茵看到寶兒的傷,尖叫了一聲跑去找藥去了。


  寶兒趴在床上,將臉枕在臂彎,任由著皇上在她半裸的肩頭觸碰。藥水清涼清涼的,疼痛倒是稍稍好了一點點。


  “朕說過,痛了要知道喊出來。”皇上認真而溫柔地用指腹揉著,試圖揉去些微淤青。臉上是盡是心疼。


  寶兒瞌上眼,仿佛沒聽到般。


  許久後,感覺不到肩上指腹的遊走,可依然能感受那那束來自頂頭炙熱的目光。


  “我們何時才能停止互相傷害?”似是說給她聽,又似是自語。然後,隻聽一陣輕微的歎息和他離去的腳步。寶兒終於睜開眼,目視著他離去的方向。細微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又似乎是越來越近,寶兒忙閉上眼。身上有薄被壓上的感覺,又是越來越遠的腳步聲,很細,越來越細。


  “娘娘,皇上這回是真的走了。”含茵含笑道。


  寶兒睜開眼,噓了口氣坐起身。


  “娘娘,要跟皇上慪氣也別傷了自己呀。”含茵心疼道。


  寶兒隻是淡然一笑,她又何嚐不想能不受這些皮肉之苦。


  _______

  對林寶兒來說,皇宮生活就如監獄,豪華的監獄。不管是豪華或是冷牆冷飯,禁固的卻是同樣有東西,肉身和精神,很可怕。


  林寶兒不明白為什麽會有千千萬萬的女人為之傾心,卻能知道這紅牆,能讓人心生恐懼,一種無聲的恐懼。


  也許是紅牆內太過不幹淨。


  她曾經不信佛,現如今卻迷上了抄佛經。白紙黑字,一行行,一串串。她不練舞,不撫琴,隻是無日無夜地抄寫,也許經文能讓她忘了身處之處,能催促思考,給人以靈性。


  那麽多天下來,倒是讓她的毛筆字精了不少。含茵一邊磨墨,一邊愰著神,對自己的主子,她真的摸不透。


  一位婢女進來行禮道:“寶妃娘娘,容貴人和華貴人求見。”


  “讓她們進來吧。”寶兒沒有抬頭,繼續埋首於案前。


  整個皇宮上下,誰不知寶妃是史來最得寵的皇妃,最近,前來奉承的女子多了去。在齊悅宮,興許還能見著皇上,興許還能讓皇上發現自己。


  寶兒又豈是不知她們的心思?

  “寶妃娘娘吉祥。”容貴人和華貴人柔和的聲音很是迷人,寶兒抬頭,盯著眼前年輕貌美的女子忍不住讚道:“你們長得可真是漂亮。”


  容貴人福了福身道:“謝娘娘誇讚,寶妃娘娘才是美若天仙,還能寫得一手好字,倩容自愧不如。”她往案前挪了挪,欣賞著白紙上絹秀的字體接著道:“寶妃娘娘能靜下心抄佛經,乃後宮之少有呢。”


  寶兒起身,立於她麵前,正玩味著她這話是讚還是諷。隻聽華貴人嚷嚷道:“唉呀,容貴人盡扯這些做什麽?我們不是來請寶妃娘娘一同前去賞荷花的麽,寶妃娘娘您知道麽,賞荷池的荷花一夜間開了許多,美著呢,寶妃娘娘定能喜歡。”


  “瞧,我都將正事給忘了。”容貴人拍拍腦袋道:“寶妃娘娘成天關在屋子裏對身體不好,我們是想來陪您一起賞荷去呢。”


  “那就謝兩位妹妹了。”寶兒含笑道,抬足往門外走去,出去走走倒也無防。


  門外太陽很是炙熱,寵罩著整個皇宮,原本開得極豔的花草此刻也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看起來了無生氣。


  穿過了許多回廊和紅牆相擠壓成的小巷,沒有走禦花園,卻走至一片人稍少的樓宇。含茵終於忍不住道:“容貴人,華貴人,再往前走便是冷宮了,賞荷池可不是這麽走。”


  “冷宮?”寶兒輕喃,冷宮裏真有人住麽?真有人被打入冷宮?

  “啊,寶妃娘娘,我們挑這裏走是因為這條道上太陽沒那麽大。”華貴人忙道。


  含茵冷哼一聲別過頭,心想一定有鬼。


  寶兒彎起唇角含著該有的微笑,心下想:若眼前的兩女子敢算計她林寶兒,定繞不了她們。


  嘴裏隻是好奇問道:“什麽人才會到冷宮來住?”


  “一些犯了錯的嬪妃,便被皇後娘娘打入冷宮了。”容貴人道。


  “皇上知道麽?”


  “皇上不管後宮之事,所以呀~~~。”容貴人就近她的耳邊小聲道:“寶妃娘娘可得防著點,想在後宮生存,不是安分守己便行的。”


  寶兒哦了一聲,猜測著眼前兩人的心思,還有她們說這些話的動機?


  突聞華貴人“呀!”的一聲尖叫,慌忙轉過身子,捂著兩眼道:“這光天化日下,成何體統!”


  寶兒一愣神,往她身後望去。


  轉角處,一位穿素衣的女子正與一位身穿官服的年經男子擁成一團,稍稍破敗的牆角,一方雪白的絲帕靜靜地落在地麵,有灰,也許是剛剛被風所吹。


  那相擁的人兒像彈珠般瞬間彈開,跪倒在地。


  “寶妃娘娘~~~吉祥~。”女子聲音在顫抖,額抵著地伏在地上。而跪在他身邊的男子卻沒有絲毫緊張與做錯事的恐慌,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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