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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幼稚

  第五十六章 、幼稚


    初宜就一個毛病,那就是輕易不哭,但隻要哭起來,就越哭越上頭。


    她嫌來回擦眼淚太煩,幹脆轉身趴在餐桌上,臉埋進胳膊裏,眼淚全掉進毛衣衣袖。


    沈靖川的好話說了一籮筐,可初宜埋著頭,單薄的肩膀一抖一抖,隻發出啜泣聲。


    他的手伸出去又收回來,碰也不是,不管更不是,隻知道圍在初宜身邊打轉,體力沒費多少,就是心焦,額上冒了一層汗。


    手機適時響起,他長呼一口氣,拉開一把椅子,緊挨著初宜坐下,一邊接起電話。


    聽那邊說了一句話,才反應過來:“老二?”


    “初宜到家沒有?”


    “在呢。”


    下意識回答完,沈靖川才眉頭一皺,心想我沒找你麻煩呢,你還送上門來了。


    “幾點回去的,為什麽不接電話?”


    “跟你有關係?”


    “……”沈兆庭沉默了一瞬,道,“誰在哭?”


    身邊的小姑娘還在低低啜泣,看著是受了大委屈,聽起來傷心得厲害。


    沈靖川突然感覺到濃濃的心虛。


    “是初宜?你怎麽她了?”


    沈靖川虛張聲勢道:“我能怎麽她?況且,她不學好,我還不能管管了?學校老師看重她,推薦她去交換,她可好,拖了一天又一天,把家裏瞞得死死的,我就是要狠狠地罵醒她!”


    沈兆庭的聲音冷下來:“沈靖川,你幾歲,你跟她較什麽勁?”


    說到幾歲不幾歲這個問題,沈靖川可有話等著他呢,但剛提起氣,電話就被掛了。


    他再打過去,被提醒對方忙線中。


    被初宜擱在餐桌上的手機無聲地明明滅滅,電話自動掛斷。


    又來了兩條微信,同樣隻有屏幕亮起。


    看著毫無察覺,隻知道埋頭哭唧唧的初宜,沈靖川突然不想著安慰她了。


    著實是對沈兆庭恨得牙癢癢。


    打吧,打一百個,都沒人接你的電話。


    *

    學校想送她出去交換的事,前幾天,初宜回家後沒說,沈靖川還沒著急——確實有一點,但不是很多。


    她總要時間想一想。


    可一直到今天都沒消息,他上午親自打電話給基金會問了一句,才知道初宜壓根就沒答應。


    饒是沈靖川人近中年、這幾年都修身養性,一腔怒火憋了半個多月,也該被憋出毛病了。


    他沈兆庭是個什麽男狐狸精,就能把個好好的孩子勾得一點上進心都沒有了?


    不說出去交換一年就回來了,因為學習需要,去好幾年,又怎麽了?

    她還這麽小,年紀小、閱曆淺,過完年才二十歲,總共見過幾個男人,看這架勢,是就要私定終身?

    沈靖川滿肚子的氣,開火做飯時,都免不了摔摔打打,可一個不小心,最後做出來的菜,全是初宜愛吃的。


    那道菠蘿咕咾肉,他還費了老大的心思。


    等他意識到這個,又差點把自己氣得撅過去。


    沈兆庭就是這個點來的。


    門鈴響的時候,沈靖川一點都沒想著會是他,所以開門也開得爽快。


    不成想,門拉開,就放進來一尊滿麵寒霜的瘟神。


    他連招呼都欠奉,不等沈靖川完全拉開門,就徑直往裏進,眼神在整個客餐廳掃一遍,問:“她呢?”


    沈靖川明知故問:“誰?”


    沈兆庭站定以後轉過身來,頓頓看他幾秒,眼裏含著冷意:“我女朋友。”


    沈靖川肚子裏原本那些心虛瞬時因為沈兆庭這不遮不掩的四個字散了個幹淨。


    沒見過欺負人欺負得這麽明目張膽的。


    他手裏還握著鍋鏟,氣憤地揮舞了兩下:“哪個是你女朋友,哪個?我這房子裏,兒子女兒加上我,一共三個人,哪個是你女朋友?”


    “沈靖川,你成熟一點。”


    “你說我不成熟?”沈靖川感覺自己都快被氣成活菩薩了,“你成熟,就跟比自己小十來歲的小女孩兒搞到一起是吧?虧你還整天裝模……”


    沈兆庭的麵色一凜:“放尊重點。”


    在初宜身上用“搞”字,沈靖川說出口就覺得太不合適。


    他今天是被氣的失了智,嘴上卻不退讓。


    “別跟我摳字眼。小初整天叫你二叔,二叔,我問問你,你就是這麽給她當二叔的?青天白日,把她按在車裏啃?你是狗嗎沈兆庭?”


    半個月前,沈靖川的車跟在沈兆庭後麵進了地下車庫。


    他進去時,沈兆庭剛好在過一個拐彎,所以沒看到他。


    沈靖川從初宜那聽過,有時候沈兆庭會送她回家,所以也沒覺得奇怪,隻想著打個招呼,還在琢磨沈兆庭要是有時間上去吃飯,家裏的食材能做點什麽。


    可車裏的兩個人沒給他這個機會。


    那晚,他沒回家,在車裏待了大半宿,淩晨叫了一群人,出海釣魚去了,走了一個多星期。


    前幾天,才因為記掛著初宜要出去做交換生的事,他了解過,要準備的證件材料零零碎碎的有不少,不放心初宜自己弄,所以回了家。


    沈兆庭的神情坦然,被沈靖川提起撞破他和初宜的場麵,也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


    “說話啊,怎麽不說了?有沒有這麽回事?還是我冤枉你?”


    “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天。”沈兆庭說,“可能真有,也可能是冤枉。”


    沈靖川閉了閉眼,被他這幅渾不吝的態度氣得心口生疼。


    再一想他話裏那意思,根本不止一次。


    沈靖川有了想殺人的心。


    那個可能被殺的,已經在沙發上施施然坐下了,沉默片刻,轉臉看過來,不鹹不淡道:“不要當著小初的麵說這些,她臉皮薄。”


    沈靖川揚聲道:“用你說?我的女兒,我不知道她臉皮薄?你跟她才一起幾天,真把自己當根蔥了是吧?”


    說到這個,他想起了沈兆庭進門之前,他自己想著的話題,開始陰陽怪氣。


    “小初現在是年紀小,大學裏的男生還幼稚,等再過幾年,出了社會,可能當個科學家什麽的,見的人慢慢多了,身邊都是跟她一樣的這家那家,有共同話題,愛好興趣也一樣,我看那時候,她還把不把你這吃嫩草的老驢放在心上。”


    沈靖川活了五十歲,爆粗口的機會不多。


    今天把吃嫩草的從老牛換成老驢,已屬不易,講完以後,還覺得別別扭扭。


    沈兆庭萬年八風不動的模樣,即便是沈靖川一手帶大的,也早就難從麵上看出他的內心波動。


    這會兒,沈靖川不求最準,隻求最狠,挑著紮心窩子的話沒停過。


    “多新鮮呢,這都什麽世道了,除了你是個萬年獨的王八蛋,人小學生都談過幾個男女朋友,我小初願意搭理你幾天,是她新鮮,下個月有更好的,說拜拜就跟你拜拜。”


    “看你,一副上趕著倒貼的樣,今天對我狂,明天被踹了,搞不好還要來找我哭,求我替你說兩句好話。”


    沈靖川越說越爽,不知道到底對沈兆庭造成了多少點的傷害,但確實給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工作。


    是啊。


    談戀愛多正常呢。


    結了婚都有離的呢。


    ……


    ……


    沈靖川猛得沉默下來。


    跟被霜打了一樣。


    他嚐了口鯽魚湯,又蓋上蓋子,繼續燉著。


    他的心焦,要真用這麽幾句玩笑般的話就可以化解,那也不用抓心撓肺半個多月。


    沈兆庭的脾性,全家人大概要屬他最了解。


    那是頭披著人皮的狼,頭顱還總是高高昂著,是狼群裏最傲的那一個。


    他從不屑於分給蟲蛇螻蟻眼神,但被他叼到嘴裏的東西,他就不會再放開。


    他把初宜占到了懷裏,還會給她走開的機會嗎?


    初宜過得開心還罷。


    沈靖川嘴上數落沈兆庭一百句,一百句都不是真心的。


    他的優秀,從人格到手段,沒有一處值得詬病。


    雖然沈靖川具體不清楚是怎麽個來龍去脈,但他既然決定了跟初宜在一起,就絕不會再朝三暮四。


    這輩子都死心塌地,隻愛她一個人,是肯定的。


    可要是初宜過得不開心呢?

    沈靖川並不是不相信她。


    他隻是站在現實的層麵,用局外人的角度去思考他們兩個人的未來。


    當初宜看過了更多的世界,當她擁有了更廣闊的天地,當她發現,她和沈兆庭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當激情退去,她開始覺得,她醉心的學術,和沈兆庭那一身銅錢味並不是很搭,那時候,該怎麽辦呢?


    他們的關係複雜,至少對初宜來說,沈靖川知道,已經不是可以隨性提分開的程度。


    她總是要考慮身邊人的感受,萬一她覺得不開心了,無論是考慮沈靖川,抑或是沈家的兩個老人,總之,如果她還是決定繼續忍著……沈靖川想一想那個可能,就覺得心頭一團亂麻。


    本來,初宜是不必要給自己的人生增加這樣的後顧之憂的。


    父母愛子女,則為之計深遠。


    沈靖川沒有生她,卻實實在在養過她,對她的愛,不比對親生的淺。


    現在除了這種事,他的內心五味雜陳,舍不得責怪初宜,隻能把錯推到沈兆庭的身上。


    他比她大九歲,也合該擔著這個責怪。


    *

    五分鍾後,被沈靖川打發到樓下買蒜苗的初宜回來了。


    她在玄關換鞋,就看見了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沈兆庭。


    眼睛亮了亮,又想起此事的狀況,心道不妙。


    二叔怎麽來了?


    叔叔叫他過來的?

    他怎麽這麽傻,叔叔現在叫他過來,肯定是要罵他,過來幹什麽?

    初宜慢吞吞地往廚房走,沈靖川聽見動靜,迎出來,半路上接過她手裏的蒜苗,翻看了一遍,都挺新鮮,沒說什麽。


    初宜鬆了口氣。


    當著沈靖川的麵,她暫時不太敢跟沈兆庭說話,隻能偷偷看了兩眼,先狀若無事地跟進了廚房。


    “不用你進來搗亂,去洗洗手,無聊就吃點水果……別吃太多,馬上吃飯了。”


    “聽見沒有?”


    初宜杵在廚房門口,還反手合上了廚房的玻璃門。


    “二叔來幹嘛呀?”


    沈靖川看她一臉小心翼翼,心道那不是怕我吃了你,擺著一張臭臉來撐場子嗎?


    “不知道。”沈靖川道,“不認識。”


    “讓他回去吧,我聽你的話,你想罵都罵我好了,叔叔,我不哭了,也不跟你無理取鬧,好不好?”


    沈靖川想說初宜高看了他,沈兆庭是自己找上門的,可不是被他召喚過來挨罵的場景。


    但他不可能真的這麽說。


    他也要麵子的。


    “怎麽,戀愛都敢談,這會兒又見不得人了?”


    “不是……”


    “那就好好讓我看看,你找的什麽男朋友,為了他,學不上了,書不讀了,好好的孩子叛逆了。”


    還學人家親嘴。


    沈靖川心絞痛。


    想想初宜剛來北城的時候,誰見了都說,這姑娘,真水靈,真喜人,比洋娃娃都漂亮。


    她現在也漂亮,而且很多時候,沈靖川還是覺得她孩子氣。


    那牲口是怎麽下得去嘴的?

    初宜頂著兩隻紅眼睛在廚房劃水,一直到在餐桌邊坐下,才和沈兆庭麵對麵。


    她自己沒發現,沈靖川感受得分明,看見她那兩隻紅眼睛,沈兆庭輕飄飄轉到他身上的視線,能凍死人。


    沈靖川清了清嗓子:“其他事都放在後麵再說,英國必須去,這事沒商量。”


    初宜小口吃菜,沒說話,偷偷掀起眼皮看沈兆庭。


    他沒看她,也沒有什麽驚訝的反應,估計是她不在的時候,叔叔已經跟他說過了。


    聽沈靖川說完,隻說:“這要看小初自己的意思。”


    “你什麽意思?當著我麵就給她上眼藥水是吧?她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吧,以為我不知道?”


    初宜艱難道:“不是這樣的……”


    沈兆庭把手肘搭在桌沿,好笑道:“大哥,請你不要再這麽幼稚,好嗎?”


    “?”


    “別說哪國,初宜能去,我去不了?什麽時候出國也成了生離死別……少看點電視劇,對誰都好。”


    沈靖川沒被他諷刺道,反而冷笑一聲:“你能去十天半個月,她一走是一年。你當她為什麽猶猶豫豫這麽多天說不出痛快話?她根本就是被你勾得一秒鍾都離不……”


    沈靖川收了聲,初宜也用左手扶著額頭,拿勺子往嘴裏塞了一勺米飯,退出了戰場。


    還,還是讓,沈兆庭來麵對吧。


    叔叔今天的戰鬥力,實在是,太過於強大。


    今天這事兒,說簡單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最終,沈兆庭離開沈靖川家的時候,一件事是確定的:初宜接受學校去英國交換的推薦。


    一件事是待定的:初宜和沈兆庭談戀愛。


    沈靖川厲聲止住本來也隻打算把沈兆庭送到門口的初宜。


    他一個人出了門,初宜回了臥室,從窗口看出去,是不知通向何處的大馬路,車流如織,像有序移動的小螞蟻,等了十幾分鍾,都沒看到沈兆庭的車開過去。


    初宜躺在床上,也被這一通兵荒馬亂攪得頭昏腦脹。


    沒有話趕話,也沒有疾言厲色與心力交瘁的神色,初宜自己慢慢想明白了,對她去愛丁堡這件事,沈靖川生氣的點,在她這麽長時間的猶豫上。


    重要的不是她最後去了沒有,他也相信,她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他氣在她太過於猶豫。


    可是,喜歡一個人,就真的會舍不得,叔叔為什麽不明白這個呢?


    去愛丁堡大學交換的名額來得倉促,正值開學,英國的第二個學期也快要開始,一切手續都要在半個月內辦好。


    手續辦理的冗雜根本不能構成煩心的百分之一——對於她和沈兆庭的事,沈靖川的反對態度堅決。


    這是初宜從沒想到的。


    她想過沈家的老太太和老爺子會難以接受,會不看好他們,但她沒想到沈靖川會抗拒到這種程度。


    他甚至開始接送初宜上下學。


    離家將近,初宜真的不想跟沈靖川真的起什麽衝突。


    而且,沈靖川在教學樓門口等她,帶著她一起去買菜,商量晚上吃什麽的樣子,也讓她舍不得跟他真的起什麽衝突。


    更不想讓他們兄弟因為這個真的生了嫌隙。


    唯一的一點無法避免的漏洞,是她不是早戀的初高中生,還有擁有手機的權利。


    每天睡前跟沈兆庭打電話,兩個人分享一遍這一整天的細節,白天的消息往來也沒斷過。


    每次她的手機響起來,沈靖川總是一副沒好氣的樣子。


    但他也沒辦法。


    總不能把初宜的手機都沒收。


    又跟沈兆庭打完電話,初宜抱著腿坐在床尾,手裏捏著三天以後在倫敦轉機的機票。


    房間裏沒有開燈,但是機票上的日期,她早就背得滾瓜爛熟。


    航班號、起飛時間、落地機場。


    眼淚一滴,又一滴,落在手臂上,落在腳下的地毯中。


    沈靖川沒有關著她,但跟關著她也沒什麽兩樣。


    這件事還遠沒有到需要用衝突來解決的時候,所以初宜總想著和平度過。


    她裝著情緒穩定,麵對沈靖川時一樣,麵對沈兆庭也一樣。


    叔叔隻是一時之間接受不了。


    等時間再長一點,等他看到她和沈兆庭的決心,明白他們不是心血來潮,一定就會同意了。


    可是。


    多長的時間,才叫長呢?


    十天沒有見到沈兆庭,初宜覺得,自己的心像痛得要死掉了。


    她不敢在白天哭,對著沈靖川,甚至連心情低沉的樣子都不敢露出來。


    她怕他感覺到她受這份感情的影響如此之深,更覺得她幼稚,沉不住氣。


    她假裝是一個大人。


    難道大人就能壓抑思念嗎?

    她想沈兆庭。


    後天就要走了,沈靖川一早就說了,不讓他去機場送。


    怕他們起衝突,初宜連航班號都不敢告訴沈兆庭,還用一副很輕鬆的語調說“機場送一下也沒有幾分鍾,我等你有空來英國看我”的話。


    初宜咬著手背,在黑暗中不敢哭出聲音。


    等她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才想起自己沒有鎖門。


    實際上,沈靖川從沒有不敲門進來過,她也沒有時時刻刻鎖門的習慣。


    進來的人沒開燈,但借著客廳照進來的光,完全可以看得清初宜的方位。


    她抱著腿蜷縮在床尾,姿勢滿是脆弱。


    不再隔著那扇門板,透露哭意的呼吸就再也沒有遮攔。


    初宜情緒上的崩潰像是終於被從門縫瀉進來的光鑿開一道細小的口子。


    不那麽劇烈,但源源不斷地傾瀉著。


    “我想他,叔叔,我真的很想他。”


    “你能相信我一次嗎……我是真的很認真地喜歡他……我們不是隨便在一起的。”


    “我真的很想他……”初宜的慟哭沒有聲音,喉音哽住,字句模糊,“我想他……”


    那道身影在門口停頓了片刻,隨後大步邁近。


    他單膝跪在初宜麵前,傾身將人緊緊按進懷裏。


    初宜愣了一瞬,緊接著熟悉的氣息充斥了她的整個世界,她的眼淚更加大顆地掉出來,去抓沈兆庭衣領的手指都沒有力氣,隻能一動不動地被困在沈兆庭的臂膀與背靠的床之間。


    她無聲痛哭,隻不過終於不再是惶惶無措的。


    作者有話說:


    晚安!!

    親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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