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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你知道的

  第四十八章 、你知道的


    初宜沒再回消息,沈兆庭手上也還有事。


    一直忙到午飯時分,陰差陽錯,下午的兩個會都改了時間,沈兆庭就回了趟家,陪他爸媽坐了坐。


    老太太的精神不濟,最近更貪睡,吃完午飯,除了催他結婚,沒再說幾句話,客廳隻剩他一個人,沒必要多留,又起身回了自己家。


    趙佳欣取回了送洗的衣物,襯衣、西服、風衣和大衣,分門別類放進衣櫃。


    她的動作小心,注意不碰到掛在最邊上的那件西服外套。


    她老板平時在辦公室居多,除了極個別意外的酒漬油漬,送洗的衣服其實都不會看著很髒。


    但那一件不一樣。


    不知道他去過什麽場合,前襟沾了點粉粉黃黃的東西。


    不像油汙,有點發麵的質感,一點點,在深色的衣料上格外顯眼。


    趙佳欣不太記得了,應該是兩個月之前的事,她第一次準備拿去送洗的時候,沈兆庭正好也在,看到了,倒也沒太大反應,隻說那件不用。


    既然不用洗,趙佳欣就兢兢業業地嗬護著那一點汙漬。


    放好西服,全屋檢查了遍生活用品,也沒什麽要添的,趙佳欣去敲了敲書房的門。


    “沈總,衣服我放好了,清潔阿姨下午會過來,晚飯需要幫您訂餐嗎?”


    書房的門開著,但沈兆庭沒有抬頭,片刻後,才回了句“辛苦了”,又說“不用”。


    沈兆庭的桌上,不是文件,也不是合同,是前幾天沈令嘉送來的結婚照。


    有婚紗照,也有婚禮當天的跟拍,裝在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裏,沈兆庭今天才有空打開。


    他剛坐下時,時間剛過兩點。


    等趙佳欣走了,好像隻是一眨眼,再看時間,已經將近三點。


    那一遝照片,還剩下大半根本沒翻過。


    沈兆庭隨手翻看的動作,停在了三分之一的進度。


    他的眼神落在照片上,拇指輕輕摩挲著邊緣,但思緒是有些飛回了沈令嘉結婚的那天。


    空氣裏的發膠氣味、香檳泡沫、升空的粉色氣球、細細的晚風。


    微弱的酒精,熏紅的臉蛋,哭紅的眼眶。


    這幾年來,初宜在他懷裏哭,沒有五次也有四次。


    可其中沒有一回,他像在沈令嘉的婚禮上那樣狼狽。


    並不是初宜穿的亮片尖頭高跟鞋踢在他的小腿上叫他吃的苦頭。


    事實上,他當時怒氣衝頭,根本沒怎麽感覺到疼。


    那件被初宜穿過,接捧花時蹭上了花粉,至今都沒有送洗的西服,和沈令嘉送來的婚禮現場照片大亂燉中,此時此刻,被他拿在手裏,唯一想要留下的一張,初宜的抓拍。


    這兩樣東西,才是他真正的狼狽之處。


    恐怕,還要加上他當時義正嚴辭的怒火。


    沈兆庭在原位坐到了暮色四合。


    等他拿起手機,撥通初宜電話的動作,已經沒有猶豫。


    他從來都不是優柔寡斷、認不清自己內心的人,但此時此刻,麵對那張照片,分明是曾親眼見過的場景,胸中那股熱流,卻才後知後覺地焯燙著胸腔,燎著他的血管。


    他也不是反應遲鈍的人,很快就意識到,是婚禮後,初宜突然的態度轉變,短暫的迷惑了他的思維。


    他被迫重新進入二叔和小侄女的相處模式,乃至於那分火星,在半個月之後,才看似毫無預兆地燎原般燃起。


    等忙音的十幾秒鍾裏,他站了起來,食指輕扣著手機的邊緣,又在原地踱起步來。


    “二叔?”


    “你在哪?”


    “我在學校,怎麽了嘛?”


    沈兆庭停下腳步,一手按在書桌邊緣:“一起吃晚飯,我去接你。”


    “啊……我在收拾行李。”


    不等沈兆庭再問,初宜就說:“寧城有一個物理模型比賽,我們小組的作品進了決賽,比賽開始之前,還有很多修改要做,所有組員都要去。”


    她問:“二叔,有什麽事嗎?”


    隻是幾句話的時間,隻要見麵,就能講清楚。


    “什麽時候走?”


    初宜道:“今天晚上八點的飛機。”


    現在已經五點了,初宜已經該出門了。


    可是,想見一麵並不是做不到的事,話也很容易說清楚。


    沈兆庭的視線掃過桌上淩亂的婚禮照片。


    電光火石間,閃過他腦海的,是沈令嘉為期大半年的緊張籌備,所有細節,都力臻完美。


    他想起,那個昏暗的下午,在休息室裏,初宜小心翼翼貼在他手背上毛茸茸的腦袋。


    想起她逃走時沒有血色的臉。


    想起她近三年的鬱鬱寡歡。


    也想起,在沈令嘉的婚禮上,她哭著說,有時候,真不想再繼續喜歡他。


    初宜值得一個不那麽匆忙的,他的回答。


    初宜又叫了一聲“二叔”,沈兆庭道:“吃過飯沒有?”


    她乖乖“嗯”了聲。


    “去校門口等我,送你去機場。”


    沈兆庭對她不說客套話,初宜也沒有跟他客套的習慣,說實話,她也很想讓他送。


    “可我早就跟組員們約好了,大家一起從學校出發。”她又問了一遍,“二叔,真的沒事嗎?”


    沈兆庭道:“那好。”


    “沒事。到了機場,發條消息給我。”


    初宜愣了愣。


    “聽到沒有?”


    “好,聽到了,二叔。”


    過了安檢,初宜在登機口坐著等,拍了張航班時間給沈兆庭。


    沈兆庭又回她:【好】


    起飛之前,沈兆庭又問了一次,等她下了飛機,大概是算著她上了機場大巴的時間,沈兆庭來了電話。


    他的聯絡頻繁,但又沒有特別多的話要說,初宜主動道:“二叔,我們一起的同學有六個,吃住都在一塊兒,你別擔心。”


    在寧城參加物理模型比賽的一周,和之前半個月一樣,初宜跟沈兆庭保持著微信上的聯絡。


    不一樣的是,大概是因為擔心她出門在外,沈兆庭每天都會至少打一個電話給她。


    初宜有些回到了高中時的感覺。


    跟他住在一起的那一年,沈兆庭其實是個很合格的監護人。


    後來,是她自己選擇了遠離。


    在寧城的一周,每天都要做大量的計算,經過無數次的試錯。


    但在忙碌之餘,初宜也一直記著離開北城那天下午,沈兆庭沒有緣由,似乎就是想跟她一塊吃,就約了她的那頓飯。


    她拒絕得很遺憾,也期待著回北城以後立刻補上。


    可是,就在她返程的前一天,沈兆庭緊急出國。


    這一走,就是一個月。


    隔著時差,大概沈兆庭也忙,兩個人的聯絡一下子少了許多。


    比起彼此都音訊全無的那段時間,其實現在要好得多。


    可也許人就是由奢入儉難,初宜對他的思念,在秋風漸起的時節,攀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


    什麽人啊。


    說好一起吃飯,結果都躲出國去了。


    “別撅著嘴。”方娜娜道,“紅嘟嘟的,小心我親你一口。”


    初宜拿兩隻手捂住嘴:“方娜娜才是女同!”


    “你怎麽不跟二叔打電話了?”方娜娜好奇,“林雨嘉不是說,在寧城,天天晚上睡覺之前,都跟二叔打電話?什麽情況啊,不是背著我們拿下了吧?”


    “沒有!”


    初宜道:“他忙,而且,那是因為我很少自己出門,所以他擔心。現在回來了,哪還有那麽多電話需要打。”


    “我看也是,要真拿下了,你也不會是這副又思春,又患得患失的樣。”


    “說誰思……”


    方娜娜都被她逗笑了:“思春兩個字都說不出來?沒出息,那你真跟二叔在一起了,打算怎麽著,柏拉圖戀愛?”


    “不用你管。”


    方娜娜趴在桌子上,歪著臉看她臉紅,一邊說:“我說,雖然隻見過一麵,但,你二叔,一看就,特別重那個。”


    “表、麵、沉、穩最要命。”


    她這賤兮兮的表情,初宜當然不至於問她“那個”是哪個。


    該懂的,她都懂好不好。


    “不許這麽說。”初宜道,“別汙蔑人。”


    一直默默聽著方娜娜逗初宜的林雨嘉終於受不了了,狂笑道:“她說的哪句話都可以是汙蔑你二叔,隻有那句不能算!”


    初宜不肯參與討論了,方娜娜卻和林雨嘉越說越熱鬧。


    從沈兆庭的鼻梁,討論到他的手指,初宜受不了,從床上拽下枕頭,武力製止。


    三個人鬧著,初宜的手機響了。


    是沈兆庭。


    她手忙腳亂地接起來,沒等算明白時差,那邊到底幾點鍾,沈兆庭就說:“在學校嗎?”


    “在。”


    “在宿舍?”


    “嗯。”


    “下樓。”


    初宜反應了一秒鍾,剛跑出宿舍,林雨嘉就在身後大喊:“枕頭!枕頭!”


    她又跑回來,把枕頭塞進追到門口的方娜娜懷裏。


    沈兆庭不知道怎麽把車開進來的,司機在駕駛位,他站在車邊,一身西裝革履,麵上淡淡的,看見初宜,才向前迎了兩步。


    進進出出的女生,都頻繁回頭看他。


    初宜差一點沒收住自己,撞進他懷裏。


    好在她及時壓住激動,在沈兆庭麵前堪堪止步。


    “二叔!!”


    “莽莽撞撞。”


    “你怎麽知道我沒上課!”


    “今天星期天。”


    初宜鼓著臉笑,眼睛裏都是小星星。


    沈靖川他們訂了酒店給沈兆庭接風,接上初宜,就去吃飯。


    “他們都知道你今天回來?”


    沈兆庭“嗯”了聲。


    確實是這樣的。


    初宜又鼓了鼓臉,這回,可不是因為開心。


    她都兩天沒跟沈兆庭說過話了。


    話沒說開,沈兆庭還是想含蓄一些。


    想了想,他問:“驚喜嗎?”


    “?”初宜想,“有點憤怒呢。”


    跟她上高中的時候一樣,這回出差,沈兆庭也給她帶了禮物。


    不一樣的是,這回,不能再隨手扔給她了。


    長條形的盒子,被妥善地收在他的公文包裏。


    沈兆庭想,最晚下周,他就可以送出這份禮物。


    *

    出這麽長時間的差,對誰來說都罕見。


    包廂裏,沈家兄弟和來往比較密切的堂表親都在。


    平常,不是沈兆庭的主場,話題都總是帶到他身上,今天給他接風洗塵,當然從頭到尾都是話題的中心。


    “……人家說,要你個電話都難。”


    “秘書給了她名片。”


    “她是要名片嗎?啊?裝什麽傻?”


    沈兆庭道:“沒裝傻。”


    沈令嘉道:“那是什麽?”


    沈兆庭倒很坦白:“不想給。”


    “二哥,我真想采訪你一下,你是吃了斷情絕愛丹,是不是?”


    “要我說,之前老趙家那個,你不喜歡,正常,錢叔叔家的,你不喜歡,也正常,可一個又一個,你哪個都不喜歡,別說了解,微信都不加,大哥說得沒錯,你真打算打光棍啊?”


    沈令嘉平時就有這麽多話?


    “吃你的。”


    “我聽說,你們在哪個場子碰上,一群人約打高爾夫,姚夢玥也去,你就說要開會,沒時間,是真沒時間?”


    “沒興趣。”


    “……互相了解一下啊,根本沒接觸過,怎麽就知道沒興趣?吃頓飯,聊聊天,說不定特別感興趣呢?”


    這算家宴,沒那麽嚴肅,沈靖川喝了點酒,也跟著絮絮叨叨的,停不下來。


    “人家找你借車,還有要你跟客戶部經理通融一下,是你們出門在外,都是中國人,想著你應該會照應一下,給你送解酒湯,就純是善良了,你說你,把人晾在一邊,忙不幫,湯不喝,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她說句話,一百輛車都有,找我借?”


    “而且,我沒有客戶部經理的電話。”他說,“怎麽想的?客戶部經理要是接到我的電話,分管人事的總裁都該懷疑自己是不是要寫辭職報告了。”


    “解酒湯……”


    “無福消受。”


    初宜點的栗子糕上來了,軟軟糯糯,冒著熱氣。


    沈兆庭隻夾了一小塊給她,叫她先吃飯。


    初宜“嗯”了聲,低頭喝了口水,站了起來。


    包廂裏嘈雜,隻有坐在身邊,說得正熱鬧的沈靖川和沈令嘉看了過來,她說:“我去趟洗手間。”


    她沒用包廂裏的,繞過門口的屏風走了出去。


    “小初是不是不太高興?”


    剛才初宜的表情挺正常,沈兆庭本來沒覺得,想了想,臉色也不太好看,撇他一眼道:“哪壺不開提哪壺。”


    “?”沈靖川道,“又關我的事?”


    沈兆庭也喝了口水,沒理他。


    沈靖川覺得自己比竇娥都冤:“真沒王法了,在外作威作福,回來家還窩裏橫,我看你是要上天。”


    沈兆庭把初宜的空椅子往自己身邊拉了拉:“快吃,吃完回家催思行給你找兒媳婦兒。”


    正是飯點,走動的人很多,有吃完要走的,也有正在找包間的。


    初宜怔怔地往前走,進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木木地重複著洗手的動作。


    這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沈靖川他們幾個半真半假的抱怨,如同當頭棒喝,敲醒了她。


    是啊。


    她騙誰呢。


    “追求行為被誤解”,在他身上,什麽時候發生過這樣的烏龍?

    是他不願意戳穿,初宜才會有這樣的機會。


    而且,沈兆庭不是不知道,更不是不拒絕。


    初宜自嘲地想,他隻是對她有一份額外的舐犢之情。


    用詞也許不太準確,但他想要照顧初宜的麵子,盡己所能維護這個還未滿二十歲的女孩子脆弱的自尊心,對於這一點,此時此刻,初宜理解得非常到位。


    那些行為,比起追求,更像鬧劇。


    她嘴上說著不願意,卻還是又給他增加了不必要的負擔。


    初宜為自己前麵十幾天的病急亂投醫感到臉熱。


    等她走出衛生間,在回包廂的路上,遇到了剛還坐在包廂裏熱鬧的一群人。


    書晴正跑過來找她,也是滿臉的嚴肅。


    “阿姨住院了。”


    沈兆庭的車已經停在酒店門口,初宜和書晴坐上去以後,就如同離弦之箭,朝醫院疾馳而去。


    家裏的傭人守在搶救室門口,磕磕絆絆地解釋剛才的情況。


    到了睡覺時間,老太太下樓來找了本書,準備帶到臥室去看,剛出書房門,就暈了過去。


    等在搶救室門外的幾個人,全都臉色肅穆。


    初宜站在沈兆庭身邊,半小時之前那些灰敗的情緒,在此時都煙消雲散,滿心隻有對老太太的擔心,還有對沈兆庭的。


    她悄悄地轉臉看他。


    沈兆庭站得筆直,兩手垂在身側,握著手機的那隻手很用力,能看到繃緊的筋骨,薄唇微抿,整個人都是一種蓄著力的極度緊繃的狀態。


    直到老太太被推出來,進了病房,眾人的緊張情緒,才稍稍減緩一些。


    但也隻是一些。


    她一直都沒醒過來。


    老爺子因為著急,血壓也不穩定,在隔壁病房。


    眼看著夜深了,不管怎麽樣,都等第二天再說的時候,護士走出病房,不確定道:“患者要見人,川兒,嘉嘉?”


    沈兆庭告訴過初宜,因為出生時,父母年紀都很大了,沒精力照顧,所以,他由沈靖川帶大,沈令嘉由他小姨帶大。


    可是,他沒說的是,當年,沈靖川年富力強,正是施展拳腳的時候,帶他回去的次數,遠沒有他小姨跟家裏走動得多。


    到最後,三兄弟都長大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手背是有區別的。


    在此之前,初宜對此沒有多大的感觸。


    一個原因,她不是沈兆庭,還有就是,他們都長大了,對親情的需求到了人生中最薄弱的年紀,至少,不再是會因為想家而哇哇大哭的時候。


    兄弟三人的關係也一向和睦,沈家大聚會,也一向都父慈子孝,母慈子孝。


    當下,初宜就眼睜睜看著,沈兆庭在護士說出“患者要見人”時邁出的那一步,在聽到“川兒和嘉嘉”後,又猛得頓住。


    沈靖川和沈令嘉也都急得焦心,一竄身就往病房裏進,根本沒來得及想別的。


    沈兆庭在門口站了會兒,推開半扇門,聽了幾句,知道她出了危險期,才又把門合上。


    初宜要在沈老爺子的病房門口守著,以防有意外要叫護士。


    等沈思行趕過來,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她就跑去摁電梯,比今天下午飛奔下宿舍樓見沈兆庭時心切百倍。


    他很好找,就站在住院部樓下的小花壇邊,挨著垃圾桶抽煙。


    初宜隔得遠遠得看他,想抱抱他的想法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卻被冷風吹出一分清醒。


    她沒有立場,也不能再自欺欺人,利用沈兆庭對她的容忍,頻頻去踩他的紅線。


    玩笑或認真,旁人都喜歡說他的冷酷和不講情麵。


    初宜在他身上體會得最多的,卻是他無聲的溫柔。


    利用這種溫柔,未免太可恥了些。


    可是,沈兆庭發現了她。


    出乎初宜意料的,沈兆庭也沒有忽略她的意思。


    他先摁滅了煙,扔進垃圾桶裏,拍了拍自己,是個散煙味的動作,然後重新看向初宜。


    她的眼淚沒有掉出來,但是滿滿地蓄在眼睛裏,強忍著不掉下來,兩個眼眶通紅,反而更可憐,也倔。


    “過來。”


    那一分清醒瞬間被拋到腦後。


    她怎麽舍得丟下他?

    初宜應聲而動,乖乖走到他麵前,眼裏的淚意更重。


    沈兆庭輕輕歎了口氣。


    頓了頓,沈兆庭才捏著她的肩膀,又向自己身邊拉近一小步,拿另一隻手擦了擦她的眼淚,順手理了下她被風吹到眼角的頭發。


    “多大點事。”


    可這句話,非但沒起到安慰作用,啪嗒,啪嗒,眼眶再也承載不了過重的淚水,成串滑過初宜的臉蛋。


    她緊緊抿著唇,可還是能看到下巴微微顫動,因為過於激烈的情緒——這下,簡直就像是被沈兆庭那句話給惹哭的。


    外麵風大,她這種哭法,傷心又傷身。


    沈兆庭沒再說話,默默地側過身,擋住風口,又把她按進懷裏,一手放在她背上,輕輕拍著,是安撫的意味。


    另一隻手按著她後腦,發絲柔軟冰涼,被風吹著,纏在沈兆庭的指間。


    好一會兒,悶悶的聲音才從他的胸膛傳出。


    “你知道的,我很喜歡你。”


    沈兆庭的動作頓了頓。


    之前,在婚禮上,喝了酒,哭著撒潑時,都說不出口的話。


    再之前,偷偷握他的手被發現就嚇得肝膽俱裂,好幾年不敢說的話。


    今天,此刻,站在住院部樓下的小花壇邊,夜風呼嘯,秋意肅殺,雖然被沈兆庭抱在懷裏,但氣氛與浪漫和曖昧相差十萬八千裏,她就這麽講了出來。


    不講道理,沒有預兆。


    她什麽都來不及考慮,心情之迫切,讓她就算要做這種剖白,對她來說,都沒有之前想象中一半的艱難。


    不再逃避,也不避重就輕地裝作活潑,隻要急急忙忙地把話全都講出來。


    “其實,剛來北城的時候,就有點喜歡你的,不過,那時候還小,可能就是覺得你很帥,還有崇拜。”


    說出這句,她應該才下意識有點害羞,摟著沈兆庭腰的胳膊環緊,臉也埋得更深。


    “……剛開始,你帶我去報道,體育課來操場看我,給我過生日……還有很多事,當時隻覺得,很開心。”


    “見到你的時候,會很開心,覺得你很好。”


    “但是,後來,見不到你的時候,慢慢開始,也會想你。”


    “再後來,搬過去,跟你一起住,想走讀,也是因為想多見見你……”


    “天天去公司找你寫作業,也是因為想你。我知道,你覺得我幼稚,把我當小孩子,可是,那時候……一直,我每天都很想你。”


    “沈兆庭,你知道嗎,想念一個人,不會是因為崇拜。這個道理,一開始,連我自己都不太懂。”


    “是因為想讓你覺得我也還不錯,才那麽拚了命地念書……雖然以前也努力,但是,”


    說到這裏,初宜終於忍不住從他懷裏揚起了臉,沈兆庭才看到她紅彤彤的眼睛。


    “那不一樣……那種想要變得更好的感覺,沈兆庭,隻有當你也喜歡上一個人,才會明白。”


    她坦白得徹底,包括曾經用拍立得偷拍沈兆庭在沙發上睡覺這種事情。


    那張照片,現在還待在她的錢包裏。


    錢包也是沈兆庭送的,忘了是哪一年的新年禮物。


    這些壓抑的情感,在她的胸腔裏發酵、沸騰了三四年有餘,酸甜苦辣盡嚐,其中酸苦居多。


    沒想到,有一天,沈兆庭也會有機會窺得一線內裏,就算是以這樣的方式。


    說著說著,傷心都有一點點忘了,夜風吹紅白皙的臉蛋,她隻急著向沈兆庭展示,快看,你快看,這都是我對你的喜歡。


    那麽那麽多的喜歡,從淺薄到深刻,從平淡到炙熱。


    每一步走來,每一分變化,全都有跡可循。


    全都是因為你。因為你很好。


    我在十六歲的時候,還不懂,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就已經覺得你特別特別好了。


    不是“多大點事”。


    至少,對初宜來說,沈兆庭一直都是天大的事。


    她喜歡他,就是因為他很好,很值得喜歡,值得特別特別多的喜歡。


    如果可以,初宜很想把自己的心給他看看。


    可惜不能。


    “你聽懂了嗎?”


    沈兆庭隻是垂眸看著她。


    半晌,初宜才發現,兩個人挨得實在是太近了。


    她幾乎是嵌進了沈兆庭的懷裏,他身上淺淡的男香,和屬於他本人的氣息,滿滿當當,全都被夜風送進她的鼻腔。


    初宜下意識想後退一步,但,不隻是她環著沈兆庭的腰,沈兆庭也摟著她的背。


    剛才,他輕輕地拍她,感覺沒用多少力氣,可等初宜想退開,才發現,那條手臂上,也是加了力道的。


    一個寬鬆的囚牢。


    “……二叔?”


    “還記得我是你二叔。”


    初宜知道自己三番兩次直呼他全名的行徑膽大包天,輕輕咬了下嘴唇:“我錯了。”


    事實上,膽大包天的,又何止是直呼全名這一樁。


    她說喜歡他。


    沈兆庭又不說話了。


    他繼續一瞬不瞬地看著初宜,目光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強勢或淩厲,可扛不住距離那麽近,他又看得那麽專注。


    時間還那麽長。


    初宜意識到,其實,從她剛才抬起頭來以後,沈兆庭就開始這麽看她了。


    是她表白上頭,沒顧得上細想。


    初宜簡直能聽見發燙的血液朝她臉上衝的聲音。


    她不覺得後悔,也並不覺得難堪。


    可她會害羞。


    好在,沈兆庭終於開了口。


    “安慰我?”


    初宜不想說得這麽直白,她想,以沈兆庭的性格,也許並不願意展露脆弱。


    “我沒說假話。”她換了種說法,“我說的都是真的。”


    她仰起臉,還有點可憐兮兮:“你知道的。”


    他當然知道。


    沈兆庭的喉結咽了咽,直起腰背,稍微拉遠了一些跟初宜的距離,在腦中組織措辭。


    跨國出差這三十多天,沒斷過的中英文切換的臨時發言,都沒讓他用到這種程度的謹慎。


    動作間,他扶在初宜後腦的手動了動,隻是稍稍下移,掌根在無意間貼到了她的後頸皮膚。


    可是,熱度交換的瞬間,在皮肉相貼的區域,就猛得帶起一股微弱卻難以忽略的電流,一路沿著初宜的脊骨竄過。


    沈兆庭感覺到小姑娘的輕顫,看到她耳垂在一瞬間紅得滴血的顏色,沒來得及再開口,眸色跟著轉暗。


    初宜對他有全然的信賴,但在同時,也有生物對危險本能的直覺。


    可她的反應,是下意識抓住沈兆庭的衣角,還朝著他懷裏靠近,長睫顫動,怯怯道:“二叔……”


    沈兆庭的眉頭倏得擰住。


    他咬了咬牙,帶著臉側微動,那隻手又往前移,冰涼的拇指指腹輕輕按住初宜的嘴唇。


    當下,心中所有的想法,隻有不讓她再這麽叫他。


    這時機簡直不能更壞。


    初宜的省外競賽,意外的跨國出差,老太太暈倒搶救,兵荒馬亂。


    計劃要給初宜的表明心意,被拖了太久,還讓她搶在前麵說了表白——不是為了展示自己的委屈,更不是為了得到他的回應,隻是單純地想要讓他好受一些。


    她是在心疼他。


    笨拙地,努力地張開懷抱,想盡自己所能去保護他。


    在他看來,早就習慣,都沒破皮的傷口,初宜已經為他先狠狠地痛哭了一場。


    反過來,他給了她什麽?除了傷心,沒有浪漫,沒有旖旎,甚至還沒有認真的表白。


    他怎麽能在這種時候吻她。


    作者有話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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