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二叔真後悔了?
第二十三章 、二叔真後悔了?
等浸濕了沈兆庭胸前的一大片襯衣布料,初宜的抽泣聲才漸漸停歇,可眼淚還在源源不斷地溢出來。
車窗外,雨水如瀑,先連成線,再織成網。
她因為沈兆庭的“悲慘童年”而跑偏的情緒,也不知在什麽時候歸了位。
她在沈兆庭的懷裏喃喃地叫“阿婆”,她說,“我想回家”。
跟著沈兆庭離開榕縣以後,她原本的生活就像是一顆尚未紮根太深的小草,被連根拔起,坑裏重新種進了花卉,徹底改頭換麵。
超出她承受能力的富足的物質,對她永遠那麽耐心的沈靖川,極度討厭她的沈思行,難以融入的班級。
入夜後堪比日光的霓虹,23層住宅樓下,永不枯竭的車河,匆匆忙忙的人群。
還有很多很多,這所有的一切,都叫小鎮姑娘初宜心生懼意,目不暇接,疲於應付。
她掩飾著自己的崩潰,不隻對別人,也對她自己。
她沒有直麵過恐懼,把所有負麵的情緒都深深藏進心底。
可事實是,從阿婆去世那天開始,她的情緒就已經崩潰掉了。
初宜想起曾經看過的一個故事,說一個獨居的人遭遇了車禍,意外發生太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死了,還像生前一樣規律地生活,直到無意間在新聞上看到自己的照片,那是車禍現場,而他是當場死亡的受害者本人,才恍然醒悟,他已經做了很久的鬼魂。
這段時間以來的初宜,又何嚐不是一個逃避現實的鬼魂。
直到那些天真殘忍的女同學一針見血地指出——她的家人全都死了。
坐在器材室的兩個多小時裏,初宜的腦袋裏,就隻有李欣然說的那一句話。
鋪天蓋地的雨聲中,在這一隅僅由車廂頂部的昏黃的閱讀燈照亮的角落裏,她邊哭邊無意識地用力握著沈兆庭的手腕,好像抓住救命稻草。
沈兆庭的手機鈴聲猝不及防地響起,中控台上顯示,來電人是他的秘書。
車廂內空間封閉,兩人又一直都沒說話,音量就更顯得刺耳。
沉浸在難過中的初宜狠狠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坐直身體,緊接著,才意識到自己的狀況。
沈兆庭跟往常一樣的有分寸,總會給對方留出恰到好處的空白,他沒有看初宜,在中控台上接起了電話。
趙佳欣道:“沈總,您到家了嗎?”
“什麽事。”
“明天創能的二期工程推進會有兩個文件包,我發給您了,看您一直沒接收,又想著雨天路滑,所以打電話確認一下。”
沈兆庭拿起手機,片刻後,道:“七八號樓的間距標一下,其他問題明天早上發你郵箱。”
趙佳欣連忙答應,破例問了句私事:“跟初宜過完生日了吧?上回在機場,她就不願意跟我走,就想跟著您,小姑娘今天肯定特開心。”
“特開心”的初宜剛把眼淚擦幹淨,幾縷頭發還黏在臉上,兩個眼睛紅得過分,整張臉上滿滿的哭意丁點兒沒緩過來。
聽見這話,從臉紅到了耳根。
沈兆庭不置可否,又問了幾句工作上的事,結束了這通最大用處是給初宜整理自己時間的電話。
掛了電話,沈兆庭道:“送你回家?”
初宜頓了頓。
有了這個選項,她就的確不怎麽想回學校了。
可她突然回家沒有理由,又不會撒謊,恐怕被沈靖川問幾句,就要露餡。
她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平白無故地想家沒有道理,可跟沈靖川講這些學校的雞毛蒜皮,除了白叫他掛心之外,也沒有其他的用處。
初宜的嗓音裏還帶著哭過的啞:“可我眼睛這樣,叔叔問,我怎麽說呢。”
“那回我那?”
“……”初宜愣了愣,眼淚也不擦了,用力點頭,“好。”
沈兆庭拿起手機,又給她的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說她二段晚自習也請假,要回家,明天早讀之前到。
等車子走了十幾分鍾,初宜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她剛答應時,沈兆庭臉上那個一閃而過的神情,好像是錯愕。
他應該是隨口給了選項,並沒有認真想要初宜答應下來。
……二叔真後悔了?
腦子發熱隻記得哭的時候過去了,對沈兆庭的怵也回來了。
她不太敢光明正大地轉過臉觀察沈兆庭,隻能偷偷摸摸地打量。
這麽晚過來,二叔肯定工作到很晚,肯定很累了。
他會不會本來還有別的安排?
會是什麽安排呢……約會?
初宜突然有點消沉。
不對,上次沈靖川叔叔說過,二叔是打光棍的料。
……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事情。
沈兆庭感覺到身邊的小姑娘幾變的情緒,隻道是青少年的陰晴不定在看上去總是很乖的初宜身上也沒有例外。
時間挺晚了,將近九點半,又加上剛下了場暴雨,所以路上沒幾輛車。
正禮在東郊,沈兆庭住市中心,距離不近,一路飛馳,到家剛過十點鍾。
初宜跟著沈兆庭進了門,站在玄關等著換鞋。
沈兆庭彎腰把一雙黑色的拖鞋給她,自己赤腳踩在地上。
“這是我的,家裏沒外人來,沒多準備,另一雙是給保潔穿的。”
她踩進那雙大了好幾碼的男拖,跟在沈兆庭後麵。
沈兆庭洗手,她跟著洗手。
沈兆庭喝水,先給她接了一杯。
喝淨一杯水,沈兆庭帶她去客房。
這是一套大平層,原本有四個臥室,沈兆庭住進來之前,把其中兩個臥室的牆都打了,原本就大的客廳直接擴成了兩倍,進門隻覺得敞亮。
整屋都是黑白灰的性冷淡風,雖然四開門的大冰箱很惹眼,但餐廳廚房的台麵上空空如也,顯然他從不開火。
本該是使用率最高的沙發和茶幾上,也連張紙都沒有。
毫無生活氣息,除去幾件必備家具,幹淨得幾乎算家徒四壁,是套標準的單身漢住房。
指給初宜睡的那間臥室隔壁,就是沈兆庭的主臥,床和床墊都一樣,床品有保潔阿姨一周兩換,也很幹淨,上床就能睡。
帶初宜找齊洗漱用品,沈兆庭就走出了客房。
初宜站在房間門口,自下而上地看著麵前的沈兆庭,有些說不出口的緊張。
沈兆庭道:“那就早點睡吧。”
“……二叔。”
沈兆庭做出在聽的表情。
初宜無意識地捏住衣角,臉蛋發紅,但不同於剛才哭鼻子時的紅,連耳垂也染上顏色,低聲道:“你這裏……有沒有我能穿的睡衣。”
他這兒連雙拖鞋都沒有,怎麽會有小女孩能穿的睡衣。
這可大可小的問題叫沈兆庭微微皺眉,半晌,道:“我去找找。”
他在衣帽間找到一件絲綢質地的襯衣,不知道什麽時候買回來的,吊牌還沒拆,思量了下初宜的身型,感覺勉強可以算件睡裙,拿給了初宜。
“還需要別的嗎?”
初宜乖乖道:“沒有了,謝謝二叔,二叔也早點睡,二叔晚安。”
洗完澡,初宜穿著沈兆庭那件遮過她大腿的黑色絲質襯衣鑽進了被窩。
她正麵朝上,躺在兩米寬的大床上,在黑暗中睜著兩隻眼睛,放空一般望著頂燈,思緒漫無邊際。
房間裏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連同床品的洗滌劑味道都陌生,有點迷迭香的感覺,像書晴總愛用的那種香水
平時在沈家說一不二的沈兆庭,大雨裏專門跑過來給她送生日蛋糕,卻遇上她情緒極其差勁;費力想出小時候哭鼻子的糗事來安慰她,卻被她借題發揮,糊了滿身的眼淚;最後,還被拖油瓶賴回了家。
想到這裏,她突然發覺,自己心裏竟然沒多少愧疚,反而有點需要忍耐的快樂。
初宜在被子底下翻了個身,將臉半埋進枕頭,柔滑的襯衣布料包裹著她,深刻反思,這個小女孩,怎麽有點壞的呀。
作者有話說:
晚上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