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下鄉演出
第六十章 下鄉演出
文工團的人一大早就坐上了開往鄉裏的卡車。
舞蹈隊裏,就隻有沈清歡和馬冬梅是第一次參加鄉演。
馬冬梅的心情既激動又忐忑,緊張地手心一直冒著冷汗。
她第n次往褲腿上抹了一把汗後,抬眼看向了旁邊的沈清歡。
沈清歡上了車就靠在座椅上,眼睛半闔著,兩側的劉海用細小的黑發夾固定在耳後,露出一張完完整整美到讓人窒息的臉。
皮膚白到發光,兩頰透著微微的粉色。
車外的陽光透進來灑在她身上,光影交錯,隱晦不明。
馬冬梅盯著這張臉看了足足十來秒後,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笑著說道:
“清歡,你怎麽一點都不緊張呢?有沒有什麽好用的法子,教一教我。”
聞言,沈清歡的眼皮動了動,側頭看向馬冬梅。
對於馬冬梅剛才的動作,沈清歡早有察覺。料想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可能幹出什麽荒唐之事,也就沒有理會。
“參加的次數多了,自然就不緊張了。”她的聲音淡淡的,帶著點剛睡醒後的沙啞。
“可是我們這才第一次參加鄉演啊。”馬冬梅睜大眼睛看著沈清歡,以為她還沒睡醒在說胡話。
“哦。”沈清歡聲音還是淡淡的,半點也沒有發現自己說錯了的慌張,拍了拍馬冬梅的大腿安撫道,
“可以想點別的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這首曲子你已經很熟練了,閉著眼都能跳的很好,完全不用有壓力。”
話是這麽說,馬冬梅卻還是緊張得要命。
她不是怕別的,而是擔心如果這次沒跳好,以後李團長是否還會再給自己出頭的機會……
一想到這,她就會感到窒息。
馬冬梅雙手緊緊抓著衣角,腦海裏自動回想起春節的一幕。
那是大年初一的清晨。
馬冬梅在柴房裏熱好了稀飯,看了看旁邊的媽媽,紅著眼,小聲地把肚子裏反反複複想了好多天的話說了出來。
“媽,我……我不想再去文工團了!她們一個個都笑話我,排擠我,我實在是受不了這種日子了。媽!我想回家!嗚嗚嗚……”
“你說什麽?”
她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直接一巴掌甩了過來,揪住她的辮子死命往地上拽。
馬冬梅哭著摔倒在地。
她媽媽直接一腳踩在她臉上,抄起灶台邊的燒火棍一棍接著一棍地重重往她後背上砸。
砰砰砰!
她媽媽邊打邊罵:“今天老娘就打死你個不孝女!竟然還說不想去文工團!你沒看到三個弟弟妹妹要養啊!狗東西,良心被狗吃了!”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直到鮮血從衣擺下流了出來,她媽媽終於停下了手裏的燒火棍,踢了踢奄奄一息的馬冬梅一腳:
“說!還去不去文工團了,咹?!”
馬冬梅緩緩吐出嘴裏的一口血,心如死灰地點了點頭。
她媽媽將燒火棍一丟,拍了拍手上的灰,輕飄飄地說:
“早這麽懂事,也不至於大過年的就挨揍啊。”
破爛的土坯房外雪落滿地,壓得枝頭低垂。
地上的女孩緩緩閉上眼,淒楚地笑了笑,兩行淚水順著蒼白的臉頰無聲滑落到地上。
…????????…
馬冬梅深吸了一口氣,將遠離的思緒一點點拉回。
既然隻能在文工團裏呆,那不如就換個活法吧。
她再也不想,像去年一樣任人踐踏了。
如今好不容易才從隊伍末尾站到了舞台中間,她絕不允許自己出現任何失誤!
因為,她有一個野心:要將那些曾經嘲笑過她的人,一個一個地踩在腳下。
她,
想要,
萬人敬仰、
萬丈光芒!
……
這次下鄉參演的除了舞蹈隊,還有合唱隊、曲藝隊和樂器隊。
而沈清歡對麵坐著的,正是樂器隊的一個女孩,她胸前掛著一台以前隻在電視裏才看到過的老式手風琴。
瞥見馬冬梅有些蒼白的臉色,女孩在手風琴上不經意地彈了幾個音調,善意地笑了笑,對馬冬梅說道:
“這位小同誌是新來的吧,第一次演出難免都緊張。記得我頭一回下鄉,嚇得差點在台上尿褲子呢。”
聽到這話,同車的女孩都笑了起來:“哈哈哈。”
馬冬梅緩了緩神,也跟著笑了起來。
女孩又彈了幾個音,清了清嗓子道:“要不這樣吧,反正在車上也沒什麽事,我來給你們伴奏消磨一下時光。”
沈清歡對女孩笑了笑,微微頷首。
對麵的女孩也衝沈清歡回以璀璨的笑,起了個調,是大家都熟悉的一首曲子:《歌唱祖國》。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勝利歌聲多麽嘹亮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
……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澎湃激昂的歌聲很快就感染了坐在前後卡車裏的人們,不一會,加入合唱的人越來越多。
沈清歡也跟著唱了起來,她的目光從座位上一張張朝氣蓬勃的臉上掃過。
在座的最多不過二十來歲,到了2020年也不過六七十歲的光景。
她緩緩闔上眼瞼,眼前的一張張臉像是按下十倍加速鍵開始在腦海裏老去,
十年、
二十年、
三十年、
四十年…
以及,五十年後,她們在盛世下呼朋喚友跳著廣場舞,刷著智能手機,搓著麻將的樣子……
她很想跟她們說,幾十年後國家確實走向了繁榮富強……
良久後,沈清歡緩緩睜開眼,唇畔掛著笑意,再次哼唱了起來。
……
歡快的時間總是流逝得很快,半個小時後,三台卡車在公社的曬穀場停下了。
馬冬梅跳下車,對沈清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哎吆,清歡,我什麽時候才能像你一樣鎮定呀。”
沈清歡拎著自己的包跟著大部隊往前走,衝她眨了眨眼,說:“悄悄告訴你,其實我也很緊張的,隻是沒讓你們看出來而已。”
聽到這話,馬冬梅心裏突然就平衡了。扯了扯嘴角,聲音也歡快了不少:
“那清歡你演技還挺好的,嘿嘿,我真沒看出來。”
越過卡車,一個簡易舞台出現在曬穀場的東北麵。
距離演出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團裏的人帶著自己的東西稍微布置了一下,在前方拉上了紅綢幕布。
暖暖旭日下,大紅的幕布垂落在舞台兩旁,遠遠望去,甚是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