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沈頌林冬14

  靈山今兒尤其熱鬧。


  唯一的一位大小姐出嫁,豈能不風光。


  從山上到山下,延綿幾裏路,全是大紅燈籠,林常青和韓夫人從早上起來就沒閑過,忙著招呼上門的客人,又忙著替林冬打點妝容。


  出門在外一年到頭忙著生意,難得回來一次的林玉,今兒也總算是回來了,一腳踏進林冬的房內,韓夫人正盯著婆子在替林冬梳頭,林冬還是個小團子的時候,林玉勉強還能控製住自己的這位妹妹,自從沈頌出現後,他親哥的位置就被挪到了一邊,沈頌才是她的親人,林玉都已經習慣了,後來知道她一直在追沈頌,也沒覺得稀奇,想著橫豎都是一家人,鬧鬧就鬧鬧,誰還沒個躁動的青春。


  半月前收到喜帖時,林玉擱在一旁一直都沒翻開過。


  喜帖上的名字,除了沈頌還能有誰。


  林玉不想回去那麽早,怕父母催婚。


  臨近婚期了,林玉才慢悠悠地回了靈山,半路上一時興起,翻開了喜帖,看到宋凝的名字時,林玉還以為是不是跑腿的人送錯了,再一瞧,林冬的名字又沒錯。


  宋凝是誰,林玉回憶了好久,才想起來。


  “她瘋了吧。”


  林玉當下便加快了行程,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倒是趕上了時辰,林冬還在屋裏。


  林玉拿著那喜帖,也沒先去看屋內的情況,更沒心思去欣賞林冬身上的喜服,一進屋劈頭就不客氣地道,“你腦子是不是鏽透了,那宋凝你才認識了多久,你就要嫁?就算爹娘瞎了眼,逼著你成婚,你也不至於這麽草率……”


  林玉話還沒說完,迎麵就被一盒胭脂當頭扣下,韓夫人一臉鐵青,“成啊,當初就是瞎了眼,才生下了你這麽個混賬東西。”


  林玉顯然沒料到韓夫人也在。


  “母親也在啊……”林玉雙手一陣撲騰,搖頭晃腦地將那胭脂粉給搖掉,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我這不是說娘瞎眼,我是說林冬瞎了眼,浪費了十一年,要是我,就算不成親,這輩子我也得同他耗死,你這不明白就是委屈了自個兒,便宜了兩個男人……”


  “滾!”要不是今兒林冬的大喜日子,韓夫人當場就要削人了。


  “你本事大,二十七了吧,怎不見你耗死一個姑娘,給帶回來?”韓夫人毫不客氣地損道,“你們林家的香火,八成就要斷送在你手裏。”


  “本來不用斷的,我都同大師兄說好了,將來要是兩人成親,分一個孩子給我靈山姓林,他可是答應了我的。”


  韓夫人一聲冷笑,“他何時答應的?”


  “前幾月,我生辰,他剛好回了一趟揚州,我親耳聽到他答應了,好了,如今要嫁宋家,就宋家那一窩子老規矩,能讓孩子隨娘姓?這回林家確實要斷後了。”


  婆子正在替林冬梳頭。


  林冬突地扭了一下頭,婆子手裏的一撮頭發來不及鬆開,扯得林冬“嘶”地一聲,眼淚花兒都快冒了出來,婆子抬起頭,毫不客氣地同林玉道,“我說,少爺還是少說兩句,別再這裏耽擱功夫了……”


  婆子是靈山人,看著兩人長大,這樣的鬥嘴,見怪了,也沒覺得奇怪。


  “我耽擱功夫?我要是如今不耽擱,她一輩子就毀了,大師兄呢?”林玉說著就跳了起來,“他死了嗎……”


  韓夫人忍無可忍,直接上手扯住了林玉的耳朵,一路給提了出去。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婆子繼續替林冬梳頭,等梳妝好了,婆子才輕輕地彎身,看著銅鏡中林冬標誌的五官,暗裏歎了一聲,扶住了她的肩頭,“丫頭,當真想好了?”


  林冬的神色,微微晃了晃,點頭,“想好了。”


  出發前,屋內隨行的一位女弟子,將沈頌給林冬準備的那些瓶瓶罐罐抱了過來,詢問道,“師姐,這些要帶過去嗎。”


  林冬看了一眼,眸子慢慢地淡了下來,“不帶了。”


  從離開鹽鋪子那一刻,她就做好了決定,人往前看,無論自己能不能忘得掉,她都不會去後悔。


  她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人生,一個不用再追著別人跑,而是停下腳步來善待自己的人生。


  吉時一到,林冬毫不猶豫地起身走了出去,在眾人的囑咐和相送之下,上了花橋。


  嗩呐銅鑼聲震耳,十裏紅妝,全是靈山的陪嫁。


  眉山雖同靈山隔得近,但從靈山出發到眉山,還是得花三日的功夫。


  送親的人之中,跟隨了不少身手不凡的弟子。


  雖覺得沒有人會不長眼,前來同靈山作對,但人在路上,還是防範些為好,縱然如此想,行走在隊伍前方領路的幾位門內弟子,怎麽也沒料到,人還在靈山腳下,就遭了劫。


  巫山的人,不同於其他江湖門派,經常出來走動。


  是以,當巫山二當家扛著一把大刀,口裏咬著一截狗尾巴草,橫在了路中央,衝著靈山的弟子們說了一句,“兄弟,改個道唄。”靈山弟子均不知道他是誰。


  第一反應,是這人來找死的。


  “你知道這是哪兒嗎?”前頭的一位年輕弟子,被氣笑了,沒想到剛問完,二當家就抽了嘴巴裏的狗尾巴草給扔在了地上,扛著刀往前走了兩步,“知道啊,靈山。”


  這一來,幾位弟子頓時戒備地看著他。


  “既然閣下知道我等是從靈山而來,便也知道今日是我靈山大小姐的大喜之日,不宜見血,還請閣下讓出一條路,日後有何事,大可來我靈山做客。”


  二當家的搖了搖頭,嗓門兒粗大,“那可不行,這單活兒,咱們可盼了十幾年了,總算是幹了一回對得起自己這身份的分內之事,讓是不可能讓。”


  “你……”


  靈山的年輕弟子當場就要拔劍動手了,被身旁的人攔了下來,給拉到了身後,“既如此,就讓我靈山來會會閣下。”


  二當家卻又是一陣搖頭,“不行,不行,咱們今兒不耍刀。”


  二當家說完就將自己手裏的大刀往地下一扔,從袖筒裏掏出了一塊備好的黑色布巾捂住了口鼻。


  “閣下臉都已經露出來了,大可不必……”靈山那位年輕弟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周圍叢林,楷書冒出了滾滾濃煙。


  “有毒!護好師姐。”靈山弟子個個拿袖捂鼻,再也沒有耐心同其講道義,為首的那位領路弟子,一瞬拔劍,直直地對準了二當家。


  濃霧一時冒得太多,二當家也被迷了視線,有些看不清。


  等到看清楚時,跟前突地多出了一把劍,二當家的嚇得冷汗都出來了,忙地躲開後,忍不出暴走了一句,“不是同你們說了嗎,聽吩咐,聽吩咐,這東西不能一次放完,按順序來,你們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二當家罵完後,濃煙之中,便陸續不斷地冒出了人頭。


  “適才不是說好的,我先放的,你怎麽回事。”


  “我,我沒忍住。”


  “還有你,事前商議好了的,你是排在最後才上場。”


  “我,我也沒忍住……”


  濃煙進鼻,靈山弟子一招之後,再無力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群蒙麵土匪,不斷從濃煙處走了出來。


  天知道,收到沈頌的那搶親的消息之後,二當家的興奮成了什麽樣。


  如同千年等一回,終於等到了大山裏的春天一般,巫山的人沒有人不激動,若非二當家的控製了人數,今兒來這裏的人,遠遠不止這些。


  “還等什麽,劫人啊!”二當家已經好久沒有組織過這群人,簡直是操碎了心。


  靈山領頭的弟子勉強用劍撐著身子,看著跟前嘰嘰喳喳的一群人,朝著身後花轎而去,咬著牙擠出了一句,“放信號!”


  信號彈剛在天上炸開,那弟子回頭就看到了一個身影。


  沈頌。


  一身靈山家服,身姿玉樹臨風,沒用黑巾遮麵,也沒中毒,腳步穩沉,尤其醒目。


  靈山的弟子長鬆了一口氣,艱難地迎了上去,稟報道,“大師兄,隊伍剛到山下,便遭了埋伏,弟子不才中了敵人的奸招,師姐還在轎子內,就拜托大師兄……”


  那弟子話說了一半,卻見適才從自己身邊跑過去的那土匪,折了回來,匆匆地越過了他,走到了沈頌跟前,“大當家的,都倒下了,就,林,林姑娘比較難……”


  “好。”


  靈山弟子瞪眼盯著沈頌,神色如同雷劈。


  原本有幾個弟子見到沈頌來了,還從地上爬了起來,打算同那劫匪拚命,如今安靜了一陣後,不少又重新躺回去了。


  試想誰有這麽大的膽子來靈山造次。


  大師兄劫親,倒能想得通了。


  之前不願林冬嫁去眉山的弟子,心頭漸漸地開始激動,索性閉上了眼睛,不如裝死。


  事後如何,有大師兄在就行。


  他敢如此做,就應該想好了結果。


  也有誓死捍衛的弟子,想要阻止沈頌,卻沒那個能力,別說此時中了毒,就算沒中毒,靈山也沒有人能打得過他。


  唯一難對付的,恐怕隻有師姐。


  林冬自來習武,要她上山下海不沒問題,今兒被那花橋顛了一路,動彈不得,等到了山下,一身骨頭都鬆了。


  再被嗩呐一吵,心頭慢慢地開始翻滾,到了山腳下,好不容易聽到嗩呐聲停了,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還沒走到幾步,隊伍突然也停了下來。


  轎外的女弟子,及時附身過來道,“師姐先別下來,進夫家前,新鞋不能沾地,我去瞧瞧。”


  這一瞧,便沒有回來。


  四周一片寂靜,林子裏的濃煙溢進了花橋,林冬才察覺出了不對,掀開轎簾,整個隊伍都已經東倒西歪。


  林冬拽下了頭上的蓋頭,捂住了口鼻,一腳踢開轎門,剛下來,就遇上了二當家。


  二當家一麵低頭避開了倒在腳下的送親隊伍,一麵熱情地朝著林冬走了過去,見了麵就熟聊了起來,“林姑娘,上回你讓我做的那燈籠,我都做好了,不僅如此,大當家的還在每個燈籠上麵畫了圖案,咱這回不放天上,容易著火,大當家想出了一個好主意,開了幾條山道出來,延路擱滿了燈籠,可好看了,咱隻要到巫山腳下就能看得到,是一個大大的“冬”……”


  林冬忍著心頭的怒氣,咬著牙看著他走到了跟前,在二當家的腳步靠近的那一瞬,林冬手裏的劍毫不留情地對準了他的脖子,打斷了他的話,“叫姓沈的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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