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火葬場白燈籠9

  薑姝說完,又丟給了眾人一句徹底地解釋,“他要不是我表哥,我早就嫁了,哪裏會讓你們如此操心……”


  巫山裏的人知道薑姝成親,新郎不是大當家後,便做了各種猜想。


  大當家沒表白成功,或是以大當家那溫溫吞吞的性子,說不定壓根兒就沒敢去表白,才錯過了薑姑娘。


  猜得最多的當是,薑姑娘和大當家的吵架了,薑姑娘一氣之下,移情別戀,嫁給了別人。


  為此,暗裏有不少人都在捶胸頓足……大當家在這事上怎就不行了呢。


  誰也沒料到,大當家原來是輸在了血緣之上。


  薑姝也沒覺得這問題有何難以回答,一直沒說,全是因為沒人問她,如今問出來了,便也沒有必要隱瞞,說得直白。


  早年祖母就偷偷地告訴了她,近親成親對將來的孩子不好,表兄妹成親後生出來的智障兒多不說,孩子樣貌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若沈頌不是自己的表哥,哪裏還用得著旁人說,祖母恐怕頭一個就將兩人的親事定下來了。


  可他要不是自己的表哥,兩人又怎會有如此好的感情。


  薑姝矛盾了一陣,便想出了一個對策,不做夫妻也行,那就當成自己的親哥哥,以家人的身份相處,這樣也能一輩子相互往來。


  關於曾經自己滋生出的那些想法,薑姝從未同沈頌說。


  她覺得表哥對自己,那是純粹的不能再純粹,單純的就是哥哥和妹妹的關係,肯定也沒往這上頭想。


  也就身邊的這群‘土匪’整日說叨。


  沈頌立在人群外圍,伸手攥住了前麵一人的胳膊,那人聽得認真,以為是哪個鄰裏,並沒有回頭,沈頌也沒有下一步的動靜。


  腳步就那般頓在那,聽著跟前人群的七嘴八舌。


  那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如同緩緩敞開得天際下瀉下來的一抹光線,將他藏在心頭,他原本以為早已散去的一塊鬱結,一點一點地穿透,直至徹底地消散。


  便也終於釋懷了。


  她有過那想法,他便足矣了。


  如巫山百姓所想的那樣,他什麽事兒都能解決,唯獨在自己的感情上,慫得邁不出腳。


  這些年來,也隻同她隱約地提過一回,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明白自己是什麽意思,便斷然不敢再提。


  怕自己嚇著了她,怕他們的關係,會因為自己生出的齷齪之心而生出間隙。


  是以,他將自己的心思藏了起來,暗裏護著她,替她打聽那些說親對象的人品,去揚州時,知道她被裴椋爬|牆逼著定親後,也曾帶信回長安,托了陳大夫問過她。


  若是她不願意,他定能想辦法替她解圍。


  陳大夫給他的答複是,“這樁親事,是她自己開口應下的。”


  既如此,他便不能去幹涉。


  看著她成親至今,似乎她並沒有變化,和他之間也沒有什麽變化,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經失去了偷偷藏在心底多年的姑娘。


  要說甘心,夜深人靜之時,那遲遲無法閉上的眼睛,又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內心還是有些不甘。


  如今她那耿直率真的回答,不僅是解了巫山百姓的疑惑,也誤打誤撞地讓他得以解脫。


  她曾對自己也有過心思。


  這一句,足矣。


  許是心頭徹底地釋然了,沈頌唇角的那抹笑容,也自然了許多,手上的勁兒微微用了力,這才去推開人群,“讓讓,這大晚上的,要是閑著,就回去挑燈看一會兒書,下個月的考核通不過的,可就少了一旦糧食,以前咱們缺口糧食,還得讓你們扛刀去搶,再想想如今讀個書就能賺到大米,可不是比之前強多了……”


  沈頌的聲音不緊不慢,雖嗦,卻有一股穩沉的震懾之力。


  原本還熱熱鬧鬧的人群,頓時如同搬家的螞蟻,齊齊往外散去。


  個個經過他跟前時,都垂著頭同他匆匆地打了招呼。


  “大當家今兒回來了……”


  “大當家回來了……”


  “大當家……”


  “嗯。”


  沈頌耐心地等著周圍的人群散完,才提步緩緩地走過去,坐到了薑姝的對麵,看著她跟前空盤子,輕聲一笑問道,“幾日沒吃了?”


  薑姝來了山上,便沒有在府上那麽多規矩,用帕子簡單地擦了嘴邊的餅渣,從適才見到沈頌後,神色就一直很意外。


  如今才問他,“表哥怎麽也來了。”


  “你都已離家出走,我豈能不回來……”沈頌瞅了她一眼,見其目光微微躲閃,便也沒有繼續追問她,領著她回了自個兒的院子。


  院子裏薑姝曾住過的房間,早就被山裏的幾個嬸子一同打掃了個幹淨。


  沈頌將人領到門口,便沒再進去,“今兒奔波了一路,早些歇息,歇息好了,明日我帶你去山上摘地瓜……”


  門內薑姝臉上的興奮,果然沒繃住,“表哥怎知道我是為了那地瓜而來的,我可是算好了日子……”


  沈頌看著她不太自然的神色,也沒揭穿她,兩人誰也沒提裴椋那混賬東西說的所謂的白燈籠。


  沈頌囑咐了她幾句,早些歇息後,便轉身出了院子,隨後喚來了守山頭的二當家,“去山下盯著,不許將裴椋放進來……”


  裴椋是誰,山頭上的土匪如今也都知道了。


  幫太子奪了天下的裴家遺孤裴椋,原來永寧侯府的世子範伸,薑姑娘的夫君。


  二當家得了命令,腦子裏已經有了畫麵。


  沒有大當家高,沒有大當家壯,更沒有大當家長得好看。


  這有何難。


  他肯定一眼就能認出來。


  二當家的一出去,心頭便構想出了一場好戲,當下邀了幾個小弟上,一麵往山下走,一麵激動地道,“大當家不讓薑姑娘的夫君上山,這不就是擺明了要搶人?”


  試想哪個土匪頭子,不會搶幾個女人。


  他們的大當家能素到如今,已經是個例外。


  這一囔囔,到了山腳下,你傳我,我傳你,就傳成了,“薑姑娘被大當家的拐回了巫山,如今薑姑娘那位其醜無比的夫君追了上來。”


  消息散開後,個個都打起了精神。


  所覺得大當家的這行為不太厚道,但誰叫他們是土匪呢。


  土匪做事,哪講什麽厚道不厚道。


  **

  蔣大人引了大半日的路,天都黑透了,才到半山腰。


  適才在山腳下,蔣大人愣是叨叨著讓裴椋停了車,“山裏的人雖都是好人,但名義上也是個土匪,大人聽我的沒錯,俗話說得話伸手不打笑臉人,又怎麽可能會去打笑臉奉上禮物的人……”


  裴椋被他叨叨得煩了,便讓嚴二去附近的暗裝,拉了一個馬車過來,裏頭七七八八地放了不少的東西,一並給拉來了山上。


  越接近山頭,蔣大人越激動。


  不由掀開簾子,露出了一個頭,一個拐彎後,二當家手裏那亮堂堂的火把,就照了過來,險些瞎了他眼睛,“來者何人!竟敢闖我巫山……”


  “我我,是我……”蔣大人抬起胳膊,忙地擋住了湊過來了火把。


  二當家聽聲音覺得熟悉,又才接著火光,好好看了一眼,終於認了出來,興奮地道,“喲,蔣先生,你可終於辭官了……”


  蔣大人:……“你先把火把挪開,我帶了個人上來,你可別失禮了……”


  二當家的以為他帶來的定是家眷,誰知那馬車簾子掀開,居然跳下來的一個俊朗的小夥子,一時還有些懵。


  小夥子,挺標致。


  樣貌氣勢可都不輸大當家……


  二當家疑惑地瞅了一眼剛跳下馬車,矮矮胖胖的蔣大人,饒了饒頭,他能生出這麽標誌的兒子?

  “趕緊的,過來拿東西,還愣著幹什麽呢……”蔣大人一聲吆喝,將二當家一群人招呼了過來,“這些都是咱們大人買的,拉回去給大夥兒分了。”


  滿滿當當一車子的東西,二當家還從未見過出手如此大方的人,眼裏頓時生了光,回頭看了一眼立在那沉默不語的裴椋,不知者不畏,輕鬆地道,“原來這小夥子也是個當官的,多謝了,不知小夥子貴姓,怎麽也想到來咱們巫山。”


  沒等裴椋回答,蔣大人便搶先回答道,“避暑……”


  二當家收了這麽多禮,自然要熱情地符合幾句,奈何自己也是個沒讀過書的人,撿了腦子裏不知何時從哪裏聽來的一句話,現用上了,“也是,馬上就立夏了,大人哪兒涼快往哪兒呆……”


  蔣大人:……


  蔣大人心頭一跳,恨不得上前堵了他那張嘴。


  先皇歿了後,太子登基,裴大人還曾提議,平了巫山,廢了大當家的頭銜,讓山上的這堆子人都安置到城內。


  要不是新帝出麵相護,如今這巫山,早就成了一個廢山頭了。


  他們又哪裏惹得起這尊佛。


  蔣大人生怕他又說出什麽“金玉良言”,趕緊打斷了話頭子,問道,“今兒二當家的怎麽來了半山腰?”


  平時這一塊就幾個守門的人。


  一麵在下麵的農田裏種著田,一麵守著門,哪裏像今日這般認認真真地當起了土匪。


  二當家的忙著吩咐人搬東西,順口撩了一句,“截個人。”


  蔣大人以為又是新來山上報道的,也沒在意,領著裴椋繞過了幾人,往前而去。


  馬車到了此處便不能再進山,要想到山頂,就得靠自己步行。


  蔣大人從一個守門的人手裏,取了一盞燈,舉燈走在前麵領路。


  裴椋走到後麵。


  走了沒兩步,身後二當家同手下的人吩咐完了嘴裏的那句話,突地想了起來,自個兒今夜的首要任務,忙地回過頭喚了一聲,“蔣先生上山時,可有遇到其他什麽人。”


  蔣大人被他一問,才又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卯著腰從裴椋的身前探出了身子,疑惑地問二當家,“何人?”


  “就是咱大當家的表妹薑姑娘,嫁的那位又矮又醜的裴大人,今兒大當家將人搶來了山頭,薑姑娘那位醜夫君不樂意,要上山來逮人。”二當家的說完,還朝著黑漆漆的山下望了一眼,低估道,“按時辰,應該也快到了……


  蔣大人險些將自個兒埋了,不敢抬頭去看裴大人那張臉,倒是是個什麽樣。


  雙腳在那土坡上穩了好一陣,才站穩,磕磕碰碰地道,“又矮又醜裴大人,我還真是沒有見過……”


  清雋儒雅的裴大人,倒是就在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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