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侯府的範侯爺當年去揚州沈家提親時, 個個都說這樣的顯貴人家,必定是妻妾成群,虞家一個小門戶, 等侯夫人去了長安,指不定怎麽受氣。
虞家大姐嫁的秀才雖出身低,但家裏她說了算。
可這麽些年過去,他的秀才人都死了,也沒見到範侯爺納上一房妾室, 虞家大姐心頭本就有些怨天尤人, 覺得命運不公。
也並非見不得侯夫人好。
隻是她過得越是幸福,越是襯托出了自己淒慘。
是以, 她不願意來長安。
這回若非為了自己的女兒,她斷不會來侯府, 她看不到侯夫人的好日子,侯夫人也看不見自己的淒涼, 起碼還能挽回點尊嚴。
如今不僅看到了, 還聽侯夫人將她的幸福曬到了自己跟前, 虞家大姐有那麽一瞬,差點喘不過氣來。
不興納妾。
挺好的。
合著她自己的親侄女, 在她眼裏,當真就隻是個想做妾室的姑娘了。
她倒是還沒見過如此胳膊肘往外拐的人。
要不是覺得她是梅姐兒的親姨母, 將來定會照拂梅姐兒,這妻和妾也差不到哪裏去,她也不會這般放下情麵來,三番五次地去尋她。
如今聽到這麽一句, 虞家大姐便也徹底明白了。
臉色一瞬黑了下來, “是, 妹妹命好,這輩子找了個好婆家,是我不該妄想,我梅姐兒的命,哪裏能攀得上妹妹這等高門戶……”
虞家大姐說完,回頭便走了。
雲姑上前一步,正打算勸說兩句,被侯夫人一把按住,“由著她去。”
侯夫人看著虞家大姐憤然離去的背影,歎了一聲道,“就她那性子從小就好強,事事都要做個對比,到頭來越比越差,這些年她那些苦不是旁人給的,是她自個兒找的……”
侯夫人雖如此說,心頭到底還是有些心疼。
自個兒的親姐姐,小時候也曾牽著她的手,給她藏過不少好東西吃。
隻是世道弄人。
===第84節===
若他當真是自己的兒子伸哥兒,別說她要那妾室的位置,她就是想做主母,她也能點頭。
“你去瞧瞧長安城裏,還有哪些未許親的門戶,挑幾個家世,人品好的公子哥兒……”除了伸哥兒,這長安城裏她要是看上哪家,她親自去說。
***
薑姝跟著範伸從東院出來,馬車早已停在了門口。
今日天色不錯,雪白的雲層之間破出了一條口子,露出了裏頭的蔚藍,陽光傾斜而下,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坦。
薑姝坐在馬車上,時不時揭開布簾往外瞧上兩眼,過上一陣,再回頭瞅瞅身旁那位正閉目養神的大人物。
生怕自己吵到了他。
適才兩人經過長廊,侯夫人看到的情景,實則是薑姝在問他,“咱不去同母親說一聲嗎。”
“已經說了。”
薑姝一愣,何時說的?
再一想起,他今兒早上起來的又比自個兒早,實在好奇,他哪裏來的精力,嘀咕了一聲,“一夜沒睡,哪來的精神……”
範伸這回還真沒聽清楚,才俯下身問她,“什麽?”
薑姝便仰起頭,“夫君晚上,都,都不睡覺的嗎……”似乎每次她睜開眼睛,他必定也是醒著的。
範伸的一雙眸子,突然深深地看著她,輕聲反問,“你要我睡了?”
薑姝明白了。
得,又是自己勾引了他。
薑姝懶得同他理論。
誰知範伸並沒有見好就收,得寸進尺地又補了一句道,“成婚後,瞌睡少了。”
薑姝轉過頭,訝異地看著他,感情這還真怨起她了……
兩人一上馬車,範伸便將頭靠在了馬車壁上,習慣性地閉上了眼睛,再一看自個兒精神抖擻,薑姝連自己都開始懷疑,是她壓榨了他……
薑姝盡量安靜。
一路都未曾發出半點聲音。
然範伸壓根兒就沒睡著。
夜裏很難入眠,每回半夜才熄燈,早上天未亮又起來,一日到頭也就隻睡上兩個多時辰,成親前,範伸幾乎一上馬車,便會眯上一陣。
最近明顯感覺,這習慣已經在慢慢地被打破。
因夜裏,摟著那麽個人在懷,他睡的極為踏實。
反而在馬車上,突然就沒了瞌睡。
“想看就看,揭來揭去,不累?”那車簾的一揭開,範伸立馬就能感覺到光線的照入,如此幾回,終是忍不住,開了口。
這話說完,薑姝徹底不看了。
陪著他幹癟癟地坐了小半個時辰,便到了薑家。
去江南前,薑姝走的著急,連個招呼都沒來得及打,知道祖母肯定是擔心了,昨兒回來時就想過回一趟薑家,但算起日子來,自己也才嫁進侯府一個多月,不好開口去提,便趁著範伸昨夜在她身上,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時候故意磨了他。
到了薑家,今日薑寒也在。
私塾先生臨時有事,給了他幾日的假。
薑姝臨時回來,提前並沒給薑家捎信,薑寒早晨起來在院子裏晨練了一陣,便見跟前的小廝匆匆跑來道,“少爺,姑爺和大姑娘回來了。”
“真的?”薑寒一臉興奮,自打薑姝成親後,他還未見過她人呢。
“人都到老夫人院子了。”那小廝說完,薑寒便進屋匆匆洗漱後,換了一身衣裳,迫不及待地趕去了老夫人屋裏。
到了老夫人院子,薑姝正在同薑老夫人說著話,範伸一人坐在一旁,安靜地品著茶,今兒薑文召當差,並不在府上,薑寒來了,薑老夫人倒是鬆了一口氣。
人來了府上,總不能讓人家就這幹坐著。
再說了,他在旁邊坐著,她和姝姐兒說話也不方便,便招呼道,“寒哥兒來的正好,範大人難得來了一回,你陪大人去轉轉,解解悶……”
薑寒自然樂意。
自從初次相見,範伸送了他一隻狼毫後,便在他心頭中下了一個好印象。
當下便衝著範伸親熱地喚了一句,“姐夫,我帶你到我院子裏轉轉,咱們殺上一盤……”
薑老夫人正欲斥薑寒一聲無禮。
卻見範伸起身,當真跟著薑寒走了出去。
在侯府,範伸也不是沒同這等熊孩子相處過,小公子範哲,還有幾個小侄子,無論是蛐蛐兒,還是下棋,範伸從來不會因為對方年紀少,輩分低,便會讓上幾分。
上回二房屋裏的小侄子,拿了個蛐蛐兒,非得來他跟前囂張。
最後被當場洗白。
小侄子哭的在地上打滾,侯夫人趕過來揪著他當著那小侄子的麵一通訓斥完後,範伸妥協,“行,下回我讓他。”
小侄子信以為真,第二天又來了一隻新蛐蛐兒過來,屁顛屁顛地以為自己這位四叔,肯定會讓他贏一把。
誰知,又洗白了。
事後還得意地告訴人家什麽叫,“兵不厭詐。”
六歲大的一孩子,哪裏懂,又哭了一通,侯夫人到最後都懶得再說他了。
如今侯府二房,三房屋裏的小孩,都知道四叔最不好說話,也最不好惹。
今日薑寒領著範伸一到了自己院子,便擺上一盤棋,多少有幾分顯擺的意思,旁的不說,就這下棋的本事,他可得到了先生的認可,從來就沒輸過。
“姐夫,待會兒千萬別讓著我,我也不會對姐夫手下留情……”薑寒說完,便轉身進屋讓小廝泡了茶,再回來時,範伸已經盤腿坐在了棋盤前。
薑寒神色難掩興奮,走到範伸對麵,衣擺一掀,動作有些大,恰好就露出了腰間玉佩旁的一個荷包。
範伸也正好抬了頭。
那荷包輕輕一晃,範伸一眼就認了出來,也是一朵白芍藥。
“姐夫先選子。”薑寒以客為主,入座後便將黑白子往他跟前一推,範伸隨手取了一罐,拿了黑子往棋盤上走了兩步才道,“荷包不錯。”
薑寒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看向了自己的腰間,笑了笑道,“四妹妹呆在府中平時沒事幹,閑著無聊,就愛折騰這些,雖盡是些花花草草,針線還是很好……”
說完下意識地往範伸腰間看去。
範伸的腰間此時也掛著一隻荷包。
正是他的好夫人,昨兒給他縫的那隻。
薑寒瞧了一眼,一時沒瞧出來是什麽花樣,但那針線,昨夜在燈火下瞧著還好,如今大白天一看,實在是一言難盡。
薑寒不由抬頭看向範伸,自賣自誇地道,“姐夫若是喜歡白芍藥,何不讓姐姐給你縫一隻,姐姐的針線同四妹妹一個樣,連縫出來的花瓣形狀都一模一樣,肯定比姐夫如今這隻強……”
薑寒沒去看範伸的臉色,目光落在他腰間的那荷包上,皺眉道,“姐夫這荷包上的是……”薑寒想破了腦袋,勉強能形容出個東西來,“毛毛蟲?”
話說完,棋盤上便重重地落下了一顆黑子,“下棋。”
薑寒這才抬頭看向了範伸,對麵那張臉上的神色,實在說不上好。
薑寒有些內疚,想著姐姐怎就不給他縫一隻呢,怎讓他戴了這麽個荷包出來,“要是姐夫不嫌棄,我那屋裏還有幾個白芍藥的荷包,未曾用過,我這就去……”
“不用。”範伸突地打斷他,唇角一勾,看著薑寒緩緩地道,“這隻,我用著甚好。”
薑寒自來是個心大的,此時也察覺出了那笑容,有些不太正常。
太假。
薑寒不敢再說什麽了,趕緊坐下來,陪他下棋。
半個時辰過去,薑寒額頭上便生出了細汗。
沒工夫再想旁的,緊張地盯著棋盤。
三盤了,每一局他都沒有堅持到兩刻,均被範伸殺得片甲不留,所有的出路全部給他堵死了,還堵得明明白白,半分情麵都沒留。
薑寒從未輸的如此慘過。
心緒全亂。
範伸卻沒放過他,路一堵死,還未等薑寒反應過來,便推了棋盤,“再來。”
***
範伸一走,薑老夫人便也沒有了顧忌,問了一些薑姝婚後之事,“世子爺可是個疼人的?”
薑老夫人看著薑姝漸漸生紅的雙頰,便也明白了,輕聲勸道,“你身子弱,倒也不急得要孩子,好在侯夫人也開明,等將來你調養好了身子,再慢慢來,可別太過於著急,勉強了自個兒,到頭來走了你母親的老路……”
薑姝點頭,“祖母放心,孫女都知道。”
當年的沈氏,在薑老夫人心裏也是一道坎,當初她盼著薑姝早些許親成婚,如今卻又害怕她生孩子。
可女人這輩子,怎可能不生。
“等有了動靜,可得立馬知會祖母。”薑老夫人再三交代了薑姝,突地又想了起來,“國公府韓夫人前幾日也在問你,要是有了孩子,這回說什麽也要派個人守到你跟前……”
當年沈氏走後,韓夫人慪了好久的氣。
幾個月都沒出過門。
慪自個兒怎就信了沈氏的話,說她挺好,又慪薑文召,沒有半分男人的擔當,竟讓自己的夫人為了替他的官途省上幾個錢,連命都搭了進去。
後來薑文召續弦,韓夫人便徹底不再同薑家來往。
隻時不時地讓韓淩過來,看看姐弟二人。
如今見薑姝成親一個月了,還未回到侯府,前幾日才耐不住,跑來薑家問起了薑老夫人。
薑老夫人順著那話頭,往下一說,便說到了韓家那個庶女的身上,“也不知道國公爺和那孩子的娘,到底是如何認識的,忽然就帶回了一個姑娘,如今進了宮,竟被太子強行留在了東宮,前段日子被皇上知道了,一逼迫,太子竟是直接發話,今後的太子妃,就是那韓家的庶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