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範伸的這一通道理, 也算是將自己這些年的為官之道,沒有半絲隱藏地告訴了薑姝。


  無論他有多怒,急的永遠都是對方。


  薑姝愣愣地看著他, 似懂非懂。


  範伸的手掌在她的頭頂上輕輕一揉,胳膊彎習慣地圈住了她的頭,閉上眼睛掐斷了話,“下回不管是林常青還是韓夫人,給的藥都不許亂吃。”


  連是不是做夢都分不清。


  他倒是好奇, 他怎麽知道是他……


  薑姝被他一來一回的岔開了話, 腦子裏的那點氣兒,還未尋到地兒發泄出來, 便已沒了蹤影。


  範伸見她不說話,眼睛也沒睜開, 輕輕側了個身,半擁著她低聲道, “睡覺。”


  不知從何時起, 兩人已經習慣了, 一個習慣性地伸出胳膊撫著那毛茸茸的頭,發絲散在他的臂彎, 帶著淡淡的幽香,壓過了所有的脂粉味。


  一個習慣縮在他的臂彎下, 蹭著那臂彎處的一股子溫存。


  窗外的一陣急雨,拍打著窗戶。


  薑姝的眼皮子也隻勉強撐了一會兒,困意席卷而來,終是合上了眼睛。


  雨點聲再次入耳, 竟也品出了幾分寧靜來。


  沒有對雨夜的厭惡, 也沒有雨夜來臨時的惶惶不安。


  ***

  後半夜山底下才有了動靜。


  黑壓壓的死士如同細小的甲蟲, 從山腳下蔓延而上,將惠安寺圍在了其中。


  臨近寺廟門口了。


  也不知道是誰,一個信號彈扔下去,火光一照,那密密麻麻的死士瞬間暴露在了視線之內。


  第二個信號彈扔下去時,便爆出了一聲巨響。


  薑姝是被山上突然亮起來的火光,和殺喊聲驚醒的。


  剛睜開眼睛,整個人便被範伸從床上抱了起來,“該走了。”


  馬車就在門外。


  春杏和嚴二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兩位主子一上車,沒有半分耽擱,從後院的一處門口出去,林常青和韓夫人的馬車已停在了那。


  薑姝適才突地被範伸從被窩裏撈起來,沒來得及穿衣,如今身上隻裹著一件大氅,腿腳又不方便,範伸下馬車同林常青道別時,薑姝便掀開了車簾。


  韓夫人正立在那馬車外。


  兩人一個對視,薑姝心虛地一笑,“這幾日多謝了韓夫人的關照。”


  韓夫人沒同她客氣,“是應該感謝我。”薑姝正不知該如何接她這話,韓夫人又道,“畢竟也學了我那麽多功夫,還是在我不知情之下。”


  薑姝抬不起頭了,“我……”


  “下回見麵,再等你的拜師禮。”韓夫人打斷她,往前走了兩步,從懷裏掏出了一本書籍遞了過來,“範大人說,你跟頭翻不好,拿去自個兒好好琢磨,出門在外是非的多,到時別砸了我名聲……”


  薑姝愣愣地接了過來,“多謝韓夫人。”


  ===第74節===

  考慮再三,臨走前薑姝還是替沈頌辯解了一句,“當年是我纏著表哥,以性命相逼,才讓表哥妥協,並非是他故意要泄露……”


  韓夫人的腳步一頓,回過了頭,“一碼歸一碼,那孽徒的名聲擺在那,用不著你替他維護。”


  薑姝:……


  這輩子,她可能唯一有愧的人,便是表哥。


  韓夫人轉身上了馬車,範伸也轉身走了回來。


  車轂輪子一動,薑姝放下了車簾,也沒問範伸接下來去哪兒,從知州府被炸之後,她便知道這一路,不會太平。


  大抵也猜出來了,範伸八成是捏到了朱侯爺的痛處,才會讓他弄出這番大的動靜,勢必要趕盡殺絕。


  薑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祈禱到了那生死關頭,她能下得了地能自保。


  “還疼?”


  範伸走了過來,輕輕掀開了她的褲腳,紅腫消散了許多,“睡會兒,天亮時再換藥。”


  薑姝哪裏還睡得著。


  從春杏遞過來的包袱裏,拿了衣裳出來,悉悉索索地忙乎了一陣,剛穿好,惠安寺的位置,便是一聲巨響,堪比前夜知州府的動靜。


  薑姝再淡定,心頭也有些發慌。


  這火藥就跟不要錢似的。


  私藏火藥是死罪,秦府和韓國公府便是例子。


  薑姝一時有些好奇,範伸到底是怎麽惹到了朱侯爺,竟將他逼成了狗急跳牆。


  轉過頭卻見範伸已經閉上了眼睛,靠在了那馬車壁上,神色平靜無一絲波瀾。


  “世子爺……”薑姝輕輕地喚了他一聲,知道他沒睡著,旁的她不問,就問他們什麽時候回長安,落葉歸根,總不能當真將命折在了江南。


  自打思椿的事情,鬧明白了之後,薑姝也清楚了,自己並非是身子出了問題,至於這兩日在她的錯覺之下,莫名竄出來的喜歡,也有了解釋。


  她還沒有願意到同他公赴生死的地步。


  範伸“嗯。”了一聲,並沒有睜眼。


  “咱們去哪兒。”


  “宣城。”


  這合著還是沒回長安,薑姝縮回身子,掀開車簾,往後瞧著一陣惠安寺的火光,恍如做了一場夢。


  一場命運同範伸綁在了一起的,噩夢。


  ***

  馬車離開惠安寺後的頭一日,住進了一家商戶的宅子。


  馬車停穩,薑姝跟在了範伸身後,迎麵一人笑著相迎,見了麵卻是喚了範伸一聲,“沈公子。”


  薑姝愣了愣,沒明白過來。


  夜裏商人辦了招待,幾人坐在堂內,範伸和那商人開始討論起了販鹽的生意,問起了長安的鹽鋪子,薑姝才終於明白了。


  這一趟宣城,範伸用的是表哥的身份。


  沈頌。


  薑姝意外地看向了範伸,卻突地聽那鹽商老板道,“原來沈公子已成了親,公子來之前,我家那口子還念叨說,雖未碰過麵,沈公子卻屢次關照我張家,這回要是來了,定要安排幾個富商家的姑娘同公子認識,如今看來,倒是沒那個必要……”


  薑姝看向範伸。


  有些護短了。


  表哥今年二十,至今還未成親,他這番頂著表哥的名頭,再牽著自己走上一圈,豈不是徹底斷了人姻緣嗎……


  飯局結束,兩人回了屋。


  薑姝欲要討個說法,剛開口喚了一聲,“世子爺。”便被範伸的手指頭彈了一下腦門心,“長點心。”


  薑姝不出聲了。


  這回倒是範伸問她了,“如今知道我是誰了?”


  薑姝抬起頭,看著跟前這張與表哥的溫潤,完全相反的一張臉,猶豫了好半晌,才艱難地吐出了一聲,“表哥……”


  範伸眉目一擰,偏下頭那雙黑眸沉甸甸地落在她臉上,“再說一次,沒聽清。”


  薑姝眸子幾顫,終究還是認了慫,“相公……”


  範伸這才緩緩地起身。


  夜裏洗漱完了,兩人躺在了床上,薑姝才鼓起勇氣道,“我覺得這樣不妥……”


  姻緣便也罷了。


  以他範伸的本事,指不定還會用這個名字,幹出什麽樣的勾當……


  表哥豈不是冤枉了。


  範伸翻了個身,將她摟到了懷裏,壓根兒就沒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別動,你腳傷沒好,先忍忍……”


  薑姝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不經意間碰到了不該碰的位置。


  臉色“騰”的一下紅了個透,有口難辨,徹底不出聲了。


  但她的直覺是對的。


  第二日,兩人離開了商戶家,繼續趕路,到了宣城時,正是晚上。


  薑姝坐了一日的馬車,腳踝倒是不痛了,勉強能下地,腦子卻被搖的昏沉沉,本以為能有個落腳地兒歇息一夜,誰知還未下馬車,便見範伸扔過來了一套男裝,“換上。”


  薑姝起初還以為,他善心大發,終於想明白了,不打算再去破壞表哥的姻緣,誰知他竟是帶著她到了宣城的花樓。


  薑姝看了一眼花樓門前那一群搖著團扇,同路過的幾位公子東拉西扯的輕衣姑娘,嘴角幾抽,“相公……”


  “叫表哥。”


  範伸這時候倒又讓她改了口。


  薑姝立在那不動。


  範伸扶著她的胳膊,攙著她進去,在其耳邊輕聲道,“此地我沒眼線,沒有人手去護你安危,這幾日你得一直跟在我身邊。”


  宣城是江南的臨界。


  也是朱侯爺的管轄範圍。


  為了不打草驚蛇,範伸並未聯係任何線人,此次不會再有清靈班,也不會再有第二個惠安寺。


  薑姝被他肅然的語氣,震的渾身一僵。


  範伸又拍了拍她的肩,“別怕,有我在,放鬆些……”


  薑姝隻知道自己嫁了一個愛逛花樓的夫君,卻從未進過花樓,也未曾見過裏頭是何模樣,今兒托了他夫君的“福”也算是親眼見識了一回。


  霓虹燈火下,姑娘撩人眼。


  斷斷續續的琵琶聲,待那小曲兒一起,蓋住了樓道上的聲聲風月嬌笑,曲兒一落,一道嬌軟的歡愉聲,清晰入耳,“爺,輕些……”


  薑姝打了個顫。


  身旁已有姑娘上前相纏。


  在那雙手快要伸過來,扒拉她時,身旁的範伸及時地遞過去了一錠銀子。


  不遠處的媽媽眼睛一亮趕緊迎了上來,接了那銀子,便笑著問兩人,“兩位爺,今兒是想拉鋪,還是住局……”


  拉鋪雖為女票,但有時辰限製。


  住局,可到天明。


  薑姝一臉懵,完全答不出來。


  身旁的範伸,極為熟悉地丟了一句,“擺飯局。”


  薑姝依舊聽不懂。


  媽媽卻明白,趕緊差了幾個姑娘陪著二人上去,到了廂房內,兩人剛坐下不久,便見幾個姑娘提著酒壺,抱著琵琶走了進來。


  樂聲一響,身旁的一位輕衣姑娘便偎到了範伸跟前,為其剝了一顆葡萄,送到了範伸嘴邊,“爺,嚐嚐……”


  薑姝剛捧了幾上的茶盞,就那麽不錯眼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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