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嚴二望了一眼身後的雅間, 一屋子人正在興頭上。


  今日大人初到江南,本應先去州府,被文王拉到了紅椿院後, 大大小小的官員便跟著挪了地兒,前來接風。


  江南的刺史,知州……少說也有十來人。


  邀請之人雖是文王,但以往文王在花樓的賬,一向都是範大人在結。


  地方官員在沒摸清大人的目的之前, 也不會有誰敢來出這個頭, 銀子一追溯,槍打出頭鳥。


  是以, 今兒這筆花銷,隻能算在大人頭上。


  嚴二看了一眼匣子內那幾張小麵額的銀票, 沒敢動,出去同樓裏的媽媽打了一聲招呼, 打算明兒再將錢送過來。


  他先問問世子夫人。


  這一趟出門, 應該不會隻帶了這五百兩。


  ***

  雅間內, 歡歌豔舞。


  範伸坐在榻上,握住酒盞, 時不時抿上一口,並未發言。


  坐了大半天, 見範伸隻字不提此次來江南的公務,在座個個都是官場上的老骨頭,眼力勁兒極強,也沒人去提一句。


  論的全是的江南吃喝玩樂。


  風月場子隻要有文王, 不愁沒有氣氛, 一曲舞畢, 文王伸手摟了個姑娘在懷,一陣廝磨後,嘴裏的話漸漸地變的粗俗。


  惹的那姑娘一聲嬌呼。


  屋子內瞬間燥熱。


  幾杯美酒入喉,在場官員的榻前,皆坐了姑娘。


  唯獨範伸在那姑娘近身時,將自個兒的腿緩緩一抬,腳後跟搭在了跟前的木幾上,那姑娘近不了身,抬頭再一瞧其冰涼的臉色。


  哪裏還敢再往前湊。


  在借軍餉和盜墓的事情,還未暴露之前,江南曾是文王的地盤。


  雖說如今被皇上收回了朝廷,但這城裏的許多東西,依舊是文王之前親手打造。


  這回範伸前來,自然有了幾分自賣自誇。


  今夜一直在留意他的反應。


  見此,立馬讓樓裏的媽媽將頭牌喚出來,轉過頭同範伸道,“大人今夜一定要嚐嚐,江南美人的滋味……”


  紅椿樓的頭牌,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姿嬌小,腰肢如柳。


  素手輕拂珠簾,款款幾步走到範伸跟前,曲腿跪坐在他身旁,一雙嫵媚的眸子望過來,風情萬種。


  文王滿懷期待地等著範伸的反應。


  半晌,範伸擱下了手裏的酒盞,俯身去瞧了一眼,眸子裏依舊沒有任何驚豔之色,直起身後,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太黑……”


  屋子內一瞬安靜。


  別說那頭牌本人,在座的的官員皆是一片驚愕,旁的不說,江南姑娘膚色是出了名的白皙。


  頭牌更是萬裏挑一。


  雖談不上肌膚塞雪,但無論如何,也同那黑沾不上邊。


  待那頭牌反應趕過來,當場被羞地落了淚。


  隻有文王了解範伸那張嘴,曾在長安城,便惹哭了不少姑娘。


  眼光挑剔,從不給人留情麵,文王倒是越發好奇,那位被他強娶進門的薑家姑娘,到底是何等絕色。


  既然頭牌他都沒興趣,文王神色一怏,便也放棄了,“看來,這江南姑娘,是入不了範大人的眼了。”


  範伸也不吱聲,手裏的酒杯輕輕地一蕩,酒水順著杯壁繞了一圈後,突地問道,“湘雲閣可還在?”


  文王一愣。


  他管轄了江南五年,但凡有點名氣的花樓,他都記得名字。


  可這湘雲閣,他著實沒聽說過,“範大人從何處聽來的名頭,可也是本王這江南的花樓?”


  範伸還未回答,坐在對麵的知州終於有了個開口的機會,忙地問,“大人說的可是二十幾年前,名動江南的湘雲閣?”


  文王又是一愣,看向了範伸。


  這怎麽還牽扯到二十幾年前了,卻見範伸點頭,“本官素有耳聞,不知真假。”


  知州一笑,“大人聽說的沒錯,二十幾年前江南的湘雲閣專養瘦馬,曾紅遍了大江南北,不少人為此慕名而來,其繁華,非當今花樓能比,尤其是湘雲閣內的頭牌,名為煙鶯,傳其貌能賽嫦娥,其舞姿更是一絕,見過之人,無一不感歎,洛神在世也不過如此。”


  文王聽的入了神。


  沒成想,二十幾年前,竟還有這等人物。


  “不過後來,也不知道因何緣故,突然消聲滅跡,曾見其容貌的人,也個個相繼暴斃,傳言說多半是被當年見過她的人糟蹋了,早已香消玉殞,死後變成了厲鬼,才會回來尋仇。”


  文王慣愛聽這些風月段子,來了興趣,忙地問知州,“後來呢,你好好同本王說說,這事當真如此玄乎?”


  知州搖頭道,“那頭牌出事後不久,湘雲閣便失了一把火,死傷慘重,之後徹底地消失在了江南,如今二十幾年過去,也就隻剩下一些口口相傳……”


  文王又問,“可有那頭牌的畫像?”


  知州犯了難,“當年見其真容之人,統共不超過六人,無一人活下來,誰也不知是何模樣。”


  文王便沒再問,卻記到了心裏。


  隻要是美人兒。


  甭管是不是二十幾年前,還是三十幾年前,他都感興趣。


  也想親眼目睹一回,瞧瞧那位顛倒眾生的美人兒,是何等姿色,竟能壓過他一手打造的紅椿院……


  ***

  一群人買完椿出來,已到了半夜。


  知州明裏暗裏幾次相邀,想讓範伸明兒搬去知州府暫住,範伸就跟沒聽見似的,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知州便也罷了,本欲親自相送,奈何文王喝的爛醉如泥,隻得叫來了幾位府兵,先護送範伸回客棧,回頭安置起了文王。


  誰都知道文王是朱貴妃所出,陛下愛屋及烏,當成了心頭肉。


  幾度欲廢太子改立文王。


  雖沒成功,但長久以此下去,也不知道太子和韓家還能堅持多久。


  若不出意外,將來文王很有可能登基。


  攤上這麽個祖宗,誰敢怠慢。


  幾位大人,好不容易將文王塞進了馬車,還未走到知州府,底下的人便來稟報,“範大人遇襲了。”


  就在紅椿樓附近不遠處,範伸的馬車剛停在了包子鋪前,那刺客藏在人群堆裏,二話不說,直接下了死手。


  戰況激烈,馬車篷子都給掀沒了。


  知州嚇得臉色蒼白,慌慌張張地趕過去,街頭已是一片狼藉,滿地血跡,範伸早已沒了人影,知州著急,一路追到客棧,聽福緣樓的老板娘說,範大人已經回了房,這才魂魄歸了位。


  轉身便同手底下的人吩咐,“趕緊去查,到底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竟敢刺殺朝廷命官。


  要是範大人在江南當真出了事,他頭上這顆腦袋也得搬家。


  ***

  範伸回來時,滿身的血腥味兒。


  薑姝早已躺在了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屋內的動靜聲傳來時,沒有任何反應,腦子裏全是清靈班的戲曲兒。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今日一見,才知真有人能在搖晃的船隻上翻上百個跟頭,且還是個姑娘,和她差不多歲數。


  人家那姿勢就優美了很多。


  薑姝正處於入夢的邊緣,耳邊的動靜,猶如今兒船隻上的那叮叮咚咚的鑼鼓聲,仿佛此時那翻跟頭的人,是她自個兒,一時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第53節===

  臨睡之前,這回薑姝在屋內留了一盞燈。


  範伸轉身關了門,緩緩地走到桌前,將懷裏的那個牛皮紙包擱在了桌上。


  裏頭的幾個肉包子,還熱乎著,並沒有沾到鮮血。


  範伸的腳尖碰了碰木凳,“咯吱”幾聲響動後,抬頭看了一眼幔帳床,帷賬沒有落下,那嬌小的身影正裹著大半張褥子,縮在了裏側,一動不動。


  範伸轉身先去了淨房。


  走路時的動靜並沒有去克製,甚至更衣出來時,那腳步比往日更沉了幾分,然床上的人,依舊沒有醒。


  範伸走到床前褪了靴躺下後,拽了一下被褥,沒拽動。


  人也沒醒。


  心頭不知為何,突地有些不太暢快,也及時地將這份不暢快,發泄了出來,再出手拉拽時,力氣便大了許多,“鬆手。”


  薑姝在夢裏好不容易‘會’翻跟頭了,冷不丁地被人拽了個翻麵,硬生生地跌出了夢境,眼睛一睜開,夢裏的甜笑還未消散。


  輕揚的嘴角,在對上範伸那雙不太愉悅的眸子時,終於醒了過來,“夫君回來了?”


  範伸沒理她。


  薑姝忍著美夢被打斷的不爽,趕緊起身,替他挪出了地兒,將身上裹著的一大半褥子,也都讓給了他,想著躺回去後,說不定那夢還能接上。


  剛找到那入夢的口子,身旁突地一聲,“適才遇到了刺客。”


  薑姝的神智一瞬又被拉了回來,極為敷衍地回複了一聲,“哦。”後,繼續閉上眼睛,去尋那丟失的夢境。


  夜色一陣安靜。


  眼見薑姝又快要接上了,這回那耳畔的聲音比適才還要低沉,“起來……”


  薑姝腦子裏的那根弦“啪”地一聲斷了,心頭的煩躁,幾乎衝到了嗓門眼上,一個翻身,便打斷了身旁那沒玩沒了說話聲,“這不人都回來了嗎,有嚴二在,你死不了……”


  屋內子突地鴉雀無聲。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那燈盞裏的火光輕輕一搖曳,薑姝的眼珠子半晌才動了動,“我的意思是說,以嚴二的功夫,就算有刺客,夫君肯定也不會有事……”


  範伸眼皮子一跳,直勾勾地看著她。


  薑姝被盯久了,心頭發虛,慢慢地轉過頭去,可一想到自己那美夢被他突然幾回打斷,今兒怕是實在是沒有心情去哄他,便道,“要不我到隔壁去?夫君忙了這大半夜,精氣消耗過大,需要好生歇息,我在這,怕饒了夫君清夢。”


  薑姝說完,也沒去看他的臉色,自顧自地下了床,剛蹭上了繡鞋,便被身後的人提住了後領子,從那床前一把給揪了回來,“你是不是覺得自個兒能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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