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第248章
黛麗絲如坐針氈地用完了第二餐。
而後,在第三餐的時候，神明又來了。
黛麗絲：“……”
黛麗絲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在深淵獲得了一個陪她吃飯的飯友——
說是飯友可能不太合適,畢竟神明不吃不喝,隻是在桌子對麵坐著，等著她把飯吃完。
好在飯的味道一如既往地很不錯。
最初黛麗絲並不適應神明的陪同。
但對方並不是緊盯著她，就隻是坐在她麵前,低著頭想他自己的事情,幾乎不怎麽看黛麗絲，所以他帶來的冒犯和侵略感並不是太強。
後來她開始習慣了，甚至在某一次倒了杯蜂蜜牛奶紅茶,推到神明麵前。
她問道：“您要試試這個嗎？”
神明抬起頭,淡淡地看著桌上的茶盞。
就在黛麗絲要退縮，把茶盞拿回來的時候，神明伸出手,捏住了杯柄,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甜到齁人的味道在侵略著口腔。
神明手上的動作一頓，茶盞落在地麵上，摔碎了。
黛麗絲有些慌亂：
“抱、抱歉，是不是太燙了？”
“您沒有燙傷吧？”
神明手指輕輕一動,地麵上的茶盞碎片和水漬漸漸淡去,直接消失了。
神明說道：
“太甜了。”
他更習慣喝苦一點的茶，可以加牛奶，但是不能加太多蜂蜜和糖。
但他也從這杯茶裏察覺到了一些事情——
那之後的每一頓餐食，除了一些在太陽的故鄉很受歡迎的食物,他還會準備一壺蜂蜜牛奶紅茶，和黛麗絲那天倒給他的茶一樣甜膩。
黛麗絲也終於發覺，神明似乎在觀察並滿足她的喜好。
沒過多久,神殿裏來了一位客人。
客人穿著淡紫色鑲金邊的祭司服，手中握著一人多高的黃金手杖，手杖的中央點綴著一枚淡紫色的寶石。他的棕發下的眉眼英俊又冷漠，看起來像極了預言神庭中的那座神像。
他站在深淵之主麵前，態度謙卑恭敬。
黛麗絲從柱子後麵探出頭，悄悄摸摸地看他們。
“我完全沒有料到，您竟然會管人類的事情。”
埃斯蒙德將黃金手杖收起，小聲抱怨道，
“原本毀掉人類這一個種族就能解決的問題，一下子就變得複雜了……”
神明的目光落在埃斯蒙德身上。
掌管預言的神明提問：
“您要找的人是祭品小姐？您確認嗎？”
神明沒有說話。
世界誕生以來，他就一直在尋找一個人——
他不知道自己在尋找的人是什麽樣的，他隻是隱約地，對那個存在有一些認知——那應該是一個與他非常相似的存在，是強大的、莫測的。
但是，他在世界上度過了這樣漫長的時光，經曆變遷，最後尋覓到的答案，就是黛麗絲——一個與強大、莫測沾不上邊的人類，本身就很短壽，還有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夭折。
不過，這似乎不是真正的答案——
黛麗絲根本就不認識[時
間的種子]。
神明覺得很奇怪。
他認為自己不會找錯人。
但黛麗絲的種種表現都在告訴他，她不可能是正確答案。
總之，事情非常怪異。
深淵之主沒有就這件事與預言之神探討，他問：
“埃斯蒙德，我讓你帶的東西呢？”
“我帶來了。”
埃斯蒙德伸出手，厚重的書籍一本接一本地從空中落下，最後堆成了半人高的高度。
深淵之主的目光飄向柱子那邊。
正在偷聽的黛麗絲和他對上了視線。
神明輕聲道：“過來。”
黛麗絲聽話地往他這邊走，她有點緊張，以至於行走時順拐了，看起來很別扭。她並不是在顧忌深淵之主，她緊張的是在這裏的埃斯蒙德——
預言之神埃斯蒙德，太陽的故鄉信奉的神明。
黛麗絲算是他的信徒。
黛麗絲緊張巴巴地對預言之神行禮，可她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固定住了身體，無法彎折背脊。
“不用對我行禮。”
預言之神對小姑娘說，
“看看書吧？這些都是給你帶來的。”
深淵之主也問了黛麗絲關於書的問題：
“這些書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黛麗絲看著旁邊堆得老高的書，她側頭看了看書脊——
《生物科普圖書》、《世界風俗手冊》、《旅行指南》……
“是、是的！”
黛麗絲抬起頭，她顯然是很高興，話語裏都帶著欣喜，問道，
“我可以把這些書帶回房間嗎？”
預言之神說道：
“當然，本來就是給你的。”
黛麗絲試著把書本全部抱起來，但摞成一摞後有大半個她那麽高的書本們顯然太重了，她抱起來之後又迫不得已地鬆開手，而後再次嚐試全部抱起來。
嚐試失敗後，她抱了一半書，準備先送回去，再回來抱第二趟。
神明閉上了眼睛。
黛麗絲抱著書跑走了。
剩下的一半書本飄浮起來，跟在她背後，追著她一起走了。
少女走出去沒多遠，以為誰也注意不到她了，原本沉穩的腳步變成了過於活潑的跑跑跳跳。
埃斯蒙德說道：
“您看起來不討厭她。”
深淵之主問：
“我為什麽要討厭她？”
“……”
埃斯蒙德沉默片刻後，稍稍改換話題，
“您不討厭她的話，是打算接過施加在祭品身上的願望，在眾神手中護下人類嗎？”
“不。”
深淵之主對預言之神說，
“人類的生死與我無關。”
埃斯蒙德並不覺得這個答案超乎預料。
居於深淵的神明有時會顯得很寬容，但很多時候，他也在展現著神明獨有的冷漠——
他不在意萬物的生死，誕生、爭執、廝殺在他的眼中，都隻是生命發展演變的必然過程。他連誕生於他的手中、信奉他的巨人族都不在意，放任巨人族被毀滅，又
怎麽可能會在乎人類？
埃斯蒙德鬆了一口氣——
他不摻和進眾神和人類的事情裏，是再好不過的情況。
埃斯蒙德說道：
“我會向眾神傳達您的意思。”
深淵之主攔住了他：
“不，等一等。”
※
黛麗絲在房間裏創造了書架，她把跟著她飄回來的書本一本一本地放上去。然後站在書架前，就像財主挑選今天該戴哪一枚戒指一樣，決定今天要讀的書。
她以前經常在課上偷偷看書。
導師經常會逮到她，沒收她的書，在大致看一部分後斥責她——
讀的什麽沒營養的垃圾，為什麽不能把注意力放在學業上？
黛麗絲很快就決定了，要讀《世界風俗手冊》。
她把書拿下來——
旁邊的書也被帶了下來，“咣”一聲砸在她頭頂。
黛麗絲捂著頭蹲了下去。
她開始責怪自己——
為什麽要把書架創造到那麽高的地方？
神明走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黛麗絲捂著頭縮在書架下方，身邊還散落著兩本書。他走到黑發少女的身邊，小姑娘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向他。
他伸出手，魔力的光輝拂過黛麗絲的頭頂。
疼痛的感覺消失了。
黛麗絲擦掉眼淚，問他：
“又到吃飯的時間了嗎？”
神明沒有回答她的話，十分直白地提問：
“你希望人類存續嗎？”
黛麗絲張了張嘴，但什麽都沒說出來，她低著頭，看起來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神明已經得出了答案：
“你恨他們。”
黛麗絲愣住了。
神明轉過身要離開。
黛麗絲連忙起身，向前跑了幾步，抓住他的袖子：
“不是這樣的——”
神明停下腳步。
“不能說是恨……”
黛麗絲試著去把自己的心情說明白，
“不，也許我真的恨他們……但被憎恨的那些人，隻是人類中的一部分。人類有很多很多，有我不認識的人，也有我喜歡的人，我的父親、母親還有弟弟妹妹，這些我深愛的人都是人類。”
“而且，我也不是完全無法理解神庭的做法。”
神明回過頭看著她。
她說的這些事情，他其實無法完全理解。
但他沒有阻止黛麗絲說下去，也沒有離開，而是停留在這裏，等待著一個結論。
“我希望人類存續。”
黛麗絲拉著神明的袖子，說道，
“請您、請您庇護我的種族——”
神明頷首，淡淡地應道：“好。”
黛麗絲鬆了一口氣，下一刻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趕緊鬆開神明的衣袖，又扯了扯，把他的袖子扯平整。
神明轉身離開了。
黛麗絲撿起書，坐到床上。
她撫摸著書封——
未來的某一天，她對神庭的恨會加深嗎
？
請求神明庇護人類，她會為自己的願望而後悔嗎？
她也不知道。
但她希望，不會有那一天。
黛麗絲打開了《世界風俗手冊》，但她沒什麽心情看書，滿腦子都是剛剛和神明的對話。
老實說，深淵之主並不是很嚴苛。
相反，他似乎格外地好說話。
她提出的所有請求，除了“想要回家”之外，似乎還沒被神明拒絕過。
但是這種恩惠，究竟是給誰的呢？
應該不是給予祭品的，而是給那個他一直在尋找的人的吧？
如果有一天，他發現她的確不是那個人，這些寬厚與恩惠，都會一瞬間被收回的吧？
雖說那樣她就能回家了……
可是，到那一天，人類就要毀滅了，她還有家可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