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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決斷·絕斷

  我被他抱著走到了大殿內,輕輕的放在卧榻上,酒氣熏人,而他的氣息更是滾燙,吹打在我的臉上,好像把我的臉都熏紅了。


  他放下我,又近近的看了我好一會兒,輕輕道:「難受嗎?」


  「……」我搖頭。


  他點點頭,起身要走開,我突然又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他回頭看著我,我說道:「我難受,你留下來。」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卻並沒有轉身,衣袖被我抓著仍舊背對著我,這樣的姿勢僵持了很久,我聽見他的聲音很低沉的響起,帶著一種黯然的乾澀:「你不用這樣勉強自己。」


  我一愣:「什麼?」


  「……」他沉默了很久,然後慢慢的轉過頭,居高臨下看著我時,那雙眼睛被火焰映得一片深邃無底,好像再亮的光也照不進去似地,說道:「你想要氣他,可以用別的方法,不用一定要和我——。況且,就算水尋幽懷孕,我想也不是他所願,他想要的,仍舊是你。」


  我的喉嚨哽咽住了,一時間竟然忘了生氣,忘了發怒,不知過了多久,才顫抖著開口:「你,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


  他的話沒說完,我猛的起身,狠狠抽了他一下。


  只聽哐啷一聲響,那張銀質的面具從他的臉上剝落,跌落在地,而他的臉偏向了一遍,黑髮猛的垂下,掩蓋住了他的表情,卻掩蓋不住那張臉上斑駁而猙獰的傷。


  我的手痛得好像要斷掉,卻遠遠不及這一刻心裡的痛。


  「混賬!」


  他木然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走過去撿起那張面具,卻並沒有往臉上戴,只是用那張臉上唯一還完好的眼睛看著我,平靜得好像無風的湖面。


  這個時候外面的凌四和凌十一發現我們兩的異狀,急忙跑了過來,可剛剛跑到大殿門口,就發現我和他的氣氛不對勁,凌四急忙上前說道:「不是的,其實皇上她——」


  「閉嘴!」


  我惡狠狠的低吼,眼睛怒視著他:「給我滾!」


  「皇上……」凌四和凌十一看著我們的樣子,想要上前勸解,而我的酒氣上沖,一陣爆裂的惱怒在心底燃燒著,幾乎恨不得殺人,咬著牙狠狠道:「給我滾!滾!」


  他垂下頭,看著手裡的面具,突然笑了笑。


  「也對,他在這裡,你也到了這裡,我——是該滾了。」


  說完,他戴上了面具,轉身便往外走去,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我幾乎把銀牙咬碎,眼前氣得一陣一陣發黑,凌四他們急忙上前想要勸他留下,卻攔不住他決絕的身影一點一點的遠離,一直遠離到我看不到。


  我猛的一揮袖,將旁邊桌上的器皿通通掃到地上,大殿中一片狼藉,一個銅質的酒壺哐啷啷的一路滾到了大殿的門口,正在打轉轉,突然,大殿之上一道青銅門猛的落了下來,只聽轟隆一聲悶響,那銅壺頓時被砸成了一片銅紙!

  我大吃一驚,急忙起身去看,可剛一站起來,就感覺兩腳綿軟無力,整個人不受控制跌倒下去,指尖勉強的觸碰到那道厚重的門,穩如磐石!

  怎麼——回事?!


  我趴在地上,只覺得身體里好像有一個黑洞,不斷的吸收著我的力氣和精神,漸漸的人越來越迷糊,全身也越來越虛軟,連掙扎著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只聽見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然後有一些手將我從地上扶起,我恍惚間看到了許多人,他們簇擁著我走向了大殿之後,一道又一道隱蔽的門在身後關上,一層又一層帷幔在身後落下,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到了宮殿之後,一處陌生又森冷的場所。


  夜色早已經漆黑如墨,晚風如刀,吹在人臉上生疼,可夜幕中卻隱隱能看到許多火焰在身邊燃燒著,我不知在昏暗中混沌了多久,才凝聚了一點力氣,終於睜開了眼睛。


  一睜開眼,看到的卻是火光照耀下,一尊尊猙獰的石像。


  金剛,修羅,夜叉,惡鬼,像是被地獄的業火包圍著,圍在我的身邊,我愣愣的看了許久,才恍惚明白過來——這裡,是一座神廟。


  身下,是冰冷的石床。


  我努力想要撐起身子,但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再怎麼掙扎也是徒勞,只能像一尊雕像一樣安靜的躺在石床上,過了好一會兒,一些知覺才慢慢的回到了我的身上,我感覺到舌尖的苦澀,聽到了一陣喃喃的低唱,卻是一些我完全聽不懂的話語。


  像是——南疆蠻族的咒歌?


  在這樣低沉如鬼唱一般的聲音中,一些人圍到了我的身邊,身上穿著草編結羽的土服,袒露著****的身體,臉上還有黥面,看起來格外的猙獰恐怖,這些人也好像是遊魂野鬼一般,將我從床上架了起來,慢慢的往下拖,我這才看到,這裡的確是一座神廟,寬大高遠得比我所見過的任何一座大殿都更為雄偉,而在神廟的正前方,是一座高聳的祭台,上面低垂著層層帷幔,火光撲朔,隱隱看到一些人的身影在裡面晃動。


  那咒歌,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這些人將我拖到神廟的正中央,綁在一根木架上,木架的周圍都有石柱,上面是燃燒的火盆,雖然四周的光線黯然,但我還是勉強看清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暗地裡,只有那雙明眸依舊。


  「公主……」我輕輕的喚她,便看見她的身形在夜色中一顫,好一會兒,終於慢慢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火光照亮了那張美麗的臉,果然是沐流沙。


  我看著她,認真的說道:「鬼谷先生曾與朕品評天下美人,他認為,公主驚采絕艷,當世罕見,而公主身上最為貴重的品質,便是信守承諾,一言千金,為何現在行至由人,連自己的主都做不了了?」


  沐流沙看了我一眼,沉默著沒說話。


  「軒轅行思,你不用再花言巧語了!」高台之上傳來了一個聲音,我抬頭一看,只見兩個人猛的掀開帷幔走了出來,正是剛剛才在前面與我飲酒對酌的吞日,噬星兩大長老。


  我淡然一笑:「原來兩位長老是到這裡來祭祖了。不知還有一位逐月長老又在何處?」


  「與你無關!」他們居高臨下的看著我,說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嫁到青龍國,引得父子不合,君臣不睦,顛倒乾坤,禍亂綱常,如今你還膽敢到朱雀國來,就是以卵擊石,今天,我們就要用你的血,來洗盡這天地間的邪惡!」


  聽見他們口中的控訴,我笑了起來。


  「父子不和,君臣不睦,顛倒乾坤,禍亂綱常,這些朕都認了,可是天地間的邪惡,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兩個人一愣,啞然看著我。


  我傲然道:「十惡不赦者,謀反、謀大逆、謀叛!僅僅這前三條,就稱得上惡貫滿盈,罪無可赦!可我軒轅行思即位,上承天命,下應民意,可昭天地日月!倒是有一個家族,他們犯上作亂,毀壞宗廟,反叛朝廷,這樣的人,才是應該被洗盡的罪惡!」


  說著,我慢慢的抬起頭,看向高台上帷幔后,那個越來越清晰的身影。


  「朕說得可有道理?逐月長老?」


  一隻手慢慢的伸出來,一把將帷幔撩開。


  火光照著那張清雋而蒼白的臉,雖然火焰撲騰而熱烈,可他的臉仍舊像是籠罩著一層寒霜,將這世間所有的溫情都隔絕開了一般。


  彌生——南宮彌生!

  我看著他,眼中一片清明,而他也是一片清明的看著我:「你早知道是我?」


  我的嘴角挑起了一抹譏誚的笑。


  「你何時發現的?」


  「上一次,離開行且思的時候。」


  他這下才有些意外,看著我:「你如何發現的?」


  「其實並不是發現,只是要想一想前因後果,並不困難,」我看著他,慢慢道:「當初朕離開胡化口曾經看過那裡的排陣布兵,可謂天衣無縫滴水不漏,就算他再是調度有方,也不可能長驅直下,唯一的解釋,是在朱雀國中有他自己的勢力,並且這個勢力足以與皇室相抗衡!而南宮家舉足輕重,又留在朱雀國的,只有你一個!」


  彌生點了點頭:「說得對。」


  「而你去阻攔南宮家的兵馬,並不是因為你真的想阻攔,而是你發現了沐流沙調兵,將前路包圍起來,你不想讓自己家的兵馬陷入她的圈套里。」


  彌生又點了點頭:「不錯。」


  「但之前,我也只是懷疑,可這一次,看到你故意丟在行且思的劍,我就肯定了。」


  「為何?」


  「你故意把劍丟在那裡,讓我以為你出了意外,可是——朱雀國所藏的名劍和南宮彌真手中的月魂僅差一字,就是逐月劍!試問一個普通的南宮家的人,怎麼會持有朱雀國的鎮國寶劍呢?」


  彌生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愕然的神色,看著我:「你——你還記得這把劍,你已經——!」


  我的臉色微微一沉,就在這時,陰暗中響起了一陣掌聲。


  「妙,妙,妙。」


  我一轉頭,就看見沐流沙的身後,南宮煜正悠閑的鼓著掌,一步一步的走出來,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終於出現了!


  「不愧是凌楚風親自選定的人,軒轅行思,雖然老夫厭惡你,憎恨你,卻不得不說,你的確有過人之才,只可惜——」


  他瞟了一旁的沐流沙一眼:「如今朱雀國皇室盡在老夫的手中,沐流沙已經是一隻拔了牙的貓。至於你,你的那個鬼面已經負氣而走,幾個影衛不足為患,季余鶴更是遠在千里之外。如今,你還飲了神喚酒,很快就會神智消散,連自己姓什麼都不記得,試問,你又還能做什麼呢?」


  神喚酒,南疆百年前一種禁術所煉製的酒。


  我只在一本破損的古籍上看到過,這種酒的煉製過程非常神秘,且味甘而冽,與普通的美酒相比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但飲下之後,這種酒會惑亂人的心智,當人的神智稍微脆弱或放鬆一刻,就會立刻被迷倒,從此神智渙散,陷入迷亂狀態,並且永遠無法恢復理智,如同一個人的精氣神被天上的神仙喚走了一般,所以被稱為「神喚酒」!

  沒想到,南宮煜居然為了我,找來了這樣的酒。


  看著我微微有些發白的臉,南宮煜得意的笑道:「我知道你來這裡不肯隨便吃東西,剛剛沐流沙敬你的兩杯酒,其實你都做了手腳沒喝,所以——」


  「所以,你讓吞日和噬星來敬酒。」


  「不錯。」


  也就是說,只要我有一瞬間的精神不濟,這一生,就永遠不會再清醒!


  我的嘴唇顫抖著,狠狠的看著他,這個人也不愧為一代梟雄了,心思如此細密,當著吞日、噬星的面,我無法作假,所以最後那杯酒,我必須真的喝下去,卻沒想到,喝下的是比毒酒更毒辣百倍的神喚酒。


  我被綁縛在木架上的手捏成了拳頭,牙齒死死的咬著下唇,看著他:「現在,我已經在你們手上了,你又想怎麼樣?」


  「怎麼樣?」


  他冷笑著上前一步看著我,眼中戾氣畢露:「歃血,誓師!」


  「誓師?」我看著他:「你想反攻青龍?」


  「青龍算什麼,老夫要的,是中原,是整個中原!」


  看著他狂傲不已的樣子,已經完全褪去了南宮世家執事者的沉穩與冷靜,也許是因為多年來的期盼終於可以在這一刻達成,任何一個人面對著至高無上的權利,也許都會瘋狂,都會癲狂。


  我冷冷道:「就憑你一個南宮世家,就想拿下整個中原,未免太痴人說夢話了吧?」


  南宮煜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錯,如果僅僅憑我一個南宮世家,想要拿下整個中原的確是不可能,不過,現在青龍帝——你,已經在我手上了!」


  我怒目瞪視著他。


  「有了你,凌少羽是絕對不敢輕舉妄動,軒轅國也不在話下,而白虎國,早就為你所滅,如今內亂連連,要收復西方,易如反掌!」


  「真想不到,小小一個軒轅行思,居然可以成為你的踏板。」


  「老夫還要多謝你了。」


  「不過——」我說道:「你確定你有這樣的實力?你有這麼多的兵力嗎?」


  「這個,就不勞你操心了,」南宮煜冷笑著看了旁邊一直木然而立的沐流沙一眼:「有朱雀國這一支奇兵,老夫何愁大事不成?」


  我也冷笑:「老先生,你確定沐流沙會給你這支兵?」


  南宮煜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剛剛想要大笑,卻又下意識的回頭看了沐流沙一眼,她仍舊冷冷的站在那裡,一雙眼睛黑得連火焰的光都照不明,好像飲下神喚酒的不是我,而是她一樣。


  南宮煜眼中精光閃爍,他突然走到沐流沙面前:「公主,你該把虎賁交給我了!」


  沐流沙慢慢的轉頭看向他。


  「可別忘了,你們朱雀國的皇室,每一個人都在我的手上,」南宮煜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威脅的話語毫無顧忌的出口:「交出虎賁,我就放了他們!」


  「你要我交出虎賁,然後你用我的子民去攻打中原,讓他們為你的野心征戰,為了你的野心去流血,去付出生命?」


  「你不交出虎賁,流血的,付出生命,就是他們!」


  沐流沙的身子微微一顫,怒視著他。


  南宮煜又冷笑了一聲,猛的一揮手:「帶上來!」


  話音一落,就聽見遠處深幽而陰暗的走廊盡頭,傳來了大門洞開的聲音,一陣冷風帶著陰邪的氣息吹了進來,神廟中的火焰頓時撲騰著將每個人的臉都映得陰晴不定,不一會兒,就看見一群黑衣蒙面的人手持刀劍,挾持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距離太遠,光線太暗,我的眼神太模糊,我看不清他,可我知道,他在看著我。


  這一刻,我的耳邊好像響起了驚天的波濤,有風在呼嘯,有人的狂嘯,而我和他之間,或曾咫尺,或曾天涯,卻好像是有年華滔滔如水,就這麼流淌了過去。


  一眼,萬年。


  那個身影像是一個烙鐵,看在眼裡,燙得我整個人都有些顫抖了。


  我沒發現的是,還有另一個人,在他出現的一瞬間,也和我一樣。


  但這一切,都沒有進入南宮煜的眼睛,他看到沐流沙一見那個人的眼神,便已經是勝券在握,走到沐流沙面前,傲然道:「公主,不想讓你的子民流血?那今天,就只能看到他流血了。」


  說完,那些黑衣蒙面的人已經拔刀出鞘,寒光閃閃的刀刃立刻抵上了咽喉。


  沐流沙心急如焚的看著那一邊,我能感覺到她的焦急,但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而她久久的注視著那雙眼睛,也慢慢的平靜了下來,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目光里閃爍著什麼。


  「你說得對,信守承諾一言千金,才是我沐流沙,而挾制非我,行至由人,就不是我沐流沙了!」


  南宮煜一聽,頓時勃然大怒:「給我殺了他!」


  他的怒吼聲響起,震得人耳朵都隱隱發痛,可是吼聲一過,那些黑衣人卻依舊持刀而立,沒有絲毫動作。


  「你們——」南宮煜立刻感到了不對勁,只見那架在脖子上的刀慢慢的放下,而那些黑衣人一個個全都扯下了臉上的面紗,露出了一張張熟悉的臉孔。


  凌一!


  一看到領頭的那個人,我的心裡立刻湧起了一陣驚喜,他們果然得手了!


  這一刻,南宮煜也明白過來,回頭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但已經來不及說什麼,凌一他們已經全都沖了上來,手中的刀劍寒光劃過夜空殺向南宮煜,而他卻巍然不動,身後那些武士也立刻迎了上來,兩隊人馬頓時在神廟中戰成一團!

  看著這一片混戰,我的臉上尚未露出喜色,就聽見南宮煜冷然道:「就憑這幾個影衛,你就像扳倒我?軒轅行思,你是不是也太託大了?」


  我仍舊被綁在木架上,一動都不能動,可看著他,臉上卻是冷靜的笑意。


  就在神廟裡殺喊聲震天,幾乎要將神廟的屋頂掀翻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連整座神廟都震了起來,好像要垮塌了一般,所有的人全都愣在了原地,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感到一陣凜冽的風,夾雜著焦灼的味道吹進了神廟。


  我慢慢的回過頭,看向了來時的路。


  那條深幽而狹長的通道里騰起了陣陣煙霧,彷彿這個神廟通往天際的盡頭一般,可是在煙霧中,卻隱隱的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熟悉的身影,一步一步的走了出來。


  不知為什麼,相處了那麼久,這似乎是我第一次那麼認真的看著他,他的身形仍舊消瘦頎長,可他的肩膀卻那麼寬,好像能扛起這世間一切的苦難,而當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具,還有面具下那雙熟悉的眼睛,我覺得好像蔓延到心底的痛在這一刻都消失了一般。


  他也看向了我,目光有一瞬間的紊亂,但還是立刻平靜了下來,我也只是對著他微微一頷首,他便點頭,然後轉身對著沐流沙道:「公主,朱雀國皇室中人已被解救,現在在安全的地方,公主可以放心了。」


  沐流沙並不意外,但這一刻卻能感覺到她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一點頭:「多謝。」


  「你們——!」


  南宮煜看著他,還有他身後的凌四,凌十一,一時間竟然也愕然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惡狠狠的轉頭看向我:「軒轅行思,你——」


  我也看著他,卻是用無比倨傲的眼神。


  「南宮煜,當初在青龍國你就棋差一招,沒想到到了今天,你還是如此。成大事者,光有心機,光有狠厲,是不夠的。」


  他平日里寬高無比,此刻竟然被我如此奚落,整張臉都幾乎抽搐得猙獰了起來,我能感覺到他身上騰騰的殺氣,也許下一刻,這裡就會血流成河。


  但他到底是個人物,很快便冷靜了下來,說道:「就算你的影衛進了神廟,就算你把朱雀國的人都救了,哪又如何?」


  的確,就算凌一他們入了神廟,就算那個人帶凌四他們救了朱雀國的皇室,使沐流沙不再縛手縛腳,就算現在他們炸開了大門闖進來,可僅僅只有我們幾個人,仍舊成不了大事。


  只要他一聲令下,我們會被這裡的人剁成肉醬。


  我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嘴唇因為忍不住的痛而顫抖起來,南宮煜以為我心生膽怯,更是冷笑道:「況且,你身陷此地,還飲了神喚酒,你以為你又能全身而退?」


  「神喚酒?」


  那個人一下子驚愕的正大了眼睛,轉頭看向我。


  我扯了扯唇角,想要露出一個讓他安心的微笑,可慘白的臉色卻什麼都掩蓋不了,如果不是那些繩索綁縛著我,也許現在我已經承受不住要倒下了。


  「行思——!」


  他下意識的就要往我身邊跑,可南宮煜的眼神一動,旁邊立刻有一隊人馬沖了上來攔在他們面前,雙方立刻是劍拔弩張,眼看又是一場廝殺。


  我死死的咬著下唇,右手猛的一用力,只聽蒼的一聲龍吟,一道寒光頓時從衣袖中飛躍而出,被我牢牢的握在手裡。


  清淵劍在我的手腕上一絞,繩索應聲而斷,跌落到地上。


  「軒轅行思,你不用掙扎了,」南宮煜冷冷的看著我,仍舊是老神在在:「這裡的人,一個都逃不出去,而你——就等著被神喚酒噬盡精神,變成一個痴獃吧!」


  沒有了繩索的綁縛,我全身綿軟得幾乎跌倒,只能用清淵劍插在地上,才能撐住身子,抬起頭看著他,臉色慘白的一笑:「可惜,要讓你失望了。」


  「哦?」


  「我寧死,也不會讓自己痴傻!」


  「哈哈哈哈,」他好像聽見了一個笑話,哈哈大笑起來,道:「你以為,神喚酒還會有解藥嗎?」


  「沒有解藥,但不代表沒有解法。」


  南宮煜臉色一變——


  我慢慢的抬起我的右手,什麼都沒做,可在場的所有人在一瞬間死一般的沉寂之後,全都驚愕的低呼了起來。


  因為所有人都看到,我的小指頭,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在下垂,那是一般的人不可能做到的。


  「你——你——」南宮煜失聲道:「你自斷手少陰心經?!」


  我傲然一笑,可笑容卻已經撐不住心底里騰起的陣陣劇痛。


  手少陰心經,乃是心脈的一種,斷了這條心經雖然不至於喪命,卻相當於在心裡扎進了一根毒刺,每一次心跳,就會伴隨一陣悸痛,終生不休,直至死亡!

  只有這樣,我才不會有放鬆和脆弱,只有這樣,我才不會神智渙散,只有這樣,我才不會永久的陷入痴傻!


  這一刻,南宮煜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應,睜大眼睛看著我。


  而那個人,面具后的那雙眼睛也是慢慢的痛,好像比我還痛,看著我的時候,整個人都呆著。我勉強對著他一笑,然後目光落到了他身後,那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人身上。


  他還站在陰暗裡,可那雙眼睛卻閃爍著看著我,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一個蒼然的聲音輕輕道:「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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