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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南宮刺我的一劍

  他並沒有太吃驚,似乎已經知道我會問這個問題,可是那雙眼睛隱匿在昏暗的光線下,卻一點也看不清他的心思,只是沉默著。


  周圍也很安靜,有一種異樣的,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一般,連往常熟悉的濤聲都聽不見了,當他站在我面前,只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


  一起一伏,彷彿他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的上前一步,走到我的面前,卻是低頭看著襁褓中的小慕風,輕輕道:「我以為,你不會想要這個孩子。」


  我的睫羽微微一顫,抬頭看著他。


  「我以為,你會因為恨——恨那個人,而放棄這個孩子。」


  是的,我的確曾經想過放棄,他的出現是在我最痛苦的時候,而這一路上,我經歷了那麼多,尤其在誤會了凌少之後,我的確有過衝動的想法。


  可我終究,沒能下手。


  「我的確不想要他。」


  一聽見我說這句話,他的指尖微微一顫,眼中也透出了痛苦的神情,連呼吸都沉重,過了很久,才啞然道:「那你為什麼——」


  我低頭,看著孩子天真無邪的眼睛:「因為我知道,一個孩子被母親放棄的滋味。」


  在望雲殿的八年,有昊炎時刻相伴,也有每一年父皇的探望,可我最最期盼的,我說不出口,我期盼那個靜守在佛堂前的女人能有一點慈悲心腸,來看望她的女兒,因為我每一天都會攀在牆頭等她,手掌在粗糙的石面上磨破,鮮血染紅了整整一塊青石磚。


  可不管怎麼痛,她都沒有來。


  「我被拋棄過,所以我不想拋棄自己的孩子。」


  他默默的看著我,不知過了多久,才開口,聲音卻已經有些顫抖了:「那麼——你問這個問題,是不是你已經,已經原諒——原諒那個人了?」


  我的心微微一顫,聽著他近乎卑微的口氣,不知為什麼,一點淡淡的痛從心底里湧出。


  「你是不是,可以原諒他了?」


  「……」


  「原諒他對你,做過那樣的事?原諒他,曾經那樣傷害過你?」


  「……」


  「你是不是,已經可以原諒他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沉,也越來越輕,好像真的恨不得將自己卑微到泥土裡,不知為什麼,想起當初在青龍大殿前,夕陽下那個高大的身影,劍眉如墨,鳳眼入鬢,凜然傲氣躍然眉宇間,回想起那個人,心裡一陣酸澀。


  是誰,把他一步一步的推進殤陽城的火海的?


  他給了我一生中最深的痛,可我呢,我給他的,又有多痛?

  我慢慢的抬起頭看著那張面具,有些哽咽的開口:「我——」


  可話沒說完,突然,江面上掀起了一陣巨大的波濤,猛的湧向這艘船,我還沒反應過來,鬼面已經衝上來一把將我摟在懷裡:「小心!」


  猝不及防的被抱進一個熟悉的懷抱,我一時間都傻了,臉頰緊緊的貼在他的胸膛上,冰冷的江水湧來淋了他一身,可他緊緊的護著我,一滴水都沒有沾上,反倒是那滾燙的體溫,讓我有些發獃。


  這時,他才低頭有些緊張的看著我:「沒弄濕吧?」


  我抬起頭,看著他被淋濕了全身,連頭髮也有些散亂,水珠沿著冰冷的面具滴落下來,落到了我的眼睛,緩緩下滑,如同一道淚痕。


  這一瞬間,他看著我,似乎也呆了。


  不知這樣傻傻的對視了多久,好像隔世重逢一般,明明那麼熟悉,曾經水乳交融,現在卻有那麼陌生,好像我們的憐惜是隔著萬重山的那一根絲線,不知什麼時候會斷,不知什麼時候會再也無法相會。


  他低頭看著我,那目光閃爍得好像隨時都會碎掉,一隻顫抖的手慢慢的抬起,輕輕的撫上了我的臉頰,那力道,好像生怕會一不小心將我碰碎,又好像害怕,害怕下一刻我就會推開他,害怕這是最後的親近。


  「行思……」


  那暗啞的聲音叫出我的名字時,分明帶著一點哽咽。


  曾經,在鬼谷最危險的時刻,我聽見過這個聲音情急之下叫我「行思」,但這一次,卻是他深思熟慮之後才叫出的,卻彷彿,已經隔世了。


  「我……」


  「啪啪啪啪!」


  一陣掌聲突兀的響起,讓我和他從這一場迷夢般的對視中突然清醒過來,一回頭,就看見水尋幽慢慢的從船艙里走了出來,那張絕美的臉上帶著一點譏誚的表情:「好溫柔,好纏綿,真是繾綣情深啊。」


  我眉頭一皺,這個時候她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


  可我還沒仔細想清楚,就聽見她冷笑著道:「彌真,現在你還不信嗎?如果你還不信,那就只能證明,這個軒轅行思,真的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了。」


  我的心一沉,只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慢慢的從船艙里走了出來,當他看向我的時候,眼瞳已經全黑了。


  「你什麼意思?」


  「哼,」水尋幽冷笑了一聲:「沒什麼意思。只不過很佩服你,凌楚風死了,你能勾引彌真,彌真娶了我,你還能讓鬼谷的余鶴為你賣命,現在余鶴也不見了——終於輪到他了。」


  我頓時有些緊張了起來——今天把余鶴的下落告訴南宮,的確不是件明智的事,有餘鶴在,至少能壓制住水尋幽,可現在我身邊只有身後這個男人,就算加上侍衛和影衛,對付這一對武功絕頂的夫妻,不一定有勝算。


  他們,是打算魚死網破嗎?


  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南宮已經一步一步的走了上來,但這一次,他的目光並沒有落在我身上,而是看向了抱著我的鬼面。


  「是你!」


  他的聲音那麼低沉,好像刀鋒一般,連我也感覺出裡面的寒意了。


  「果然是你!」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咬牙道:「尋幽一直在提醒我,說如果你還活著,你一定會想辦法回到她的身邊。我早應該想到了,在鬼谷你就這麼緊張她,還有那套專門克制我的劍法,當初,她和關關比劍,也是你教給她的吧?」


  這一刻抱著我的那雙手臂也僵硬了一下,他的呼吸變得有些紊亂,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的,乾澀的開口——


  「南宮。」


  「果然是你!」那兩個字一叫出口,南宮的眼中立刻透出了暴怒的光:「你答應過我什麼!?」


  「……我答應過你,要保護她。」


  「還有呢?!」


  「永遠,永遠不強迫她,永遠不傷害她……」


  「不錯,永遠不強迫她,永遠不傷害她!」南宮咬著牙看著他:「你答應了我,所以我把她留在了宮裡,我相信你會善待她,可是你對她做了什麼!?」


  「……」


  「你對她做了什麼?!」


  南宮的怒吼聲彷如震雷一般,直直的刺進了人的心裡,看著他近乎瘋狂的憤怒,我突然間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這就是當初,他和他的約定?


  永遠不強迫我,永遠不傷害我?

  這就是他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我,就這樣離開青龍皇宮的原因,那個時候他武功盡廢,無疑廢人,所以他將我留下,他要那個男人保證,要保護我。


  可是,就在那天夜裡……


  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響起,眼前閃過了一道寒光,我一抬頭,就看見南宮的手中慢慢的抽出一把長劍,在夜色中如一泓冰寒之水,光芒四射,慢慢的,劍尖指向了我身後的這個男人。


  「如果你還記得這個約定,那麼你就應該還記得,我說過——」他咬牙,森然道:「如果你傷害她,我不會罷手。」


  他的話音一落,寬大的甲板上立刻出現了數十個身影,全都涌了上來,警惕的:「太后!」


  是影衛,凌四他們一看到利刃,就立刻現身了,但這一刻,也沒有任何人敢輕舉妄動,畢竟舉劍的是南宮,如果他要殺什麼人,這裡的人沒有一個能阻止他。


  長劍如冰,在他穩如磐石的手中直指著我身後的人,一點一點的逼近。


  而身後的這個男人,連呼吸都沒有了。


  寒光一閃,只見南宮的手腕一抖,長劍運足勁力,如同一條出穴毒蛇,狠狠的刺破長空呼嘯而來,劍尖直刺向那個人的胸膛!

  「不!」


  就在這一瞬間,我猛的一個轉身,展開手臂攔在了他的面前。


  南宮猛的睜大眼睛,手中長劍帶著雷霆之勢,幾乎停不下來,眼看就要刺穿我的身體,他目眥盡裂,突然怒吼一聲,所有的力量全部收回,劍尖硬生生的停在了我的胸前。


  千鈞一髮!

  我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突然,一種奇怪的感覺涌了上來——


  為什麼,為什麼剛剛那一幕如此熟悉?好像曾經發生過?

  南宮舉著劍,也是不敢置信的抬頭看著我,這一刻,他原本穩如磐石的手也顫抖起來,像是受到了什麼重大的打擊:「行思,你保護他?」


  「……」


  「他這樣傷害你,你還要保護他?」


  「……」


  這時,他的目光突然變了:「你——愛上他了?」


  聽到那個字的時候,我和身後的那個男人都同時顫抖了一下。


  不,我沒有,我不會再對任何一個男人動感情,因為我的心已經跟著那個男人,被關進了東陵,不見天日,我只是——


  「我不能看著你殺他。」


  「是嗎?」


  南宮看著我,臉上一片冰冷。


  就在這時,寒光一閃,我突然感到一個冰涼的東西刺進了胸口,一瞬間好像把我全身的血都凍成了冰。


  我睜大眼睛,看著胸口那把劍,已經刺進了我的身體,一陣撕裂般的痛襲來。


  這——怎麼可能?


  我不敢置信的慢慢抬起頭,眼前那個男人也是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看著我。南宮,他怎麼會,怎麼會——整個世界都好像因為這一劍扭曲了,山搖地動起來。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


  真的山搖地動起來,我們腳下的船劇烈的搖晃著,他手中的劍不受控制的越刺越深,我幾乎聽到了血肉撕裂的聲音。


  胸口的劇痛越來越重,我剛想要慘叫,可就在這時,我的眼前突然閃過了什麼——


  也是這樣的深夜,也是這樣的一劍穿心,也是這樣的地動山搖……


  為什麼這麼熟悉?!

  好像,好像這一切曾經發生過?


  如果,這一切真的曾經發生過,發生在我身上過,可我的胸口並沒有劍傷,有劍傷的那個是——


  腦海里突然湧出了許多東西,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炸開一樣,我一時間完全承受不了,待要慘叫,卻被一口腥熱的東西堵住了咽喉,一張嘴,便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噴了南宮一身的殷紅點子。


  血!


  「行思!」身後的一聲低吼突然響起,而就在這同時,南宮猛的一抽劍!


  漆黑的夜幕中一片血紅染上了我的眼睛,這一瞬間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整個人好像被抽去了什麼,看著鮮血從胸口噴洒出來,那種刺骨的痛好像要把我的人都刺穿一樣。


  我看著南宮一收劍,好像瘋了一樣朝我撲過來,可還沒來得及走近,又是一陣劇烈的搖晃,船身好像都發出了破碎的聲音。


  怎麼回事?!

  我被顛簸得根本站不穩,跌跌撞撞的一下子撞到了大船的圍欄上,一轉頭,就看到船尾一個巨大的黑影,定睛一看,竟然是一艘大船!

  那艘船,正在撞我們的船!

  這一段水域已經臨近虎躍峽,水流特別湍急,像那艘大船的速度會比我們快好幾倍,而我們的船上人手原本就不夠,因為剛剛這裡發生的事,所有的人全都趕到了船頭,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後面有一艘船正尾隨著我們!

  而夜幕中,我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船頭,她的手中舉著強弓利箭,正對準了我!

  奚玉櫻!?


  那張美麗而冷冽的臉上滿是深重的恨意,她惡狠狠的看著我,好像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迎風突然一聲怒吼:「軒轅行思!」


  看到她的一瞬間,水尋幽的臉上透出了一點陰冷的笑意。


  我一下子明白了,奚玉櫻已經離開了鬼谷,而白虎國被滅,奚玉門因我而死,奚玉櫻一定要找我報仇,可這一段路程並沒有太多人知道,除非——有人把我的路線出賣給別人!

  千算萬算,我算漏了水尋幽會和她暗中來往!


  這一刻,胸口的劇痛和心裡的悔恨,還有腦海中那不斷翻湧的記憶如同洶湧的潮水般湧來,我聽著腳下的這艘船發出破碎的悲鳴,船身已經開始傾斜,所有的人在船上已經完全慌亂成了一團。


  奚玉櫻的箭已經對準了我,猛的一放!

  一道寒光劃破夜空,如同飛快的閃電朝著我穿射而來,我幾乎已經躲不開,就等著那一箭穿心而過的時候,船身突然一斜,我一個踉蹌,長箭從我的眼前劃過,而我已經仰面朝下倒了下去。


  「不——!」


  只聽兩聲震怒的巨吼,兩個身影猛的朝我撲了過來。


  已經來不及了,我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頹然的墜下,可就在跌落下船的一瞬間,懷裡突然響起了一陣微弱的哭聲。


  孩子!我的慕風!

  就在那一刻,我忍著胸口撕裂般的疼痛,猛的將懷裡哇哇大哭的孩子向上一拋,黑暗中,似乎有幾隻手同時接住了他,我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什麼寒冷和刺痛都感覺不到了,只看到夜幕中,那些熟悉的面龐,還有那熟悉的呼喊。


  一陣冰冷的黑暗突然湧來,好像有無數只手拚命的拉著我,將我拉向地獄。


  我的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胸口,好痛……


  在醒過來之前,我好像都被冰冷的水浸泡著,可不一會兒,又好像整個人被放在火上烤,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好像被冰和火反覆煎熬著。


  我什麼堅持都沒有了,胸口撕裂的傷口痛得我眼淚直流,即使昏迷著,也不斷的掙扎呻吟。


  我,是要死了嗎?

  可是,我不想死啊,我的孩子還在嗷嗷待哺,我的家人還在等著我回去,少羽,青龍國,我不能拋下那一切,我不能……


  我尤其不能拋下的,是在我閉眼前,看到的那些人。


  不管愛也好,恨也罷,我不想就這樣結束。


  我想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這樣想著,胸口的傷越來越痛,我的臉上籠上了一層死灰色。這時,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在耳邊響起:「阿爹,這姑娘是不是要死了?」


  「什麼死不死的。」


  「你看她胸口的傷,還被水泡了這麼久,我看是救不活了啦。」


  「別胡說。」


  第二個聲音聽起來顯得冷漠而沉穩了許多,給人的感覺很淡漠遙遠。


  「也對,」那個女孩子似乎想著什麼,喃喃道:「聽說駙馬當初也是那麼重的傷,還在水裡泡了幾天幾夜才被公主救起來,不也活下來了嘛。」


  公主……駙馬……


  我恍惚間聽到了這些,但又好像不能完全明白,拚命的想要睜開眼睛,但終究沒能動一動眼皮,只聽著那姑娘像是靜靜的看著什麼,突然說:「阿爹,她是不是要醒了?」


  這時,一陣溫熱的呼吸吹打在了我的臉龐,過了一會兒,就聽見那個中年人道:「醒不過來的,但她大概能聽到咱們說話。」


  「哦?」


  「她能堅持到現在,就一定不會死。休息幾天,就可以睜眼啦!」


  聽他這樣說著,不知為什麼我似乎也安心了,不再掙扎,就這麼懨懨的,又昏睡了過去。


  當我再次有意識的時候,是聽到了一陣很清脆的畫眉的鳴叫,似乎近在耳邊,悅耳的銳鳴聲劃破天際傳到人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力量湧來。


  漸漸的,被荒廢的四肢物體恢復了過來,我好像能感到隔著眼皮的一點點的光芒,鼻尖甚至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竹葉的清香。


  一陣風吹過,竹葉沙沙,清露灑落,一片細碎的聲響如同樂聲。


  我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頂洗得發白的床幃,透過那布帘子,我看到了一間精緻簡單的竹屋,屋子裡所有的東西幾乎都是竹子拼接編製成的,竹桌,竹椅,竹筒杯,連我身下躺的小床也是青竹拼成的。


  這裡是——


  正疑惑的想著,只聽吱呀一聲,旁邊的小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短襖短裙的女孩子背著竹簍從外面走了進來。


  她放下竹簍,正拿起桌上的杯子喝水,我一聽到喝水聲,立刻感到喉嚨里一陣火燒,下意識的張了張嘴:「……」


  太久沒說話,發不出聲,但那姑娘還是立刻發現了什麼,急忙走過來一撩帘子。


  「呀,你醒啦?!」


  我這才看清,這是個濃眉大眼的小女孩,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微微嘟著的小嘴顯得有幾分俏皮,墨黑的頭髮披散在腦後,如同一整塊黑亮的綢子。


  「阿爸!這個姑娘醒啦!」


  她立刻扯著嗓子喊起來,不一會兒,外面又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進來。


  這個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年紀,人顯得黑而瘦,臉龐倒還俊美,但過於剛硬的眉宇讓他顯得十分的冷漠,整個人帶著幾分禁慾的寒意。他看了我一眼,就吩咐那小姑娘:「她渴了,小滿,給她喂點水。」


  那個叫小滿的姑娘一聽,急忙端著杯子過來扶著我,胸口雖然還有些隱隱作痛,但我也顧不得,抱著杯子就像得了甘露一樣,大口大口的灌下去,差點嗆著,那姑娘在我後背拍著順氣:「小心點,慢點喝。」


  等喝夠了,我這才緩過一口氣,慢慢的抬頭看著他們:「謝,謝謝。」


  「不用謝啦,阿爸經常教我,救人一命是很值錢的啦。」那姑娘大大咧咧的,捧著杯子也不放下,就趴在床前看著我:「說起來,你怎麼掉到水裡的,被仇家追殺嗎?你知道阿爸把你抱回來的時候,嘖嘖,真嚇人……」


  這個小姑娘倒是活潑大方,可她叫做阿爸的那個男人卻顯得淡漠得很。


  平靜的站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小滿,去煮飯。她不能吃乾的,給她熬點粥。」


  「哦,好的。」


  小滿點點頭,聽話的又走了出去,那個男人看了我一眼,倒是沒多問什麼,只淡淡的說了句「好好休息,你還需要養傷」,便要轉身離開,眼看他就要出門,我忍著胸口的痛輕輕道:「這位大哥。」


  「嗯?」


  「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他看了我一眼:「朱雀國。」


  這個男人雖然淡漠,但卻目光如炬,他一定是一眼就看出了我不是朱雀國的人,所以才會這樣回答我,而我也完全想象不到,我從虎躍峽口墜落水中,居然會從漂過那一處魚嘴江堰,順著下股的水域順江而下,竟然到了朱雀國。


  真不知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


  聽小滿說,我被她阿爸抱回來的時候,渾身都是血,胸口的傷已經爛得不成樣子,她看著也著實嚇了一大跳,幸而她的父親妙手回春,把我從閻王殿里給拉了回來。


  真是命大,事後聽著,我也有一種慶幸的感覺。


  雖然命是救回來了,但養傷還是要一段時間,接下來的日子裡,我便每天都躺在床上等傷口長好,不是等小滿來給我換藥,就是等她阿爸端來一碗不知是何物的黑乎乎的湯藥,喝下后滿嘴都是說不出的苦腥味。


  身體好得很慢,可我急也沒有用,有的時候連呼吸都覺得很痛,更別說做什麼動作或者下床。


  不知那個胸口受了兩次這樣創傷的男人,是怎麼熬過來的。


  雖然很擔心他們,但我也知道,奚玉櫻這些年來的心思,她不會傷害那個男人,至於南宮——


  我只能淡淡一笑,沒有我,或許他能活得更好。


  身體,是一天天的好起來了。


  在這段日子裡,也聽小滿說了許多事,她是個大大咧咧的小姑娘,沒什麼心機,雖然我沒有出過這間小竹屋,但也大概能感覺到,他們住的地方很大,周圍沒有鄰人,至少醒來十幾天了,我沒有聽到第四個人的聲音,想來這小姑娘也十分寂寞,有一個人肯聽她說話,當然是求之不得。


  小滿告訴我,這裡是桑丘,離朱雀國的國都曲津僅一河之隔。


  她的阿爸名叫彌生,父女兩相依為命,平日里靠種幾畝地,打獵採藥為生,那天是因為她突然想要吃魚,彌生便到河邊去撈魚,誰知魚沒撈上來,卻撈了一個活死人般的我。


  「那個時候你的樣子,可嚇死我了,不過阿爸把你一洗乾淨,原來你還是個大美人,雖然臉上有條疤,可也你很漂亮,和咱們公主一樣漂亮。」


  我的心中微微一顫。


  朱雀國的公主——沐流沙。


  看著眼前這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心裡有些淡淡的酸澀,她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如同純真率直,還有童言無忌的心性,可回想起當年鬼谷的那些少年們,明明也是如花的年紀,卻偏偏失去了這樣的童真。


  我淡淡一笑:「你們的沐流沙公主,是個很美的女人吧。」


  「嗯,很美,」小滿認真的點頭,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可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美的公主,偏偏要嫁給——」


  她的話沒說完,門外又響起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住在這裡的這段日子,我已經熟悉了他們的早出晚歸,也熟悉了彌生平日的坐席,現在是他上山打獵之後回來,門被推開,果然看見他拎著兩隻五彩的山雞走進來,把山雞丟給小滿:「去熬湯。」


  「哦。」


  小滿雖然大大咧咧的,但很聽話,彌生平日里少言寡語,但一吩咐她做什麼事她還是立刻乖乖的去做,眼看著她走到門口了,彌生又道:「少放鹽,多放一把山菌。」


  「好咧!」


  小滿拎著兩隻嘰嘰呱呱的山雞跑了出去,屋子裡就剩下我和彌生了。


  雖然朱雀國地處南蠻,這裡的人對於中原的人來說,其實就是南蠻子,他們的生活雖然歷經許多年中原文化的渲染,仍然不脫山水之氣,民風未開化,可說質樸,也可說野蠻。我看過的不少古籍中,也提到過這裡的男女關係十分的混亂,甚至還有聚生群處不知其父的情況。


  不過,這個彌生似乎並不像是那樣的南蠻子,他雖然衣著打扮簡單,但舉止卻很有度,給人的感覺不像個山裡的挑夫,更像個游弋山水間的世家公子。


  所以,和他獨處一室,我倒也並不感到尷尬。


  這時,他慢慢的走到床邊,低頭看著我:「起來,出去。」


  「唔?」


  我看了看他,卻見他的臉上並沒有玩笑的意思,便慢慢的扶著床柱站了起來,看著他。


  「晚飯的時候,小滿會叫你。」


  原來,是讓我出去走走。


  不知為什麼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彌生醫術很高明,可做人做事卻不怎麼高明,好像讓他多說一個字都是費勁的,好幾次都造成一些誤會,讓人有苦難說。


  不過,我也的確是想出門走走了,之前一直被他們禁足,連門都沒出過,今天終於可以走出這個小竹屋,看看外面是什麼樣子了。


  當走出這間小屋子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知道這裡是朱雀國,是桑丘,我每天聞著竹葉的清香,聽著竹葉沙沙作響,所以我想象我能見到的,應該是滿山遍野的竹林。


  可我看到的,卻是一座巨大的莊園。


  一瞬間,我好像回到了中原,那些雕欄玉砌,那些亭台樓閣,那些蜿蜒迴廊,那些通幽曲徑,還有遠處一個平靜如鏡的湖,和園中奼紫嫣紅的花,這一切好像一幅過於美麗的工筆畫,突然間從夢裡躍然眼前。


  這裡,不是朱雀國嗎?為什麼會有如此美麗的莊園!


  我獃獃的站在小閣樓上,看著這一切,所有的景色中,唯一的不和諧反倒是這座小竹樓,似乎是特意搭建起來居住的,而其他的那些精緻的房間,竟然全都空空如也,沒有一個人,沒有一點人氣。


  這是怎麼回事?


  放著那麼多好的房子不住,彌生和小滿為什麼要自己搭一座小竹樓,住在這裡?


  我越發的不解了,慢慢的朝著莊園後面走去,這裡就是一大片竹林,漫山遍野,滿目所見,似乎連天空,連我的眼瞳都被染綠的,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竹林,青翠蔥綠,竹葉映著陽光,露水點綴在葉尖,散發出青嫩的光彩來。


  林間有鳥兒飛過,畫眉的清唱不時在耳邊響起,清揚悅耳。


  就在我被這一幅美景所痴迷的時候,突然聽叫腳邊沙沙作響,低頭一看,竟然是一隻小松鼠,正攀在我的腳踝處,眼巴巴的瞅著我。


  我愣了一下,立刻想起來,身上還有小滿給我磨牙的幾顆花生,於是摸出來扔下去,那小東西立刻飛跑過去撿起來,兩隻小爪子捧著送到嘴邊,咔嚓咔嚓的咬著,腮幫子鼓得圓乎乎的。


  好可愛!

  我笑了起來,舉目四望,這片精美的莊園,這滿眼蔥綠的竹林,畫眉的叫聲,還可以悠閑的喂松樹,好愜意的生活……


  我看著這一切,突然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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