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姐妹

  第97章姐妹


    就算是不被吞噬,她這樣薄弱的靈魂,也撐不了多久的。


    可眼前這小鬼孩居然長大了,隻怕都是因她的母親阮雲憐放棄轉世的機會保護她。


    如今看著這阮雲憐化成的屏障將四周把孩子保護起來,一時不由得想起了阿寒。


    阿寒為了孩子,也是寧願永不超生,也要奮不顧身地跳入河中化為河靈,陪伴她的孩子。


    這便是母愛的偉大。


    她是不懂,也沒有辦法與她們產生共情,可是她作為一個旁觀者,心中還是為這兩位母親義無反顧的付出而感動。


    阿寒化為河靈,她是沒有辦法。可是看著眼前這阮雲憐所化成的屏障,以及這抱著膝蓋靜靜坐著的鬼孩,她想試著幫她們母女倆。


    哪怕,這可能是有違天地間的法則。


    於是朝這小鬼孩問道:“你知道,是誰一直在保護你麽?”


    小鬼孩哪裏知道,她今年五歲多,已經記不住當初那還是嬰孩時期,自己被阮雲憐這位鬼母的撫養,隻是知道自己餓了,然後爬到別人的墳頭拿貢品吃。


    再大一些,她的好奇心更重了,會跑到附近的林子裏玩耍,甚至是更遠的地方。


    但是隻要遇到危險,她都會本能地往她母親的墳墓裏跑。


    這大抵就是母女連心的感覺吧。


    但是麵對宋雁西的話,小鬼孩搖著頭,一臉懵然。


    宋雁西想來,她隻怕也不知道,聽到這話倒也不意外,所以又問:“那你想去更遠更熱鬧的地方麽?以後再也不會遇到這樣的危險,也不用躲在墳墓裏。”


    然而就在宋雁西這邊話音剛落,忽然四周的屏障劇烈地顫動起來,似乎想要將她們這些外來人給彈出去。


    顯然是這鬼孩的母親阮雲憐能聽到這話,她隻是沒有辦法像是人一樣開口說話,正常交流,所以生怕宋雁西害自己的孩子,因此以這樣的方式反抗起來。


    小塔見此,有些擔心,想要試圖安撫這屏障。


    她雖然沒有看到墳墓上的名字,但是她也能感覺到這屏障是小鬼還都母親所化。


    這讓她不免想起了自己的娘親,在臨死之前也是這樣拚命地保護自己。


    所以她明白,此刻這個屏障如此激動是為何?


    連忙開口替宋雁西解釋道:“你放心,我姐姐是好人,她不會傷害你的孩子。”


    要害的話,當時就不會讓小鬼孩躲在馬車裏了。


    但是阮雲憐仍舊十分激動,使得這屏障越發地顫動起來。


    小鬼還自然也聽到了小塔的話,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四周的屏障,他們的意思這是自己的媽媽嗎?


    可為什麽別人的媽媽不是這個樣子?

    小鹿的媽媽跟小鹿一樣,小樹的媽媽也跟小樹一樣。


    隻有小毛蟲的媽媽和小毛蟲不一樣,小毛蟲的媽媽是蝴蝶。


    所以自己長大後也會變成媽媽這個樣子麽?她有些害怕,她不想一直留在一個地方。


    而且聽到宋雁西的話,也想到外麵更遠的地方,於是滿臉的向往,甚至朝宋雁西說道:“我想,我想跟給我燒衣裳的那位叔叔回家,告訴他我長大了,這些衣服太小了,能不能不要在燒這麽小的衣服。”


    除了她的父親邱元吉會給她燒衣裳之外,還能有誰?所以她這是想跟邱元吉走麽?

    而也正是聽到她這話,阮雲憐所化成的屏障一下安靜了下來。


    這樣說來,他的爸爸經常來看望她們母女倆,隻是不知道他的妻子就算死了,也把兩人的孩子給生下來。


    每一次一家三口的團聚都被這一道墳墓給隔開。


    於是朝小鬼孩點頭答應道:“好。”


    屏障又顫動起來,隻是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樣,這次明顯是激動。


    作為一個母親,肯定是不希望孩子這樣生不生死不死的,總流連在這荒山野嶺。


    自然是想讓她回到自己父親的身邊。


    可是她作為一個已經沒有魂體的鬼,根本就沒有辦法做到,甚至連入夢丈夫的能力都沒有。


    所以聽到宋雁西的話,是抱著些希望的。


    宋雁西見此,朝她安撫道:“你女兒到底在這墳墓中生活多年,又是從你的鬼體裏出生,這身體半人半鬼,還不知道要多少陽氣才能恢複正常人的身體。”


    而吸別人的陽氣,這本身就是錯的,所以宋雁西是不打算讓她以這樣的辦法成為一個正常人。


    這樣她即便是成了正常人,但是卻將痛苦建立在別人的身上,平白無故添罪孽,以後的人生也不會太好。


    那些因為她而失去陽氣的人,極其容易被陰邪纏身,那樣等於是間接害人。


    所以宋雁西向小塔和嘲風看過去,“你們可是有辦法?”


    嘲風主動站出來:“直接吸我的吧,我是龍子,渾身的陽氣雖不說是取之不盡,但讓她成為正常人也是綽綽有餘的。”


    宋雁西找他們兩個是尋求辦法,並不是要索取他們的陽氣,所以聽到嘲風的話,直接拒絕。“我不是這個意思。”


    然而,她的話音剛落,不知怎地,屏障就劇烈地收縮起來,宋雁西一行人頓時防備起,也有些意外:“想不到這兩獵人還真有些本事。”


    當然也有可能是剛才這屏障太過於激動,被他們察覺了。


    小塔提議:“姐姐,我們出去吧。”像是烏龜一樣躲起來,可不是他們的一貫作風。


    宋雁西頷首,低頭朝小鬼孩說道:“你好好呆在這裏,不要出來。”


    小鬼還乖巧地點著頭,外麵的人好怕,她才不敢出去,隻是有些不放心宋雁西他們,所以拽著宋雁西的裙擺不肯放手。


    不過宋雁西還是出去了。


    從墳墓裏出去的那一瞬間,三人身體都一下恢複正常。


    隻見此刻這墳墓外麵,除了剛才那兩個獵人之外,居然還有一個中年男子,但見此人也是一臉正氣,身後背著二十六枚銅錢劍,見到從墳墓裏出來的宋雁西等人,一臉正義言辭:“妖孽,看你們還往哪裏跑?”


    宋雁西皺著眉頭,那兩個年輕的獵人,她可以不計較,隻當他們是修為淺薄,分辨不出人與妖魔,但眼前這中年男人道行並不低,甚至在宋雁西看來,跟那些西林秘書隻怕都是不相上下的。


    因此有些惱怒道,“既然你覺得我們是,那你就動手,看你是否能將我等收走!”


    這口氣在中年男子聽了有些狂妄之極,當即冷笑一聲,立即就擺開架勢,身後的銅錢劍一下飛出來,瞬間變換成為七把,按序列排在眼前。


    小塔見此,有些意外:“這就是劍心一直想練的七星銅錢陣法嗎?”


    不過那又如何?宋雁西的眼裏,隻要修為不夠,那任何厲害的招式功法都沒用,因此並不放在眼裏。


    而中年男子聽到小塔的話,一臉得意:“算你這小妖有些見識。”可知道又如何?自己在七星銅錢陣法隻要擺出來,根本就沒有妖怪能躲得掉。


    他不知道的是,在青石鎮的時候,那丁老板也是這樣想的。


    隻是丁老板的結局實在慘烈,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半點出手的機會。


    小塔有些看不過中年男子的嘴臉,氣得要上去迎戰,不過被嘲風攔住了:“讓我來吧,我的戰鬥經驗很不足。”


    也是,他此前常年在那秦淮河底,連人都沒見到,更不要說跟人動手。


    所以,小塔還是將這個機會給了他,不過在一旁提醒道:“不要弄死。”給這老道留口氣,一會兒自己還要揍他一頓才解氣呢。


    而他們倆的自說自話,讓中年男人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到底是什麽給了兩個小妖怪勇氣?

    然後迫不及待地就要動手。


    兩個年輕獵人見此,本來想提醒一下這中年男子小心一些,畢竟這些小妖也不簡單。


    此前他們那麵八卦鏡甚至都照不出這小男孩的原型,一直以為他是凡人,可當動起手來的時候,他們的符咒法器對他都沒有用,可見就是隱藏過深的妖。


    也正是這樣懷疑,所以他們才想辦法通知附近的獵妖人。


    隻是可惜,就趕來了一個。


    不過現在那個小女妖不上,就有這隻小妖的話,想著中年男子是可以對付的。


    更何況,他的七星銅錢劍陣法的確殺傷力極強。


    這小妖怪應該是抵擋得住的。


    然大家怎麽都沒有想到,七星銅錢劍陣才擺開,嘲風就忽然現身,威嚴龐大的身影突然將這一片夜色徹底掩去,四周的樹木紛紛在龐大身軀下折毀斷裂,身形一晃,背後上的翅膀直接朝著這中年道長一巴掌拍過去。


    直接就將他剛成型的七星銅錢劍陣給打得破裂。


    而從嘲風現形的那一刻,不管是中年男人還是那兩個獵人,都傻了眼。


    作為玄門中人,怎麽可能不認識龍子?更何況嘲風本身就是祥瑞之獸,所以當時都愣住了。


    同樣意外的還有小塔,氣急敗壞地向嘲風大喊:“嘲風,你不講武德,你不是說想跟他過招的嗎?”


    哪裏有開局就直接放大招的?把人嚇死了,這樣誰還跟他們打?


    中年男子是聽到小塔的聲音,才恍然反應過來,連忙向這嘲風跪了下來:“前輩饒命,是弟子有眼無珠,觸犯了尊駕!求您饒命!”


    他一麵瘋狂地向嘲風磕頭,一麵也不忘訓斥那兩個獵人:“你們倆還站著幹什麽?趕緊求聖尊饒命啊!”


    那兩獵人聽到他的話,也忙著跪了下來。


    隻是已經晚了,嘲風的翅膀已經到他們的頭頂。


    隻要他在翅膀在繼續向前,兩人肯定被直接扇得粉碎。


    不過被宋雁西喚住了:“且慢!”


    聽到宋雁西的話,嘲風停住動作,回頭不解地看著宋雁西。


    然後聽宋雁西說道:“他們倆身上有現成的陽氣。”


    就這樣殺了多可惜,還不如用他們倆的陽氣,讓小鬼徹徹底底變成人。


    而且從這兩人的辦事風格來看,隻怕以前也害了不少人命,如今抽取他們倆的陽氣,他們也是罪有應得。


    兩人原本被嘲風嚇得瑟瑟發抖,隨後聽到宋雁西的話,隻覺得劫後餘生。


    隻是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聽到宋雁西說要把他們倆的陽氣給吸走。


    吸走了他們倆的陽氣,那他們和廢人又有什麽區別?從前抓了那麽多鬼怪,如今沒了這陽氣護體,跟病秧子一樣,還不知道要被多少陰邪入體。


    這跟要他們的命又有什麽區別?還不如讓嘲風一翅膀扇死他們算了。


    如此,還能得個痛快!

    隻是有時候人想要痛快求死,也難如登天!


    中年男子聞言,也覺得這有些太過分了,不管怎麽回事,他們倆也是玄門中人,怎麽能抽取他們的陽氣?


    更何況這陽氣還是拿去救陰人!隻覺得此舉有違背玄門中的規矩,於是忍不住壯著膽子開口道:“這,這不符合規矩!”


    在從前,宋雁西也遵循規矩,所以她從來不親手殺人,哪怕知道對方犯下了滔天的過錯。


    就如同那周英琪,他是阿寒悲慘命運的始作俑者。


    但宋雁西就是因為遵循這所謂的規則,想著不能隨意打破,不然的話,沒有規矩,如何成方圓。


    可是這一路經過了許多事情,她也漸漸明白,這天下不是非黑即白,就比如眼前這兩個賞金獵人,他們是玄門中人,被稱為正派,該是白。


    隻是他們這所行之事,卻又是黑。


    所以,他們這樣的算是黑還是算白?


    而相對的,小鬼孩又做錯了什麽?她隻是運氣不好,趕上地府要清理空位,所以魂魄早早地進入母親的身體,偏母親又遇難早逝,使得她成為了鬼孩。


    就因為她是鬼孩,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是在黑這一方。


    但是她又不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因此又算是白的。所以宋雁西覺得,她不該墨守成規,守著那一套舊規矩,她是個活人,該要學會變通才是。


    因此這中年男人的話在她的耳裏,便仿若耳邊風一般,根本就沒有當作一會兒事,隻冷冷一笑,“要你教我做事?”她說話間,直接將小鬼孩喚出來。


    小鬼孩從裏出來,看著這地上跪著的三個玄門中人,還是十分恐懼的。


    “別怕,過來,從今以後,你便是正常人。”宋雁西招手示意她到自己的麵前來,隨即不顧那中年男子的阻擋,隻朝著小鬼孩身上放了一張符紙。


    那張符紙落到半透明的小鬼孩身上,忽然間這小鬼孩就像是一塊聚能石一般,瞬間將身前不遠處,那兩個賞金獵人的就痛苦地叫喊起來。


    他們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上什麽東西在流逝,渾身痛苦難忍,而半透明的小鬼孩身上的血肉似乎越來越清晰,很快她的整個人也變得真實起來,眼裏有光,胸膛裏有小小的一顆心髒在跳動。


    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變化,抬起小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一次,她的手沒直接穿過腦袋,而是被她的臉龐擋在外了。


    而這手觸碰到臉頰,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她喜歡這樣的感覺,眼裏逐漸露出些歡喜的笑容,有些不敢相信地朝宋雁西抬頭看去,“我,我真的變成真的人了麽?”


    就怕,這是南柯一夢。


    這夢醒了,她又是那個人人可欺的小鬼孩。


    “從今以後你就是人呢,等天亮後,我們帶你去找你父親。”至於她的母親,宋雁西回頭看了看著墳墓,“邱太太,你的女兒從今以後就是正常人,不用你再保護。你生前並未行惡事,而且善德圓滿,本該直接進入輪回,你現在倘若願意,我便直接送你走。”


    原本去查看那兩個沒了大半陽氣賞金獵人的中年男子聽到宋雁西的話,猛地抬頭朝宋雁西看去,“你,你到底是何人?憑何有這樣的權力?先是抽取同門中人的陽氣,現在居然要度化一個鬼轉世投胎。”


    這是什麽道理?

    如果不是忌憚嘲風,他早就忍不住對宋雁西動手了。


    “萬物皆是生靈,在我眼裏人鬼妖魔從來都一樣,我隻看他們平生,不看他們的出生。”宋雁西說罷,單手結印,幾張符咒落到這墳頭上去,忽然間隻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朝著墳墓聚集而去。


    不過也隻是頃刻間,這股強大的力量便蕩然無存。


    而眼前則多了一個容貌姣好,看起來溫婉的年輕女人魂魄。


    她先是確定了自己又恢複了魂魄的樣子,隨後立即朝著那懵懵的小鬼孩跑過去,一把將她摟在懷裏。


    隻是可惜,她是個靈魂,孩子被她這樣一抱,瞬間整個身體都像是鑲嵌入她的靈魂裏一樣。


    不過她們母女彼此都不在意。


    大概是因為這血脈相連的緣故,小鬼孩被她抱住,隻覺得渾身暖暖的,一點都不害怕,還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媽媽?”


    阮雲憐聽到女兒的聲音,頓時熱淚盈眶,以往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這一刻終於得到了回報。“小寶,媽媽愛你。”可是這餘生的日子,自己沒有辦法再陪伴著她了。


    她說著,一麵朝宋雁西抬頭期望道:“仙師,我想再見我丈夫一麵,明日是二十號,他會來這裏。”所以也不用麻煩他們專門把小寶送回去。


    宋雁西聞言,看了看天色,這會兒離天亮也快了,因此點了點頭:“好。”這樣也能讓阮雲憐和小寶多待一段時間。


    而嘲風也恢複人形,看著地上那兩個要死不活的賞金獵人,踹了兩人一腳,“還不趕緊走?”等著自己送他們離開麽?


    那兩人聞言,這才艱難地撐著手中的法器爬起身來,身體大半陽氣都被小寶吸走,如今的他們跟個纏綿病榻多年的藥罐子差不多。


    但不管怎麽說,這性命好歹是保住了,陽氣雖然被吸去了大半,好在沒有傷到根本。身上還有這些法器,應該那些陰邪不敢靠近的,隻要等回到了門派中,養幾年沒準還能恢複。


    中年男子見此,猶豫著要不要去幫他們,又有些後悔剛才自己對宋雁西的出言不遜。


    她身邊有神獸在,而且還能越過地府,主宰這些靈魂的生死去往,讓他有些好奇宋雁西的身份。


    可是,話已經說出口,猶如覆水難收,他縱然是想留下來,小塔和嘲風的目光,也不允許他繼續留下。


    似乎生怕他對這阮雲憐忽然動手一樣。


    所以猶豫一下,還是趕緊跟著那倆獵人的腳步離開了。


    小塔這個時候也才想起那匹被這倆獵人害死的馬,有些自責起來,非得帶著嘲風去那路上尋找馬兒的魂魄。


    他們這一折騰,天也就亮了,宋雁西在這阮雲憐墳墓不遠處的一處樹林茂密的小斜坡,設下了一個法陣,好讓阮雲憐的魂魄不必躲到墳裏。就陪著小寶在這裏等著她丈夫的到來。


    他們的原計劃是昨晚就到駝山,提前做些準備的,可是哪裏曉得叫這兩個賞金獵人耽擱,現在去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這個時候既然已經晚了,也不怕再多晚幾個小時。


    因此便在這裏陪著這母女倆等,正好等小寶跟她爸爸離開後,宋雁西親自送阮雲憐去轉世。


    如同阮雲憐所言,她的丈夫邱元吉果然按時來了,和每次都一樣,除了帶著阮雲憐生前喜歡的飯菜和鮮花之外,還有不少需要燒給她們母女的東西。


    隻是給孩子的仍舊是那嬰兒的衣裳,又不知道是男是女的,所以顏色什麽都有。


    不過與往常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她帶來了一個女人。


    那原本高興得想要現身和他見最後一名的阮雲憐頓時停住了腳步,笑容也僵在了臉上,渾身發著抖。


    高高興興想要上去和他打招呼的小寶也頓住了腳步,然後小臉皺成一團。


    她不喜歡爸爸身邊那個女人。


    媽媽說,那個總是給她燒小衣裳的叔叔,就是她的爸爸。


    宋雁西一行人見此,想來是那邱元吉再娶妻了,不過想來也沒什麽,畢竟他還年輕,總不可能為了亡妻一輩子單身吧?更何況這時間能衝淡一切,包括愛情。


    不過也能理解阮雲憐此刻的心情,即便是她要離開了,但心裏也是放不下丈夫,有著千言萬語要與他說,不然就不會在這裏等著他,再見這最後一麵了。


    可是誰能想得到,邱元吉會在這個時候帶著一個女人來呢。


    這種事情宋雁西也沒有經驗,不知道如何安慰,一時間也隻朝小塔和嘲風看過去,尤其是小塔。平時就她話最多,也不管什麽場合。


    果然,小塔沒讓自己失望。她不但開口問邱元吉的話,還從小樹林裏朝著墳前跑了過去。


    “我問你,你愛你妻子麽?”


    那邱元吉帶著身後的小姐正在一起焚燒香燭紙火,壓根就沒有留意到小塔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被這忽然出現的她嚇到,那女人更是直接趁機跌入邱元吉的懷中。


    邱元吉將他扶正了些,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雖然不知道小塔是誰,又是哪裏跑來的,又為何這樣問,但還是回道:“自然是愛的。”若是不愛,他怎麽會來得這麽勤呢?一麵說這,看朝墓碑的眼神變得溫柔,輕輕地撫著墓碑上阮雲憐的名字,“她是我這一生的摯愛。”


    小塔聽到,冷笑一聲,覺得很諷刺。目光落到他身後的女人身上,“那她是誰?”


    那女人見著小塔一副抓奸的態度,十分不喜,皺著眉頭:“你是誰家的孩子?這是你一個孩子該問的問題麽?”


    沒想到小塔朝墓碑指了指,“我替她問的,邱先生請你正麵回答我的問題。”


    那邱元吉聞言,似乎並不責備小塔的咄咄逼人,起身一把牽起身後那女人的手,將兩人手指上的婚戒一起湊到墓碑前,“雲憐,我愛你。但是阿翹陪了我這麽多年,我必須給她一個名份,你是她的姐姐,不是也希望她幸福麽?現在我和她在一起了,我們很幸福,想來你在下麵,也一定很替我們開心。”


    宋雁西他們所在的小樹林並不遠,因為茂密的樹林可以阻擋家的視線,但是卻不能阻擋墳前傳來的聲音。


    宋雁西聽到這話的時候,是有些震驚的,想不到這邱元吉帶來的女人,居然是阮雲憐的妹妹。但是她看到阮雲憐此刻的臉色,應該是不祝福的。


    這時候又聽那阮翹的話傳來,柔柔軟軟的,口氣裏滿是幸福,甚至是帶著些炫耀,“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好好照顧元吉的。”


    然後緊接著是小塔的冷笑聲,“你太太去世了,你另娶無可非厚,可是你把人帶到她墳前來,還要求她祝福,是不是有些過份了?呸,渣男!”


    小塔不知道他們大人的愛情是什麽,但是她試想了一下,如果自己睡一覺起來,姐姐身邊多了另外一個妹妹,告訴自己以後不用跟著她了,那個妹妹還一臉得意地跟自己說,以後會替姐姐跑腿做探子。


    她肯定很生氣。


    所以末了沒忍住,罵了邱元吉一句,便轉身跑回樹林。


    邱元吉帶著阮翹來給過世的太太上墳,莫名其妙被人問了這些問題,還被罵,心裏自然是不高興的,所以見小塔跑,便追了上去。


    越是靠近,穿過了片片灌木鬆林,自然也就看到了樹下的一群身影。


    他是出現幻覺了嗎?為什麽他看到已經過世好些年的太太在那裏看著他,眼裏滿是失望之色,眼眶裏更滿是淚水。


    他忽然有些心痛,又有些害怕,身後阮翹喊他回去,別追了的話,就像是一陣風一般從他身旁吹過。


    他猶豫了一下,走了上去。一麵看了看著樹蔭外的太陽,一麵又難以置信地看著樹蔭下的阮雲憐,“雲憐,是你麽?”


    他的這一聲‘雲憐’,直接讓阮雲憐沒能控製住情緒,捂著嘴崩潰地哭起來。


    小寶見媽媽哭,心裏也跟著難受,連忙跑過去將小塔送給她的手絹給阮雲憐擦著眼淚,“媽媽別哭,你還要小寶,小寶不會不要你的。”


    這邱元吉還沒從看到過世亡妻的震驚中走出來,卻又聽到一個五歲模樣的小女孩稱她為媽媽,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隻呆呆地看著他們母女。


    然就在這時候,那阮翹喊不會邱元吉,就追了上來,自然也看到了樹下這一些人,頓時嚇得臉色蒼白,慌不擇路地朝後要跑。


    不過卻被邱元吉一把抓住手腕,滿臉狂喜地朝她問:“阿翹,你也看到了你姐姐,對不對?她還活著,對不對?”


    怎麽可能活著呢?阮翹的腦子裏滿是恐懼,她姐姐當初的確是沒徹底斷氣,醫院誤診了,所以當時她聽到棺材裏傳來的求救聲時,她不但沒有去叫人,還瞞著邱元吉早些將棺材釘了。


    她就是擔心邱元吉放不下姐姐,再打開棺材蓋子看,肯定會發現姐姐還活著的事情。


    後來果然如同自己所預想的那樣,邱元吉的確放不下姐姐,要揭開棺材,幸好自己已經給釘了。


    然後告訴邱元吉,自己這樣做也是為了他好,姐姐也一定不想被打擾。


    就讓他讓姐姐放放心心地走。


    阮雲憐已經死了,阮翹比誰都要清楚,因此她現在看到的,是鬼啊!

    所以她現在能不怕麽?所以拚命地掙脫著,“鬼,她是鬼!”


    阮翹被嚇得可謂是花容失色,那邱元吉一個大男人,竟然險些拉不住她。而宋雁西也從她的身上看到了一些過往的片段。


    於是開口說道:“她就算是鬼又如何,她可是從小最疼愛你的親姐姐。”


    邱元吉也附和道:“是啊,阿翹你姐姐就算是真的成鬼了,也不會害你,你怕什麽?”


    不過阮翹還沒來得及開口,宋雁西就繼續說道:“她當然怕,因為她姐姐花生過敏,是因為她在她姐姐的碗裏放了花生醬。”


    阮雲憐的確是因為花生醬過敏而亡的,昏迷以後,沒被人及時發現,等下人發現的時候,發現她已經沒氣息了。


    大夫也說沒救了。


    所以邱元吉隻能含淚葬發妻。


    現在卻聽宋雁西說,阮雲憐碗裏的花生醬,居然是阮翹放的,自然是不信。隻不過還沒等他去質問阮翹這事情的真假。


    又聽到宋雁西的聲音繼續響起,“不但如此,阮雲憐在入殮之後,又醒來了,她拚命地捶打著棺材求救,阮翹聽到以後,不但沒有救她,反而提前讓人釘死了棺材。”


    她說完,朝著那拚命搖頭否認的阮翹看去,“我說的對麽?”她在墓裏的時候,就發現那棺材上有不少抓痕,此前一直以為是小寶頑皮抓的,畢竟孤零零地蹲在裏麵。


    但是沒想到這阮翹一出現,自己便從她身上看到這一幕畫卷。


    阮翹與阮雲憐有著四五分相似的臉上,此刻滿是恐懼,一麵掙脫著邱元吉的拉扯,一麵堅決否認,“不是我,不是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不是你,你怕什麽?你現在看到你姐姐,不是該高興麽?”小塔補了一句。


    而這些話,沒有一句不是駭人聽聞的,邱元吉是如何也不願意相信,他的妻子當初沒死,因為自己的大意,反而害得她活活悶死在棺材裏?


    “這,這一切是真的麽?雲憐?”他看朝阮雲憐,眼裏抱著一些期待,希望她說不是。


    這些事情,阮雲憐垂著淚,“現在問,有什麽意義?”她剛才難過,不是因為看到邱元吉另娶。


    而是他的新太太,就是害死自己的凶手,也是自己從小疼愛的妹妹。


    她這個妹妹,是爸爸在外跟一個舞女生的,那舞女後來迷上煙膏,抽死了。


    所以爸爸沒辦法,隻能將她接回來了。


    可爸爸的子女不管是媽媽這個明媒正娶的發妻生的,還是小妾們生養,或是外麵的私生子女,隻怕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個。


    所以這阮翹帶回家來後,他就給忘記了。


    阮翹的母親出生是大家最看不起的,大家都在懷疑她到底是不是阮家的骨血,所以總是追在她身後辱罵,喊著她‘小野種’。


    是阮雲憐見她可憐,將這個沒人管的妹妹帶在身邊,讓她和自己同吃同住,甚至為了保護她頂撞過自己的母親。


    後來她嫁給了邱元吉,阮翹給她哭訴,總是受家裏人的欺負,所以在邱元吉出遠門後,自己就經常把阮翹接到家裏來小住。


    隻是阮雲憐如何也沒想到,阮翹會是自己的催命符。


    聽到她這話,感覺到她的絕望,邱元吉難過地跪倒在地上痛聲哭起來,“雲憐,對不起雲憐,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他知道這一切,他一定不會讓阮翹繼續留在邱家,而是直接將她活活塞進棺材裏,讓她來陪阮雲憐。


    他一邊痛哭,然後目光又看到了阮雲憐旁邊的小寶,“你是……”這個年紀,如果他們的那個孩子活著,也是這樣大了。


    “她叫小寶,是你的女兒。”阮雲憐擦掉眼淚,將小寶摟在懷裏,萬般不舍。


    她其實已經不想讓小寶跟著邱元吉了,那樣小寶沒有多久,肯定會被阮翹害死的。但她仍舊是選擇告訴邱元吉小寶的身份。


    說完便朝宋雁西看去,乞求道:“宋小姐,我想求你把小寶送到阮家,我母親還健在,她一定能幫我將小寶撫養長大的。”她很後悔,後悔當初為了阮翹忤逆母親。還責怪母親太過殘忍。


    直至死了,她才知道,母親的殘忍,也不過是為了保護她這個傻女兒罷了。


    隻是終究,她讓母親失望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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