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三合一
第51章三合一
秦三兩雖生在大家族,隻是可惜沒有趕上好年頭,到他出生的時候,秦家已經沒落了,底層人吃過的任何苦頭,他都是一一嚐過了的。
所以此刻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阿綾媽,這些年經過無數生死磨礪得冷血的心竟然軟了幾分,“好。”
聽到他的應允,阿綾媽鬆了一口氣。
然後請求道,“她的身世,還是讓我去給她說吧。”從前自己是不知道,但是如今知道了,肯定不會瞞著她。
害她的是她的姐姐,不是她的親生父母。
更何況她的母親,已經因她的丟失而鬱鬱而終了。
秦三兩頷首,自然是答應了,“有什麽事情,盡管找我。”醫院裏給她們母女配了電話,可以直接打到秦公館去。
阿綾媽再三感謝,目送秦三兩走了,這才進病房裏去。
阿綾躺在床上,有了良好的醫療條件和治療環境,她精神好了許多,剛睡一覺醒來,見到她母親便問:“秦三爺來可是有什麽事情?”剛才醒來的時候,不見母親,問了一下,才曉得被秦三爺請過去了。
“沒有什麽事情。”阿綾媽坐下身,見她臉色有些血色了,心裏很是開心,伸手慈愛地撫過她額前的幾根碎發,“還記得當初在河邊的蘆葦裏將你撿起來時,你小小的一個,渾身都涼透了,可這一轉眼啊,阿綾成了大姑娘,長得這樣好看。”
“媽。”阿綾聽到她這話,想起當初她冒著生命危險去大國飯店找徐可真的事情,心裏不由得一陣難過,“媽這一輩子,被我牽連了。”若是沒有自己這個拖油瓶,媽媽肯定已經重新嫁人,有自己的家庭了。
阿綾媽不高興阿綾這樣講,一下黑了臉故作生氣,“你這個孩子,說了好多次,你就是媽的命,那時候若是沒遇到你,媽也活不下去了的。”
阿綾媽說到這裏,握著女兒的手,“你還記得家裏那一套小裙子麽?”
“嗯。”阿綾點頭,“媽這麽多年一直給留著,還是想替我找家人麽?可是在阿綾看來,媽就是我的親人,比任何人都要親。”
聽到這話,阿綾媽心裏自然是欣慰的,這孩子沒有白養,最是曉得感恩。可是她一想到,那徐太太是因為思念丟失的女兒成疾,同樣是做女人,她曉得這失去孩子是怎樣的痛苦,於是便輕聲說道:“阿綾,你剛才不是問秦三爺喊我過去做什麽?”
阿綾也不是那傻丫頭,知道這秦三爺手眼通天,媽媽現在又提起自己的身世,隻怕是他那裏有什麽消息,於是不大想聽,別過臉去,“媽,我困了,我先休息,您也早點休息。”
可自己的女兒,困不困的,阿綾媽難道還看不出來麽?隻苦苦一笑,“傻丫頭,你以為今天不聽媽說,這件事情就不存在了麽?我實話跟你說,當初拐你的人販子,被秦三爺抓了,你的家人,也找到了。”
“我不聽。”阿綾仍舊是沒有回頭。
阿綾媽也不信她真的睡著了,隻繼續說道:“你那時候還小,不記得了,但是聽說你親生母親帶著你和你姐姐上街,買糕點的時候,你姐姐把你牽到人群裏,看著人販子把你抱走也不喊你母親。”她說到這裏,想起已經去世了的徐夫人,心裏有些難過起來。
明明她的小女兒也在這在金陵城,可是她卻到死都不知道。
“你的母親因為你丟了,覺得是她自己的責任。找了你幾年,就鬱鬱而終了。”阿綾媽說著,起身探過身子,試圖將女兒扳搬過來,“阿綾,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不過,媽是不願意你回去那個家裏的。”
聽到這句話,阿綾倒是主動轉過身來,“我還以為媽不要我了。”
“你是媽的命,媽怎麽能不要你,隻是當初將你丟的親姐姐,就是冒充你救秦三爺的徐小姐。”所以阿綾媽是如何也不願意讓阿綾回徐家的。
起初還擔心徐老爺找來,但是現在秦三爺願意幫忙,她就不擔心什麽了。
而阿綾聽到這話,硬是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仍舊是不敢相信,“她是我的姐姐?”
阿綾媽點頭,“她從小就壞,在北平的時候,搶別人的丈夫,丟了臉,又跑回金陵來。對了,幫忙的那位宋小姐也被她欺負過,聽說徐可真曾經在北平的時候,趁著人家病重的時候,拿了人家的首飾來戴呢。”
說起徐可真的事情,一個話甲子也是說不完的。
之前阿綾媽倒是想給阿綾說,可她身體一直不好,如今見她也有精神,便將徐可真的那些事兒都一一與她說了。
這叫阿綾一夜難眠,她無法想象,這樣的惡毒的人會跟自己有著血緣關係。
甚至可以說,是她間接害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而翌日一早,各報社的報紙又等不到天亮,就被報童們一搶而光了。
這兩天的報紙,格外的好賣,比那些大時事新聞都要好賣。
可見人的骨子裏,對於八卦的熱衷遠高於其他的一切消息。
所以報童們起了個大早,爭取多賣一些,也能多賺兩分錢。
眾人都盼著今天的報紙,唯獨徐家這邊不願意,偏偏他們是長期訂了報紙的,錢都給了,人肯定要給送進來。
但是徐老爺不願意再看了,說來說去,不都是在詆毀自己的女兒麽?雖然說昨天可真也去找秦三爺了,回來也說是秦三爺答應幫忙了。
可這事兒要平息,不是一朝一夕的。
秦三爺是有能力,但卻不足以讓所有的報社都停止再寫這些不好的事情。
於是起來也隻在廳裏幹喝茶,以往的話肯定是要拿眼鏡來,配著報紙看的。
然一個識字的老傭人則拿著報紙進來,勸道:“老爺,您還是看一看這個吧?”
徐老爺頭抬都沒抬,不耐煩地責斥道:“要反天了麽?把今天的報紙都給扔出去!”
老傭人卻是反其道而行,還將報紙攤開,朝他走來,“您瞧一眼吧,上麵說了二小姐。”
聽著二小姐,徐老爺愣了一下,想起昨天被徐可真撕碎的全家福,自己花了兩個小時候的時間才將碎片全部重新粘好。
但到底是不如從前了。
他抬起頭來,入目就看到疑是徐可真將妹妹丟入人群,眼睜睜看著人販子把妹妹抱走,而不喊母親的粗黑大標題。
徐老爺有些恍惚,一把將報紙奪過來,也顧不得拿眼鏡,整張臉幾乎都要貼到報紙上去了。
但這並不影響他一字一頓讀完整篇新聞。
隻是看完了,除了覺得渾身上下猶如被五雷轟頂擊過一般之外,沒有別的感覺。
老傭人看著他渾身發著抖,雙手不停地抖動著,連報紙都握不住,擔心起來,“老爺您先不要著急,這報紙上說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徐老爺當然不願意相信,可現在他最想知道的是自己的小女兒現在何處?
曉得那倆人販子如今在警察廳,也顧不得上去質問徐可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就忙喊司機來,送自己去警察廳。
因為知道秦三爺會幫自己擺平一切,徐可真總算睡了一個好覺,期待著醒來就是不一樣的新世界了。
這些糟心的事情統統沒有了。
所以起得也晚了些。
頭一件事情,就是喊女傭人把今天的報紙拿來。
家裏的報紙,徐老爺出門之前都讓人給燒了或是扔出去,並不想讓她看到。
因此徐可真聽著沒有報紙,不由得皺起眉頭來,心想肯定是爸爸給扔了,一時懷疑起秦三兩,難道他沒擺平這些事情麽?
不免是有些埋怨起來,一麵朝傭人吩咐道:“給我撥通秦公館的電話。”
片刻之後,傭人來回話,“小姐,打不進去。”
徐可真不信,自己撥了幾次,果然都打不進去,這才著急起來,急急忙忙換衣服,一麵問,“我爸爸呢?”
“老爺一早看了報紙後就出去了,說是去警察廳。”傭人回道。
“警察廳?”難道爸爸要去報警,告這些人詆毀自己的名聲麽?於是也不著急了,想著先等等再說。
卻不曉得徐老爺去警察廳,不是去替她報警的,而是見了那田三夫妻,從他們口中又重新聽了一遍當時的狀況。
可仍舊有些不相信,再三朝他們夫妻確定:“我大女兒,真的都看到了麽?”
“怎麽沒有看到,我都說了多少遍,當時她還笑了,隻怕巴不得我們趕緊將她妹妹抱走呢。”田三的妻子有些不耐煩起來,“你不信就別問了,警察送我們回去。”真是的。
徐老爺不知道自己怎麽從警察廳走出來的,隻覺得頭重腳輕,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警察廳的門口,幸好帶來的傭人眼疾手快將他扶穩了。
上了車,他吩咐道:“去秦公館。”人是秦三爺抓的,他隻怕知道自己那可憐的小女兒在哪裏。
秦三兩還真專門在家裏等著他了,見他來了,也不多廢話,“徐老爺想起小女兒了?”
“還望秦三爺告知,她如今在何處?”徐老彎著腰,十分誠懇地請求著。
秦三兩卻在這個時候忽然變得不痛快起來,反問著他,“徐老爺一直都知道,救我的非徐大小姐吧?”
徐老爺聽到這話,有些緊張起來,秦三兩居然知道了可真是冒名頂替的,那他昨天答應可真的事情……
難怪了。
他這種人,怎麽可能在他麵前瞞天過海,一時不免是後悔無比,朝秦三兩道歉:“都是小女無知,老朽也是一時糊塗,想借機攀上三爺。”
其實,徐老在此之前,於金陵的名聲很是有一些的,最起碼在這文壇舉足輕重。犯不著在秦三兩麵前如此低三下四。
可如今女兒有錯在先,也連累他這個老父親不得不給人家低頭。
不然,徐老擔心秦三兩不會就這麽算了。
秦三兩冷笑一聲,“好個一時糊塗。那我再問你,既然冒了人家的功勞,答應給人治病,卻隻扔了兩個大洋就不了了之,害得人姑娘險些沒了命,這又如何說?感情不是你自己的女兒,你不心疼?”
徐老爺一臉懵,這事兒他根本不知道,“我以為我女兒已經將人安排妥當了的。”
但秦三兩顯然不信,“你不是想知道你的小女兒在哪裏麽?”
徐老爺連連點頭,滿懷期待地看著秦三兩,“三爺您請說。”
“她就是那個被你寶貝女兒冒名頂替,我秦某人真正的救命恩人,隻差一點她的命就沒了。”秦三爺說完這話,然後目光冷冷地看著徐老爺。
徐老爺隻覺得天旋地轉,腳忽然有些站不穩,沒有辦法繼續支撐身體了。
等他醒來,發現自己在醫院裏躺著。不過一睜眼就問身邊的傭人,“二小姐在哪裏?”
傭人一直都寸步不離在他身邊,也曉得這前因後果,“秦三爺說,二小姐為了救他,被人捅了刀子又扔在河裏,大小姐就給了兩塊大洋,抓藥的錢都不夠,又拖了這麽久,如果不是她養母在大小姐訂婚那天偷偷進了大國飯店,得了貴人幫助,秦三爺也不知道自己被大小姐戲弄了。”
傭人說到這裏,見自己老爺臉色越發不好,連忙道:“老爺您別著急,二小姐現在已經救過來了,就在醫院裏,但是秦三爺說二小姐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不可能回到徐家去,讓老爺您死了這條心。”
至於再被大小姐害的那句話,傭人沒敢說。
怕老爺承受不住這刺激。
可事實上沒說與不說,也沒有什麽區別,徐老爺再度昏迷過去了。
徐可真是接到電話,她爸爸在醫院裏。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情,急匆匆趕來,下了車,縱然她已經將臉擋得嚴實了,但還是總被人指指點點。
有那沒認出她的,更是當麵議論她。
然後她似聽到了什麽徐家二小姐,什麽妹妹的。
隻覺得奇怪,到了病房裏,推門剛進去,見著父親臥在病床上,有些擔心,急步走過去:“爸爸,你怎麽了?”
但沒料想徐老爺抓起床邊的水杯就朝她砸過去,“你滾,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是自己這不孝女害死她自己的母親,害險些又害死自己的親妹妹。
他想不通徐家到底是造了什麽孽,為什麽會養出這樣一個狼心狗肺冷血無情的女兒來?
徐可真被打蒙了,雖然躲開了,但從小到大,父親一個指頭都不曾動一下她,今天卻衝她砸起了水杯。
這不對勁。
她忽然想到了報紙,頭也不回地出門去,隻從過道裏路人手中搶過今天的報紙。
看了幾張,都是說章家和自己的舊事,到最後一張,才看到多年前發生的事情。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手裏的報紙,這就是秦三兩要給自己的驚喜嗎?她將報紙捏作一團,扔在地上踩了幾腳,“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這麽多年了,那兩個人販子怎麽可能就忽然被抓了呢?
一定是假的,誰胡亂編造的。
爸爸一定是看到了這個報紙,才氣成這樣。
她想到了什麽,聽說蕭總理家的小兒子回來了,還帶了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指不定就是宋雁西,肯定是宋雁西在背後搗鬼。
於是急匆匆地又推開病房的門,“爸爸,你不要相信報紙上寫的那些,我什麽都不知道,妹妹是媽媽弄丟的,不是我。”
不提她媽媽還好,一提徐老爺就覺得心口更疼了。
指著她氣得話都說不清楚,“那兩個人販子就在警察廳,已經被抓了,你還想冤枉你媽媽。”徐老爺現在很懷疑,是不是大女兒背地裏說是媽媽弄丟妹妹這樣的話,才害得妻子鬱鬱而終的?
他隻覺得眼前在為自己辯解的大女兒是何等的陌生。
她的楚楚乖巧,以及她滿臉的淚水,此刻看起來都那樣虛假。
“你給我滾出去!”他拚進了全力,喊出這話。
但徐可真當然不走,更不顧傭人的阻攔撲到床前,因用力過猛,壓到了徐老爺輸液的橡膠管,直接將上麵的玻璃吊瓶給扯掉下來,撞在牆上頓時就碎了,碎片直徑砸在了徐老爺的臉上。
頓時徐老爺整張臉鮮血橫流,嚇得徐可真連連退步,慌裏慌張地跑了。
傭人也嚇蒙了,一麵大喊著醫生。
很快,醫生趕來,徐老爺的額頭被打破的玻璃吊瓶砸傷,便如此,玻璃碎片紮進了左眼裏。
這實在是無妄之災。
但好在沒有危及性命。
隻是人也徹底沒了精神。
但是他徐家的事情,在金陵城裏仍舊是沸沸揚揚的。
所以第二天一早徐老爺就聽說大女兒在賤賣家中的產業,隻怕是想要出國。
他不能讓她這樣一走了之,所以立即讓忠心的傭人幫約來了信得過的律師,將自己的所有產業都留給了自己的小女兒阿綾。
徐可真那邊已經賣掉的,就隻能作罷。
至於還沒賣的,她已經無權做主了。
所以當徐可真得知自己沒有權力再動用徐家的產業時,急匆匆跑到醫院。
不知道和徐老爺鬧了什麽,兩天後聽說徐老爺病逝了。
這會兒正好霍家的孩子事情已經安頓好了,陸若卿昨天才把霍欣欣跟她嫂子送上去了西南的火車,今天他也要回上海去。
宋雁西和蕭渝瀾送他上車,這會兒剛從火車站回去,忽然聽到街上有人說,徐可真把徐老爺給逼死了。
說起緣由的時候,眾說紛紜。
有講她的名聲盡毀,覺得在國內是過不下去了,所以打算去國外。
這不得要花錢麽?所以便將家裏能賣的都給賣了,徐老爺曉得後,就給活活氣死了。
但宋雁西和蕭渝瀾回到蕭家,卻聽蕭渝瀾三媽說:“徐老爺忽然去世,和她賤賣徐家的產業的確是有關係的,這老人家嘛,辛苦一輩子為的就是守住祖宗們留下來的名聲和祖業。她這樣賤賣,徐老爺哪裏能高興起來。”
所以啊,徐可真就跑到醫院去質問徐老爺,又哭又鬧,指責徐老爺偏心,從前有了妹妹,和徐夫人就偏愛妹妹一些。
如果不是他們偏愛,當初人販子抱走妹妹的時候,她一定會喊的。
這樣推卸責任,倒是絕了,說到最後她自己還成了受害者。
“我聽裏麵的護士說,徐老爺被她氣是其一,到底還是因先前被她失手砸傷了眼睛,這第二次去,不小心又打翻了什麽,使得徐老爺的傷口感染。你們要曉得,傷的不隻是眼睛,額頭也是有傷的,這腦殼最是要命的,這一感染,人哪裏還活得下去。”
三太太說完,歎了口氣,不由得看朝宋雁西,隻為她慶幸道:“幸虧你運氣好,命又大,我看報紙上說,你在病中的時候,她還跟著姓章的跑到你的病床前鬧,可是真的?”
她不提,宋雁西還真把這事兒給忘記了。點了點頭,“有這一回事的,也是因為她到家裏去,所以我才下定決心離婚。”
一旁的蕭渝瀾聽到這話,心裏不覺塞了一肚子氣,回頭隻同宋雁西問道:“這樣的事情,你為何不告訴我?”他還以為報紙上隨便編的了。
宋雁西忍不住失笑,“告訴你作甚,今日你三媽不提,我已經忘記了。”何況,那時候又不認識。
再說認識又如何?她難道還能會被幾句輕飄飄的話就氣著了?
蕭渝瀾其實也曉得,宋雁西心裏又不曾有那章亦白半分,結婚的事情是老輩們定下的。她不愛章亦白,所以不管當時徐可真說了什麽難聽的話,都不會讓她動容半分。
隻是他曉得了這回事,就是控製不住生氣。
一麵想著如今徐老爺死了,不由得擔心起來,“徐老爺在的時候,她還沒有那些個權力處理徐家的產業,現在徐老爺不在了,她是猴子當大王,隻怕是轉頭就賣個幹幹淨淨,出國不會再回來了。”
小塔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進來的,“她沒錢了,徐老爺不知道什麽時候立過了遺囑,徐家的所有財產,都給了阿綾姑娘,徐可真一個大洋也拿不到的。”
沒有錢還怎麽出國去?
蕭渝瀾聽到這話,有些驚訝,“這徐老爺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情。”不過說起來,也是可憐,這說起來他們夫妻倆,都是死在這個如珠似寶一般寵愛著的大女兒手裏。
又想到阿綾還在住院,徐老爺又住院。
兩人又不在一個醫院裏,那麽這徐老爺到死,隻怕都不曾見過阿綾姑娘一麵,便問道:“那秦三兩,不會真沒讓他見阿綾姑娘一麵吧?”自打前天下午,就被大哥拉去幫忙準備藥品和物資,也沒空關注這些事情。
但是卻聽說秦公館往家裏打了幾通電話,都是找宋雁西的。
便朝宋雁西問。
“道上的人,都是講究幾分情義的。”所以立下遺囑那天晚上,秦先生安排人將阿綾姑娘送去見了徐老爺一麵。
雖不是敘什麽父女之情,但好歹也讓徐老爺在臨終前,見了小女兒一麵,他不算是遺憾。
最死得冤枉的是徐夫人。
“我看著徐老爺壽元也未盡,他這樣橫死,魂魄要麽跟著阿綾或是徐可真,要麽就在醫院裏等著正常死亡的時機。”然後再去輪回。
也正是這樣,宋雁西也沒料到,徐可真會一而再再而三不小心傷到徐老爺,以至於徐老爺提前結束了生命。
蕭渝瀾隻覺得這徐可真有些恐怖,瞧著人畜無害的一個女孩子家,因此有些擔心,“她若是曉得了家裏的財產她一分拿不到,隻怕不會就這樣罷休,到時候沒準去找阿綾。”
“那邊有秦三兩呢,他既然答應保阿綾母女倆周全,應該是不會讓徐可真有什麽機會的。”宋雁西想著,那秦三兩雖然命運不夠徐可真這樣強大,但是他在道上混了這麽多年,手上沾了那麽多血,活生生的要說是個羅刹也行。
徐可真在他手裏討不到什麽好的。
但蕭渝瀾很擔心,還是暗地裏讓人盯著,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叫徐可真有翻身的機會。
她一翻身,運氣是變好了,可是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因為她倒黴或是糊裏糊塗就枉死了呢!
這陣子,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自打上一次無師自通明白了黃粱集裏的第一層,他竟然能感覺到徐可真的命運,著實奇怪。
但在宋雁西麵前說這些,實在是有些關公門前耍大刀了。
所以沒告訴宋雁西,打算等自己再出些成績,方與她說。
正想著,就聽到小塔問宋雁西,“嘲風說這兩天,下麵的眼睛動了。”
這些年雖然也動過幾次,但是沒有這兩天頻繁,所以膽小的嘲風有些擔心。
宋雁西聽到這話,也就沒再想徐可真的事情了,“吃過晚飯,去看看。”又看現在還算早,讓小塔和蕭渝瀾都先休息。
等著醒來,三人一起用晚飯的時候,蕭渝瀾便說起徐老的後事,“都安排給族裏了,他另外還給族裏留了一大筆錢,給族裏學問好的孩子做留學的經費。”
而現在徐家覺得徐可真以一人之力毀壞了徐家數代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名聲,自然是不容她進門,所以徐老爺後事的事情,她是一點都沾不到。
這樣,也就沒有來錢的路子了。
應該,是翻不起身了吧?
章亦白那邊,蕭渝瀾也讓人盯著,他父母姐姐又原諒了他,讓他娶了聶榮華。
可笑的是聶榮仆竟然答應了,明明是章亦白將他妹妹和他自己害成這副樣子的。
如今一家子從包虞伯那裏得到了些錢,打算回北平去。
吃過晚飯,三人是打算直接去上次的河邊,依舊是蕭渝瀾開車。
天天都有人死,徐老爺的死雖然讓人覺得意外,但已是塵埃落定的事情,很快就被另外一件新鮮事情給蓋了過去。
北平那邊,聽說有學生被東洋人捕了,還出了人命,廣州那邊的棉紗廠,又被扶桑人放火燒毀了幾處,雖是夜裏放的火,但仍舊使得不少加班的工人受傷。
害得多少家庭支離破碎。
偏各處的政府都不作為,因此這金陵的學生們,今天下午三點左右就開始組織遊行。
也有組織給受傷死亡人員捐款的。
蕭渝瀾看到前麵已經被堵住了,隻能將車停在街邊,“過不去了。”隻能走路去。
下了車,看著前麵學生們激昂的聲勢,心裏沒由來一陣難過,“事情一發生,四姐和四姐夫就去廣州了,隻是不曉得能不能弄到那些藥。”他爸爸因為這件事情,和幾位內閣都起了紛爭。
蕭總理是主張將那些扶桑人給抓起來,嚴懲不貸的,但是其他內閣以為,死的就是些個普通工人,犯不著為了他們得罪東洋人。
不然又擔心他們趁機敲竹杠,簽什麽不平等的條約。
他頓住腳步,朝宋雁西看去,“宋小姐,你這樣厲害,那你可以告訴我,我們的這個國家,什麽時候才不會再這樣風雨飄搖呢?”
問完,又覺得自己可能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宋雁西是厲害,但這是國運,豈能是能夠隨口說的?
不想就在他放棄的時候,聽到宋雁西說道:“我們這個國家,往後是這個地球上的最好的強國。”她想,這樣說應該可以吧?
蕭渝瀾聽到她的話,頓時眉宇間愁雲慘淡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歡天喜地,“這樣的話,那大家的一切努力,就沒有白費。”那些生命和鮮血的付出,就有意義了。
其實宋雁西看到街上這些學生們為了給工人們討個公道,而被打得頭破血流,心中也忍不住油然敬佩。
他們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就這樣願意拿性命去拚搏。
聽著他們鏗鏘有力的口號,“我從前總是覺得,他們做的這些都是無用功,隻是在街上這樣喊一喊,又有什麽用呢?反而害得自己的性命不保。”
宋雁西從前的確是這樣認為的。“不過後來,我才明白其實這是一種精神,是他們的這些舉動,讓我們冰涼的心重新熱血沸騰,將大家心底的團結友愛喚醒。”看到前麵的捐款處,“我們去那裏。”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宋雁西走到捐款處,摘下身上的耳環和手鐲,以及胸針發簪。
都遞給那負責的先生。
對方有些震驚,她遞出去的東西,但凡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不是尋常東西,於是便好意勸解道:“這位小姐,您要考慮清楚,捐款自由。”
“收下吧。”個人上的行為,她可以插手,可是國運更換,她不敢,她沒有那個把握,怕因為自己的介入,反而影響了後世的發展。
所以其實看著這國破山河,她也是有心無力。
一麵拿過上麵登記募捐人姓名的小本子,寫下一個銀行的保險箱號和密碼,然後交給那位先生,“這是我在北平xx銀行的保險箱,裏麵的票據總共可以取十萬大洋,你們都拿走。”
十萬大洋?他們以往也做過這樣的募捐,但是數額最多的時候,也是因為有蕭總理的太太出手,才能達到三四萬的樣子。
因此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還是出於禮貌,“這位小姐,請您留下姓名。”大洋有沒有那麽多不知道,但是這些首飾是真的。
宋雁西想了想,“北平崇文門宋家。”
這錢是宋家的,所以就留宋家的地址。
不想那位先生也是北平來的,聽到她留的地址,一下想起來那裏住的是什麽人家,有些激動地問道:“你是宋小姐?”宋家對得上年紀的,隻能是和章亦白離婚的那個宋雁西了。
宋雁西竟然覺得他有些眼熟,但一時腦子裏實在是回憶不起來,隻能麵帶歉意地笑道:“先生是?”
那先生見自己猜中了,高興得不行,連忙說道:“我家也住在崇文門一帶,就是你家斜對麵的那個崔家,祖上欽天監的。”說到這裏,不好意思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要現在的話說,也就是天文,我小時候常見宋先生帶你出去玩耍。”很是羨慕的。
他這樣一說,宋雁西倒是想起來了,斜對麵往邊上,的確有個崔家。
那時候爸爸其實還常去崔家的。
隻是她嫌棄崔家全是男孩子,不好玩,爸爸又是跟老頭子們聊天,不出去逛大街,買東西,所以不願意跟著去。
不由得露出笑容,“我想起來了,你是崔二哥吧?”她其實是看年紀的,名字她想不起來,所以喊了一聲二哥。
崔先生聽到,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一麵將她那些首飾都拿出來遞給她,“你的東西,都是老物件,這個我曉得,你且收起來。”
“捐出去的東西,哪裏有收回來的,何況我許諾過,我爸爸留的古董文物,都要捐贈給國家的。”所以勸著崔先生給拿回去。
崔先生因在他鄉遇到宋雁西這個舊時人,很是高興,所以熱情地問宋雁西在何處落腳?問完才看到一旁的蕭渝瀾,連打招呼,“代我謝謝蕭太太,上官家捐贈的藥品和物資,都已經送去廣州了。”
“先生和大家辛苦。”蕭渝瀾知道,媽媽除了安排四姐夫妻之外,另外也讓這給大學裏組織的隊伍一些捐贈品,讓他們先帶去救急用。
而就在這時候,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來,“傻子,有錢自己不花,拿去給那些不相幹的人。”
蕭渝瀾回過頭去,是一位政府要員家的龍公子,和自己一般年紀大,但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從不曾在一處玩耍。
所以聽到他這話,也是沒好臉色,“你自己不願意捐就算了,但這話著實不該從你的口裏說出來。”
龍公子不以為然,手揣著西裝口袋裏朝他大步走來,打量了一圈,“怎麽的?又想把那套不捐就不愛國的話扣上來?”又看看崔先生今天所得到的捐贈,冷冷一笑:“全國上下,每天都在死人,你們顧得過來麽?何況我說的是實話,難道不是麽?”
又看了看宋雁西,“我說這位宋小姐是吧?我在邊上看好一會兒了,你也是白長了這麽一張好看的臉,我要是你有這麽多錢,直接到國外去定居,這個世道不管怎麽變,錢是不會變的。何況你這錢雖是不是小數目,但能救得了多少人呢?”
龍公子覺得,一定是被蕭渝瀾這傻帽洗腦了,他媽媽就把他外祖上官家的錢,都這樣敗完了。
真是沒見過這樣敗家的媳婦,難怪蕭總理一房又一房的姨太太往家裏娶。
蕭渝瀾聽到他的話,氣得捏緊拳頭要上去動手,但被宋雁西的眼神止住了。
宋雁西將那龍公子上下打量了一遍,“都說我們的國家病了,一直找不到緣由,如今我總算是看出來,不是我們的國家病了,是因為我們國家養了你們這些腦子壞掉的人。”
“你……”龍公子看宋雁西的外表,就是那種高不可攀的樣子,有些不太好惹,但他就是看不起這種高高在上的女人,所以才故意上來找茬的。
沒想到她竟然不但看起來不招人喜歡,還這樣嘴尖牙利。
不過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宋雁西給打斷了:“沒有人說不捐款就是不愛國的表現,麵對國家有災難,你不捐可以,沒有人會去指責你,但是你不該在不捐款的情況下,說這種捐款沒有用,救不了多少人,杯水車薪的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明顯有些怒意了,聲音裏是能聽出來的。“如果人人都跟你這樣想,我們的國家還能有救麽?你又以為,在身後沒有強大的國家作為後盾時,你到國外又是何等待遇?那時候便是任何人都可以隨便掠奪你的一切,包括性命。”
她這話,很多在場留過洋的人都深有感觸。
因為他們國家實力現在的薄弱,以至於到了國外,哪怕一樣的東方麵孔,可是他們和扶桑留學生在他國所得到的待遇,便是天差地別。
所以也正是這樣,他們學成歸來,大家團結一致,目的就是要強國,讓下一代人不會受到先輩們在國際上所遭遇的一切冷待。
“說得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崔先生高聲喊起來,這個國家不是誰的國家,是每一個華人的國家,大家就應該團結起來,一起共同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