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到達京城
第49章 到達京城
這天晚上, 久別重逢的主仆三人加上一個林秀秀,擠在桑瑤的房間裏聊到很晚才各自去休息。
期間終於冷靜下來的桑明海來了一趟,但桑瑤沒見他, 隻態度漠然地讓他馬上把桑玉妍送回來的那部分嫁妝還給她。
桑明海:“……”
桑明海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情再次被憤怒和憋屈填滿,但想到賀蘭玦還在府裏,他終究還是咬牙忍下了滿心鬱氣,讓人照做了。
桑瑤拿回那部分嫁妝後清點了一下, 確定沒錯後,貼身收了起來。
這一夜就這麽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 桑瑤起床後在院子裏安靜地獨處了一會兒, 又收拾出一些之前出嫁時沒顧得上帶上的,承載著自己兒時記憶的東西,讓銀珠裝進了箱子。
之後她就最後看了自己的院子一眼,沒有回頭地離開了。
吃過早飯後,一行人啟程進京。
桑瑤自然是和林秀秀、銀珠乘坐一輛馬車。賀蘭玦自己乘坐一輛。至於桑明海和柳氏,兩人是被賀蘭玦的隨從們押送上同一輛車的, 因為反目成仇的兩人不想跟對方同乘。
事實上因為柳氏的反咬一口, 桑明海都不想進京了。但這事躲是躲不開的,他也不想真把廣安伯夫婦,尤其是賀蘭玦的母親陸氏得罪死了。
要知道那位不僅是廣安伯的正妻, 還是威名赫赫,權勢滔天的鎮北王長女。
而鎮北王, 那可是大越唯一的異姓王, 手握重兵, 戰功赫赫,便是當今天子都得禮讓幾分。他們桑家再是有錢,也沒法跟這樣地位的人鬥, 所以他隻能做好承受對方怒火的準備。
想到這,他就更恨柳氏母女了,此後一路上沒少與柳氏互掐。
兩人多年的夫妻感情也因此徹底破滅了個幹淨。
倒是對桑瑤,桑明海是一天比一天後悔,一路上幾次想跟桑瑤低頭道歉,緩和關係。
但桑瑤沒有理會。
她知道他的後悔是真的,可更多的還是存了眼看廣安伯府越來越近,想讓她在陸氏麵前,幫他說說好話求求情的心思。
對此桑明海一開始還會生氣會惱怒,後來被桑瑤無視多了,倒也能放下身為父親的架子,跟她示弱說軟話了。
桑瑤看著這樣的他,心裏沒有高興,隻有悲哀。
你看這個男人,他不是放不下架子,也不是不知道怎麽做是對,怎麽做是錯。相反他比誰都看得清形勢,比誰都能屈能伸,這也是他能把生意做得那麽大的原因。
可是他眼裏隻有利益,沒有真心。哪怕是對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對著自己真心愛戀過的妻子,他也能說舍棄就舍棄。
“瑤兒,不管怎麽說,我都是你的親生父親,過去那麽多年也沒有虧待過你,你真就打算從此以後再也不認我這個爹了嗎?……孩子,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爹已經知錯了,真的知錯了,你就原諒爹一次,好不好?”
這天他們終於到了廣安伯府,下馬車後,桑明海又一次跑到她麵前說起了軟話。
這些天一直對他冷眼相待的桑瑤終於在沉默半晌後,正眼看向了他:“你知道那天我在陸湛的床上醒來,發現自己被人毒啞了嗓子,又被秋露威脅恐嚇的時候,心裏第一個念頭是什麽嗎?”
她已經很久沒用這樣平和的語氣跟他說話了,桑明海冷不丁地愣了一下。
今日天色很好,陽光明媚,晴空萬裏,昨夜剛下了一場大雪的京城處處銀裝素裹,景色怡人。
但這樣的天往往比下雪天更冷。桑瑤吸了一下被風吹紅的鼻子,沒有等他開口,而是自己回答道:“我的第一個念頭是,爹爹,你什麽時候來救我啊?”
桑明海頓時怔住。
林秀秀和銀珠就跟在桑瑤身後,聞言俱是麵露心疼,隨即忍不住用刀刮般的眼神剜向桑明海。
賀蘭玦等其他人離得遠,倒是沒聽見。
桑瑤也沒在意他們,而是繼續說道:“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在後花園裏玩的時候,不小心跌進了一個假山洞裏。丫鬟們沒有發現,我自己又爬不出來,嚇得在裏麵大哭。在我最害怕的時候,是你找到我,把我抱出來的。”
廣安伯府的府邸氣派顯赫,門口兩隻大石獅威嚴而立,朱紅大門上匾額高掛。桑瑤仰頭看著匾額上蒼勁有力的“廣安伯府”四個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那個時候我覺得,我爹爹真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他疼我愛我,會關心我,還會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從天而降保護我。哪怕後來他又娶了新的夫人,還有了心愛的兒子,我也始終相信,他是愛我的。”
“可是現實給了我無情一擊。在我被人殘害失去一切,想盡辦法逃出絕境,回到淮揚找到我心目中英雄一般的爹爹,想跟他哭訴委屈,想讓他給我做主時,他卻選擇了與害我陷入絕境的凶手合作,舍棄了我……”
賀蘭玦的隨從上前叩門,那氣派高大的朱紅大門很快被人打開,桑瑤看了從裏頭走出來的人片刻,再次把目光轉向了桑明海,“爹,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爹,我不是不想原諒你,而是我實在是,怕了。”
眼睛有些發酸,但桑瑤忍住了,隻是低聲道,“我怕再來一次,你還是會選擇舍棄我,我怕再來一次,我就沒那麽好的運氣能再遇見好人了。所以,你就當你的女兒已經死了吧。看在生養之恩上,我不會恨你,可……我們之間也隻能是這樣了。”
桑明海看著這樣的桑瑤,終於意識到桑瑤不是在跟他賭氣,不是在跟他鬧性子,而是真的對他失望到極點,不願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他是真的失去了這個女兒……
這個發現讓桑明海心下沒由來地一陣恐慌。他神色一急,還想說什麽,賀蘭玦已經走過來:“瑤妹妹,走吧,我爹娘應該已經在正堂裏等我們了。”
桑瑤沒再看桑明海,點點頭後轉過了身。
而桑明海看著她決絕的背影,不知怎麽就再也擺不出身為父親的架子了。
他麵色恍惚地跟在賀蘭玦一行人身後進了廣安伯府,麵色憔悴灰敗,形容狼狽不堪的柳氏也被押了進去。
***
廣安伯府很大,但並不像桑府那樣奢華,而是處處精巧雅致,透露出百年世家的深厚底蘊和清貴氣質。
外院待客的正堂裏,提前收到賀蘭玦消息的廣安伯賀蘭泰和陸氏已經在那裏等著。
桑瑤示意林秀秀和銀珠在門外等著,之後就跟著賀蘭玦邁進了正堂大門。
一進門,就看見了一個年約三十多歲,麵容秀美大氣,通身優雅氣度,隻是靜靜坐在那裏便華貴得叫人不敢直視的美婦人。
美婦人自然就是陸氏。陸氏身邊的位置上,坐著個長相與賀蘭玦有三四分相似,氣質同樣斯文,但留著一撮美須,看起來更加成熟的中年男子。
這便是廣安伯賀蘭泰了。
賀蘭玦先進門後先向父母行禮,桑瑤見此跟著照做,桑明海和柳氏也是一樣。
“你們總算是到了。”說話的是賀蘭泰,他臉色不豫,顯然心情不好。
至於陸氏,她完全沒搭理桑明海和柳氏,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們。桑瑤一進屋,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等桑瑤走進了,看清桑瑤的容貌後,陸氏先是一怔,緊接著原本神色冷然的臉上就浮現了明顯的歡喜和心疼:“好孩子,快走近些給瓊姨瞧瞧!”
桑瑤很感謝這些年她對自己的照拂與關愛,也很感謝她得知真相後對自己的維護。聞言她馬上往前幾步走到陸氏麵前,恭敬地喊了一聲:“瓊姨。”
“好,好,多年不見,你長得越發像你母親了。”陸氏仔細打量著她說道,“也是我眼拙,竟沒發現那冒牌貨長得與你娘一點也不像,生生被她蒙騙了這許多日子,也連累你受了這許多苦。”
桑瑤忙道:“這怎麽能怪瓊姨?這般精心設下的計謀,自然不會輕易叫人察覺。瓊姨能這麽快就查明真相,還讓賀蘭三哥親自前來尋我,阿瑤已是萬分感激了。”
雖然彼此通信多年,但因為不常見麵,桑瑤在信裏對陸氏,向來是尊敬客氣有餘卻親近不足的。加上這些年徐嬤嬤有意無意的誤導,陸氏印象中的她就一直是個雖也有些活潑,但總體還是偏斯文乖巧,和桑玉妍差不多類型的姑娘——這也是為什麽她一開始會被桑玉妍蒙蔽的原因。
卻不想真正的桑瑤竟長成了這樣一幅明豔大方,與她母親極為相似的模樣。陸氏又是驚喜又是欣慰,再一看桑瑤說話客氣又不失率直,半點不做作的模樣,心裏就更覺得喜歡了。
這般投她的緣,果然是她親選的兒媳婦!
隻可惜這好好的親事,竟被幾個惡心的賤人給毀了。陸氏一想到這,心裏積壓了一個多月的怒火就因為遺憾翻倍地燃了起來。
她拍拍桑瑤的手,示意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末了才冷下臉,眼神銳利地朝桑明海和柳氏看去。
“事情的真相如何,玦兒已提前寫信告知於我。你們桑家有膽子做出這樣將我廣安伯府的臉皮撕下來往地上踩的事,想來是對我廣安伯府不滿已久——”
“不不不!伯爺和夫人誤會了,桑某絕無此心!”被陸氏這話聽得心下一顫,桑明海顧不得其他,立馬跪地解釋道,“這一切都是柳氏這毒婦和她那女兒桑玉妍擅作主張,欺上瞞下,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啊!”
他說著把之前對賀蘭玦說過的那套說辭重複了一遍,之後就紅著眼睛,滿臉羞愧和自責地落下了老淚,“我知道我對不起瑤兒,也對不起親家你們的信任,可那時我是真的以為這裏頭也有賢侄的意思,這才會一時糊塗,選擇將錯就錯。當然,縱是受了毒婦欺瞞,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明白,我也認錯,隻要親家你們能消氣,我願意拿出三萬兩銀子彌補你們所受的損失!”
破財消災,這是桑明海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因為他知道廣安伯府看似花團錦簇,其實早就不像老廣安伯在時那麽地位顯赫,不可動搖了。
賀蘭泰此人才能一般,沒有他爹那麽厲害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這人看著清貴出塵,一副視金錢為糞土的雅士模樣,其實花錢很是大手大腳,常常為了一幅畫,一把扇子就一擲千金。
加上他後院還養了一大堆女人,生了一大堆庶子庶女,這日常開銷也很大。
要不是陸氏精明能幹,善於掌家,身後又有鎮北王府做依靠,廣安伯府怕是早就不負昔日榮華。
也是因著這個原因,賀蘭泰當年才會答應陸氏要給兒子娶桑家女的要求——要不然,一個滿身銅臭的商戶女如何能進得了他家大門?給他兒子做個妾都是頂天了!
桑明海十分清楚賀蘭泰的想法,對廣安伯府的情況也早有了解,因此這一路上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忍著肉痛,咬牙做出了這個決定。
三萬兩對有錢如他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好在還不至於動了他的根基。而且要是能用這三萬兩換來和廣安伯府的冰釋前嫌,這錢花得也不算冤枉,畢竟錢沒了還可以再賺,這關係斷了卻是無法輕易修複的。再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廣安伯府內裏再落魄,也不是他這樣的人得罪得起的,他承受不起來自他們的報複。
這麽想著,桑明海就眼含期盼地朝賀蘭泰看了過去。
賀蘭泰聽見這話,原本眉頭緊皺,滿是不悅的臉色果然好轉了一些。
但不等他開口,一旁的柳氏已經一下撲倒在地,放聲大哭起來:“不是的,伯爺,夫人!這件事都是我家老爺的主意,他才是主謀,我和玉妍是不得不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