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純黑色的瑪莎mc20,沿著閩清的沿海公路疾馳。


    發動機引擎的聲音響在空曠的夜。


    晚上十點半。


    無車也無人的沿海公路。


    仿佛整片海都是他們的私有物。


    像是真的逃離世界之外。


    找到了隻屬於他們兩人的桃花源。


    敞篷的超跑。


    風從耳側刮過。


    “怎麽都看不到車?”懷央趴在窗框,看著遠處靜謐的海。


    “這片海域還在開發,很少人來。”


    幾個月前溫九儒來閩清開會,因為一個地產的項目,來過這片海灘。


    當時他坐在車的後座。


    看著遠處翻湧的潮汐,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是想帶懷央來看看。


    她喜歡深夜的天台,無人的海島,熬夜時那種仿佛偷來的,隻有她一個人的時間。


    那也一定,會喜歡這片沒有人的海灘。


    很神奇。


    這兩年看到很多東西,都會頻頻想起她。


    好在,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也向她走了這一步。


    也好在,她此時就在他身邊。


    不然很難想象,他們還要再錯過多少年。


    溫九儒伸手摸她的後腦:“冷不冷?有毛毯。”


    懷央搖頭,轉過來,看著男人身上單薄的襯衣:“我才要問你冷不冷。”


    溫九儒笑:“我冷什麽。”


    說著還把搭在她身上,自己的那件黑色大衣往上扯了扯。


    大衣蓋在身上,她兩條胳膊分別鑽進兩隻袖子裏。


    懷央抬手,摸了下溫九儒的指尖。


    “你真的不冷嗎?”


    “嗯。”溫九儒笑著收手,去摸檔位。


    十分鍾後,疾馳的mc20終於放慢了速度,到達目的地。


    車下是奶白色的細軟沙粒,往前幾十米,浪拍在沙灘上,訴說著潮漲潮汐。


    黝黑的夜色與海麵相連,偶有海上閃爍的燈塔與頭頂繁星交相輝映。


    遠離紛擾的城市中心。


    夜空裏的星星更閃了一些。


    懷央正仰著頭找星座,冷不丁被人突然抱過去,放在了腿上。


    下一秒,男人低頭吻上來。


    熾熱的氣息混著清涼的海風。


    別樣的反差,讓人沉醉其中。


    懷央的手指輕勾著他的衣袖。


    溫九儒按著她的後頸,吻得又急又深。


    晚宴上有些吵鬧,他卻坐在座位上,腦子裏想的隻有她。


    灰色的對襟毛衣很輕易被剝了下來,隻剩裏麵那件同樣顏色的粗毛線吊帶。


    溫九儒扯過旁邊的毛毯,把她整個人裹在裏麵。


    唇貼著她的唇,很細致地磨著。


    再次吮吻下來時,終是沒忍住,搭在她腰側的手,伸進了她的毛線吊帶。


    懷央回應得很積極,讓他實在沒辦法克製下去。


    “溫九儒……”被壓著唇的人喊他。


    聲音動情,暗示著她也情難自抑。


    片刻。


    男人努力讓自己的意識回到正軌,埋進她的肩頸,啞著聲音問:“第六天?”


    說的是生理期。


    懷央點點頭。


    “時間怎麽這麽慢。”溫九儒說話間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脖頸。


    從懷央說不離婚到現在,也不過,隻過去六天而已。


    怎麽就覺得……像是一個世紀。


    懷央抿了抿唇,關切道:“你還好嗎?”


    “不好能怎麽辦?”抱著她的人悶笑一聲,無奈。


    不過也還行,想到隻用再等兩天。


    好像也沒那麽著急。


    懷央搭在他肩膀的手,小幅度地揪了下布料。


    有些心虛地扔下一顆重磅炸彈。


    “明天下午要跟項目去大理。”


    她明顯感覺腰上的手緊了緊。


    “這麽突然?”男人半抬了眉。


    “嗯。”懷央乖巧點頭,“先前報的名,沒想到因為一些原因,拖到了現在。”


    這話的意思就是……都是項目組的錯,不能怪她。


    溫九儒撐著太陽穴,嗓子空咽了一下:“去幾天?”


    “一星期。”懷央再次抿唇乖巧。


    “………”


    所以就還要再等一星期。


    溫九儒抬眼看她:“什麽項目?”


    懷央知道他在想什麽,直接把路堵死:“不能不去。”


    “………”


    溫九儒輕歎氣,微闔眼,手腕遮在眼前。


    懷央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往前湊了湊:“可以再親會兒。”


    溫九儒淡笑:“再親是更折磨我。”


    懷央想了下,閉上了嘴。


    要說也是。


    現在接吻基本上處於飲鴆止渴。


    “那是也不能親了嗎?”懷央有些失望。


    男人一手還撐在窗框,閉著眼睛,懶洋洋的:“嗯。”


    懷央眼神有點幽怨:“你這樣讓我有點討厭姨媽了。”


    “我更討厭。”溫九儒接話,睜眼,看了她一會兒,“要不要一步到位,讓它十個月都別來。”


    “………”


    “那你也要跟著歇十個月。”懷央看著他。


    溫九儒琢磨了一下,確實是。


    懷孕的念頭被他徹底打消。


    況且他也真的沒那麽想要孩子。


    既不想讓懷央受這個罪,也覺得沒必要。


    就像現在,他抬眸,望向遠處偶有波瀾的海麵。


    隻有他們兩個。


    就很好。


    被世界拋棄,卻還有對方的,他們兩個。


    懷央的灰色開襟毛衣半掛在手肘。


    毛毯之下,是她露出的肩膀。


    溫九儒移開視線,幫她把毯子又往上拉了些。


    “後行李箱有帳篷。”


    “可以就睡在車上嗎?”懷央窩進他的懷裏。


    閩清臨海。


    這個時間還沒有那麽冷。


    雖說夜裏會有些涼,但相擁在一起,毯子能提供的溫度已經綽綽有餘。


    臨近淩晨。


    和日出也沒差幾個小時。


    她不想睡帳篷,想跟溫九儒就這樣擠在狹小的車裏,被他的氣息縈繞。


    世界靜得如同為他們關了窗戶也關了燈。


    懷央歪著頭想。


    她仍然是那個說幹什麽就幹什麽,腦子清醒,會權衡利弊,做正確的選擇和對的事情的懷央。


    但她也允許自己為此時此刻擁著她的人沉淪。


    即使不能確切的看到未來和明天,她也願意牽著他的手走向萬劫不複,萬丈深淵。


    人這一輩子,總要為點什麽,瘋狂那麽一次。


    而在她這裏。


    一輩子僅有一次,不顧任何後果的勇敢,和徹頭徹尾的瘋狂,給了溫九儒。


    懷央勾著溫九儒的脖子,頭埋在他的前胸。


    突然想起先前在家裏打遊戲。


    那個以恐怖為基調的單機遊戲。


    “上次那個盤你真的全部打通關了嗎?”懷央問。


    懷央側坐在男人腿上,背靠著車門。


    溫九儒左手搭在窗框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從外側敲著車門。


    他神情懶散,半眯眼,看著拍在細軟沙子上的海浪。


    “嗯,打過一遍。”


    懷央很輕地問:“是因為我嗎?”


    因為我喜歡打又害怕。


    所以為了在每次出現特別恐怖的畫麵時提醒我。


    “嗯。”溫九儒再次輕輕笑著。


    懷央輕歎了一口氣,更深地埋進男人懷裏。


    他像一個無底洞。


    好像怎麽挖掘都挖掘不完,在任何細微之處,對你的關切和愛意。


    為什麽就能這麽好呢?


    溫九儒低頭,用唇輕碰了下她的太陽穴。


    “後行李箱裏有熱水和酒,還有你喜歡的蛋糕。”


    “不想要。”懷央搖搖頭,“想抱著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


    懷央聽著海浪聲逐漸睡去。


    溫九儒睡不著,幫懷央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大概是多年願望,終得圓滿,人精神太好,他一點困意都沒有。


    溫九儒就這麽一直坐著,看著遠處海浪翻湧,摟著懷裏的人。


    清晨六點,天空泛起魚肚白。


    當第一抹日光從雲霞裏嶄露頭角時,溫九儒垂頭,在懷央耳邊喊她。


    “起來嗎?”


    懷央睡得不沉,迷蒙中睜開眼,入目的是遠處,與海相接的,一片溫暖日光。


    溫九儒低笑著幫她揉了下眼角,示意她看向遠處:“你想看的海邊日出。”


    上次的黃昏和此時的朝陽。


    很榮幸。


    能跟你一起看這晨昏和往後每年的四季。


    懷央小幅度地打了個哈欠,往身後倚了倚。


    淩晨兩點多醒來一次,和溫九儒說了會話,再睡過去是兩個小時前。


    此刻醒來,她整個人還不大清醒。


    晨曦劃破天際,橘紅色的日光暈染在天邊,往下,掉在海麵上。


    海浪泛著點點金閃,波光粼粼。


    當整輪紅日從雲裏爬起來時,懷央拍了拍溫九儒的手臂,輕指前方。


    “要不要去堆沙子?”她問。


    雖然有些幼稚。


    但細軟的白色沙粒,總覺得不在上麵堆點什麽,有些太浪費了。


    溫九儒點頭,放開她。


    懷央把衣服穿好,推開車門下去。


    她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撲騰的浪前,指著右邊。


    語氣霸道:“你去那邊堆,不能看我的。”


    說罷轉過去,蹲下來,背對溫九儒。


    溫九儒站在她身後幾步遠外的地方,看著她笑。


    半響,轉過去,在懷央身後五六米外找了片地方。


    很隨性地席地而坐,左手向後撐著地,右手在身旁的沙子上隨手挖著什麽。


    因為陽光的照射,微眯著眼,神情懶散。


    約莫有二十分鍾。


    幾米外的人攏著自己的沙堆,轉頭看他:“你堆好了嗎?”


    溫九儒低頭,看著自己身旁,,塌掉的沙房子。


    輕“嘖”一聲。


    覺得自己貌似沒有做手工這天賦。


    踩進細軟沙子的腳步聲在身後停住。


    下一秒,果不其然。


    “溫九儒,你堆了嗎?還是隻是把沙子鏟一起了?”懷央問他。


    溫九儒垂眼,再次咋了下舌。


    確實醜得有些一言難盡。


    他本意是想堆個酒館。


    “烏樟”——懷央以為初見他的地方。


    但無奈,自己技術實在不好。


    無論怎麽補救,明明應該四方的房子看著都像個破土堆。


    溫九儒抬頭,看著眼前的人,坦言。


    “不太擅長。”


    懷央不是很在意,彎腰拉他,嘴上寬慰。


    “上帝為你開了那麽多門,總要關你幾扇窗,不然你這房子門多的要成360無死角開敞房了。”


    溫九儒被她拽著往前走。


    在她身後淡笑。


    這安慰人的話也是絕了。


    男人的目光一直在懷央的背影上,沒注意別的東西。


    直到女人拉著他站定,他才看到剛懷央堆的是什麽。


    懷央蹲下,跪在自己的作品旁邊,仰頭看他:“回去給你補真的。”


    溫九儒低頭。


    腳邊的沙堆很精致,像是個工藝品。


    果然,她比自己手巧多了。


    模樣是個戒指盒,裏麵是枚沙戒指。


    “想送你枚戒指,真心的那種。”懷央說。


    她仰首看著身前的人。


    男人抿著唇,視線一直停在她手邊的沙堆上,幾秒後,突然低笑了一聲。


    “你為什麽要比我先一步?”


    “嗯?”懷央沒懂。


    溫九儒往旁邊側了下身體。


    沒了男人身體的遮擋,視野開闊,懷央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個醜沙堆上。


    她看了兩秒,側眼,又看向身旁的人。


    溫九儒唇線輕抿,像是想說什麽。


    下一秒,不期然的,遠處一個不大的海浪打過去,把本就不成形狀的沙堆瞬間衝散。


    海浪退去。


    原先沙堆的地方留下一個海螺。


    海螺在沙子裏插得很深,這麽一個浪打過去,也隻露出了一小半而已。


    溫九儒輕“嘶”一聲,貌似對這個浪不太滿意。


    “想等你自己發現的。”他說。


    話落,男人抬腳過去。


    彎腰把海螺從沙子裏抽出來,在手上磕了一下。


    五六米遠的距離,懷央能清晰地看到,從海螺裏掉出了一個銀色的東西。


    很小,正落在溫九儒的右手掌心。


    懷央還維持著跪坐在沙灘上的姿勢,偏頭,望向右手捏著戒指徑直向她走來的人。


    男人身上還穿著昨晚參加晚宴時的灰色襯衣。


    捏著戒指,在此時海邊的朝陽裏走向她。


    “我還欠你一次鄭重的告白,和一場求婚。”男人笑著說。


    懷央看著他:“所以特意選的這個無人海灘?”


    幾步走近,溫九儒在她麵前單膝跪下,拿著戒指的手閑閑地搭在膝蓋上。


    “你一向不喜歡人多,”他點頭,承認,“我猜,這種事情,你應該也喜歡在私密的時間和私密的空間。”


    懷央輕歎一聲,不自覺地笑,低頭看著他手上的戒指。


    清晨的海浪裹挾著潮氣,日光落在銀色的戒環上,閃閃發亮。


    她覺得自己像塊海綿,不斷地被溫九儒戳一下這裏,又戳一下那裏。


    海綿塊收縮又脹大,起起伏伏間,不停地在,,為他心動。


    懷央很早之前就跟夏琳說過,說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要接受告白或者求婚,那麽她希望對方一定不要在大庭廣眾下進行。


    不要在操場鋪一地的花束,也不要人來人往的廣場突然的彈唱。


    性格使然,她甚至連在許多朋友的注視下接受愛意,都會抗拒。


    她覺得,求婚是兩個人的事。


    她想在某個睡醒的早晨,或是小憩的午後,突然被套上戒指,突然聽到對方說“我愛你”。


    在吵鬧的世界,劈一個安靜的角落。


    和愛的人分享,隻屬於對方的,此時此刻的欣喜。


    很少有人會理解她這種想法。


    但何其有幸,溫九儒了解她。


    “我知道你的心裏有個自己的房間。”溫九儒說,“即使你的學業,你的工作,你的社交和人際關係完成得再好,但那都是這個房間之外的事,你每次做完這些,都要回到這個房間,休息,喘氣,重新恢複精力。”


    海浪聲徐徐,淡藍色的海水不斷地拍打這沙灘。


    溫九儒就在這清晨的海風裏,很認真地望著她。


    “你不用出來,我可以進來陪你。”


    懷央睫毛輕顫,下意識嗓子空咽。


    她人緣一向很好,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實是個內心很孤僻的人。


    即使有些親近的人了解,也會偶爾勸她。


    打開自己,走出來一些,不要總窩在自己的那個房間。


    從來沒有人跟她講,我可以進來陪你。


    也從沒有人知道,她說她喜歡獨處,並不是因為她喜歡孤獨,隻是她自己呆著的時候,不用笑意盈盈,也不用永遠溫和,不用三思而後行,去考慮要怎麽處理和別人的關係,要怎麽做才能不出差錯,有更好的未來。


    所以她總說她最想過的生活是有一個自己的房子,不用總和人打交道,可以每天做自己喜歡的研究,然後養一隻怎麽打都打不走的寵物陪著自己。


    但溫九儒走出自己的房間,站在她的房前,三番五次輕扣她的門。


    跟她說不要因為怕失望就不跟任何人推心置腹,也不用怕行為上出現任何差錯就去掉半條命。


    我陪著你,你在我身邊,可以放下所有防備,不用動任何腦子。


    她承認,溫九儒早就隔著這道門說服了她。


    她打開門,歡迎他的到來,並且因為他的走進,在原本漆黑的房間,為他點了盞燈。


    懷央抬眼,唇半牽:“謝謝你。”


    溫九儒也笑,輕揚了一下眉,語聲溫和:“所以要嫁給我嗎?”


    海鷗起起落落,白色的翅膀拍打著細軟沙地。


    懷央把手伸過去,玩笑:“那告白呢?”


    溫九儒垂眸,幫她把原先的那枚戒指取下,換上新的這枚。


    “我總是以為自己是在看著你成長的途中,慢慢愛上你的。”溫九儒說,“後來發現,其實不是。”


    懷央問他:“那是什麽?”


    “大概是第一眼?”溫九儒握著她戴好戒指的手,笑,“周圍人來人往,我卻在人海裏,隻看到了你。”


    十一月二十五日。


    清晨六點五十八分。


    北緯30,東經119。


    風向東南。


    有日光而落的海邊,並不算冷。


    一場遲來的告白。


    他說,當一見鍾情和一心一意揉在一起時,大概可以換個說法。


    叫在芸芸眾生裏,我卻獨獨看到了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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