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男人很明顯怔了一下,緊接著在她麵前蹲下來。


    輕笑著問:“怎麽突然這麽說?”


    懷央鬆開抱住自己的手,身體前傾,不管不顧地要抵上他的肩頭。


    溫九儒往後避了下:“全是汗。”


    懷央不聽,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把人重新扯回來,頭埋進他的肩膀。


    她拽男人衣服的動作甚至稱得上粗魯。


    溫九儒沒再動,就這麽任由她靠著,笑了。


    “溫九儒?”懷央不知道說什麽,隻是想不停地喊他。


    “嗯。”


    “溫九儒。”


    男人聲音溫柔:“我在。”


    她不擅長說真心話,更不擅長在此刻真心實意地說些什麽情話。


    就這麽倚著溫九儒,不太想動。


    半晌,男人從蹲著的姿勢站起來。


    懷央還沒緩過神,視線追著他,眼神愣愣的。


    溫九儒在她身邊坐下,解釋:“再蹲下去腿要截肢了。”


    因為愣神,懷央眨眼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無辜。


    溫九儒望著她,要不是手有些髒,又想抬手捏上去了。


    “你說,,”懷央扭頭,看向籃球場,“如果我們早些認識,”


    如果我們早些認識,你和我是不是都會過得更好一點。


    “我的錯,懷央。”溫九儒也轉過去,視線順著她的,也落在遠處。


    他總是這樣。


    不讓她道歉,卻把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曹林正在跟那三個男生說笑,李延時站在一邊看手機。


    溫九儒很低地笑了聲:“這麽久以來,我唯一自責的是沒有早點走進你的生活。”


    懷央有些動容,側眼看過去。


    溫九儒垂眼,捏著手裏的礦泉水瓶:“我有時會想,如果我沒有那麽猶豫,早點走到你旁邊,至少你的耳朵不會受傷。”


    “溫九儒,,”懷央輕聲叫他。


    溫九儒放下手裏的瓶子,看看她:“我在你身邊看了太久,有時我會很慶幸你長得這麽好,努力,堅韌,不喊苦也不喊累,有時又會覺得心疼,因為吃過苦的人才會堅強懂事。”


    遠處幾個人還嬉鬧著,偶爾傳來籃球拍在地麵的聲音。


    懷央看著身邊的人,聽他低聲說。


    “我不想你吃過這麽多苦。”


    ……


    從二高出來,回到明河公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上樓洗過澡上床,溫九儒從床頭的架子上隨便抽了本書。


    沒看多久,房門再次被人敲醒。


    溫九儒看了下牆上掛著的鍾。


    和昨晚一樣的時間。


    “進來。”


    他話音落,門後探出來一個腦袋。


    “怎麽了?”溫九儒問她。


    懷央扒著門盯著他看了會兒。


    最後索性推門直接進來。


    她幾步走過來,在床邊蹲下。


    溫九儒還靠在床頭,他合上書放上床頭櫃。


    又問了一遍:“怎麽回事?”


    懷央不說話,他就等著。


    等了大概有三四分鍾。


    溫九儒扶著她的胳膊把她往床上拉。


    “腿不麻嗎……”


    “可以抱抱嗎?”懷央出聲。


    溫九儒的手頓住。


    片刻,半笑著問:“你說什麽?”


    懷央坐在床邊。


    垂著腦袋,頭發毛茸茸的,有些亂。


    “可以抱抱嗎?”


    她又小聲說了一遍。


    溫九儒一愣,被她逗樂了。


    懷央也不知道怎麽了。


    但真的就很想抱抱。


    她不需要安慰,所以也很少跟人擁抱,或者做出更親密的舉動。


    但最近幾次,接二連三,每次她把頭抵在溫九儒肩頭,被男人摟住時,都莫名心安。


    她以前一直不理解“肌膚饑渴症”是個什麽東西,知道這五個字時還覺得矯情。


    甚至上課聽講座,老師說擁抱可以調節人的激素平衡,她都非常的難以代入理解。


    但最近,她好像懂了。


    是真的想抱一下。


    享受肌膚想貼,被摟住的感覺。


    溫九儒沒再多問,摘掉眼鏡,抄著她的膝彎把人直接抱在了腿上。


    摟住懷央,把她整個人擁在懷裏。


    懷央一手放在腿上,另一手揪著溫九儒的睡衣又往他懷裏窩了窩。


    溫九儒幫她把頭發撩開,問她:“是心情不好嗎?”


    懷央搖搖頭,悶聲:“就是想抱抱。”


    話音落,女人頭埋在他的脖子裏輕吸了一下鼻子。


    手抬起,摟住了他的腰。


    溫九儒抱著她坐一會兒,想伸手去拿書。


    卻被懷央扯著袖子拽了回來。


    “要抱著。”


    她聲音輕軟,臉還埋在他頸窩。


    溫九儒被她弄的沒辦法。


    垂眼,托住她的側臉,突然開口。


    “我怎麽發現……你突然有點粘人。”


    語畢,懷裏的人掙紮著要下來。


    懷央推著他要下床:“那我走。”


    語氣冷酷無情。


    溫九儒把她抓回來,好笑:“我不是這個意思。”


    重新被抓進懷裏之前,懷央抵著他的前胸。


    “我回去拿個東西。”


    聞言溫九儒放開手。


    懷央下了床,推開門,拐出去。


    一分鍾後抱著枕頭被子重新折回來。


    她把懷裏的東西往溫九儒床上一扔。


    踢掉拖鞋,跨到床上:“我想跟你睡。”


    溫九儒抬了下眉,下一秒,又聽她說。


    “我來姨媽了。”


    “第一天。”


    溫九儒:………


    溫九儒輕“嘖”一聲,無奈:“你是不是故意的。”


    懷央輕哼一聲,沒作答。


    溫九儒坐著沒動,看她。


    懷央鑽進被子裏,合上眼睛,麵對他側躺著。


    半晌,察覺男人沒動作,懷央臉在枕頭上蹭了蹭,伸手抓住他的。


    有些委屈地重複了一遍:“我想跟你睡。”


    想跟你睡,不想回去自己麵對孤零零的那一張大床。


    溫九儒歎了口氣,拿遙控器把遠處的落地燈調低。


    躺下,抱住身側的人。


    懷央終於是徹底落盡了他的懷裏。


    “你是真的知道怎麽把人弄死。”溫九儒這麽說。


    不知道是不是懷央的錯覺,她總覺得溫九儒這話說的有些咬牙切齒。


    懷央“哦”了一聲,摟住溫九儒的腰又往他懷裏鑽了鑽。


    “我姨媽要七天。”


    溫九儒徹底被她氣笑了。


    輕嗤:“沒事,我等得起。”


    和上次說這話時的態度不一樣。


    這次的語氣有點諷刺。


    “第八天才能完全幹淨,理論上是完全幹淨的兩天後才可以。”懷央又說。


    男人沒說話,一聲輕哼。


    懷央頭埋在溫九儒的前胸,輕哼的這聲就響在頭頂,感受著來自他胸腔的震動。


    “你不是說怕我後悔嗎?”


    頭頂的男人閉著眼睛回答她:“不是不離婚了嗎。”


    “嗯,對。”


    “你想後哪門子的悔?”


    “我的意思是……”懷央試圖解釋。


    “你想找小三?”溫九儒問。


    “………”


    懷央無語:“不是。”


    “嗯。”溫九儒繼續說,“你看是你找得快還是你那小三的腿斷得快。”


    懷央從他懷裏把頭抬起來:“你怎麽那麽暴力?”


    溫九儒睜開眼,低頭看她。


    “還有更暴力的,你七天,”溫九儒冷笑著算了下時間,“十天以後你就知道了。”


    “………”


    懷央很冷漠地“哦”了一聲,倒下去。


    溫九儒把離開自己懷抱的她重新撈回去。


    懷央抵著他的胸,很善解人意的:“你不是會不舒服嗎?”


    溫九儒攬著她的後腦把人按進懷裏。


    闔著眼,聲音微啞:“沒事。”


    ,


    一連兩天,懷央沒挪窩,都是在溫九儒房間睡的。


    懷央怕溫九儒睡不好,第二天想走,溫九儒沒讓她搬東西。


    大概是因為某種原因導致睡眠不足,免疫力下降。


    反正,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一年到頭來沒怎麽生過病的人,毫無預兆的,發燒了。


    周日起床燒起來的。


    溫九儒沒去公司,從上午一直燒到下午,溫度越來越高。


    懷央看不過去,一直問他要不要去醫院,溫九儒都說不用。


    撐到下午吃過藥躺下睡了。


    懷央收拾了一下屋子,想到電競室有兩台電腦有點問題,給周毅打去了一個電話。


    “對,兩台,係統上的問題,我想問你能不能幫忙找人過來修一下。”


    “好,我聯係一下人,讓技術人員一個小時後到明河公館。”


    掛了電話,周毅想了下,給“星光”打去了一個電話。


    不到一小時,明河公館的門鈴響起。


    懷央從地下室上去開門。


    來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戴眼鏡兒穿格子襯衫的男生,應該是技術人員。


    另一個女生像是搞對接的。


    溫九儒還在樓上睡覺。


    雖然這房子隔音好,樓下這動靜,他在上麵聽不到。


    但懷央還是下意識提醒兩人輕一點。


    專業的不虧就是專業的。


    懷央闡述了一下問題,沒二十分鍾,技術人員就把電腦調好了。


    一側負責對接的女生跟懷央示意:“您要不要試一下。”


    懷央應了聲“好”,在位置上坐下,登了自己的遊戲賬號。


    因為先前電腦的問題,幾乎登所有軟件都會閃退。


    遊戲也不例外。


    身後的女生看著懷央登上的賬號突然很驚訝地輕呼一聲。


    “這個賬號是您的嗎?”


    “對。”懷央聽出她聲音的異常,轉過去,“怎麽了?”


    女人臉上特別驚喜,下意識脫口而出:“這個賬號的私人對接是我做的,我的工作相當於隻針對一個人官方客服,之前所有的郵件都會轉給老板……”


    她兩句話出來察覺到懷央的表情不對。


    像是毫不知情。


    女人赫然止聲。


    心裏狂跳如雷,開始打鼓。


    因為兩人已經結婚了,她下意識以為懷央是知道的,才沒有顧忌的多說了兩句。


    此刻,看到懷央這樣,她不知道緣由,以為自己闖了大禍。


    “太太……”她輕聲叫了一下。


    懷央那側因為她這兩句話早已陷入了沉思。


    “你剛剛說,你們是星光的?”懷央垂著眼,手敲在椅背上。


    “對。”女生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問這個,解釋,“華泱旗下的星光。”


    這麽多年,懷央第一次開始為自己的遲鈍後悔。


    溫九儒說的沒錯,他們兩個確實很像。


    包括散漫忘性大,記東西記不住這點也一樣。


    對他們來說,生活因為沒有值得留戀的,所以也沒什麽重要的。


    很多事情幹過就幹過了,從不會往腦子裏放,所以也記不起來。


    “太太。”女人又叫了一聲。


    懷央抬頭,抱歉地笑了一下:“我突然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就不送你們了行嗎?”


    負責對接的女生猶豫了一下,忐忑地說了兩聲“好”,帶著技術人員上樓,離開了明河公館。


    房間裏忽然隻剩下懷央一個人,很靜。


    她趴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自從跟溫九儒把事情挑明,她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擊中。


    此刻。


    她垂頭。


    前額抵在手腕上,蹭了蹭。


    鼻子發酸,是真的想哭。


    她那個中了獎的遊戲賬號是星光的活動。


    而剛剛那個女生說的另一件事……


    她把這幾年的事像走馬燈一樣,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懷央很愛打遊戲,前幾年還沒這麽忙,她喜歡的那幾個遊戲,隻要出活動她都會參加。


    沒記錯的話,是五年前,聖誕前夕。


    她的賬號收到了一封來自官方“征集心願”的郵件。


    她當時隨便填了一下。


    大概是說想要一個全皮膚的賬號還有一個電競房。


    說以後畢了業自己住,一定要在家裏弄一個電競室。


    因為是真的喜歡打遊戲。


    她甚至還在那個郵件裏,描述了一下電競室的裝修。


    懷央把埋著的頭抬起來,側眼,打量了一下房間。


    當時在郵件裏具體是怎麽描述的,她已經記不太清了。


    但確實跟溫九儒這間房很像。


    所以第一次進這裏,她才會覺得熟悉。


    懷央輕吸了一口氣。


    轉身,把電腦遊戲的界麵叉掉,去登自己的郵箱。


    自那次之後,這五年,每次聖誕前她都會收到來自星光官方的郵件。


    像是一個活動,無論是流程還是表述,都沒有任何能讓人懷疑的地方。


    活動的主題是征集“聖誕心願”。


    懷央有時覺得麻煩,懶得填。


    這個客服會連著給她發好幾封。


    最後沒辦法,她都會勉為其難地填一下。


    剛聽那個女生的意思,這個郵件應該都是她發的。


    而授意人是溫九儒。


    懷央終於進到了自己的郵箱,找到這五年間和那個官方賬號往來的郵件。


    帶上第一年的“遊戲心願征集”,截至到去年,她一共回過六封。


    2018年12月15日:

    想要一個全皮膚的賬號和一個電競室,電競室最好推門進去是電腦、遊戲椅,往裏走有幕布和矮腳沙發,能看比賽,沙發上如果能再放幾個奶白色的抱枕就更好了。


    2018年12月21日:

    樓上那幾個黑人有點吵,還酗酒,晚上三四點都不睡,影響到我複習,下個月的考試考不過怎麽辦。


    2019年12月19日:

    想要一份聖誕禮物。


    2020年12月21日:

    現在是淩晨十二點,在這個獨屬於我自己的時間,想在天台上點煙花,好可惜,費城不賣仙女棒。


    2021年12月20日:

    我仔細算過了,我要賺夠一千萬才能讓自己這輩子高枕無憂,500萬買房子,300萬理財,200萬養老。算了兩千萬或者三千萬吧,多多益善,再養隻狗。


    2022年12月23日:

    想要一束白色風鈴花。


    懷央手從鼠標上拿下來。


    電競室因為在地下一層,沒有窗戶,燈也並不怎麽亮。


    此時隻開了牆角的一盞落地燈。


    淡藍色的光灑在整間屋子裏。


    懷央睫毛抖了一下,盯著那幾封郵件。


    心裏酸脹,連帶著手心和指尖都是疼的。


    很懊惱地在怪自己,

    怎麽就沒把這些事聯係起來。


    時間太久遠。


    這裏麵的好幾封郵件甚至都是她亂填的。


    所以印象真的不深。


    去年的白色風鈴花,是跟項目出國,在法國街頭看到有人求婚。


    午後,陽光灑滿的大道上,男人跪在心愛的人麵前,拿了一束白色捧花。


    她覺得浪漫,所以寫了這麽一條。


    後來就忘了。


    可是這些……


    懷央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些字上。


    她自己都忘了的內容。


    卻有人記了下來,幫她一一實現。


    懷央垂頭,手撐著前額,再次去回憶那些事情。


    曹林說溫九儒有強迫症,電競室矮腳沙發上的奶白抱枕不讓他碰,像是少了一個都不行。


    賓大的那個公寓,她嫌吵,沒幾天後,樓上的人突然搬走了,聽說是有人以高於市場的價格把房子買了下來。


    在賓大的第二年,那年聖誕,盧雨意外地給她帶回來了兩份聖誕禮物,多出來的那個是條圍巾。


    盧雨說路上看到,覺得好看就買了。


    但她後來在圍巾的盒子裏發現了快遞單,是從國內寄來的。


    再接著往後。


    是她和溫九儒結婚的這段時間。


    淩晨十二點城堡之上的仙女棒。


    簽合約時的三千萬,和曹林的那隻狗。


    以及婚禮上他朝她走來時,手上拿著的白色風鈴花。


    人從10歲開始就應該知道,平安夜淩晨12點的鍾聲敲響時,並不會有聖誕老人。


    懷央眼睫微顫,硬咽了一下。


    可她好像有。


    這些年,有人在悄無聲息的地方,讓她的每個願望都落地有聲。


    懷央突然想起,十二年前的那個便利店。


    當時她安慰完夏琳,夏琳問她有什麽願望,一個月後是她的生日,要準備禮物。


    懷央想了想,好笑著說沒什麽願望。


    後來她還說了什麽來著?

    哦對。


    她說:“我這樣的人許什麽願啊,你看我許願會有人搭理我嗎?”


    懷央低著頭,淚無聲地從眼尾漫出來了些。


    這些年的第一次。


    哭出來。


    可是你看。


    有人理她的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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