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戒指改尺寸本來就不是什麽麻煩事,上午送到店裏,晚上五點就改好被送了回來。


    溫九儒連著開了三天的會,昨天晚上又應酬到淩晨一點,今天倒是可以休息一下。


    不到六點,他從公司出發,開車來了寧大。


    溫九儒的車停在寧大後門,電話接通,對麵傳來懷央的聲音。


    “你來接我的嗎?”


    “嗯。”溫九儒應道,“要在哪裏等你?”


    懷央想了下:“我還有點事,可能要十分鍾,不然你來寧大附屬醫院樓下?”


    懷央跟溫九儒描述了一下位置,溫九儒把車開了過去。


    在樓下等了沒五分鍾,懷央從一樓大門走了出來。


    身邊沒人和她一起,就她一個。


    懷央走近。


    寧大附院下麵的停車位有些擠,副駕駛位和旁邊的車挨得近,不好開門。


    溫九儒讓懷央在離車兩三米遠的地方停住,直接把車開了出去,停在她麵前。


    他駕駛位的窗戶被降在最下麵。


    懷央微俯身,探頭:“我戒指也忘戴了,好像也在洗手台上,你早上幫我找手機的時候看到了嗎?”


    “懷央?”遠處突然響起一道驚喜的男聲。


    懷央轉過去,看到許言,喊了聲:“師兄。”


    男人穿了淺藍色的薄襯衫,儒雅斯文,從廣場的另一側走過來,朝他們這邊走近。


    “我還說回來找你吃飯,沒想到來趟附院,正好碰到你。”許言語氣意外又欣喜。


    溫九儒送懷央來上班,被碰到過幾次,附院有幾個都知道了懷央已婚的消息。


    但知道的人裏麵沒有長舌的,沒誰特地八卦宣傳這事。


    許言這半個多月都不在臨安,自然還不知曉。


    溫九儒搭在窗框外的左手,兩指夾了根煙。


    沒點,隻是夾著。


    懷央無意跟許言多攀談,三言兩語結束對話,並不熱絡。


    懷央的反應太冷淡,許言也沒有了一開始講話時的熱情。


    他側了下頭,這才注意自己身旁的車,和車上的男人。


    “這是,,”許言疑惑。


    懷央剛想張嘴介紹溫九儒的身份,沒想到被車裏的男人搶先一步。


    溫九儒把手上的煙收起來,淡淡道:“我是來給她送戒指的。”


    “戒指?”許言下意識問出來,“什麽戒指?”


    “我們的對戒。”溫九儒很淡笑著衝許言點了下頭,溫聲解釋,“今早她出門走的急,落在家裏洗手台上了。”


    懷央:,,,

    “我公司離得近,送過來,也正好接她下班回家。”溫九儒又補了一句。


    這兩句話一出來就有些驚悚了。


    許言半天沒找到自己的聲音。


    大概過了有個三五秒,許言才尷尬地笑了一下:“你結婚了?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懷央還沒張嘴,身邊男人的聲音又響起來,淡聲:“前兩個星期,結婚的事情沒有太宣揚,隻有些親近的人知道,婚禮在下個月,到時候希望賞光。”


    許言這次是真的被噎到了。


    他甚至都沒有被劃到“關係親近的人”這個範圍裏。


    懷央聳了下鼻子,看向身邊車上的人。


    溫九儒的左臂仍舊閑閑地搭在窗外,腕上的黑色腕表箍在他骨節分明的手腕上。


    手背血管明顯,修長的手指夾著根未點燃的白色香煙。


    無論是動作還是語氣,甚至他現在半掀眼皮的懶散表情,都把他骨子裏溫和的散漫拉到了極致。


    “那,師兄,我們先走了。”懷央衝許言點了下頭,繞過車頭,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上去。


    車子啟動,在出了附院的門後,靠路邊停下。


    懷央有個文件忘拿了,聯係了還在樓上的林依然,林依然說正好要下來,讓她等兩分鍾,順道給她送下來。


    車熄了火,溫九儒打開兩人中間的扶手箱,把戒指盒拿出來。


    黑色的盒子打開,溫九儒伸手握住懷央的手腕,幫她把戒指重新推到了無名指上。


    懷央另一手剛回完林依然消息。


    看著被鬆掉的左手,無名指上的戒圈素淨淡雅。


    她輕轉著戒圈,喃喃:“怎麽感覺變緊了。”


    “今天天涼。”男人語氣閑閑,“可能熱脹冷縮。”


    “,,”


    她覺得溫九儒語氣有些奇怪,想了想解釋:“剛那個就是許言。”


    “嗯。”溫九儒扶上方向盤,聲音清淡,“那個高嶺之花?”


    “,,”


    雖說溫九儒語氣真沒哪裏不好,非常溫和,沒有一點鋒芒,但懷央總覺得這話說的有點夾槍帶棒。


    “這詞聽著有點怪。”她做評價。


    “比‘瘋批冤大頭’還怪?”


    懷央:,,,

    你看。


    就說夾槍帶棒吧。


    懷央抽了下嘴角,想到今天早上讓溫九儒幫忙找手機。


    她微微眯眼,能屈能伸。


    轉過去,手特別端正地放在膝蓋上:“我錯了。”


    溫九儒本來一手支著窗戶,一手扶在方向盤上。


    聞言看過來,眼神稍稍一怔,兩秒後很輕地歎了下氣:“不是讓你道歉。”


    懷央兩手按在中間的扶手箱上湊近,半彎著眼睛,語氣帶些清甜討好:“那不生氣了好嗎。”


    溫九儒本來也沒真生氣。


    隻是拿她沒辦法。


    他抬手幫懷央把散落在耳邊的頭發撩開。


    順勢摸了下她的左耳耳廓。


    那裏有一道很明顯的疤痕,兩厘米長,縫過針。


    他眼眸微垂,看向身前刻意賣乖的女人。


    她好像知道自己彎起眼睛笑的樣子很可愛,讓人看了沒脾氣。


    你會很輕易就被她哄得很開心,但緩過來你也應該知道,這種不哭不鬧永遠知道什麽時候該幹什麽事的人,也從來不會把什麽東西放在心上。


    溫九儒手從她的耳廓撤開,向後半靠,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輕“嗯”了一聲。


    林依然下來時除了送文件,還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晚上谘詢中心的人,想一起聚餐,吃個火鍋,喊她和溫九儒一起。


    懷央不知道溫九儒願不願意,轉頭問了他的想法。


    溫九儒說自己無所謂,看她。


    懷央雖然喜歡自己一個人呆著,但無論上學還是工作,必要的社交總不能少。


    她剛來實習沒多久,聚餐的話,還是要盡量跟著去。


    懷央跟溫九儒說了一下情況,溫九儒點頭同意,把車停進附院的地下車庫,跟她一起往火鍋店走。


    另一邊從谘詢中心出來的大部隊也追上他們,一行十幾二十個人,往離得不遠的一家火鍋店去。


    提前半小時訂了位置,雖然沒了包間,不過店家給他們留了個在角落的長桌子。


    長方形的細長桌子,一共坐了十幾個人,左右各一個鍋,冒著白色水霧,以及噴香的香氣。


    溫九儒跟這些人不大認識,他不是擺架子也不是喧賓奪主的人,和懷央一起挑了個右手邊最角落的位置,臨著窗戶,窗外是熱鬧的臨安老街。


    馬路不算寬,路邊攤挺多,路上人熙熙攘攘。


    附院的這些人全都是寧大的學生。


    碩士和博士偏多,也有兩個大四的。


    男女比例的話,女生多一點,幾個男人都照顧在場的女生,也沒要酒。


    隻說這頓就是大家一起聚個餐,不喝酒,肉菜管飽。


    懷央這種性格的人,社交能力很強,她很聰明,進退又有分寸,不強勢也不軟弱,基本大家都會喜歡她。


    坐下沒多久,溫九儒和懷央已經輪番被幾波人祝了遍新婚快樂。


    溫九儒吃得大多都是清鍋裏煮的菜。


    他倒是也能吃辣,隻是習慣了江寧二十幾年的清淡口味,輕易不是很容易改。


    懷央吃得開心,蘸碟裏又被她自己多放了一勺小米辣。


    溫九儒看著她那個碟子,微微皺眉:“你腸胃還好嗎?”


    懷央從鍋裏撈了塊蘿卜,擺擺筷子:“火鍋不吃辣真的沒有味道。”


    溫九儒看著她,手抬起,在她的腦後輕輕摸了一下,轉回去,不太在意地問道:“家裏的飯還合口味嗎?”


    “你請的廚師到底是哪裏的,等我跟你離婚了,你給我的錢夠挖他嗎?”懷央忍不住感歎,“他的川菜真的做得太正宗。”


    溫九儒說家裏的廚師是川渝那邊過來的,川菜做得好,其次才是江寧菜。


    這簡直正和懷央心意。


    和溫九儒在家吃飯時,大多時候廚師那邊打包過來的都是川菜,一周偶有兩天,會換換其它菜係。


    不過辣度被調過,不是特別重。


    畢竟吃多了辣的,確實對腸胃不好。


    溫九儒幫她把手邊的湯碗移開,揶揄:“你那點錢可能不夠。”


    懷央咬著豆奶的吸管:“這麽貴?”


    “嗯。”溫九儒笑著。


    飯吃到一半,蘇琴又打來電話。


    念著生養之恩,這兩家人現在唯一沒有被懷央拉黑的就是蘇琴的電話。


    她想了想,放了筷子,跟溫九儒說了句“我出去一下”。


    溫九儒點頭,給她讓位置。


    “有事?”懷央拿著手機從火鍋店出去,走到門口。


    “你結婚了?”蘇琴語氣不太好,“我聽你爸爸那邊說的。”


    懷央站在店門口,看著不遠處馬路上來來往往的人。


    想著估計是穀宇說的。


    “嗯。”懷央淡淡應了一聲。


    蘇琴換了副不太讚同的說教口吻:“你這孩子,結婚不給家裏說?總要讓家裏看看是什麽人,你才能結啊。”


    蘇琴的語氣聽起來倒是像真關心的樣子。


    懷央又“嗯”了一聲,不想多說。


    該管的時候沒管過,現在一副家長的架勢摻和她的事情又是幾個意思。


    蘇琴像是沒聽懂懷央的敷衍,自顧自的說:“聽說他是華溫老總的兒子?倒是富家子,你弟弟最近,,”


    懷央聽到這句都能想到蘇琴要說什麽:“薑岩的事情我不會管的。”


    “你怎麽能這麽說呢?”蘇琴語調不自主地抬高些,勸她“那怎麽也是跟你有血緣的弟弟。”


    懷央沒說話,蘇琴語氣軟下來:“他最近犯了點事,被拘在了派出所,你看能不能讓那個溫九儒能不能托關係找找人,把他,,”


    “被拘留怎麽可能能找人?犯法的事情誰犯的誰就應該進去。”懷央按了按眉心,也不想再動氣,隻是後悔接了這個電話,“他哪兒的人也不認識,就是個做生意的。”


    蘇琴不讚同:“你這孩子是不是敷衍我,生意做那麽大,怎麽會不認識幾個人?”


    “不認識。”懷央很冷淡地回了一句,轉身就要掛電話。


    那麵蘇琴再次喊住她,語調放緩:“我跟你叔叔也不容易,你就幫幫我們,幫幫薑岩?你小時候你叔叔也對你挺好,,”


    “對我很好?”懷央停住腳步,語氣很平靜地問回去,“不說薑峰,隻說你,你對我好嗎?”


    蘇琴聲音止住,有些心虛:“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懷央輕笑:“我也不多問,你就說你知道我愛吃什麽嗎?”


    懷央從搬出去開始,每年跟蘇琴他們吃飯的次數寥寥可數。


    初高中那會兒一個月還會有幾次,後來就是一年幾次。


    薑峰跟她沒血緣關係,心裏一直都把她當個累贅。


    這懷央可以理解,畢竟本就是陌生人,也不能要求對方要對你有多好。


    蘇琴沒工作,一直在靠薑峰養活,沒什麽話語權,自然要看著薑峰的臉色做事。


    薑峰不太喜歡她,蘇琴就也不怎麽把她往家裏叫。


    “就排骨啊什麽的,你看你突然問這個我也想不起來。”蘇琴打哈哈。


    “掛了。”懷央不想多跟她廢話。


    蘇琴再次叫住她,試探著:“我想起來了,你喜歡吃火鍋嘛,火鍋川菜,火鍋裏涮羊肉還有肥牛你最喜歡吃了。”


    蘇琴話音落了兩秒,懷央聲音響起。


    “你說的這些都是薑岩喜歡吃的。”懷央看著火鍋店門頭上亮著的霓虹燈,“我喜歡吃火鍋,但一向更喜歡吃素,煮了很久的白蘿卜和熟爛掉的南瓜。”


    蘇琴在那邊說不出來話,打著磕巴:“,,啊,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歡,”


    懷央沒什麽波瀾地打斷她:“所以不要再說你對我好了,不好就是不好,我已經不要求你們對我好了,但連誠實都做不到嗎?”


    “還有,”懷央輕吸氣,“不是我跟溫九儒結婚了,就能仗著這個關係為所欲為,我不會求他讓他為難的事情,犯法這種事更不行。”


    說罷,懷央沒有任何猶豫掛斷了電話,猶豫了一下,把蘇琴的電話號碼也拉黑了。


    掛了電話,她沒有立即往店裏走,而是站在店門口的一側,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透過玻璃看著那桌還在開心吃火鍋的人。


    附院的人都很好,她剛去,跟大家並不熟,但還是有師兄妹,又或者師姐師弟,願意帶她熟悉。


    今天早上去的時候林依然知道她沒有吃早飯,還分了一半自己的雞蛋餅給她。


    懷央的視線從那些人身上一點一點劃過去,最後停在了窗邊那個穿著灰色襯衣的男人身上。


    他正拿著漏勺往旁邊座位的碗裏舀著什麽,舀了兩下,放了勺子,兩手支在桌子上,交握。


    微笑著在聽對桌的一個師弟說話。


    溫九儒話並不多,懷央能感覺到,他跟自己一樣,如果不是必須,也沒有那麽喜歡社交。


    但此刻因為她的原因,他正被迫坐在一群不熟的人中間,聽他們講話,又或者和他們攀談。


    從始至終他臉上都一直掛著很淺的笑,沒有表現得傲慢或者難伺候,相反,他照顧每一個人的情緒,一切都做的妥帖周到。


    明明是家裏隨便一個盤子都是古董的人,卻在嘈雜的路邊火鍋店坐的自在,一點都不顯違和。


    懷央有時覺得他並不像一個富二代,或者身家百億的老板,僅僅像是一個學生時代成績名列前茅,畢業之後年輕有為的學長。


    他是一個很鮮活的人,真實又落地。


    懷央再次輕吸一口氣,想起晚上在車上的話,垂首,從手機裏調出溫九儒的電話號碼,把備注改回了男人的名字。


    緊接著,手機揣回口袋,回到了火鍋店。


    懷央把剛在外麵的所有情緒都收起來,笑著坐下,問正跟溫九儒聊得不亦樂乎的師弟。


    “你們在聊什麽?”


    “九儒哥真的好厲害!我問他什麽他都知道。”小師弟一臉崇拜,嘴都快咧到了後腦勺,“我以後就是他的迷弟了,臥槽!”


    對師弟的誇獎,懷央沒太在意,但覺得他語氣有趣,不自覺地笑了兩聲。


    她拿起筷子準備重新吃東西。


    跟蘇琴這個電話又把她給打餓了。


    懷央伸手,正要拿鍋邊的漏勺撈菜。


    右手邊的人突然推過來一個碗。


    “晾好的,又燙又辣你的胃不要了嗎?”


    溫九儒聲音很淡,一如往常。


    碗推過來,聽到對麵的師弟喊他,又轉過去回答那人的問題。


    懷央垂眼,目光落在被推來的碗裏。


    碗裏有兩顆丸子,還有她喜歡的煮成深色的白蘿卜,和熟爛掉的南瓜。


    懷央手裏的筷子一頓,想起跟溫九儒見的第二麵。


    男人在寧大後門等了她三天。


    兩人在後街的火鍋店吃了頓火鍋。


    辣度最辣的火鍋。


    她還挺不要臉的捧著碗讓他給自己盛過這些。


    原來,有人記得。


    動作滯了有兩秒,懷央手裏的筷子輕輕放下,湊到男人身邊。


    “溫九儒?”很小聲地喊他。


    火鍋店的凳子是那種長木凳,兩個人坐一張的那種。


    男人停止了交談,摸著她的後腦轉過來問她。


    “怎麽了?”聲音溫柔。


    懷央看著他,語調依舊輕輕的:“對不起呀,溫九儒。”


    不是剛剛在車上的那種撒嬌賣乖。


    這次是真的。


    因為那個備注。


    溫九儒手摸上她的左耳,很低地歎了下氣:“是我的原因,你不用跟我道歉。”


    整個火鍋店熱熱鬧鬧,人聲和桌子上的每個鍋一樣,沸騰。


    一片喧鬧中,顯得懷央和溫九儒此時的這個角落有些靜。


    溫九儒思緒突然飄得有些遠,等心緒再攏回來時,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耳廓。


    “我是認真的啦。”懷央又道。


    雖然語氣裏還有些習慣性的裝乖,但這次真的是認真的。


    她聲音落,感覺到男人的手又在她的耳朵上摸了摸。


    溫九儒聲音很輕,卻莫名地認真。


    “是我的錯,懷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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