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節日快樂（二）心裏有詩歌每步有爆破
第二十六章 節日快樂（二）心裏有詩歌每步有爆破
陳應站在一排衣服前麵，手揮來揮去，選不中一件想試的，旁邊的導購都不知道如何給她推薦，這位顧客的心不在焉的情緒實在太明顯了，本來可以馬上已經下班了，奈何她跑進來了，到處掃羅一圈卻隻是暴露聚不了焦的眼神和沒有目的的手指。
“美女，美女。”導購的聲音入不了耳。
“美女！喲嗬！”
成五月轉身直接叫出了聲。身後被呼叫“美女”的姑娘個子高大，麵容健康，瑜伽衣外麵套穿了一件寬大的衣服，清爽的馬尾，綠色簡潔的發帶圈在腦門上，顯得青春活力，成五月跟她麵對麵相站一時間談笑晏晏，兩人親昵地打完招呼後，還熱情地擁抱了一下，陳應本該上樓的步伐陡然停住，探出脖子就著樓道玻璃看到這一幕。她抬手看了看手表，快要到打烊時間了，得趕緊把衣服買了，沒時間擱這看人家濃情蜜意敘舊，便什麽都說轉身跑上了樓。
“楊天，你怎麽在這啊？”沈麥除了驚訝還是驚訝。
“我還問你呢？你這麽大晚上跑這幹啥。”成五月也不知道該咋回答，眼神還往樓上瞥著。
“你說的這啥話，我家在這，你說我跑這幹啥？”
“哦哦，對，你家在這裏。”成五月抓耳撓腮，上樓的腳步聲小了，估計已經先走了，算了，一會兒去找她就行了。
沈麥也跟著他頭部運動向上望了望，空空的樓梯。
“看啥呢，女朋友在上麵？”
“不是，合作夥伴，我給人拍一片子，她跑過來買件衣服。”
“喲，您現在服務範圍都這麽廣了啊，連陪逛這個活都接上了，不像你作風啊天哥。”沈麥調侃起人，一遇到好玩兒的事兒，東北人基因迅速激活。
“你們家趙萊瑜呢，你不看緊點，小心其他民宿老板娘我告訴你！”
“喲，你有其他民宿老板娘聯係方式嗎？趕緊給我，我可想早點給人兌出去了。”沈麥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樣。
正說著話，邊角處就拐出一個類人似獸的玩意兒，塊頭大大的，一身腱子肉健身衣都攏不住了，這彪形大漢急火火地衝向成五月和沈麥，路人還以為要見證一場三角戀的火拚現場，沒成想彪形大漢急匆匆地跑過來一把抱住了成五月，順道在空中晃了幾下，惹得成五月使勁抓著他厚實的肩膀，怒目圓睜。
“嚶嚶嚶，五哥，真的是你啊，你回來玩都不跟我們說一聲的嘛。也太見外了吧。”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位彪形大漢嚶嚶怪就是沈麥嘴裏那個使勁想兌出去的男朋友。
“我回來工作呢，能玩我不去你那。”成五月還沒站穩就連忙解釋，上下打量了一下，今天估計是兩人的周日約會日，在城裏健身、看電影、吃完飯準備回家了。
“工作你跑這幹嘛。”
“問你媳婦兒，我不想說第二遍了。”
趙萊瑜無端吃癟，一口氣沒提上來，倒在沈麥肩膀上，心說這人吃了炸藥啊，這還沒問什麽呢，就開上炮了。
“寶兒，五哥凶我。”
“好啦，五哥忙著呢，工作業務廣，不耽誤你了。回頭忙完了來山莊玩一趟嘛，讓趙萊瑜給你燉老鴨湯吃。”
沈麥眼力勁兒驚人，看得出成五月耐煩心快要耗盡，眼珠子都快飛到三樓上去了，趕緊結束對話，放人走。
陳應逛到第三家，總算是找回了點專注力，在一排排的衝鋒衣裏挑了件黑色的，也正好是自己的尺碼，試都不想試準備直接結賬。
“你不試一下嗎？”成五月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大剌剌的聲音適時在身後響起。
“對啊，對啊，試試嘛，讓男朋友給你參考一下。”
沒等陳應反應過來，身邊的導購小姑娘心直口快，亂飆一通，她轉身看著走進門口的成五月，兩人都略微有點尷尬。
“他不是我男朋友。”陳應反駁地很快。
“你穿上試試唄，合適才買啊。”成五月無視了前段對話，看著陳應手裏黑色的衣服。
“有什麽好試的啊，這類型都是一樣的，功能性衣服能有啥試的，再說她們也要下班了。”
陳應回了兩句，性質缺缺，就直接結賬了，成五月隻能跟導購小姑娘聳聳肩。出了商場，已經是繁燈初上了，風比剛來的時候涼了兩個度。
“成指導，你還有事兒嗎？麻煩送我回去吧。”
陳應仿佛是被風凍住了，語氣冷冷的，和之前在市場上碰到時判若兩人，成五月把車開出來後，她輕輕邁腿癱坐在副駕上，累得不行的樣子，眼睛緊緊閉著，故意在兩人之間設置屏障的意圖十分明顯，儼然把成五月當成司機，司機先生眼力勁兒驚人，唯有安靜開車。
陳應是被一陣鈴聲吵醒了，四處摸摸找手機，伴隨著慌亂的還有自己尷尬的情緒，到底是有多累，這麽一點距離也睡著了。
“嗯，媽媽，沒有，出來買點東西。”甚至來不及切換成家鄉話。
她迷迷糊糊地接電話，揉了揉眼睛，才發現成五月的車停在小道路邊，他坐在位置上安靜地玩著手機，陳應看了一眼成五月，示意他把車門打開。她下車到人行道上接電話，埋頭用腳踢地，一會兒又轉身來回地走，成五月看著她小動作賊多，和工作時那個說一不二的樣子完全不一樣，臉上的神色生動了很多，仿佛跟母親聊到很多開心的事情。
是有些許溫柔的、卸下防備的、甚至還有點依賴情緒的一麵，又或者是剛剛在副駕上睡著的樣子，側臥在椅子上，手裏攥著安全帶，連一點呼吸聲都沒有，安靜地睡著的一麵，每一麵都是他鮮少見過的，這讓成五月好奇。開到酒店時，她還是沒醒，大概非常累，睡得著實有點沉，頭偏到車窗上，隨著路邊的顛簸一顫一顫的，成五月怕撞疼了她，速度迅速降下來，成五月在酒店周圍的車道上繞了三圈，依然不見她醒來，幹脆開到幾條街之外的夜市口停下來。
“sorry，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耽誤你時間了，成指導。”陳應有些尷尬，看了看時間，已經接近九點了。
“陳應。”
“嗯。”
“有話跟你說。”
“什麽，”
他語氣婉轉，陳應定睛看了看他，氣氛變化得實在太明顯了，車內燈開得亮亮的，那股橙花香味縈繞了一天，比下午濃鬱了很多。陳應感覺不對勁，倏忽間如臨大敵，她的防備肉眼可見地起來了，成五月見狀隻能側過身從後座端了一個盒子出來，遞到陳應麵前。
“呐。”
“什麽？”
“生日快樂。”
，，
陳應低頭看看手裏的小方盒子，輕輕一拉繩索，一個迷你可愛蛋糕，一顆飽滿的藍莓綴在正中心，宛如一隻明亮的眼睛，映照出她此刻慌亂不堪的深情。她看著那顆藍莓，明明隻有三秒，卻像一個世紀一樣長，而後她抬起頭正大光明地，不偏不倚地注視著成五月。
手腕的表針走時聲音纖毫畢現，滴滴滴，一小會兒之後，陳應開口了。
“成五月，你喜歡我啊？”
窄窄的街道上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車輛，安安靜靜的夜晚之中，唯有停靠在夜市口的這輛，應急燈閃得比路邊小店裏的氛圍燈還要著急。
小桃兒躡手躡腳地躲到辛勤身後，她手裏拿著的劇本被揉很爛，最上麵助理 list 上明晃晃地圈著今日事項：應姐生日？？？小桃兒暼得清清楚楚，三個問號實在醒目，但最終又被辛勤胡亂畫的待辦事宜吸引住，項目結束後的願望清單，看來這活兒著實把她搞得夠嗆，都已經在想結束後休假的事宜了。小桃兒剛想抓一抓她紮得高高的顱頂馬尾，沒想到辛勤猛然轉頭，小桃兒被逮個正著，尷尬的右手迅速放下，雙腿注入能量正待開跑。
成五月開門出來就看到小桃兒站在辛勤門口手舞足蹈，呲牙咧嘴的樣子，他垮了兩步站在小孩兒背後，小桃兒轉身差點打到他，見是成五月，一口氣才算平複下來。
“五哥好。”
“幹嘛呢你，整天就知道欺負辛勤，導演組的人你少惹啊，到時候她有老大撐腰，你自求多福啊。”
“五哥，我才不怕，她有領導，難道我就沒有嗎，我不相信連你都這麽怕應姐嗎？”
小孩兒體格壯壯，攀上成五月肩膀，近乎套得了無痕跡。
“我不怕，但她要收拾你，我也隻能看著，導演最大。”
說這麽多，不就是不幫自己嘛，小桃兒聽得心拔涼拔涼的，命苦跟了惡老板，哪有人小辛勤幸運，老板都護著自己。等等，拍拍老大馬屁總是可以的吧，小桃兒想到這層，越發勒緊了成五月。
“五哥！”
“你輕點！我快斷氣了都！”成五月被勒得生疼，就要怒目圓瞪了。
“啊，sorry，sorry，是我著急了。”
“有屁放，沒事回去把設備整理一下，明天就要上山拍了，我看你跟著學也沒學個啥來。”
完蛋，得趕緊說完，不然還得挨五哥一頓說。
“今天好像是導演生日誒，我看辛勤備忘錄裏畫了大大的記號，但為啥劉歌姐段哥他們一點準備都沒有啊，平常劇組這種事兒不都是會大操大辦的嗎？”小桃兒湊著成五月耳朵唧唧呱呱地一頓說，成五月聽到生日這裏已經轉了方向看向對麵那個房間了，眼珠子都沒動，不知道在思考什麽，甚至沒有感應到小桃兒又在勒他脖子。
那扇門很少開著。那晚之後，她又自動退到殼裏，像遭遇一場暴雨的蝸牛。 不過不辦生日這事兒，確實是她做得出來的，即使在劇組這種人與人之間連接性如此之強的小社會裏，陳應在人際關係上也常常給人一種勉強為之的氣質，她跟陸嶼太不一樣了，她不愛成為焦點，在片場也就是和各個工種認真合作，收了工連句場麵話都不會說。成五月一直都好奇，她這樣的性格為啥會選擇當導演，但陳應沒給過他機會詢問這些過於私人的問題。跟他的和盤托出相比，陳應的保護殼厚得宛如城牆，於是乎，那晚偶然出現在她臉上好奇、探究這些生動的神色都在成五月的記憶裏越發的深刻了。
段星河今晚的飯局主要目的是為了感謝縣上的幾位朋友，縣上戲份涉及到的慶典、大型祭祀場景，以及所有的群演都靠哥幾個幫他解決了，尤其是前幾天在風情區拍攝的潑水戲份，要不是段星河和成五月這幾個鐵哥們在當地資源關係，根本沒有那麽輕鬆完成下來，再怎麽說都得給人道個謝。段星河做好了導演不會出席的心理準備，反正五哥在也行，麵子不會丟，地方上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藝人也不會覺得被怠慢了。
拍攝終於進入中後期，目前敲完幾場大戲，大任務就算完成了，一想到這裏，段星河步伐都輕快了好多，收了工就跑到成五月的房間，準備一起出發。推門進去，成五月靠在躺椅上，正在認真地玩手機。
“五哥，咱們一會兒一塊過去啊。九哥今晚可是指名點姓要見你啊。”
段星河搬出非物質文化遺產當地民族鏽舞的繼承人楊朝九，不能讓五哥也沾染了導演隨時開溜的臭習性。
“老段，問你個問題。”
“啥？”還有五哥能請教自己的？段星河一聽立馬湊到成五月身旁。
“你給永黎買過啥生日禮物？”
成五月放下手機，誠懇地發問，永黎是段星河的妻子，他倆在一起很多年了，青梅竹馬長大，感情堅固，段星河在其他地方吊兒郎當，但對永黎完全沒話說，優先級一直都是 top 位置。
“啊，黎黎啊，記不清了，什麽都買過啊。”段星河順口答了一句，轉念一想，這是啥問題，五哥從來沒有問過這種問題。
“印象最深刻的禮物是啥？”
“深刻？那應該是，買了一輛車。”段星河搖搖頭思考片刻雙手抱胸，揚起了頭顱。
“，，”
成五月抬頭就是一個白眼，就不該相信這滿嘴跑火車的。
“真的，五哥，我給黎黎買過一個電動車，她怕開車啊，你知道的啊，我還特地給她刷成粉紅色了，特別配我們家黎黎的氣質。”段星河說起永黎，話匣子收不住，溫柔語氣溢於言表。
“這麽物質的禮物，為啥印象深刻？”
“黎黎可以騎著它可以很快找到我啊，而且又不跑脫我的手掌心。”他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態，仿佛自己做了世間一等浪漫的事兒，定睛一看收獲的卻是成五月不屑的蔑視，以及一個更大幅度極大的白眼。
等等，這白眼咋這麽熟悉？甚至都讓他瞬間忘了羞辱感，丟，咋這麽熟悉？還有五哥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成五月沒有理會他，徑直轉身出了門。
“喂，五哥，一起走啊。”
成五月這頓酒喝得假模假樣的，口口都躲過去了，一滴沒沾上。開局讓段星河套出的信息盤旋在腦海。他努力克製住自己如坐針氈的屁股，七點一刻，成五月還是拍了拍段星河肩膀，讓他善後，悄悄出了門，一上車就止不住地開起了快車，飛奔往十五公裏外的城裏，繞過了人山人海的夜市裏，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一個大活人。成五月從來沒有這麽急迫過，如同湖裏撈針，晃悠了幾個街區，要尋找的人卻奇跡地般出現在對麵的街道上，她出現在一點兒征召也沒有，成五月考邊停車，按下雙閃。
在燈火繽紛的夜市街道口，那個高高瘦瘦的女人夾在人群之中，灰 T 恤和寬鬆長褲，半永久的鴨舌帽，一雙人字拖，除了身高以外，完美融入了當地。她彎下腰跟涼糕店老板婆婆麵帶笑意地結賬，單薄堅硬卻不乏溫柔。
成五月從車窗探出頭，看得愣神了些，嘴角攀爬上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意。
“成五月，你喜歡我啊？”
陳應聲音幹脆利落，語氣裏少了很多彎彎繞繞，像極了母親那日給他的判詞。她話音落下，仿佛給全世界都按下靜音鍵，隻有車燈雙閃聲音倍加響亮，她像頭橫衝直撞又格外冷靜厭世的獵豹，在自己與成五月之間迅速砌上一睹牆。成五月看著她，不動聲色，在陳應問題出來後，他就知道自己決定不了任何事了，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繃出掩飾不住的青筋畢現。
有濕潤的風拂過路旁的棕櫚林，呼呼作響，他像是個等待“判決”的少年郎一樣。
“不要喜歡我，成五月。”她側身開拉開車門，依然幹脆利落。
“滴”，車門打開。
“不用喜歡我了，成五月。”
車門“啪”關閉的聲音消散在夜晚的城市裏。
“滴滴滴，”應急雙閃燈依然無法無天，停不下它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