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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笑忘書:童話書從成長中 難免要學會失望

  第二章 笑忘書:童話書從成長中 難免要學會失望


    四個月前。


    春風和煦的下午,文化園區安靜祥和,但公司氛圍並不怎麽和煦。三樓 CEO 辦公室的咆哮貫穿到了整棟樓,高姍姍一周一度的發火按時按量來到,她微胖的身材,常年裹著一身黑色,試圖遮掩住微凸的肚肌肉。此時她也顧不得所謂優雅得體,板著臉,看起來連每根眉毛根都要著火的樣子,手指不停得戳著桌上的紙遝,朝著麵前的女孩成噸成噸輸出憤怒,南方口音罵起來人總覺得是在拙劣地撒嬌,詞兒一個一個蹦的不連貫,讓人反而平添焦躁。陳應在這公司呆了快兩年,這種場麵真是沒有百回也是九十九回了,她坐在沙發上佯裝專心。


    “你好好解釋一下,這個聲明是啥意思?我讓你去福建解決事情,你就這麽解決?我一甲方,我現在舔著臉去跟乙方說我們款打晚了,求求他們不要起訴!唐笑可你工作幾年了?你腦子長到六指上了?沒有神經末梢了?這份財務支出是啥意思?你對跟誰對的?這他媽全是乙方瑣碎支出,你拿回北京讓甲方做報銷,你是不是腦子瓦特了?還是我把飯給你喂得太飽了?你幹脆別叫唐笑可,你叫唐可笑好了!”


    高姍姍把疊得厚厚的宛如一本書的報銷單,混著唾沫星子一齊狠狠砸在桌子上。跟組財務唐笑可低著頭,一邊挨著罵一邊眼神微微瞟向了坐在旁邊沙發上的陳應。陳應目光放空,這場戰役裏她本就該沒姓名,但一連串的罵詞宛如長了眼睛的炸彈一樣全部朝著她炮轟而來,高姍姍指桑罵槐之心真是直白又沒技術含量。


    這趟高姍姍口中的福建之行,陳應與唐笑可的行程重疊了大概有三天。陳應是被臨時派去處理劇組內部矛盾,原因是公司新劇項目組四月初到福建,四月十號就傳來本地製片團隊要罷工的消息。眼看事件愈演愈烈,高姍姍竟然直接強製委派剛進項目後期剪輯的陳應為調解員,隻因為她曾經做過執行製片,代表公司去處理一下本地製片和北京謝韓團隊的矛盾。


    謝韓是公司另一個簽約導演,整日不琢磨戲天天磨著高姍姍給她工作室置辦戲服,美其名曰研究影像美學。陳應是忒看不上她,謝韓特別喜歡強調自己是個導演,除了在導演椅上喊“哢”特別有模有樣以外,其餘的沒一樣能讓陳應瞧得上她。陳應受不了她那股子矯情勁兒,看見姑娘劍拔弩張,看見男人蜜裏調油,唯獨除了高姍姍,兩人熱乎的勁兒是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道她倆是暗地裏搞事情。搞不來七七八八的陳應是確實學不會謝韓跟高姍姍的那股“姐妹情深”套路。


    總公司老李總是個從地產界轉行的大佬,這個公司完全是為了自家在電影學院讀製片管理的兒子搞的,招了職業經理人,也就是高姍先幫著打點,等小李總大學畢業順利接手。要不說人老李總該發財,公司創辦後正好趕上互聯網影視井噴的頭幾年,作為小型創業公司,趕早搭上了平台的線,趁熱出了幾部賣座賣好的類型劇,簽了五、六個發展勢頭不錯的年輕藝人,順利成為大平台的鐵杆兒盟友。


    陳應一開始並不知道公司內幕,她是在招聘平台看到招聘公告的,上麵赫然寫著“缺電影項目導演”,一般哪有這樣寫的,她研究半天,確定不是詐騙團隊,才敢下手給了自己之前的片子。那時候的陳應她急於想擺脫某人,且不想跟從前的圈子有過多關係,而這個隻有幾部爆劇、兩個導演工作室的中型影視公司算是她了一個很好的選擇。


    老李總想轉型,不能隻是小打小鬧,玩過家家。要讓兒子順利進入圈子,有錢當然必要,但土豪時代早過去,沒有硬貨別人也不帶你玩,圈子遊戲在哪都一樣,這個圈子更甚。


    老李總看中陳應的能力,他當然不奢求陳應還能帶點圈子資源,大家各取所需,以項目結盟,陳應進來第二個月就明白了自己的工具人屬性,說好聽是公司轉型,實則是被當成了老李總製衡高姍的工具,高姍姍一個娛樂節目編導出身,論現場她甚至連謝韓都跟不上,但她非常熟稔供應商和甲方之家的種種潛規則與勾當,在項目管理和藝人管控上還算有心得,也明白自己能撈的就隻有小公子四年在校時光,對於供應商的回扣是吃得明目張膽。


    “陳應啊,你片子拍完了多盯盯謝韓的項目,要不掛個監製吧。”陳應剛回到北京,就被老李總叮囑了這句話。他的擔心不算多餘,謝韓跟公司合作了幾部網劇和大電影,沒怎麽給公司帶來大收益,倒是見高姍姍和謝韓過得越來越滋潤。


    監製這名頭就算了,這種隔山大牛的手法,試探得又不高明,且謝韓還得瞎炸,她懶得應承。但陳應憐愛老李總一個地產大佬啥都不懂,也希望公司能好起來的赤誠之心,常常在一些不該上心的地方多放了些心思,高姍姍和謝韓的那點勾當和伎倆就差沒寫在臉上了,偶爾在例會上陳應會狀似無意地戳破這倆人的小九九,高姍姍忌憚老李總常常找陳應聊天,一邊又總是在陳應的項目上動手動腳,這次後期供應商她意見很多,換了五六批,陳應固定合作的團隊直接被她否了,說是要比稿招標才行,這麽個小蝦小米的項目,招標就是在無限的拖延工期,後期製作團隊更換後,還得需要時間還是磨合默契跟風格,陳應頭尾受挫,氣憤不已。上個月從廣西回來後,還沒開始搞後期,陳應就大病一場,病才好剛回公司報道就被派到福建去“滅火”,沒成想,這一次倒是真把自己給“滅”了。


    公司這次新劇籌備時,是個輕量的正劇,資源和平台定級都撕得比較高。老李總也相當看中,希望讓小公子借機進入項目中,從此開始打造履曆,因此一再在項目負責人選上搖擺不定,高姍姍不知道埋的什麽心思,她居然在公司搞了個內部競選。問到陳應,她出於項目考慮,直接點名了目前公司的簽約導演都不太適合這個項目,得去外麵請個好的導演,高珊珊有些著急,會議上著急地闡明謝韓經驗豐富,公司需要給年輕導演機會,陳應和她嗆了兩句,落點放在了公司發展思路上,老李總在位置上隔岸觀火。後來靜下來心來想,陳應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傻 X,咋就被高姍姍套進去了呢,估計這下文章都不用大作,挖個小坑,就能把陳應活埋了。


    “高總,是這樣的。我跟謝導對了,謝導當時說跟應姐溝通過了。”唐笑可怯生生地回了高姍姍,仿佛一個被捶打的小孩,最後一個字都隻能拖著出口,但鍋是穩穩當當地甩出來了,事情到了這份兒上,陳應當然也就懂了。


    “陳應,不是我說你,”,有人給她遞話頭,高姍姍的由頭可算有了,語氣瞬間硬了起來。


    “OK,你不用說我了,我什麽樣我太知道了。”陳應截下高姍姍的話口,喝了一口麵前那杯放得已經有些泛了苦味的茶,翹起二郎腿,緩緩地講出理由:“導演組這邊不受控,製片出的統籌表沒人執行。這些報銷單是謝韓她們在當地消費的,不在前期款報銷範圍內,本地製片於主任說了北京不報銷,就罷工。人家就是要個態度,錢也是不是大數目,項目停一天工浪費的錢都比這多。”


    她連詞兒都不想多包裝,說完點了一支煙,切,怕個錘子,誰還沒點脾氣不是?今天這仗是死活摁不下去的,麵前的茶被喝完了,飲水機的水也到底了,媽的,這個狀況口幹舌燥地咋 battle?高姍姍對麵的唐笑可此刻把頭埋得更低。


    “陳應,你這是什麽態度?我讓你過去解決問題,你倒好,不解決不說,還製造出一堆來,這,才剛入職的都被你帶壞了。”高姍姍劈頭蓋臉罵一通。陳應聽完目瞪口呆,食指上的煙都燎到皮膚了,她被燙得一激靈。


    “高姍姍,你這樣說,就沒意思了。”


    “有意思的,你不一定能接受了,唐笑可你先下樓。”高姍姍還不想難堪場麵被下麵的人看得太多,唐笑可鞋底兒抹油似的出門。陳應換了腿繼續蹺二郎腿,又點了支煙,幹脆靠在沙發後背上。


    高姍姍看了陳應一眼,輕蔑地一哂,站起身來把窗戶打開,靠在窗欞上。


    “這個項目經過你這樣一處理,隻能停了,撒錢也好,流產也罷,項目結果隻能再議,在外麵不代表公司的立場,反而給公司帶回一堆我們預算之外的費用,你在福建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


    辦公室靜得落下一根針都能聽到,高姍姍莫須有的罪行指摘總算是說出來了。


    “高姍姍,首先這個項目停或不停都與我無關,你休想把鍋甩到我身上,不然製片主任的話我就讓所有人聽一下。”


    陳應口氣強硬,高珊珊麵色不虞,這點是她著實沒想到的,陳應居然還留了這一手,她看了陳應一眼,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你心裏想的那些東西,我都沒有。講透點,我就是來做事的,你想搞的我不摻乎,也懶得管,我以為我們都有默契。”


    陳應呼出最後一口煙,看著高姍姍。


    “喲,這麽清高叻,來做啥影視啊,慈善業向你敞開大門呀。”高姍姍沒過癮,直接點了一支煙,吐了口煙圈。


    陳應掐滅星火,把煙頭摁在缸中,仿佛是陳應怒氣加持,煙頭生生立在缸中,“但算了,反正挺沒意思的,咱們也就到這了,我去李總那裏親自提離職,把我手上項目善終,好聚好散,不難看,當然我的需求你也放在心上。”


    辦公室劍拔弩張的氣氛仿佛被人戳了個洞放走了,在一瞬間,陳應似乎都能聽到高姍姍的那口長氣呼了出來:“也行,既然你都做了決定,我們都尊重你,但是李總的信任是有限的,你肯定比我更明白,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你那麽聰明應該懂我的意思。”


    哼哼,幼稚。


    陳應收起包,皮靴在地上啪嗒作響,她走到門邊,轉頭對著高姍姍說:“有些話我說了,李總信還是不信,我又左右不了不是?高姍姍,光腳的真的不怕穿鞋的,我覺得你現在應該要學會怕這句話才好。”陳應“砰”地一下子扣上房門,在門口頓了頓,隻聽得門後傳來書本砸玻璃的巨大聲音。


    陳應走出公司大門,才覺得一口氣憋屈死了。欒恩玫常常說她自討苦吃,可是自己這次明明已經算聽話行事了,但是事情結果依然如此。她個性不善刀槍棍棒的正麵剛,總是在危機來臨前,先跳出三米遠,這麽多年安全活下來,也隻靠著過硬的手藝活,“陳應這人好用沒什麽侵略性”,這話還是公司聚餐高姍姍喝得醉醺醺時候的判詞,言下之意,就是“幹事兒沒話說,情商一言難盡。”在陳應的世界裏,人來人往都是常態,她不擅維持關係,成年後認識的新朋友真的五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維持虛假友誼不如躺著多刷幾集美劇,幾年前有機會混圈都放棄了,現在更是就這麽拖拖拉拉地過來了。


    算了,山不轉水轉,懶得再受這份氣了。


    緊湊地完成後期後,項目發行工作交接完,老李總從善如流放了陳應,他老奸巨猾當然知道高姍姍性價比比陳應高多了,不值得把臉撕破,以後還能好好相見。


    再一次變成無業遊民,隻是這次心態要比上次從容多了,陳應拍拍自己的腦袋暗想“果然年齡可不是白長的啊。”她把落灰半年的健身卡拿出了用了幾次,畫架上也換了新畫布,還做了幾頓好吃的,最後還是癱軟在床上一動不動地刷著綜藝。從年初忙到現在,陳應錯過了偶像發片、開演唱會、屏蔽了數次某人的來電以及老媽介紹了各式相親,工作狂如她一沒了工作竟然比失戀還痛苦。


    “這才幾個點啊?你躺床上幹啥呢?”欒恩玫在酒吧裏對著視頻界麵咆哮,陳應蓬頭垢麵地在這頭有氣無力。欒恩玫是她最有力氣的一姐們,所有關於“渣女抽煙法力無邊”的人間實踐項目她都樂於嚐試。陳應跟她兩人從學生時代撕到現在,也算撕出微妙的平衡。任何有熟人的場合,兩人默契地時不時就要 cue 對方出場,虛假友誼塑料姐妹花的前綴語是:牢固而又充滿人性的商業合作夥伴關係,利益高度一致,過往十分重疊。


    “玫玫,你為啥這麽有精力,吃的是哪個牌子的成生不老藥,介紹一下。”陳應癱成水狀。


    “是的,我天天吃唐僧肉,還有你別叫我玫玫啊,你一叫我玫玫我以為是哪個狐狸精呢。好好說話!”


    “我太無聊了!”陳應掀開被子,開嚎。


    “你小點兒聲,你要嚎直接過來,我這幾百頭狼,來一起啊!給你組個酒吧合唱團,新鮮吧,姐妹!”


    “你可真夠勁的!”


    “說什麽呢你,真是的,旁邊還有小朋友呢,你注意一點,我去吧台你再大聲給我說一遍!”欒恩玫又是個沒正形兒,嬌嗔到陳應想甩開手機。“你他媽就是一賤皮子我能說啥,每天活得跟麵皮似的,沒有擀麵杖你就失去靈魂了,這好不容易休息了,讓你玩幾天這天塌地陷的。你尋思尋思去找個男人談個戀愛成嗎?”欒恩玫拿著手機走到空曠地兒,邊抽煙邊教育陳應,陳應手機對麵噪聲小了很多。


    “你再說,我就掛了。”


    “你看你看,咋這麽敏~感,一說就來勁,你躺著吧,我要去蹦會兒,我今年才一次蹦,多蹦蹦,吸點年輕人精氣神,現在時間還早啊,要來趕緊的啊。”


    陳應掛斷視頻,望著天花板半天緩不過勁兒,外麵春末夏初的暴雨漸漸沒了聲響,她準備起身給自己做碗麵,突然電話又響了,這個欒恩玫,有完沒完!她想都沒想接起來:“不去!不去!我哪兒都不去!”


    “陳應,你要去哪兒?”一個女聲從電話那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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