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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三合一 [VIP]

  第26章 三合一 [VIP]

    太子回到東宮的時候, 沁月等人已渾身戰栗地跪了一片。


    阿弗姑娘是在她們眼皮子底下跑的,按太子以往的脾氣,殺了她們都不為過。


    隻是, 沁月百思也不得其解, 阿弗是怎麽瞞過太子的眼睛, 又是怎麽從轎子上莫名其妙地消失的呢?

    趙槃回來的時候,眼底染了明顯的冷意, 沉聲問,“她人呢?”


    “許是……”沁月哆哆嗦嗦, 不敢答,卻又不敢不答。“殿下恕罪!許是一時貪玩, 偷偷跑在外麵,一會兒沒準就回來了……”


    陳溟察言觀色,為保沁月性命,已然先上前去狠狠甩了她一個大耳光,“糊塗東西!不是叫你們好好看著姑娘回來的嗎?”


    沁月再不敢多說一字,跪在地上哭泣著求饒。


    宋機跟在後麵, 見太子真的怒了, 平日裏那副不正經的樣子也收了。


    他隻是疑惑,太子對這小侍妾不算差, 好吃好喝地供著,當成心肝一樣疼著,怎麽一天天地總想著跑?

    更何況,當初來京城本來就是她主動要求著, 如今倒行逆施, 前後矛盾, 真是不知打了個什麽算盤。


    趙槃把袖中那荷包拿了出來, 捏在手裏快要把手骨捏碎了。


    她給他做荷包,她溫言細語地說喜歡他,不過是為了尋個機會在荷包裏下天暈散,然後趁著他昏迷的時候跑路。


    好啊,好得很呢。


    趙槃口吻晦暗冷淡,“叫衛存來。把沈府給孤圍了。”


    陳溟一愣之下竟沒太聽清,“……沈府?”


    沈將軍雖然近年來有些居功自傲的意味,但終究是武官裏的老臣,貿然動了沈府,可能會引起朝廷上的注意。


    而且,阿弗姑娘跑了,太子不應該圍城門才對嗎?為什麽要揪著沈府?


    趙槃冷色,“要沈嬋。活的。”


    衛存本來是揚州一帶的錦衣衛總指揮使,自從上次在太子麵前露了臉以後,便被調到京城來了。


    他武藝超群,心冷手硬,手下統帥的幾百名錦衣衛都他一樣是活閻王似的存在。


    太子親兵被調去了城門捉人,錦衣衛則被派去了沈府。


    趙槃如何不知如何不曉,若不是沈府那位神通廣大的二小姐一直從中幫忙遷就,阿弗是不敢一個人跑的。


    數百名鴉青飛魚服的錦衣衛瞬間就把沈府給包圍了,沈府的人大驚失色,開門隻稍稍晚了點,就被毫不留情地砸開。


    京城上至宰輔下至布衣都知道,錦衣衛是夜行的太歲,是皇室的血滴子,專門查侯爵百官暗地裏那些勾當,好端端的人誰見了錦衣衛都要畏寒退避。


    如今錦衣衛生生把沈府給圍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將軍沈興犯了什麽大事。


    沈興瞪著眼睛大怒道,“你們是什麽東西!居然敢圍我將軍府!你們、你們知不知道,我女兒是太子未婚妻!待本將軍稟明太子,叫你們一個個都人頭搬家……”


    衛存微垂這眼皮,冷硬地截斷道:“沈將軍。下官就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而來的。您就別掙紮了。”


    沈興轟然大驚,“什麽?是殿下……?到底是為何?!”


    衛存語聲森冷,“那得問您的好女兒啊。”


    眾人把沈嬋揪到的時候,沈嬋已經準備好包袱,就差一點點就飛上馬背逃之夭夭了。


    “錦衣衛……”她臉色瞬間嚇白了,“阿弗已經被發現了嗎?”


    兩名錦衣衛粗手大腳地將她拿了。沈興暴怒道:“逆女!你這是要害死為父啊!你到底把太子妾室藏到哪去了!還不快說!”


    沈嬋雖然雙臂被反剪,仍倔強地仰著小臉,“我不知道!”


    沈興暴跳如雷,抬手就要打沈嬋。


    衛存懶懶地攔住他,“行了沈將軍,別裝模作樣了。既然沈小姐不肯說,就跟下官走一趟吧。到了刑司裏,可是死人都能開口呢。”


    沈嫻伏在母親懷裏哭,不禁地又喜又憂地問母親,“太子哥哥那個妾室真的跑了嗎?她跑了其實也好……可是,娘,你說妹妹會不會連累整個沈家?太子哥哥會不會因為妹妹的事跟我退婚?”


    沈夫人也是殫精竭慮,大氣也不敢喘。


    雖說他們沈家馬上就要個東宮聯姻,太子殿下就是他們未來的女婿,可這親到底還沒結成,萬一若是因為這些枝頭末節太子退了婚,那才有的哭呢。


    沈大人抬手給了沈嬋一巴掌,“逆女!為父再問你最後一遍,那女子到底去哪了?!”


    沈嬋嘴角被打出了血,卻仍死咬著牙關不開口。


    衛存耐心耗盡,冷冷地使了個眼色,錦衣衛就要把沈嬋給帶走。


    宋機一直在旁邊看著,他擔心未婚妻進了那深不見底的地方會橫著出來,千鈞一發之際,咬咬牙,還是主動站了出來,“指揮使大人稍緩。不如叫小王試試吧,保準讓沈小姐開口。”


    衛存冷峻地哼了聲。


    晉世子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太子殿下的要事耽誤不得。”衛存叫人抬了香爐插了一炷香,“世子爺,下官得罪,隻能給您一炷香的時間。”


    /

    另一邊,阿弗對城裏的血雨腥風還未察覺。


    她帶好了身契和銀兩,還有城裏的地圖,正化作乞丐模樣,逡巡在護城河附近。


    她這次學了聰明,沒有橫衝直撞,而是買通了個送菜的老伯,扮成那老伯的送菜小廝出城。


    左右身契和路引她都有,隻要趙槃多睡一會兒,她出城應該是神不知鬼不覺。


    在縫製荷包之時,她念著趙槃是太子之尊,沒敢下太多的天暈散。隻是將一點點那東西混進了寒月香的粉末裏,聞上去淡雅得很,輕易不會被察覺。


    雖然用量不多,但那天暈散效力過人,隻消趙槃睡上一個時辰,她就能成功和沈嬋會和了。


    驗過路引後,她剛和送菜老伯走出城門,便聽得後麵一陣馬蹄噠噠噠聲,太子親兵就將城門圍了。


    “太子有令,閉城門!任何人等不得出門!”


    阿弗聽了這話直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髒咚咚咚地仿佛要蹦出來,腳下不自覺地緊走了幾步。


    隻聽後邊的大兵喊道:“喂!那邊的人,轉過身來!”


    阿弗脊背發涼,眼見著長矛對準她的背心,稍有違拗立即血濺當場,便隻得膽戰心驚地轉過身來。


    那兵將硬邦邦地道:“摘下麵紗!”


    阿弗指尖好像灌了鉛一樣,極不情願地解開了繩結。她那清秀可人的麵孔還沒完全露出來,那些兵士立即嘩然起來。


    “是她!”


    “弗姑娘!對不住了……”為首的冷麵兵士毫不客氣地說道,“傳太子口諭,立即送您回去。”說著揮揮手招呼身邊人,“去,把她綁了。”


    阿弗麵無血色,眼看著繩子一步步地靠近自己,脊背直寒森森地發涼。


    以趙槃的性子,她一旦被抓回去,不打死也得半殘,到時候畫地為牢,後半生她都別想在見到太陽了。


    阿弗心下一橫,“噗通”一聲抬腿便往護城河跳去。


    “她要鬧!”那兵將咆哮著,“攔住她!”


    現場一片混亂,也不知誰把送菜老伯的車給打翻了,滑溜溜的菜葉子弄了一地。


    護城河水冰涼刺骨,阿弗雖也識得水性,猝不及防間小腿肚子也抽筋了。


    她咬緊牙關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落在幫人手裏!


    遠處的吵鬧聲越來越遠,阿弗拚命地往遠處遊去,就在精疲力盡之時,有一雙手倏然拉住她,把她帶向了岸邊。


    “咕嚕!”


    僥幸從鬼門關邊逃出來,阿弗伏在岸上,頭上沾滿了水草,狠狠地吐了一大口水。


    明月高懸,借著月色,她睜開眼睛,麵前的人居然是失蹤多日的景峻。


    景峻亦累得狼狽不堪,氣喘籲籲地言道,“阿弗!是你!我從遠處便看著像你,沒想到真的是你!你怎麽得罪那群大兵了……?”


    他上次從揚州撿回一條命,仍然不甘心,覺得沒能把阿弗救出來隻是因為威哥那兩個強盜搗亂而已。


    所以他靠著撿垃圾為生,從揚州到京城一路乞討搭車,費了這麽多的時日才從揚州趕回來,沒想到還沒進城就看到了這一幕。


    阿弗顧不得跟他解釋,隻是強行撐起軟得像麵條的腿,不顧一切地往黑暗的原野裏跑。


    景峻緊隨其後,“誒,你怎麽不說話?你跑什麽?”


    阿弗渾身戰栗,“別問了。”


    景峻隻得隨著她一起跑,一邊問道:“盛林呢?”


    阿弗煩躁,“什麽盛林!”


    “還有哪個盛林,就是你跟的那個富商呢?”


    “不知道!”


    “那你怎麽出來了?”


    “逃出來的!”


    景峻看見了阿弗身上的銀票和身契,一路上盤問不休。


    阿弗禁不住他拖累,這才跟他說了,從來沒有什麽盛林,盛林的真實身份是太子,盛林這兩個字不過是微服時取來掩人耳目罷了。


    “太子!”景峻驚得差點把腸子吐出來,麵色白得不像人色,“太子……阿弗,你招惹的居然是太子!我本以為他至多是有點身份的富商,他、他居然是……阿弗,咱們這回完了!”


    他之前在心裏盤算已久的、要帶阿弗走的豪情壯誌,一瞬間頹廢了。


    他隻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書生,拿什麽跟太子鬥?

    阿弗念著景峻剛才救了她,吐了口髒水,急聲道,“我現在要去城北江灘上的木屋去找個人,你若願意跟我就跟我走,你若不願意,咱們趁早分頭走!”


    景峻被這麽一激,倔強地挺直腰板,“我回京城就是為了你,當然要跟你一道走!”


    阿弗有那麽一瞬間的遲疑,跑路這件事,原是人越少越少,就這麽讓景峻跟著,好像不大合適……


    但景峻糾纏不休,她已經沒有時間耽擱了。於是沒再多說什麽,帶著景峻急急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中。


    /

    衛存那邊很快傳來消息,說沈嬋跟阿弗約好的地方在一座小山上,那裏有個木屋,她們這次就打算在那裏會和。


    這是晉世子使勁渾身解數連哄帶騙從沈嬋嘴裏挖出來的,至於那小木屋具體在什麽地方,沈嬋死也不肯說。


    這算是一條線索,衛存已經順著這條線索去追了。


    親兵頭領那頭,在護城河門口明明已經逮住了阿弗,卻生生又叫人給跑了。


    幾十號盔甲執銳的大兵居然連一個小女孩都抓不住,親兵頭領心裏膈應著,不敢去回太子的話。


    趙槃也沒給他留情麵,反手便甩了他一個耳光。


    “廢物。”


    太子是上過真刀真槍的戰場的,常年不曾荒廢武藝。這一巴掌打在親兵頭領臉上,半邊腦袋都跟著嗡嗡地作響。


    親兵頭領也不敢捂臉,跪下來信誓旦旦地道:“殿下放心!人出了護城河走不了多遠,必然在周邊留下線索!屬下這就把人給追回來!”


    趙槃神色冰冷,“你說她還有同夥?”


    親兵頭領一愣,隨即正色道:“千真萬確,屬下親眼見人跳進了護城河中,一個青袍書生跟她一塊逃走了。”


    “青袍書生,”趙槃冷嗤一聲,“好啊。真是好啊。”


    原來是對苦命鴛鴦相約私奔。


    他三番兩次饒了那書生的性命,不想卻是婦人之仁了。


    親兵首領瞧不清太子的喜怒,隻是深深俯首道:“屬下接下來該怎麽做,還請吩咐。”


    “查。”趙槃不帶任何情緒地道了句,“給孤一寸一寸地查。就算把地皮掀起來,也要把人揪出來。”


    親兵頭領深吸了口氣,肅然領命。


    趙槃坐下來,捏著格格泛白的骨節。


    他可真是太仁慈了,也太慣著她了。


    把她慣得無法無天。


    燭苗明晃晃地閃著,趙槃心神煩亂,“啪嗒”一聲,躁鬱地將拇指的扳指砸了過去。


    燭光倏然熄滅。


    趙槃獨自一人陷入黑暗中。周圍一片寂靜。


    慘白的月光隱隱勾勒他明滅的剪影,他靜默了好半晌,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


    ——她是怎麽聯絡到沈嬋的,又是如何攢的銀兩。


    東宮本是堵密不透風的牆,如今禍起蕭牆,有人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暗箱操作。


    趙槃靜默半晌,抬手飲盡桌邊的一盞冷茶。


    隨即他敲了敲桌子。


    陳溟聞聲立即推門上前。


    趙槃低沉而問,“東宮的下人裏,有個跟她同鄉的劉嬤嬤,是不是?”


    陳溟想了片刻,“有的。那嬤嬤本是外地人,前幾日告老還鄉了。”


    “無妨。”趙槃暗沉沉,“把她給孤找到。”


    陳溟恭然立即應了。他如何不知自家主子的手段,隻是弗姑娘不明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太子的底線,這次可真是玩大了。


    劉嬤嬤是阿弗的同鄉,平日裏阿弗在下人中就跟她走得最近。


    不用想也知道,這次的事情,劉嬤嬤估計從中添了不少忙。


    若太子要殺一儆百,也無可厚非。


    /

    到江灘的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坐馬車或騎馬隻要半個時辰就能到,而僅憑兩條腿卻要花費三倍的時間,和幾倍不止的體力。


    阿弗雖然記得路,可這一路下來走在山林裏,踏著荊棘爬著山路,免不得衣衫襤褸潦倒不堪。


    可惦記著與沈嬋的約定,還有往後餘生的自由生活,她沉悶的內心又添了一絲希望,強撐著精神往前趕路。


    可景峻就不同了。景峻的體力,好似比她還要差些。


    他累得時常犯頭暈,每隔幾步就要停下來歇一歇。趕了大半夜的路下來,阿弗僅存的那一罐水和兩張餅已經都被他吃光了,人還累得像爛泥一樣。


    若非看著景峻剛才舍命跳進水裏救她的份上,阿弗早就想甩掉這個拖油瓶自己走了。


    她與沈嬋約定的期限是天亮時分,眼看著東方的天色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心裏急得像火燒一樣。


    “我不行了!真的走不動了!”景峻頹然跌倒下來,“阿弗,求求了,咱們稍微歇一會兒成嗎?你一個女娃娃,走了這麽久的路,就不累嗎?”


    阿弗腳底何嚐不是起了又疼又癢的大水泡,但她對後麵追兵的恐懼遠遠超過了身上的疼痛,精神如一張緊繃的弓,拉滿了勁道,一刻都不敢停留。


    景峻倒也不是故意拖累,他是真的想跟阿弗一起走,但奈何體力實在是孱弱。


    “水,我想要水,”景峻嘴皮子幹裂,整個人連泥帶汗的也顯得虛脫無比,“這樣吧阿弗,你幫我弄點水來,就一點就行,我稍微緩個眨眼的工夫,咱們就走!”


    阿弗一愣,心中煩惱。


    她回頭望了望四周,靜謐安靜,倒也不像是有什麽危險的樣子。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溪,妥協道:“好吧,我去給你舀一瓢水來,你速速喝了。之後可就不能耽擱了。”


    景峻點點頭,麵有愧色地望著阿弗離去地背影,差點落下淚來。


    他真不是個男人,保護不了女人也罷,居然還要女人照顧。


    可他又實在耐不住喉間的幹渴,仿佛喝不到這一口水,就快要渴死了一樣。


    阿弗,日後,等我們逃出去,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放心。


    景峻煩躁不安地靠在小丘上,望著四周的荒山野林,又覺得錦衣衛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尋到他們吧?


    那些人又不是千裏眼順風耳。


    他長歎了一聲,懷著點鬆懈的心思,緩緩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然而他想錯了。錦衣衛的速度遠比他想象中要快,甚至是快到令人恐怖。


    景峻正揉著自己酸痛的腳踝,驀地脖間一涼,一把淬著寒芒的繡春刀驀然擱在了他的脖子上。


    “啊……唔!”他被刀背抵住了嘴。


    來人俯身蹲下,將刀緊了緊,“你要是敢吱一聲,這刀認血不認人。”


    景峻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麵色倏地猙獰,差點被嚇昏過去。


    站在他背後的人看不清樣子,隻知道身形很高大,投下的影子濃黑又修長,穿著雙繡著冷硬飛雲紋的皂靴。


    景峻淚意橫流地捂住嘴巴。


    那人粗著嗓子問,“你就是那書生?我問你,那邊小溪邊的姑娘,要去哪?”


    景峻欲嚎啕大哭,可又偏生像個啞巴,逼得鼻涕都流出來了。


    “不說話,立刻殺了你。”那人冷聲威脅道。


    “我不能背叛她啊……”景峻的脖間已經被剌出了一刀小口,隻待那人稍稍再用力,立即血噴而死。但他仍挺著脖子質問,“你們欺負一個文弱書生,算什麽好漢?你們……”


    “噓!輕聲!”那人冷笑著,“好,看來,你的意思,就是不說嘍?”


    說著下手毫不留情,手起刀落,白光一閃就要朝著脖子斬落。


    “不要——!”景峻畏懼地捂住腦袋,滿麵痛苦,“我說,我說還不行嗎?但你們不能傷害她啊……”


    景峻此刻心中萬般地煎熬,在揚州,他已經被人威脅著背叛阿弗一次了。


    如果這回重蹈覆轍,她永遠不會再原諒他。


    那人厲聲催促道:“快點。”


    景峻淚眼嘩啦地說,“她……她要到江灘上去,見、見一個朋友。”


    “江灘?”那錦衣衛冷冷問,“是真話嗎?”


    景峻抹著淚水點頭。


    那錦衣衛聽了這句話才收了刀,緩緩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既然是江灘,那就跑不了了。你把眼淚擦幹,引著她去吧。”


    景峻忙不迭地欲從錦衣衛長刀下爬開,那人的刀卻寒森森地倏然落了下來,正好斬在了手指縫間。


    那錦衣衛提醒道:“記住,若是中途嘴不嚴實……錦衣衛斬你比斬雞還簡單!”


    ……


    衛存從景峻那拿了消息,直接向太子回了命。


    太子臨於光線黑白交界之處,神色平靜得可怕。


    他手裏把玩著一隻小小的瓷瓶。——這瓷瓶,是宋機送沈嬋身上撿到的,阿弗給他下了迷香,應該就是這裏麵的東西。


    是天暈散。本是藥性極強的迷香,隻是使用者用量過小,導致應有的效果沒怎麽發揮出來。


    他的女孩隻是朵養在溫室純白無瑕的嬌花,論起下毒,還真是學藝不精。


    等人回來,他倒是可以好好教教她,怎麽下毒才能一招致命,怎麽樣才能讓對手永無翻身之日。


    聞見衛存腳步聲,趙槃冷淡開口,“找到了?”


    衛存道:“找到了。人在京郊江灘附近的山丘裏。如您之前所想,和那個叫景峻的男子呆在一起,走到木屋,估摸著要半個時辰。”又問,“是屬下多少勸兩句,還是直接打暈帶回來?”


    “不用。”


    趙槃將那小瓷瓶隨手扣在桌上,發出“當”的一聲清響。


    “孤親自去。”


    /

    阿弗取了水回來,見景峻一個人把頭深深地埋在野草之中,給他水,他卻啞著嗓子說不渴了。


    阿弗問,“你真不渴了?”


    景峻一聲不吭,肩頭似乎抖了抖。


    阿弗皺著眉頭,正巧她也喉嚨幹燥冒煙,便仰頭自己飲盡了。


    喝完,便催促景峻趕緊趕路。


    景峻從野草堆裏掙紮著坐起身來,看著神色不大對,渾身篩糠,眼睛在朦朦朧朧的黑暗中紅得異常醒目。


    他聲淚俱下地說著,“阿弗,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以後,我若是做了什麽錯事,你千萬不要記恨我……”


    阿弗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話弄得一怔,“你怎麽忽然說這些?怎麽了嗎?”


    說著,她右眼皮跳了跳,下意識就周圍警惕地望了望。


    山丘依舊寧寂靜謐,天色將白微白,萬事萬物都沒有什麽動靜。


    阿弗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


    一夜,他們已經跑了一夜了。不過這才哪都不算哪,她深知那個人可怕的手段。


    不知怎地,她總覺得這靜謐的小丘非是久留之地,還是得盡快見到沈嬋她才能放心。


    阿弗強忍身上洶湧的倦意,撐著打架的眼皮,拽起景峻,“別發牢騷了。走吧。”


    沈嬋選定的那座小木屋位置隱蔽,是建在半山腰上的。坐馬車的人可以直接順著羊腸山路上山,徒步登山的人,隻能從山陰處翻過山丘過去了。


    越過一片灌木叢,他們來到了小木屋的門口。


    景峻忽然停下腳步,垂著頭,說道:“阿弗,要不……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阿弗驀然有點莫名其妙,“剛才不是你說要跟我一起走的嗎?”


    景峻苦笑,“對不起……我、我改變主意了。”


    阿弗不可思議地望著他,感覺像在看一個怪胎。


    她一時氣惱道:“隨你。”


    她自己獨自一人朝著小木屋走去,呼吸起伏,還不太理解景峻為何忽然改變主意。


    這江灘周圍,這草木山石之間,除了簌簌的林風,還真是靜謐得駭人,還聲蛙鳴都沒有。


    ……沈嬋不像是在這裏的樣子。


    阿弗咽了咽喉嚨,倏然感到了一絲詭異。


    她抬手想去推開木屋的門,倏然間,隻聽景峻從後麵不顧一切地哭嚎著,“阿弗!別開門!裏麵有人——”


    “嗖!”景峻的這句話沒話說完,隻聽空氣中傳來尖銳爆鳴聲,一記狠厲無比的飛鏢已狠狠地戳中景峻的右腿,他哼了一聲,軟塌塌地跪了下去。


    不及反應,四麵八方黑衣黑帽的錦衣衛已朝潮水似的湧了出來,恍然間就像是上百隻黑色烏鴉傾巢而出,眨眼功夫就將小木屋圍了個嚴實。


    “阿弗,你快跑啊!”景峻被為首的那人拿住,扭著胳膊被踩在腳下,涕泗橫流,“……阿弗,對不起,對不起!你快點跑啊!”


    阿弗劇烈地喘了口氣,眼眶子一時間要瞪裂了。她抱著手中的包袱根本來不及逃躥,高處遠處近處矮處都布滿了人,就算插翅也難飛。


    景峻!


    阿弗才明白過來景峻的反常,驀然間恨得牙根癢癢。


    她踉踉蹌蹌,冰涼的淚刷刷地落下,腳下一跌,身子直接撞開了門,撲到在小木屋地上。


    趙槃已候她多時。


    他的目光也似染了寒山月的清寒,“三十裏,一夜。不錯,挺能跑的。”


    阿弗被他的陰影籠罩著,洶湧的恐懼將她吞沒。


    她窘迫地跌在地上,此刻宛如一個渾身的骨頭都被抽出去了,沒一絲一毫的還手之力。


    她渾身發僵,往後後退一寸,他便欺步逼近一寸,終於被逼進了退無可退的死角。


    男子冰冰冷冷的氣息落在她的臉頰上。


    阿弗眉睫裹著眼淚,怕極了反而笑了起來。她闔上了眼睛,絕望地說著,“要殺要剮,殿下給個痛快的吧。”


    趙槃眸色微瀾,冷硬的手直接扼上了她纖細的脖子。


    他沒用力道,手心隻是虛擱在她的脖子上,把她圈死在可控的範圍裏,嚇唬著她靜下心來聽他講話。


    “痛快的,嗯?”


    阿弗不聽,雙手亂錘亂擺地掙紮著。


    “阿弗,”趙槃眸色染了一層霧,濕漉漉地看著她,滑著她的臉頰,那般溫柔那般和緩跟他們一起醒來的日日夜夜一樣,“敢逃跑的,你是第一個。”


    “趙槃……”她真哭了,喉嚨酸澀地喊著他,“放開我!”


    趙槃提高了音調,“我要是不放呢?”


    阿弗咬著舌尖,“那你也休想得到活的!”


    趙槃朝外麵望了望,附身在她耳邊,“那你的那位竹馬呢?他怎麽辦,也不要活的了嗎?”


    不等她回答,他又低沉地說了幾句,“沈嬋呢?還有……那個姓劉的嬤嬤呢?她總要頤養天年的吧?阿弗,你的一句話,可好自私。”


    阿弗目眥欲裂地瞪著他。


    “你無恥!”


    若非雙手被鉗製住,她真想打他一耳光。


    “是你逼的。”他收起散漫,驀然冷厲起來,“孤可沒什麽耐心再陪你玩這貓捉鼠的遊戲。今日你要是不回去,便不回去,孤自會找了旁人替你受著。不過,機會隻有一次,你自己可想清楚罷。”


    說著他放開了她。


    阿弗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淚水像決了堤一樣爆發出來。


    景峻還像狗一樣被衛存押在外麵,還有沈嬋、劉嬤嬤……她的死穴都被他牢牢捏在了手中。


    衛存那把冷刀說話就要落在景峻脖子上。


    “等等!”阿弗捂住了臉頰,終於還是認了栽,“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趙槃冷嗤了聲,“阿弗,你可要想好了。跟孤回去,以後,你別想再踏出房門一步。”


    “我想好了。”阿弗眼神明厲而清明,哽咽地說出了戲文話本上那句經典的話,“……你得到我的人也別想得到我的心。”


    “別傻了。”他半蹲下來靠近她,“那些話,不可信的。到底該怎麽做,不都是你自己選的嗎?”


    阿弗冒火的目光想在男人身上戳出幾十個窟窿。


    “還有,”


    趙槃站起身來,漫不經心地盯著她,眸中比雪色還冷,“你比預定時辰晚了一炷香的時間,下次給我下迷魂藥,可能得用量重些。”


    他撂下這句轉身而去,冷然揮揮手。


    “綁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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