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番外·雲開月明
第九十六章番外·雲開月明
秋意漸濃,頑固的暑氣一時半會兒卻是難以盡數消退。
這天是輪休日,子晴睡了個懶覺,爬起來發現冰箱裏空空如也,揉了揉抗議的肚子,決定去一趟超市買點東西。
穿衣服的時候,不小心帶落了一個東西,她撿起來,是一支錄音筆,是那個時候韓睿給她的,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是誰放在他的衣服口袋裏的。
兩個人聽完裏麵的內容之後,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此刻,子晴拿著這支錄音筆,愣著,心中五味雜陳,她無法麵對的,從來不是真相,也從來不是搖身一變換了身份的那個男人,從來都隻是她自己的心。
超市,子晴推著購物車在食品區慢慢地逛著,現在她買的東西都會多計劃一份,給療養院送過去,也不知道那個男人有沒有去看過方珍,他平時又是怎麽吃飯的,自打恢複了身份來到緝毒隊之後總是獨來獨往,也極少和大家聚餐,大概是與正常生活脫離太久,有些社恐了,還需要時間來適應吧,他自己也會做飯,而且做得還不錯……
不過,他怎麽樣關她什麽事?他又不是她什麽人,幹嘛這麽關心他?
甩了甩腦袋,把手上的洋蔥丟進了框中,往速食區走去。
貨架上一排看過去,常喝那個牌子的燕麥片隻剩下了最後一罐,忙伸手去拿,突然從旁邊伸過了另外一隻手,搶先拿到了那僅剩的一罐。
側頭抬眼一看,向昱晨正拿著那個罐子看了看,然後朝她挑釁般地挑了挑眉。
子晴尷尬地往後退了一步,定了定神,“向隊,這個是我先看到的。”
“誰先拿到就是誰的。”向昱晨把罐子往框裏一丟,轉身推著走了。
子晴怔了怔,三步並作兩步跟上去,“還有那麽多可以選你非要和我搶,故意的吧?”
向昱晨看著她,假笑一下,也不說話繼續向前走。
子晴鬱悶地掉頭想走,向昱晨卻突然拉住她的胳膊,“向子晴,你躲了我五個月,現在為了罐麥片,不躲了?”
“我沒有躲你。”子晴不自在地把手抽出來。
“沒躲,隻是裝作不認識。”
“我認識的那個人已經死了,現在你是向昱晨,這個人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怎麽能叫裝作不認識?”
“你是記恨我騙了你?”
“談不上記恨,你有你的身不由己,我隻是……不想再想起以前的事。”
突然,商場裏的人群驚恐而慌亂地叫著,四散逃開了去,同時警鈴大作,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兩人同時眉頭一緊,出事了!
跑出超市,不遠處,隻見一個穿著黑色夾克的中年男人抓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另一手握著一把水果刀,失魂落魄地揮舞著,孩子受到了莫大的驚嚇,哇哇大哭起來,中年男人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瘋狂,怒吼道:“不準哭,你哭什麽,我才該哭!”
孩子哭得更大聲了,上氣不接下氣,孩子的母親被圍觀群眾強行拉著,哭聲撕心裂肺。
商場保安看著那把鋒利的刀,竟不敢靠近半步,在場的人都揪著心,擔心著孩子的安危。
子晴回過神來的時候,向昱晨卻不見了人影。
眼下也顧不上找他了,子晴跑向人群,亮出證件。“我是警察,請馬上報警。”
保安忙點了點頭跑開了,子晴看著中年男人,慢慢地靠近過去,“先生,請你冷靜,先把孩子放了,有什麽訴求可以和我說,我可以幫你……”
中年男人不相信地搖著頭,“不,警察幫不了我,誰也幫不了我……兒子有毒癮,老婆跑了,單位也不要我了,我什麽都沒有了,憑什麽,憑什麽就是我……”
“先生,孩子是無辜的,無論你遇到什麽難處,都不應該禍及無辜。”
“沒人是無辜的,你們都看不起我!”
“沒有人看不起你,你先冷靜下來,放了孩子,一切好說……”
中年人搖搖頭,紅著眼,哽咽著,手上的刀子卻還是緊緊地握著。
“再勒緊點,你手上這個孩子就沒命了,人質沒用了,你也跑不掉。”
向昱晨從人群中走出來,看了子晴一眼,看向那個瘋狂的中年男人,“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自己管教不好自己的孩子,就拿別人的孩子出氣,你老婆不要你,單位也不要你,真是英明,誰願意守著一個懦夫過日子?”
中年男人突然激動起來,一手勒著孩子,揮舞著水果刀,“你是誰,你憑什麽這麽說我?我不是懦夫,我不是!”
“和你一樣,隻是個普通人,不過我又和你不一樣,如果我是你,就自己悄悄去了斷,還想拉著別人墊背,博社會關注,賣慘博同情嗎?”
子晴明白過來,向昱晨是在故意激怒這個人,以便尋機奪刀救人,可是這也太兵行險著了,難保不會火上澆油。
向昱晨向前兩步,攤開手掌舉起來,“你看到了,我手無寸鐵,武器在你手裏,但是我不怕你,我還很想笑你。”
“你別過來……我會殺了這個孩子的!”
“想殺人泄憤是吧,拿小孩子威脅人算什麽本事?”
向昱晨舉著雙手,慢慢地,試探性地走了過去,中年男人滿臉驚恐猶疑地看著他,刀尖距離他的胸口,僅僅一個拳頭的距離。
“把孩子放了,我來做你的人質,這樣你進了監獄就有底氣和人吹牛了,也算是在你失敗的人生中做了一件成功的事。”
說時遲那時快,趁著中年男人愣神的當口,半秒鍾時間,向昱晨飛快地抓住男人的手,男人短促地慘叫一聲,鬆開了孩子。
在場的人發出一陣緊張過後突然鬆弛下來的驚呼,向昱晨從男人手上奪過刀子丟到地上,用腳踢得遠遠的。
“警察來了!”
“警察來了也沒用,哈哈哈哈哈,大家一起死吧!”
男人歇斯底裏地大笑起來,扯開衣服,腰上赫然係著一圈炸彈。
向昱晨臉色驟然一變,大喊:“緊急疏散商場所有群眾,全部退出三百米開外!”
人群如洪水泄閘般地湧出商場大門,特警已經在三百米外的廣場上築起了防爆堡壘,嚴陣以待。
子晴也被推出了門,而向昱晨卻獨自留在了裏麵,麵對著一個綁著炸彈失去理智的瘋狂歹徒,還試圖勸說那個人能自己解下炸彈,阻止一場爆炸。
子晴強裝鎮定,心卻劇烈顫抖著,又一次,為什麽會又一次麵對這樣的情形?
“裏麵的人聽著,你已經無路可逃了,馬上解除炸彈投降,是你的唯一出路……”
特警拿著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不見任何動靜。
時間走得特別慢,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盯著那個門口,每個人的心都緊緊地揪了起來,子晴更是煎熬著,數著一分一秒,翹首期盼著,他能像以前一樣,安然無恙地走出來。
突然間,隻聽得轟隆一聲巨響,商場的房頂上衝起一股火光,翻滾而起,伴隨著被炸開的水泥碎屑,啪啪地落到了防爆堡壘前麵的地上。
子晴衝過防爆堡壘,朝爆炸的方向跑了過去。
“向昱晨!”她大喊了一聲,沒有人回答,再跑近一點,嗆人的煙塵席卷而來,商場的大門裏,混黃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向昱晨,你沒死就快點給我滾出來!”
這時,前方一堆瓦礫垮下,煙塵逐漸消散開去,隻見向昱晨從廢墟堆上慢慢站了起來,他的手上,還抓著另外一個人,正是那個中年男人。
特警跑了過去,向昱晨咳了幾聲,皺著眉扒了幾下麵前的塵土,將手中的人往特警麵前一丟,“太險了,幸好那邊還有個水池……帶回去,留幾個人善後。”
“向隊,您辛苦了。”特警向他行了個禮,向昱晨點點頭也回了個禮,剛轉過身來,就見子晴迎麵飛奔而來,猝不及防地,一記拳頭揮過來,接著緊緊地抱住了他
“混蛋,嚇死我了!”
向昱晨看著周圍或好奇或曖昧的眼光,“大家都看著呐……”
子晴不鬆手,抱得更緊,“我不管,要看就讓他們看好了,你想推開就推開,反正也不是沒有推開過!”
向昱晨無奈地笑了笑,擁住她,“哭什麽呢,我不是好好地在這裏嗎?”
“誰說是因為你哭的,我再也不要為你哭了,每次跟個傻子似的……”
“對不起,子晴……”他的手輕輕地摩挲著她的頭發,“我以後不會再讓你哭了。”
又一場涼雨過後,向昱晨在經過院子的時候,著意多看了幾眼被重新打理了一遍的花壇。
子晴道:“自從爸爸走了之後,這就再也沒打理過了,我前不久才下了這個決心,想盡量恢複成他還在世時候的樣子,這樣,就好像他還在一樣……進來吧,爸爸媽媽看到你回來,一定會很高興的。”
聞言,向昱晨卻隻是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進了屋,迎麵看到牆上掛著的全家福,向昱晨走過去,仰起頭,默默地了許久,手上端著的水已經涼了,忘記喝上一口。
“那個時候,我不能救他,也是從那天開始,我就做好了所有準備,結束這一切之後就去天堂和他們團聚,二十五年的噩夢,隻有死才能讓我解脫……”
“所以,其實你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活下來,這就是你一再推拒,遠離我的原因?”
“你是一個意外,意外得讓我不知所措。”
子晴走過來,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淚意頓襲,“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知道自己有多痛苦,卻不知道你比我痛苦千倍萬倍……”
“子晴,謝謝你,謝謝你及時地出現在我身邊,及時地闖進我的心裏,是你讓我有機會重返人間,是你救了我……”
他撫摸著她的臉,在她的發邊落下一個輕吻,她稍稍抬起頭,望著麵前的人,伸出手來,指尖輕輕放在他的眉心,滑過他的眉眼,鼻梁,嘴唇,下頜,有些刺刺的胡茬,紋身都已經被洗去了,都隻留下了淺淺的痕跡,若不是他身上那些熟悉可見的舊傷疤,她可能真會認為是不同的兩個人,隻是長著極為相似的臉罷了。
眼前人,心上人,每一場相遇,每一種擁有,原來都自有天意。
“在我剛知道身世的時候,你不是也救了我嗎?”
子晴的眼神如碧波伴清澈,含蓄地露出一個淺笑,洋溢著淡淡的羞澀,還真是有些說不出口,從以前到現在,似乎都是她在義無反顧,而現在沒有了那些難以跨越的障礙,他就在麵前,她卻反而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欲說還休,期期艾艾起來。
向昱晨笑容徐徐綻放,棱角分明的輪廓顯得極其柔和,他俯首輕輕撩起她耳邊的一縷碎發,話未出口,吻已封緘。
兩個人的手機同時響起緊急信息的提示音,兩人忙分開來,各自拿起手機看,然後十分不甘而無奈地對視了一眼,互相舉起手機:
案子有重大進展,緊急會議,速回大隊。
緝毒一日,這條路便一日沒有結束的時候。
黑夜未盡,天卻已明,從此,漫漫前路,風裏雨裏,相伴相行。
夜色濃重,如腐爛的屍體上流出來黯黑冰涼的血,蜿蜒覆蓋了天與地,月亮孤零零地盤旋天幕上,光線暗淡。
高大的建築物被黑暗模糊掉棱角,遠遠看去,似女人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孔。
昏暗的房間裏,坐著一個看不清樣子的魁梧男人。
“還是那樣不配合嗎?”男人語氣陰沉,帶著特別濃厚的日本口音。
“宏穀先生,很抱歉,這樣的情況下,植皮手術是無法進行的。”
男人站起來走到隔壁,躺在手術台上的女人,臉上和身上纏滿了慘白的繃帶,若不是看到她時而起伏的胸膛,這殘軀,與腐屍無異。
男人徐徐說道:“如果我告訴你,那個男人沒有死,他在中國,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活得好好的,你還是確定要一心求死嗎?”
繃帶下,女人的雙眼猛然間睜開了,大得驚人的眸子裏,冷冷地映著窗外天空中幽暗雲層後,那輪逐漸顯露出的血月……
(作者的話:一個我喜歡的故事,憑著為愛發電終於寫完了,想寫的不想寫的,擅長的不擅長的情節都寫了,就我個人而言,本文沒有遺憾了,最後再次感謝大家的投票支持,有時間的話麻煩寫幾個字的書評吧,下一本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