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白夜盡頭（1）
第九十章 白夜盡頭（1）
幽森的雲流奔湧在血色的天幕中，風吹襲著旋轉飛舞和殘葉,從遠處望去隻見一片慘白的月光凋零搖曳著。
屋子裏黑暗而又潮濕，四周的窗戶都被鐵皮封死，隻有屋頂上一扇小小的天窗透下幾縷光亮，投射在一張陰鬱的臉上，門外有個男人朝裏麵喊了一聲：“吃飯了，三哥。”
戰均緩緩抬起身子走過去拿起碗筷低頭看了一眼，突然手一揚狠狠地將碗筷摔在地上，“叫方墨陽來！”
兩日前，在追龍寺的海邊，戰均並沒有拿到鑰匙，於是一路緊追方墨陽到山頂，卻發現槍聲已經引來了警察，不得已又隻能暗中退回木屋附近的叢林躲避，待夜幕落下警察都陸續撤去，準備離開之時，方墨陽突然出現，三下五除二就將他製服，隨即給他聽了一段讓他心驚肉跳的錄音，正是那段在木屋之前挾持子晴之時與方墨陽的對話，一段把他的野心和背叛暴露得淋漓盡致的對話。
“你跟我玩陰的？”
“就是跟你玩陰的了，又如何？”
方墨陽說這話時候那鄙視而輕蔑的神色還曆曆在目，那種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就如同在看著一隻喪家癩皮狗般的嫌惡，甚至根本不屑於同他多講一個字的冷漠，讓他按捺不住地想要衝上去掐斷這個人的喉嚨。
“方墨陽，你別以為你也姓方，還真當自己是義鋒的少東了，不過也是條狗罷了，我看你還能囂張到幾時！”
“憑你有限的腦容量大概想不明白，同樣都是狗，有頭有麵更有用的牧羊犬和隻會汪汪亂叫亂咬人的瘋狗比起來，的確更應該囂張，這是事實。”
“蛇爺要真知道了這件事，你也逃脫不了幹係，大不了你我一起下地獄！”
“地獄太擠了，你去就行了，我最壞不過就是受點皮肉之苦罷了，你可是想奪了鑰匙，還想殺了大小姐嫁禍給我，孰輕孰重，還真當蛇爺閉門養傷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方墨陽，我算是想明白了，從頭到尾，從斯文森到美塞這一路你他媽的都是在設局，引我出來陷害我！”
“嗯，這就是重新長回了腦子的感覺，雖然有點遲了，不過你還是可以好好體會一下這種新鮮的感覺。”
方墨陽招手叫過兩個人，“關起來，看好他別讓他死了，等蛇爺把這邊的事情了結了，我自會再來招呼他。”
一陣風倏忽間從林間穿梭而過，方墨陽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回過頭望去，卻隻見黑色的月影，頓了頓腳，向遠處走去。
兩日後的此刻，鐵欄外的男人看著幾近癲狂的戰均，為難道：“三哥，沒有墨少的吩咐我們誰也不敢自作主張啊，您還是不要為難我們了。”
戰均一聽猛的伸出雙手隔著鐵欄抓住男人的衣領，提到半空中：“滾去跟方墨陽說，要麽他來見我，要麽一槍結果了我，把老子關在這種鬼地方兩天了不聞不問算個屁事？！”
男人脖子被扼得死死的，有點喘不上氣來，雞啄米似地點點頭：“是是，一定轉達……”
戰均手一鬆，男人重重地跌落下去，爬起來向前走了沒幾步，隻聽得呯一聲槍響，剛才那個被他抓住的男人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胸口留下一個偌大的槍眼。
他一驚忙探頭朝外看去，隻見一個蒙麵槍手舉著槍走了過來，另外兩個在屋後看守的男人聽到槍聲匆忙趕了過來，那個槍手果斷地開了兩槍將兩人解決掉，確定沒有其他看守之後便收起槍走過來從一個看守身上搜出鑰匙打開門朝說了一句，“走！”
“你是什麽人？”戰均警惕地看著他，他已經上過方墨陽一次大當，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槍手用槍指著他：“不想死就跟我走，廢話少說！”
戰均轉念一想，要是這人要殺他剛才就動手了，還是先離開這個地方再說，於是跟著槍手就跑了出去，屋外的一條大河邊停靠著一艘快艇，兩人上了船迅速地駛離了岸邊。
快艇加大馬力向北大概四十分鍾靠了岸，上了岸，槍手扯開麵罩示意戰均走前麵，這裏是一大片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樹木肆意的生長讓這裏白天都顯得陰森冷暗，走了一段距離，麵前出現一片平地，幾個男人走上來將戰均搜了一遍身便側開身子，一個身形婀娜的女人背對著他端著槍站在那裏，她的前方是一塊人形的槍靶，上麵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槍孔。
“若琦小姐？”
女人把槍交給一邊的手下，捋了捋稍顯淩亂的長發，轉過身來，“戰均，被關了兩天的滋味不好受吧，真是值得同情啊。”
戰均冷笑了幾聲：“若琦小姐，何必貓哭耗子假慈悲？你現在把我弄出來，不會是為了好玩吧？”
“留著你自然是有用的，隻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以後義鋒坐館也不是沒可能是你。”
“是嗎，那是要我去把方墨陽綁到你麵前來嗎？”
若琦走上前來： “我不會讓你去辦超出你能力範圍外的事，七爺早就受夠了被義鋒騎在頭上這麽多年的日子，所以我們覺得，現在是時候了。”
戰均聽到這話又是一陣大笑：“若琦小姐，你這是要我做長興的內奸，然後扶持我在義鋒做一個名存實亡的傀儡嗎？”
“總聽方墨陽說你沒有腦子，被他打了一拳打開竅了？”
戰均臉色一變：“那晚你也在樹林裏？”
若琦笑道：“很意外嗎？不過我也是聽說方墨陽在那裏才趕過去的，剛好被我看到那一幕，義鋒之恥啊，如果被蛇爺看到的話，他老人家會不會氣得當場就撒手人寰？”
戰均也笑：“若琦小姐知道方墨陽為什麽始終都沒正眼看過你一眼嗎？”
若琦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了，握緊了手裏的槍。
戰均繼續說：“因為他心裏一直隻有那個向子晴，他們早就上過床了。”
若琦舉起槍對準戰均：“你胡說八道！不可能！”
“不信？看來你還蒙在鼓裏呢，向子晴之前在義鋒臥底過，珍小姐的司機無意中發現了她在和條子聯絡，這件事就隻告訴了方墨陽，你猜後麵怎麽著，反倒是司機莫名其妙被當成了內鬼處決了，不用我說得太明白你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吧？不正是你心愛的未婚夫的手筆嗎？”
見若琦不說話，戰均接著又說，“不久前在追龍寺，酒保親口說的，有一晚看到他帶了個女人去木屋，第二天早上才出來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會是脫光衣服蓋著被子聊了一宿的天吧？”
若琦放下槍，眼色鬱沉陰冷，“那個女人，確定是向子晴嗎？”
“聽酒保描述的長相，是她沒錯，另外關於她還有個事可能會對若琦小姐大有用處……”戰均對若琦低聲耳語了幾句，若琦臉色瞬間大變，震驚地瞪大雙眼看著他：“真的？！”
“千真萬確，蛇爺親自確認過的。”
“戰均，如果被我知道是在騙我，後果你是清楚的！”
“騙你對我有什麽好處？我們這是各取所需，我要義鋒，你要方墨陽，理應互通有無，合作愉快啊……”
若琦叫過一名手下，問道：“方墨陽現在去哪裏了？”
手下道：“最後一次出現是昨晚在錫河那邊，往北邊國境線方向去了。”
“好，我倒想看看，向子晴和他的性命，他到底會選哪一個！”
若琦看了戰均一眼，突然拿起槍，轉身對著靶子砰砰砰就是一陣亂射，槍聲震天，響徹雲霄，驚起叢林中飛鳥無數。
正午時分，烈日當空，雖有樹蔭遮蔽，依然炎熱難當，蚊蟲滋擾不斷。
一輛山地越野車帶著轟轟的發動機聲從遠處駛來，吸引了躲藏在不遠樹叢中那十幾雙眼睛的注意。
韓睿和章延昌帶著一隊人馬在這裏已經蹲守了三四個小時，沒有任何動靜，此時這輛車的出現，似乎顯得有些突兀。
通訊器裏傳來信號接通的提示音，接著是韓維希的聲音：“洪城方麵已就位，收到請回答，完畢。”
韓睿朝子晴所在的方位看過去，她也正看向他，兩個人用眼神無聲地交流了幾秒，然後她的目光移到那輛突然闖入的越野車那邊，小聲說了句：“是他，來了……”
章延昌聞言忙回過頭去，小心地用槍將密集的草叢扒開一些，果然看到方墨陽從車上下來，警惕地環顧四周，往前走了幾步，停在了一處看似隨處可見的亂草叢麵前，然後一伸手，拉出一個手掌大的鐵環來。
眾人見狀不禁有些吃驚，蹲守了一整個上午，竟無一人發現那亂草叢後內有乾坤。
子晴的呼吸不由得又急促了起來，心咚咚狂跳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不停地在心裏提醒著自己：這是在行動，他隻是目標之一。
“大家注意，情報顯示黑蛇正在趕來的路上，沒得到新的命令之前，任何人切不可輕舉妄動，全體原地待命……”
袁祥放下通訊器，看著麵前的大屏幕上無人偵察機返回的實時畫麵，始終皺著眉頭，一秒也不曾展開過。
“收到。”
韓睿回答完畢，示意子晴上前來，兩人並排蹲著，從同一個縫隙看去，隻見方墨陽拉出的那個鐵環後赫然出現了一扇隱蔽得極好的門，他掀起側邊的蓋子來，同時又朝身後看了看，從口袋中掏出一把鑰匙來，熟練地卸掉上麵的圓環放到了電子屏下麵的凹槽裏，幾秒鍾之後，滴滴兩聲，鐵門轉動，門後露出一個一人高的洞口，他一低頭鑽了進去，鐵門隨即關上，又恢複了剛才的樣子。
原來這個密室，就是所謂的潘多拉的盒子，子晴頓時有種被利用愚弄的感覺。
韓睿見子晴臉色有些奇怪，問道：“你怎麽了？”
子晴輕輕冷笑一聲，“韓睿，你知道有什麽地方，比隨時處於嚴密保護之下的警察身上更安全，更適合藏重要的東西？”
韓睿被問得一愣，“什麽？”
子晴低頭笑了笑，如果說之前還有那麽一絲殘留的幻想的話，現在這最後一絲幻想都如同肥皂泡，在這灼熱的陽光下支離破碎，蒸發得一幹二淨了。
章延昌忽然想起了什麽，湊過來：“那裏看起來像是個密室，黑蛇所有的秘密應該都藏在那裏了，他匆忙回來應該也是為了這個……”說著，拿出一個導航儀來，打開來遞給韓睿和子晴。
“讓我費解的是，我們是從追龍寺一路追蹤方墨陽才找到這裏的，但是這個地方的經緯度和那封幽靈郵件裏麵的定位，分毫不差……”
先是頌泰的可疑賬目，然後是密室的位置，那個發郵件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是敵是友？
山洞九曲蜿蜒，方墨陽舉著電筒快速向前走著，腳下不時地踢到枯枝敗葉，碎石瓦礫，已經腐爛成白骨的動物屍體屢見不鮮，洞壁上，四處可見被灼燒熏黑的痕跡，也有滴水長期流淌下來生長出的青苔，潮濕滑膩，摸上去手感很是惡心，還有令人頭皮發麻，汗毛倒豎的陳年血跡。
轉過最後一個彎，推開一扇生鏽的鐵門，空間驟然開闊，卻同樣不見天日。
靠牆的鐵床上，坐著一個人，被兩條粗壯的鐵鏈鎖著無法動彈也無法躺下，蓬頭垢麵，胡子拉碴，頭垂著雙目微閉，不知道是睡著還是昏迷。
方墨陽關上門，拉開吊燈，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二叔，您在這也待了些日子了，怎麽樣，休息好了可以聊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