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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鯨落(3)

  第八十八章 鯨落(3)


    鮮紅的血,一點一點地順著手背流了下來,帶著些許溫度,像斷線的珠子流到了子晴的手臂上。


    那隻手卻隻是在刺入的那一瞬間稍稍痙攣了一下,卻依然死死地抓著她不放開,仿佛在她的手腕上生了根。


    子晴仰起頭看去,方墨陽惡狠狠地瞪著她,沒有說話。


    “為什麽……為什麽你還不放手?”眼淚決堤,順著眼角流下,她拚命地掙紮著,“難道就連死我也不能自己做主嗎?”


    “向子晴……”方墨陽喘了兩口氣,突然說,“我們從這裏掉到海裏,可能屍體都不會被發現,不過能和你死在一起,倒是比我原先料想的結局美好千萬倍了。”


    子晴望著他,夕陽的餘暉從他的頭頂,身後照射下來,她看不清他說這話的表情,這字字句句,無一不在敲打著她的心。


    這算什麽,他這是……在表白嗎?

    見子晴不再掙紮,方墨陽又喘了口氣,身子用力往懸壁上靠了靠,“你知道徒手攀岩嗎?”


    子晴不明白他這個時候突然說起這個是什麽意思,是要他們從這礁石懸崖上徒手爬上去嗎?


    “我知道,但是……”


    無意中又看到了腳下的海麵,她本能地閉了閉眼,頭暈得厲害,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聽著,現在沒有時間讓你進行心理建設,等我休息會,爭取把你拉上來,如果你實在不敢爬,我來背你,但是我警告你,剛才那種白癡行為,不準再做,否則,我馬上就把你扔下海喂鯊魚,聽明白了就給我點反應!”


    子晴被這一通連威脅帶恐嚇的怒吼驚了一跳,慌忙有些懵懂地點了點頭。


    方墨陽靠上崖壁,一腳踏在一塊稍稍突出的礁石上,試了試堅實度,似乎不行,又換了另外一處,踩上去,總算勉強找到了一個著力點,抬頭看了看那棵還在繼續斷裂的小樹,咬了咬牙,手慢慢地開始用力,子晴感到身體正在上升,平複了一下心跳,努力地往崖壁上靠去。


    “不要看下麵,看你腳邊有沒有可以踩上去的地方,腰肢放鬆。”方墨陽舉目四望,“左邊,兩點鍾方向。”


    子晴看去,果然有一塊尖尖突出來的礁石,抬起腿去夠,還差一些高度,她使勁將身體往上又抬了抬,終於用腳尖夠了上去。


    不知道是太過緊張,還是有所鬆懈的緣故,她竟不由自主鬆了鬆手上的力道,著急地想要去踩實那個唯一的著力點,這時方墨陽卻突然說:“不能踩那個地方……”


    話出口,為時已晚,子晴已經踩了上去,那塊礁石頓時變得粉碎,而此時,那根唯一係著他們性命的樹枝終於耐不住喀一聲完全折斷,兩人迅速順著崖壁直直向下墜落了去。


    怒濤拍岸,激起高高的浪花。


    急速下落中,方墨陽不知何時竟翻了個身,變成了他在下她在上,雙臂緊緊將她的身體擁在懷裏,手覆在她的頭上,還沒等她叫出聲,嘩啦一聲巨響,眼前一抹驟然深藍。


    鹹得發齁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毫不留情地把他們包裹了起來。


    身體還在不斷地往下沉,海水湧動,劇烈改變的水壓有好幾次,幾乎將二人衝散開去。


    他的手還牢牢地抓著她,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放鬆,但洶湧的水流讓他自顧不暇,冥冥中仿佛有另外一雙看不見的手,不斷地撕扯著他們,要將他們推入無底深淵。


    子晴腦中一片空白,她不停的掙紮,耳邊呼呼的水聲,一浪接著一浪,不斷往下沉的身體讓她感受到了死亡發出的冰冷訊息。


    這時,一雙手攬猛地攬過她的腰肢,然後一個向上的托力,她被迫動了幾下,心裏突然掠過一道光,顧不得雙眼脹痛得就像快要爆掉,睜開來回頭一看,頓時呆住了,為什麽,眼前是方墨陽,而腦海出現的卻是童年落水被救的影像?

    當時那個救她的人,竟逐漸清晰起來,逐漸與眼前這個人重合。


    他額頭有一道早已愈合卻清晰可見的舊傷疤,似乎像是個開關,瞬時讓她想起在落水之後,恍惚看見那個救她的男孩,在同樣的位置,也有一道傷疤。


    那個救了她的人會是他嗎?不可能……


    耳邊不再隻有水聲,還多了嘈雜的人聲,似乎有人在交談著什麽,又似乎有人在大喊大叫,七嘴八舌,說的竟全是她聽不懂的不知道什麽語言。


    原來,那個時候,她身處的極有可能並非如父親後來所言的中國南方,而是比南方更南方的地方,美塞。


    可是,父親為什麽要帶著幼小的她和母親去那樣危機重重的地方?還專門住在了龍蛇混雜的移民區,甚至與義鋒的據點僅僅一河之隔?

    那段丟掉的記憶,不僅僅是落水,或者說,落水隻是引起她丟掉記憶的根源,她的大腦自動屏蔽掉了那一段恐怖的記憶,現在又突然被激活了。


    子晴再次看向方墨陽,似乎想從他的臉上尋找出支撐她這個想法的蛛絲馬跡,隔著水流,她看到他也在看著他,他的幽暗的眼眸此刻前所未有地清澈明亮,映照著波動的水光,竟有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無法移開的誘惑力。


    眼前忽而又掠過一股深黑色的潮湧,遮蓋了她的視線,又是一片看不到邊際的黑暗,,


    太陽僅餘最後一絲光芒的時候,方墨陽終於拖著子晴從海裏爬了上來。


    麵前是一片灘塗,這裏的海浪不似那峭壁下那般充滿戾氣,反像一個溫柔多情的少女,碧綠的海浪輕柔地撫摸著海灘,煙波浩渺,微微蕩著漣漪。


    方墨陽仰麵躺著大口地喘了幾口氣,翻過身來,拍了拍子晴的臉,見她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迅速坐了起來,用手掌一下一下按壓著子晴的腹部,“向子晴,你不會就這樣死了的,醒過來,給我醒過來!”


    按了十幾下,子晴突然吐出一大口水,咳了幾聲,頭一歪,再次昏了過去。


    方墨陽俯下身來聽了聽,有心跳,但似乎特別微弱,他有些慌神,將她的脖子仰起來,捏著她的臉讓嘴張開,低下頭去準備做人工呼吸。


    這時,子晴卻突然睜開了眼睛,狡黠一笑,伸手將他的脖子就那樣一摟,就這樣再一次,猝不及防地吻上了他。


    方墨陽驀地愣住了,竟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任由她柔軟的唇舌纏繞,鼻尖飄過她身上略帶著海水鹹味的氣息,混合著她特有的清甜香味,無聲地吞噬著他,那些沉穩克製,似乎又在逐漸失控。


    他捏了捏拳頭,又展開來,心慌撩亂地掙脫了她的雙臂。


    唇分,目光卻不舍分開。


    子晴笑起來,炫耀般地朝他揚了揚下巴,像是陰謀得逞後的頑皮孩童。


    方墨陽的眼神不自在地閃動了幾下,起身坐到一旁,“這個玩笑不好笑。”


    子晴也坐起來,看著他,“方墨陽,我就喜歡看你害怕我但是又甩不掉我的樣子。”


    方墨陽無奈地笑,“你這是在用我說過的話來回敬我?”


    “你以前說我們警察沒禮貌,現在這不就是禮尚往來嗎?”


    方墨陽側頭看她,輕歎了口氣,“向子晴,你學壞了,不過現在的你,才更像你應該是的那個樣子。”


    “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麽樣子?”


    “沒頭沒腦,傻大膽又愛作死的樣子。”


    “,,”


    望著布滿繁星的夜空,月色清柔,恬靜淡然,此情,此景,此人,心中翻湧起在古弄的那個夜晚,彼時的她心境與眼下如出一轍,祈願著這樣的祥和寧靜,永遠地停留在這一刻。


    夜色抹去了最後一縷殘陽,夜幕就像劇場裏的絨幕,慢慢落下來了,黑暗籠罩了這一片海灘。


    二人從樹林裏撿來了一堆枯枝,尋了個高處,點起了一堆篝火。


    火焰躥起,燒得劈啪作響。


    子晴望著黑色的煙塵升到半空,手機在落海的時候丟了,也沒有信號彈可以讓山崖那邊的正在尋找她的人看到,就隻有用最原始的辦法了。


    二人對向坐在火堆旁邊,沉默著。


    子晴抬眼看向對麵的人,猶豫了一下,道:“在懸崖那邊的時候,你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懸崖那邊?我又是被刺傷手,又是落海,都自顧不暇了還得顧著要救某個不會遊泳的菜鳥警察,這麽一折騰過來,我說了什麽話,都不記得了。”


    “你裝失憶嗎?”


    “我是真失憶。”


    子晴爬過去,直愣愣地盯著他的臉,也不說話,直到看到他有些發毛。


    “你看我幹什麽?”


    “不是失憶了嗎,那我來幫你回憶回憶,在我大概是七八歲的時候吧,不是在南方,而是在美塞,我曾經掉下的那條河對岸有一棟很大很漂亮的房子,落水那天,有個男孩救了我,應該和那棟房子裏把我趕走的那個男孩是同一個人,但當我醒過來之後卻怎麽也記不起他的樣子,這一段記憶就這樣丟掉了,但是剛才掉海裏的時候又突然想起來了……”


    方墨陽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過,“想起了什麽?”


    子晴靠過去,眼睛描繪著麵前這張臉的輪廓,火光映照下,顯得愈發棱角分明。


    “是你吧?那一年,是你救了我?”


    “你的想象力不錯。”


    方墨陽說著,垂下頭去,本能地想避開她。


    子晴抬手,捧著他的臉,手指輕撫著他的額,目光似水,柔情繾綣。“我知道是你,你否認也沒用,那棟房子是義鋒的據點,當年在義鋒,那個年齡的男孩隻有你,而且你這道傷疤,我記得了,,”


    “那房子廢棄了許多年,而且現在也已經拆掉了,誰知道以前是什麽地方?一道疤而已,能說明什麽?警察查案不要講究證據,全憑不可靠的感覺嗎?”


    “我可不是以前那個任你欺騙嚇唬的菜鳥警察了,我現在會讀心……”她把手指輕輕放在他的心口上,“尤其是,你的心。”


    方墨陽把她的手從臉上拿下來,握在掌心,“那你就讀一讀,我在懸崖上說那句話的時候,在想什麽?說對了,我就跟你走,任你如何絕不反抗。”


    “那如果說錯了呢?”


    “說錯了,你就把我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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