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忽地笑（2）
第八十章 忽地笑（2）
還沒等子晴回答，方墨陽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手機遞給她，“你的腳沒事，休息好了就給韓睿打電話，讓他來接你走。”
“我的手機怎麽會在你那裏？”
“你在格鬥場外麵換衣服的時候落下的。”
“你看我換衣服？！”
“你身上我哪裏沒看過？”
“……”
“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麽還要過來？”
“不關你的事。”
子晴別過臉，拉了拉裙角，腳踝上有些熱熱的感覺，痛感竟愈發明顯。
方墨陽抬了抬頭，目光停頓，那一槍，在她光潔白皙的皮膚上永遠地留下了難以撫平傷疤，怔了一下，手上稍稍加重了力道，子晴忍不住叫了一聲，往回縮了縮腳。
“痛嗎？”他放下手，低頭，似乎不經意地又問了一次。
子晴忙整理了一下裙擺遮住那個疤痕，“你問的是哪裏？腳，腿，還是心？是現在，還是那個時候？”
方墨陽沒有說話，輕輕放下她的腳，沉默了一會兒，“對不起。”
子晴突然雙眼發澀，淚湧上了眼眶，卻無奈地笑了幾聲，“我聽錯了嗎？你，方墨陽，跟我說對不起？”
方墨陽還是垂著頭，不知道是盯著地麵，還是她紅腫的腳踝，卻再也沒有了其他話。
“說對不起總有個原因吧？是為那晚的擦槍走火，還是向我開了一槍，又僅僅是因為剛才弄痛了我？”
又是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讓人窒息的沉默。
“你說話啊……”
“你要我說什麽？！”方墨陽猛地抬起頭，眼神冷冽，直視著她，“你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你我都很清楚，什麽事不能做，什麽界線不能越，你要記住你的身份，還有你所謂的信念，難道就因為我們……你就全部忘記全部拋棄了嗎？”
“什麽事不能做？什麽界線不能越？”子晴神色戚然一笑，淚悄然滑落，“不能做也做了，不能越也越了，所以現在，反而是你來勸解起我來了？”
方墨陽抬起手伸向她的臉，似乎想為她拭去眼淚，卻在半空中驟然停住，手指彎了彎，放了下去。
“你跟著我多久了？”
“你想多了。”
“那你為什麽會那麽巧在格鬥場外麵看到我，然後又那麽巧出現在擂台上，你可是一年多都沒去過了，偶遇嗎？”
“純屬巧合。”
“我要是真還像以前那樣相信你，才活該蠢死。”
“你想知道，好，那我就給你答案，你在跟蹤的那個女人，她們母女倆，還有她的丈夫，都不是表麵那樣簡單的商人，你以為李成麗是怎麽死的？你任由自己深陷其中，你又會是怎麽死的？”
“你這是在告訴我，李成麗的死和義鋒有關？是你殺了她？”
“有些人早就該死，誰殺的並不重要，問題問完了，我也回答了，你是不是該走了？”
“那晚在洪城，我家門外，是你嗎？”
方墨陽背過身去，往門口走了幾步，驟然停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子晴趔趄著下了地，扶著椅子一步步地走過來，抓住他的手：“你不回答我，我不會走。”
“你不走是吧，那我走。”方墨陽沒有看她，冷冷地把她的手抽離開去，握住門把，正準備開門，子晴突然一個閃身擋在門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說讓我記住我的身份，我該是什麽身份？現在我其實應該感到欣慰，我們終歸還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你現在可以拿我去跟黑蛇邀功請賞了，，”
出乎意料的是，方墨陽似乎並不對子晴的話感到驚訝，他淺淡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珍兒還是告訴你了，所以這就是你今天那樣不要命地驅車狂奔的原因？”
“所以你也早就知道？所以全世界都知道，就我一個人不知道？”
“我也就比早知道那麽一兩個月而已，不過……”方墨陽用手指輕撫著她的臉側，“明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一切都不會有改變。”
“方墨陽，你有過不知所措的時候嗎，你也會迷惘過嗎？”
“向子晴，你真幸運啊，你的身邊有那麽多可以珍視的東西，有那麽多可以在陽光下擁抱的人，和你相比，我就太沒勁了，根本沒有時間更沒有資格去不知措施，去迷惘，因為，隨時會死無葬身之地。”
子晴怔怔地看著方墨陽麵無表情地說完這一席看似輕描淡寫的話，她不敢相信，她居然會有那麽一瞬間的迷失，在那一瞬間她竟然想徹底丟掉以前的自己，放任現在這個自己都無法麵對的自己，衝動地想著奮不顧身地去到他的世界，再也不回頭，而將她從危險漩渦的邊緣拉回去的，居然會是他。
“想通了嗎？想通了就讓開。”
子晴沒有動，背緊緊地抵著門，抿著唇，搖了搖頭，“不要，我不讓你走！”
方墨陽有些慍怒，逼近兩步，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你要什麽，你想我給你什麽？”
話語冰冷，而相對的眼裏，依然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柔軟。
“童話，我要一個童話。”
這句話像是往死水裏投進了一顆石子，方墨陽在短暫的訝異之後，忽地輕笑一下，卻像是在嘲笑自己。“不可能……”
“你想逮捕我想殺了我，可以盡管來，其他的，不可能……別逼我厭惡你。”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麽恨自己沒出息，恨自己就像染了毒癮一樣，明知道不能去想，不該去想，但是你一出現，什麽理智，什麽立場，什麽原則，統統都他媽見鬼去了，我自己都厭惡這樣的自己，還會在乎你怎麽看我嗎？”
方墨陽看著她說完，眼神黯了一下，“我不想有弱點，也不想有威脅，所以，別這麽傻了。”
“那我，是你的弱點，還是威脅？”
他垂下眼去，不願意讓她看到他眼中激烈的錯綜複雜，生怕下一秒就會無能無力地失去控製。
“既然是毒癮，那就必須戒掉，，”
子晴掙脫他的手，突地摟過他的頸，在他尚在錯愕之際，就被迫俯首覆上了她的唇，他猛地一驚，忙不迭地扯開她的雙手，把她推開，“向子晴，你為什麽總要這樣作賤自己？！”
唇分，兩個人都默默地看著對方，她的睫毛微微顫抖，雙目微閉，他卻在那一聲怒斥之後，變得有些慌亂。
“你說得對，我真的很幸運，竟也能看到你這樣不知所措的時候……”
子晴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眉眼間卻盡是淒切悵然。
方墨陽眨了一下眼，閃過一道詭異的光芒，右手掌猛地托住她的後腦，左手攔腰擁住她，灼熱的氣息就那樣猝不及防地壓迫了過來，緊緊地含住了她的唇瓣。
也許他的動作太過迅猛，吮吸得她的唇開始作痛起來，他的呼吸急促而有力，帶著極強的占有欲，讓她根本無甚喘息的機會，唇舌纏繞，綿綿不絕。
兩人滾落到床上，他翻了個身，將她舉在上麵，她緊緊壓在他的身上，雙手十指相扣，不肯有一絲放開他的意思，仿佛隻要一鬆開雙唇，他就會如一陣煙那般消失。
裙子上那根細細的帶子從她的肩膀上滑落，脖子上的那把鑰匙從胸前垂下來，落在他的心口上。
這一下似乎讓方墨陽猛然清醒過來，他掙開她的手掌，對準她的後頸窩就那麽一擊，子晴軟軟地倒了下去，俯在了他身上。
方墨陽心有餘悸地喘了口氣，扶著她躺好，起身來，揉著太陽穴讓自己慢慢冷靜了下來，拿過子晴的手機，給韓睿發去一個定位， 然後把手機放回到她的手裏，拉過被子把她暴露的身體蓋上，又回頭看了一眼，下床走了出去，鎖上了門。
房子的對麵有一座廢棄的磚樓，環繞著早已生鏽，斑駁不堪的鐵質樓梯，方墨陽走過去，上了一段台階，在月光照射不到的拐角處坐了下來，靜靜地盯著剛才走出來的那間平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輛吉普車自遠處急急駛來，韓睿帶著兩個人衝進了屋裏，他這才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落灰，利索地越過樓梯跳下，消失在了黑暗中。
韓睿踢開屋門，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子晴，心中一慌，忙上前去將她扶起來。
“子晴，子晴，醒醒……”
子晴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隻覺得後腦勺痛得厲害。
“你沒事吧？怎麽回事啊……”韓睿看著子晴捏著手機，卻一臉的茫然，“我收到你的消息就趕過來了，你這是被襲擊了嗎？”
子晴下意識地摸了摸疼痛的地方，又摸了摸嘴，忽然想起來什麽，沒有回答韓睿，迅速地爬起來跑到門口，張皇失措地望著外麵，一眼無際的黑暗，就連月亮也不知什麽時候躲進了詭秘陰森的雲層中。
他突如其來地出現，又突如其來地消失，不過是他一貫的作風而已，但她終於知道，想要的答案，應該是得不到了。
章延昌開著那輛被子晴丟在路邊的車趕到，帶著另外幾個人把這棟房子的前後裏外都仔細地搜索了一遍，一無所獲。
“怎麽可能呢，如果是方墨陽的據點之一，怎麽會什麽都沒有？”章延昌自顧嘀咕著，走進了屋裏，韓睿正陪著子晴坐在床邊，子晴披著韓睿的上衣，怔怔地看著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沒有發現嗎？”韓睿問道。
章延昌聳了聳肩，做了個很無奈的表情。
這時一名警察拿著一張紙走過來，“章警官，房前屋後全都搜了兩遍，沒什麽特別的發現，隻在桌上發現了這個，擺在正中間，像是專門要給人看的……”
章延昌接過來一看，是一幅水彩畫，筆觸匆忙而潦草，卻能看得出畫的是一朵盛開的花，金黃色的細長花瓣，像一個向上開口的華麗燈盞。
摸了摸，墨還未完全幹透，應該是有人在離開前不久才畫的。
章延昌有些看不懂，將畫遞給韓睿，“你看看，方墨陽留下這麽一幅畫是這什麽意思？”
韓睿接過來看，“這花看著有些眼熟，一時間想不起是什麽了，得回去查查……”
子晴也轉過頭看去，目光倏地一顫，她站起來，走到窗邊，指著外麵的幾盆花草，“你們看，是這種花嗎？”
兩人經一提醒，同時探頭往外看。
夜風中，花朵輕顫，搖曳生姿，紅黃二色，卻見花不見葉，美得妖冶而孤寂。
子晴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書裏麵，對這種花的描述：
彼岸花，傳說隻開在陰陽交界，奈何橋邊，黃泉之下下，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所以，他特地留下這幅畫，是想告訴她，即便是死，也永不再見了嗎？
淚意突襲，她忙背過身去趁著韓睿和章延昌不注意擦掉了眼淚。
她寧願相信這大約隻是方墨陽閑來無事隨便塗的鴉，可她也知道，他並不是閑來無事的人，他做的每件事，說的每句話，一切都不是隨意而為之。
“這幅畫，不是彼岸花……”韓睿突然說，“形狀確是和彼岸花相似，但它的名字叫做，忽地笑。”
（作者的話：想起一句話，喜歡是放肆，愛是克製，急轉彎式地改了原本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