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繾綣清歡（2）
第六十九章繾綣清歡（2）
一場雲雨歡愉，一夜旖旎，待一切過去，天已光，夢亦醒。
子晴被漲潮的海浪聲驚醒過來的時候，牆上的時鍾剛剛指向早上 7 點。
柔和的海風撩撥著窗簾在輕輕地晃動著，昨夜輕風進來的那窗縫，透進一縷陽光，照在子晴的臉上，炙熱的感覺煞是強烈。
活了二十五年，這第一次就仿佛已經是把她的所有激情和欲望消耗殆盡，被折騰得幾乎散了架，試著動了一下身子，那積壓了一夜的疲憊的疼痛，瞬間從全身釋放了出來，她不禁咧了咧嘴，努力讓自己不要發出聲音來。
拉起被子裹住身體，用力地爬起來，這才發現，兩米寬的大床一側空空如也，伸手觸之已無任何餘溫。
四處望望，除卻她，木屋內空無一人。
子晴摸了摸自己的頭，終於複蘇過來的理智告訴她，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而已。
下了床，赤著腳，在木屋內四處轉著，發現平台上放著一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旁邊一疊整整齊齊的幹淨衣服，上麵放著一把鑰匙，還有一份再熟悉不過的早餐。
子晴走過去，按了一下電腦的空格鍵，屏幕一閃，出現了記事本的界麵，上麵寫著幾個字：
走了，勿複相見。
記事本顯示的最後編輯時間，淩晨 6 點 10 分，算來，他已經走了近一個小時了。
子晴突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簡單的六個字，這算不算是一夜情之後，瀟灑地各奔東西？
關掉記事本，刪除文件，合上筆記本，不過是提前到來的結局。
站在花灑下，任由水流衝洗著自己的身體，昨晚，確然是酒精上頭，但她始終清醒地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穿衣服的時候，子晴看著鏡中的自己，頸側，拇指大的紅色印記，搓了搓，皮膚微熱，印記卻並未褪去半分。
她怔了一下，忽而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她終於明白過來，這餘生，無論生死，無論她是否願意，她的心，她的身體，都再也無法擺脫一切與他相關的記憶，不同於這始終會消散的吻痕，他，是她再也不能觸碰，卻是最心痛纏綿的一道傷疤，赤裸裸地露出得逞的笑不斷地向她呐喊示威，再無痊愈的那日。
這樣也好，從未那樣想過……
想起方墨陽曾經說的話，心如墜深海。
走的時候，她帶上了那個筆記本電腦，盡管，硬盤其實裏麵什麽都沒有。
循著記憶的路線，穿過沙灘回到街上的時候，還不到 9 點，那些酒吧都還是歇業狀態，冷清得與昨晚的紙醉金迷恍若兩個世界，沒走幾步，就聽得車的引擎聲由遠而近，剛一回頭，就見一輛黑色的 SUV 迎麵行駛而來，後麵跟著另外一輛車。
韓睿從 SUV 上跳了下來，接著是章延昌，隨後，袁祥也從後一輛車裏走了下來，三個人同時看到了子晴，四個人都有些驚異。
“子晴……”韓睿首先跑過來，“你果然在這裏，沒事吧？！”
袁祥也走過來：“子晴，你沒有什麽不妥嗎？”
子晴看著兩輛車上陸續下來的幾名警察，道：“沒事，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章延昌仰頭看了看椰林盡頭的追龍寺寶頂，道：“今天早上 6 點左右，有一個匿名電話打來三區，說你在這裏，這不，馬上就趕過來了。”
“匿名電話？”子晴想著，打這個電話的人，除了方墨陽，並不會有第二個人，他說的，會有人來接她，原來是這樣，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根本沒有打算讓她跟著，昨夜的事，對他來說，不過隻是個意外。
“子晴，你是如何到追龍寺這裏的？你有沒有被義鋒的人發現？”
子晴把手上的筆記本電腦遞給袁祥：“昨晚我從頌泰出來，被若琦劫持了，然後，方墨陽出現了，我們好不容易甩掉了長興的人，到了這裏……這電腦，應該是方墨陽的，不過我看過了，裏麵什麽都沒有。”
袁祥有些疑惑：“方墨陽？現在他在哪裏？”
子晴神色中掠過一絲驚慌，猶疑著說：“我……不知道，昨晚我們……他把我打暈了一個人留在了海邊一棟木屋裏，我醒來之後，就隻有這台電腦了。”
袁祥的表情更加疑惑，似乎並不太相信子晴的話，他將電腦交給韓睿：“拿回去讓技偵仔細地查一下，章延昌，現在，馬上追蹤方墨陽的下落。”
此時章延昌剛接完一個電話，走過來對袁祥說：“剛剛接到情報科的線報，無人偵察機在 10 分鍾之前發現方墨陽的車沿著追龍寺西邊的海岸線，目前正在往北去。”
“隻有他一個人？”
“目前的情報顯示，隻有一個人。”
“那還等什麽，叫支援，追！”
袁祥說完，立刻上了車，掉轉了方向，往北而去。
子晴坐在 SUV 上，心裏有一陣強烈的不安，難以自控地絞動著雙手，她很想問點什麽，數次欲言又止。
“子晴，你很冷嗎？”韓睿突然問道，子晴驚了一跳，啊了一聲。
“這天氣，你為什麽要係圍巾？”
子晴這才意識到韓睿問的是自己脖子上的突兀的絲巾，吞吞吐吐道：“是……覺得好看，就順手買了。”
章延昌笑著看了子晴一眼，道：“女人果然是時時刻刻惦記的都是要漂亮，向警官在追龍寺這裏還能有這種心情，難能可貴……”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韓睿看著子晴倉皇失色的表情，手指特別不自然地摸著絲巾，似乎是在隱藏什麽，他想了想，始終沒有想出個所以然。
“長官，無人偵察機反饋回來方墨陽的實時位置，在錫河南岸的一片叢林停下來了，具體的經緯度馬上報告！”
袁祥放下電話，拿起對講機：“章延昌，往錫河南去，方墨陽去那邊應該是等黑蛇的接應。”
“是，長官。”章延昌放下對講機，在岔路口拐了個 90 度的大彎，車輪激蕩起一陣塵土，晃了幾晃。
子晴看了一眼衛星導航，距離無人機發回來的那個經緯度位置，還有 17 公裏，17 公裏外，他就在那裏，她的心又是一緊，默默地握緊了手槍。
錫河平靜的水麵忽地漾起了一圈圈淺淡的波紋，方墨陽停住了腳步，抬起頭，椰樹葉的縫隙間飛過一架直升飛機，像是在搜尋什麽。
“國際刑警，袁祥……”
他自言自語著，卻並沒有畏懼，反而莫名地笑了起來，同時加快了腳步，與此同時周圍的草叢都開始搖晃起來，聽起來像是有很多人正在朝他們靠近，還沒仔細聽清楚，一抬頭前麵出現了一群荷槍實彈的警察，牽著幾隻警犬正在快速向他飛奔過來，遠遠的，已經有人發現了他，一邊跑一邊歪過頭對著肩膀上的對講機說：“發現目標！”
接著周圍的草叢裏冒出幾十個警察，瞬間形成一個包圍圈將他逼到了河邊。
“報告，目標已經被包圍！”
袁祥聽罷，穿上防彈衣，拿上手槍，“所有人，行動！”
韓睿和章延昌應了一聲，跳下車，子晴也緊隨過去，跑了沒多久，便看到，包圍圈中央，方墨陽持槍站在河岸邊，腳下的河流，水突然湍急起來。
子晴猶豫了片刻，拿起槍跑了過去。
這時袁祥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方墨陽，幸會，我是袁祥。”
方墨陽笑了笑：“袁局長，我還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和你會麵。”
“你已經無路可退了，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或許三區還可以酌情在法官麵前為你求情。”
方墨陽冷笑著說：“感謝袁局長抬愛，為了我一個人連三區的最高長官都親自出馬，連直升機都出動了，這樣勞民傷財怕是不太好吧？”
這時，他看到了人群中的子晴，目光頓了頓，像觸電一般迅速移開，子晴緊咬著嘴唇，看著他，他的臉上籠罩著逼人的殺氣，讓她不敢直視，或許這才是真實的他吧，依舊還是那個冷麵殺神。
“方墨陽，我們都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和精力了，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麽辦對你才最好吧？”袁祥逼近一步。
“袁局長這是強人所難啊，我方墨陽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投降’兩個字。”方墨陽扣住手槍的扳機，對準袁祥，“要麽魚死網破，要麽……”
包圍圈還在慢慢聚攏，子晴心慌起來，魚死網破，不，不要……
此時，一陣突突的聲音從河麵的方向傳來，方墨陽彎起嘴角陰陰地一笑，“袁局長，不好意思，我得先失陪。”
“你就這麽有信心能走得掉？警方已經包圍了整個樹林。”
“要不試試看？”
“那就對不起了……”袁祥冷著臉，揚起右手，十幾支槍同時哢哢上膛。
“不要！”子晴突然喊道，她的臉色煞白，心劇烈地跳著，不停地搖著頭，口中喃喃地念著：“方墨陽，求求你，不要……”
眾人紛紛看向子晴，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錯愕。
河麵上，一艘白色的遊艇迅速駛來，就在眾人被子晴稍稍分神的當口，說時遲那時快，清脆的槍聲響徹叢林，驚起棲息的飛鳥無數，撲啦啦地飛向了天空。
韓睿就那樣看著子晴在麵前軟軟地倒了下去，她的大腿上一個醒目的槍眼血流如注，而方墨陽則冷漠地掃視了眾警察一眼，將還在冒著青煙的槍口收了回去，轉身飛快地躍入了河水之中。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忙衝過去，紛紛對準水麵開槍。
子彈如雨點般地打在河麵上，又立刻被水流淹沒，那艘白色遊艇停在了兩百米遠處的蘆葦蕩邊，沒一會兒，水麵泛起一陣浪花，方墨陽從水裏冒出頭利落地爬上了遊艇，回頭看著岸邊被越甩越遠的警察，冷笑著對袁祥豎起了中指，然後轉過了身，看了看仍舊握在五指間的槍， 笑容瞬時消失。
浪花翻騰，快艇飛一般地劃破河麵向遠處衝去，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子晴倒在地上，睜大著雙眼看著他頭也不回地決然消失在視野中，劇烈的疼痛從大腿上一直蔓延到全身，席卷了她的整個身子，整個心。
他向她開槍，他終究還是向她開了槍。
所有的期望，幻影一場，隨著那一槍，隨著她身上流出的鮮血，灰飛煙滅。
終於知道，心死是什麽感覺，這一刻，她反而希望那一槍是打在她的心髒上。
忽然笑了一下，這樣也好，不過一晌貪歡，既是不複相見，不如就此決絕了斷。
“子晴，堅持住……”韓睿跪在地上，按住她血流不止的傷口，聲音急促而焦慮，周圍還有很多人的聲音，臉孔，淩亂匆忙的腳步，漸漸地，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