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心不由己(2)
第六十五章心不由己(2)
“韓睿,你沒事吧?”章延昌爬起來退後了十幾步,這煙味實在嗆人得緊。
韓睿咳了幾聲朝手下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又看向正在熊熊燃燒的兩輛相撞的車,看來車裏的人應該也是粉身碎骨,不被撞死也被炸死了。
意外的是,當支援警察到達現場之後,卻隻在卡車裏發現了一具已經燒焦成炭的屍體,黑色轎車裏,除卻被炸毀的機械零件,燒毀的七零八落的設施,沒有屍體,甚至連人的殘肢斷臂都未曾找到,仿佛這是一輛無人駕駛的幽靈車。
目光落到路旁蓋著白布的屍體上,法醫已經初步檢查完畢,準備叫人抬走。
子晴走過去,捂著口鼻掀起白布,屍體上麵沾滿了人燒焦後流淌出的各種液體,黃黃黑黑的十分惡心,她有些幹嘔,沒有敢在屍體的麵目上多做停留。
她想起,爆炸之前,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大卡車上,根本沒人留意那黑色轎車上的人,或者,是否有人?
倏忽間,心裏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猛地抬起頭,漫無目的地四周望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或者是,想找到什麽,隻是毫無焦點地看著,試圖尋得心中那異樣的來源,但與其說是異樣,倒更像是一種感應,虛無縹緲,感受卻是真切的。
濕熱的風穿過叢林,簌簌作響,這盤山公路的懸崖順勢而上,似乎有一個人佇立在那裏,隻一眨眼,卻並未有人影,隻見林間枝條搖曳亂顫。
子晴以為自己眼睛花了,再看上去的時候,卻忽見公路的上一段,一個身著黑色緊身衣的人,戴著厚重的頭盔,騎著一輛哈雷摩托車,靠在護欄邊,一動不動地朝這邊張望著,似乎在欣賞這一慘烈的場麵。
“上麵有人!”子晴大叫一聲,韓睿和章延昌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個人卻迅速地騎上摩托,轉眼絕塵而去。
章延昌回到車裏掏出對講機:“我是章延昌,現在在 R70 號盤山公路車禍爆炸現場,嫌疑人性別不詳,身高 170 左右,著黑色緊身皮衣,騎紅黑相間重型哈雷摩托正沿 R71 號公路向市區方向逃竄,請求支援……”
子晴走過去,按住對講機, “我知道是誰……”
“你看清楚了嗎?”
“我在義鋒見過那輛摩托車,是若琦的。”
韓睿問道:“若琦?長興七爺的女兒,如果是她開的那輛轎車,不是相當於救了我們嗎?她為什麽那樣做?”
子晴搖了搖頭:“不,剛好相反,她是想要我死,隻想我死。”
“我不太明白……”韓睿說著,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看著子晴,低聲道:“是因為……他?”
子晴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一直凝視著那個方向,沒有回答。
她沒有告訴韓睿,她還看到了另外一個人,那個人,不用看清楚,她知道是誰。
仿佛他是一個如影隨形的幽靈,而眾人之中,隻有她有那陰陽眼,隻有她能看到,也隻有她知道那就是他。
子晴淺淺地笑了一下,笑得極為輕微,那笑容劃過有些粘膩的皮膚,有些微微刺痛的感覺。
今晚十時,出海釣魚,切勿遲到。
常浪瞟了一眼手機上剛收到的信息,蹙了蹙眉頭,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傍晚七點半,刪除消息,把手機塞到座位下。
“兩個小時了,還跟著?方墨陽,你什麽體質,就招這種固執的女人嗎……”
常浪自言自語著,結束了無謂的兜圈子,將車開進了頌泰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下了車,從後備箱拖出一個長條形的黑包背在身上剛往外走了幾步,就見子晴和韓睿迎麵走了過來。
“韓警官,向警官,這個點還工作,辛苦了啊,晚餐用了嗎?”
子晴看著常浪笑臉相迎,禮貌地笑了笑:“轉了兩個小時的圈,常總也辛苦了,也應該還沒用晚餐吧?”
常浪故作迷惑道:“向警官說話一直是這樣令人難懂嗎?”
韓睿看到常浪背上的包:“常總這是準備要出去?”
“約了朋友去海釣。”
“夜晚海上陰晴不定多風暴,選擇晚上出海,常總的愛好真是特別。”
“向警官有所不知,晚上出海看夜景體驗海上生明月,別有一番風味,有好幾個朋友都是喜歡晚上出海,好好放鬆一下。”
“常總平時壓力很大嗎?”
常浪慵懶地伸展了一下雙臂:“原本也還好,想來是最近和二位見麵的次數有點太多了,警察上門,多數沒什麽好事,而且每次還一來就兩個……二位別見怪,我們普通人就是這樣的,膽子小,怕惹事,搞得神經有些緊張了。”
“沒有惹事怕什麽事?莫非常總還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
“二位就直接說,這一次又有何貴幹吧?”
“貴幹不敢當,我們找到了令堂生前的同事,知道令堂生前有寫日記的習慣,不知道常總能不能幫到我們?”
常浪想了想,道:“你們是想找家母的日記本是吧?有倒是有,但是自三年前家母去世之後我回去新加坡,燒掉了她的很多東西,也不知道日記本在不在裏麵。”
“自己母親的遺物,你就這樣燒掉了?未免有些無情了吧?”
“向警官誤會了,那些東西是家母彌留之際特地囑咐要燒給她,都是她的寶貝,陪伴了她一輩子,老人家嘛,總是念舊,舍不得……”
子晴總算是看出來,這個常浪並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人,不僅帶著他們兜圈子,說話也很會繞彎子,偏偏還不能找出他的錯處。
轉過身,韓睿對她使了個眼色,輕輕搖頭。
“沒事我可以走了嗎,朋友還在等我呢。”常浪說著,往前走去。
“常浪!”
子晴突然叫住他,韓睿像是有些驚訝地看看她,不知道她又想做什麽。
常浪站住,回過頭:“向警官還要問什麽嗎?”
“如果日記本沒有被燒掉,你手上又沒有的話,可否冒昧地問一下,有沒有可能會在令尊那裏?”
“家父早在家母去世之前就不在了,沒有這種可能。”
子晴走上前去,看著常浪:“我問的是,你的親生父親。”
常浪臉色微微一變,卻還是笑著,“向警官,我也是懂法律的,沒有被羈押之前我有權不回答涉及個人隱私的問題,所以,你的確冒昧了。”
說完,他轉過身,走出了停車場。
韓睿道:“子晴,你怎麽會突然提起這個?”
“我故意的,也不指望他能老實回答……”子晴看著常浪疾步離開的背影,道:“韓睿,你發現沒有,我在提起他親生父親的時候,他是什麽反應?”
韓睿點了點頭:“一般人在遇到這樣不想回答的問題,其實就一句他們都不在了或者不知道就可以搪塞過去,但常浪說的是,涉及個人隱私有權不回答。”
“普通人?”子晴冷冷道,“真是普通人的話,巴不得讓警察死了心別再來煩他,但是常浪倒是每一次好像故意留問題讓我們繼續調查,他到底想幹什麽?”
“子晴,你要知道常浪不是嫌疑人,如果他拒不配合,我們是拿他一點辦法的也沒有的,所以,這條路可能行不通了……”
“那也未必……”子晴指了指旁邊的柱子,上麵貼著一張巨大的海報,內容是關於頌泰成立周年慶的宣傳。“我們每次以警察身份上門,常浪對我們存著戒心,自然不會配合,所以,如果以女人的身份去接近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應該不會時時刻刻都保持著戒心的。”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常浪這種地位的男人,不說閱女無數,起碼也是不缺女人,就這麽肯定他能入套?”
“不試試怎麽知道?主動出擊總比一直這樣被動任人牽著走更有勝算吧?”
子晴下意識地往身後遠處看了一下,轉過身來,嘴角浮起隱隱的笑意。
即便這一招對常浪不管用,但如果是對他的話,她卻莫名地有信心,當然前提是,他真的就藏在她的身邊。
有本事,就藏一輩子。
深黑色的微浪隨著銀色的月光緩緩起伏,一艘遊艇停在遠離海岸的海麵上,常浪坐在甲板上,手握釣竿,看著波瀾不驚的海麵,良久,沒有任何動靜。
“沒有收獲嗎?”
身後響起一個略帶沙啞的低沉聲音,隨即,腳步聲由遠及近,常浪並不回頭,隻盯著微漾的水麵,心不在焉道:“知道我媽為什麽要用浪字給我取名嗎?從小到大我就沒想通過,最近我突然明白了,原來她一生最重要的男人,就如這海浪一樣,看似波瀾壯闊,卻不會在任何海岸停留,看不見,也抓不住。”
來人沉默了片刻,坐了下來:“你媽媽恨他嗎?你恨他嗎?”
“有什麽好恨的,他不是也跟我們現在一樣嗎?這個世上有些事是很難,但總是需要人去做的,即便不得善終,即便,得不到諒解,隻求對得起大多數人吧。”
常浪收起釣竿,轉過身來,朝來人伸過手去:“方墨陽,你又沒給我帶煙?”
方墨陽靠在桅杆上,仰頭望著星羅棋布的夜空:“戒了,你也戒了吧。”
“年近三十,突然想起潔身自好了嗎?”常浪起身收拾好漁具,“說吧,這麽急找我做什麽?你的情報他已經收到了,但是,我想要查到日本那邊的源頭,需要些時間。”
“常浪,我今天不想談這個,讓我喘口氣行嗎?”
“孩子長大了,有心事了,行,說說看,我雖然說不上善解人意吧,倒也能幫你分分憂。”
方墨陽卻驀地沉默了,隻出神地望著天,許久沒再說話。
常浪也沒有再開口,也望著那片天空,陰沉得讓人頭暈目眩,黑暗得無窮無盡。
“你說,那個時候,他矛盾過嗎?”
“這個你得問他,我沒法回答你。”
“你是完全就沒有想要和他好好相處吧?不是讓你們好好談談嗎?”
“方墨陽,先別管我的閑事……”常浪戳了一下方墨陽心口的位置,“格鬥以一敵三不在話下,射擊百發百中彈無虛發,籌謀周旋沒人能看穿你的真正心思,但是在這種事上,別怪我說話難聽,你連三歲小孩都不如,生而為人,誰沒個七情六欲,心不由己,再正常不過了,讓你坦然接受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活的男人,就這麽難?”
方墨陽站起來,抖了抖衣服,“虛長我幾歲,就把自己當成是我爹了,絮絮叨叨囉嗦個沒完,懶得聽……我先走了,日本那邊有消息再通知我。”
常浪目送著方墨陽的小船離去,漸漸地隱沒在黑暗中,一顆星墜入了海天間的縫隙,閃了幾閃,再也看不見,他低下頭無奈地歎口氣,“我真是太難了,還得扮知心哥哥,得加薪,必須加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