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乍見疑夢中(4)
第六十章乍見疑夢中(4)
還沒等跑到出口,就聽得幾聲連續的刺耳滴滴聲,千鈞一發之際,隻感覺一股突如其來的巨大力量像是憑空冒出,將她從身後撲倒在地,同時,身後一聲驚天巨響,衝出一股強烈而炙熱的波浪,被炸裂的鋼片支離破碎,毫不留情地如雨點一般向她砸來。
巨大的轟聲震耳欲聾,她的腦子裏瘋狂地鳴叫著,她的耳中充滿了嘈雜的聲音,她的耳膜痛得像是要撕裂,她的視線中全是一片火海,就像是又出現了嚴重的幻覺。
奇怪的是,她的身上居然沒有受傷的感覺,甚至那些落在她周圍的碎片也不曾傷到她分毫,怎麽回事?
恍惚地回過頭,仰起臉,麵前出現一張模糊不清的臉,咫尺之遙,看起來卻好似十分遙遠。
“方墨陽?”
他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死死地咬著牙,雙臂緊緊地摟著她。
“方墨陽,是你嗎?”
“方墨陽,你說話啊……”
子晴胡亂地伸出手去,想去觸摸這張臉的輪廓,想確認眼前的人是他,卻意外地摸到一手濕漉漉的東西,一看,竟然是鮮紅的血,滿手的血,又看看地上,全是殷紅的血滴。
這刺眼的紅色讓她頓時清醒了不少,如果她沒有受傷,那麽這些血又是從何而來?
她猛地驚了一下,原來,她摸到的是他的脊背,在爆炸瞬間,他用身體擋住了所有向她飛來的鋼片,他的背上現在一片血肉模糊。
此時,子晴感到他放開了她,踉蹌地起了身,試圖趁著她還尚未完全清醒離開。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她還沒有力氣站起來,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要走,方墨陽,不要走……”
他一言不發地將她的手扯了下去,步履瞞珊地往相反的方向邁了一步,腳下是不斷滴落綻開的血。
“不要走,不要……”
子晴扶著身邊的架子站起來,顧不得劇烈頭痛,暈暈乎乎地向那個模糊的影子撲去,方墨陽轉過身接住她,然後將她推了開去。
他還是沒有說話,熊熊大火,燒得周圍的東西劈啪作響,眼前的事物都猙獰地扭曲著,火光中,她仿佛隻聽到他沉重而急促的喘息聲,還有那肌肉和骨骼被撕裂的 毫無聲息的痛。
這時,門邊響動了一下,像是有人朝著這邊過來,子晴轉頭望去,看到一個更加模糊的影子,隻是一閃而過,回過頭,方墨陽赫然站到了她麵前,手上拿著匕首,手臂一伸將她攬入懷裏,然後她聽到刺啦一聲,他竟然毫不猶豫把那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肩!
子晴呆若木雞,瞪大雙眼震驚而不解地看著他,就那樣懵懵地看著,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忽而間,他像是對她笑了一下,然後就倒了下去,頭重重地垂在她的肩膀上,匕首還留在他的身體上,血汩汩地不斷流著,不一會兒便將她胸前的衣服全部浸透。
“子晴,子晴,聽到回答!”
通訊器裏,韓睿不斷焦急地呼喊著她,她的聽覺尚未從爆炸引起的暫時失聰中緩過來,此刻的她,什麽都聽不到。
好一會兒,她才發現,臉上濕濕的竟然全是眼淚。
“子晴,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在哪裏?!”
子晴回過神來,眨了眨眼,慌亂地抹了一把臉,定了定神,竭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顯得平靜:“韓睿,我在十一點鍾方向的倉庫,這裏發生了爆炸……”
還沒說完,通訊器信號中斷了,又喚了幾聲,沒能得到回音。
她這才感覺方墨陽的身子實在是太沉重了,手指觸及之處全是堅硬如鐵的肌肉。
她像觸電一樣縮回手,愣了一會兒,靠著牆坐下來盤起雙腿,心慌意亂地按住他血流不止的傷口,看著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身下的血流淌了一地她嘶啞著嗓子語無倫次地說:“方墨陽,你聽著,我說過的,我一定會親自給你戴上手銬把你送上審判台,不準你就這樣死在這裏!”
“方墨陽,你聽到了嗎,我不會就這麽便宜了你,不準,我不準你死……”
喉頭猛地一窒息,控製不住地哽咽了一下,她騰出雙手將他的頭抱起來捂在懷裏,他的手驟然耷拉了下去,重重地砸在身下的血泊裏。
子晴看著周圍包圍他們的火海,已經被堵死的出路,再也連不上的信號的通訊器,絕望至極。
這時候,門口突如其來的咵啦一聲,聽上去像是什麽東西倒塌下來的聲音,韓睿破門而入衝了進來,章延昌緊隨其後,兩人飛身躍過還在燃燒的大火,一邊掀開擋道的架子,一邊急切地喚著子晴的名字。
子晴精神一振,忙大聲回應了一聲。“韓睿,章警官,快叫救護車!”
韓睿循聲而來,見子晴渾身是血地坐在地上,方墨陽不省人事地躺在她的腿上。大吃一驚,忙跑過來:“子晴,你沒事吧,是哪裏受傷了?是方墨陽傷了你嗎?!”
子晴搖了搖頭,推開韓睿的手:“不,不是我的血,是他,他的,你們快叫救護車啊,快……”
章延昌見狀有些震驚,他如何也不會想到會是方墨陽躺在血泊中,而子晴看上去卻是毫發未傷。他愣了幾秒,摸出手機叫了救護車,拿出手銬把方墨陽的雙手拷了起來。
十分鍾後,救護車發著刺耳的呼嘯到來,救護人員把方墨陽抬上擔架,送上車,章延昌和韓睿也隨行而去。意外的是,袁祥也來了,他一下車,也不過問現場的情況,徑直朝坐在一旁發呆的子晴走去,緊張地上下左右打量著著她:“子晴,別逞強,跟我說實話,你是真的沒事嗎?”
子晴身上裹著一張薄毯子,埋著半邊臉,神情呆滯地目送救護車遠去,輕輕搖了搖頭。
倉庫的大火撲滅之後,現場勘查證實冰毒確有其事,但意外的是,痕檢還在現場發現了第三個人的蹤跡,由此判斷爆炸之前有人把倉庫出口給堵住了,可能是因為這樣,韓睿和章延昌他們費了些時間才進入現場,而那個時候,所有證據毒品早已在爆炸中被銷毀殆盡,隻勉強尋著了些沾著冰毒成分的細碎鋼片。
子晴想起來,爆炸之後她在恍惚間看到的那個一閃而過的影子,所以,是那個人把門堵住要置他們於死地嗎?
袁祥見子晴出神,喚了她幾聲,“子晴,你想起什麽了嗎?”
“我記起來,剛爆炸之後我的確看到過那個人,從影子判斷,那個人身材瘦小,不是戰均或者秦維,也更不像是方憶瀚,他們的身材都很高大,但是我當時也隻看到個影子,不知道是誰,然後……”
“然後怎麽了?”
子晴突然心中一亮,沒有回答袁祥的話,而是調頭朝爆炸現場跑了回去。
袁祥在身後大喊她的名字,她卻絲毫不理會,失了神般地越過警戒線,衝開阻攔,進入了倉庫。
現場保護得很好,地上全是滅火留下來的積水,子晴數著鐵架子,停下腳步,稍稍側身,向前看去。
腳下,就是她記憶中那個詭異影子閃過的地方,站在這裏,恰好能看到剛才她和方墨陽撲倒的位置,但這角度,加上大火的影響,從那個人的視覺看來,看到的極有可能是,剛好與事實相反的情況。
原來,這一切全是假象。
原來,他是故意做給那個人看的。
子晴慢慢地蹲了下來,心裏就像麵前這片爆炸後的殘垣斷壁,破亂得讓她茫然,讓她不知所措。
她大概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天色昏暗下,她把那個人錯認成了方墨陽,是那個人有意把她引到這間倉庫來,讓她發現那些冰毒,然後,堵住出口,引爆炸彈。
當時若非方墨陽認出了那個人,她再也想不到別的理由可以讓他那樣做,那個人,是在跟著方墨陽嗎,還是在跟著她?那個人要的是她的命,還是方墨陽的命?
頭再次劇烈地痛起來,這一次,這痛竟然直抵肺腑,像要將她整個人生生地撕扯開來, 痛得她沒有力氣再思考下去。
頭再次劇烈地痛起來,這一次,這痛竟然直抵肺腑,像要將她整個人生生地撕扯開來, 痛得她沒有力氣再思考下去。
方墨陽,你這個騙子,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袁祥走到她身後,將手放在她背上,感到她的身體在不住地顫抖起伏著,像是強忍著一股激烈的,痛苦而糾結的情緒。
“袁叔叔,我……我有點難受……”
“難受?!你是有哪裏受傷了嗎?醫生!”
“不是……”子晴抿了抿蒼白幹裂的嘴唇,仰起頭看著袁祥,她的臉上布滿淩亂的碳灰痕跡,幾道擦抹過的幹涸淚痕,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是這裏,這裏難受,心裏難受……”
袁祥麵色稍緩,好像想說什麽,卻隻是緊著眉頭,回頭看了看四周,把子晴扶起起來:“走吧,我們回去再說。”
素來隻有夏季的美塞,這一夜之後,天氣似乎突然就變得有些涼意了,天快亮的時候,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一日一夜過去,子晴像是忽然患上了失語症,一句話也沒再說過。
疲倦至極,卻不敢合上眼,因為總是不自覺地回想起爆炸的時候,方墨陽渾身鮮血倒下的畫麵,然後立刻驚醒過來,第一時間把燈打開,看到換下的血衣就擺在麵前,觸目驚心,她卻想不出該如何處理,清洗或者是扔掉,都顯得毫無意義。
醫療組為她做了全麵的身體檢查,手臂和臉頰擦破皮,有些感染發炎,微微紅腫著,還有些輕微的耳鳴,是距離爆炸點太近而導致的後遺症,還好沒傷著鼓膜和聽覺神經,但約莫著也要七八日才會慢慢緩解。
耳鳴,還有他,都隻是後遺症而已,終會有痊愈的那一日,終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