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千裏明月(5)
第二十五章千裏明月(5)
黑夜裏寂靜一片,屋外是嘩嘩的潮水聲,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在了這一刻。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毫不猶豫地落下。
子晴掙脫出來,而這一掌太過用力,以至於她的指甲在他臉上落下了清晰的血痕。
方墨陽卻並不惱,隻擦了一下臉,笑著說:“還不知道你是左撇子呢,隻會打這一邊臉嗎?”說完,抬起身子,下了床,拉起因為剛才一番打鬥而變得淩亂不堪的襯衣,點燃一根煙,走了出去。
子晴緊緊抓著床沿,如木頭人一樣坐著,呆呆地看著門口,過了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忙將被子抓起來裹住自己近乎赤裸的身體,站起來,慢慢地走到門邊從門縫裏偷偷向外看,隻見方墨陽斜靠在走廊扶手上麵向著海的方向,嘴上的煙發出的光亮一閃一閃的,全然不似剛才那般玩世不恭,眉頭一直微蹙著,顯得心事重重,額前的幾縷頭發偶爾被海風給吹亂,抬手隨意地撥弄幾下,便又恢複了剛才的姿勢。
兩個人都沒發現,在屋子旁邊那個任何光線都照不到的角落裏,那個稍稍弓著身子的人,竟挺直了脊背,那寬大的鴨舌帽陰影之下,看不到他的眼睛,嘴角卻向上彎著,似在看一出好戲,許久,他轉過身,徹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繁華都市,霓虹刺眼,燈光恍惚,亦幻亦真。
總裁辦公室在最頂層,也就是俗稱的“天堂”,意大利的水晶燈和色彩斑斕的純羊毛地毯把長長的走道裝飾得極盡華麗,卻人煙稀少,顯得十分冷清。
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從電梯裏走出來左轉一直走到一間巨大的黒木門的麵前,把手放在門口的指紋識別器上,2 秒鍾過後門滴地響了一聲,電子密碼鎖啪地響了一聲,他又在門上的液晶顯示器上按下了幾個數字,又是一啪地一聲,鎖這才完全打開。推開門進去,徑直走到東麵的辦公室,警覺地向外看看,關上了門。
掀起地毯,撬起一塊木地板,摸出一個黑色的長方形盒子,走到辦公桌邊上打開桌上的電腦,把盒子和電腦用數據線連接起來,屏幕上出現了一個需要選擇 yes or no 的對話框,男人鎖起眉頭思索了一會,然後鼠標一點,按下了 yes 鍵。
屏幕一閃,出現了一個男人。他正襟危坐,五十來歲的樣貌,頭發花白,麵色嚴肅,精神倒是十分矍鑠。
屏幕上的男人戴上麥克風,說:“常浪,你怎麽這副表情?又在方墨陽那裏碰釘子了?”
常浪摘下帽子,有些無奈地點點頭,
那邊的男人又微微伸了伸頭似乎在查看什麽,說:“上次不是叫你換個地方麽?怎麽還是在這兒?”
常浪把手盤起來放到腦後,朝後靠在寬大的轉椅上,舒展了一下:“我覺得這裏挺舒服的,景色又好,環境又安靜。”
男人哎地歎了一口氣,表情緩和下來,“他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叫咱們少管他,我和他沒法溝通,您看新聞了吧,他在捅婁子的時候根本不和我知會,害得我喝了一肚子海水,現在都還齁著呢,還差點就葬身魚腹,您現在還能看見我活生生地坐在這裏和你說話,真真算我命硬,下次拜托您找別人去吧……”
“過陣子我就要去 K 三角了,這邊也暫時派不出其他人了,你就再將就將就吧。”
“將就他?您還不了解他嗎,我行我素,又不服管,誰能和他合作?”
“常浪,我知道他那脾氣是辛苦你了,但是你也看到了,這麽多人裏麵他也就對你態度好些,我也沒辦法啊……”
常浪沒好氣地說:“他對我態度好,是因為隻有我能忍他……”停頓了一下,又悻悻地說:“對了,可能有內鬼,還有,他身邊有個女人。”
“內鬼?是哪邊的?三區?還是洪城?”
“也隻是猜測,還查無實據。”
“那個女人,是什麽人?”
常浪兩手一攤聳了聳肩:“我怎麽知道,他也沒告訴我啊,這小子身邊能出現女人都已經夠令我驚掉下巴了,而且看樣子還有點身手,長相也不錯,要不要查查?”
男人似乎思索了一下,道:“他不讓我們管他,偏還不能叫人省心,你去查查,看看這女人到底什麽身份,這節骨眼上可千萬別節外生枝,沉船這爛攤子我來收拾,這臭小子,還真是會給咱們找事做!”
常浪眯起眼睛冷冷地笑道:“否則他就不是方墨陽了,不是麽?”
清晨,日頭剛浮上海麵,古弄這邊,休漁的漁民們就開始檢修一艘快艇的馬達,添加燃料,以及往船上安裝一些必要的救生設施和幹糧。
這艘快艇是方墨陽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已經有些年頭了,船身鏽跡斑斑但依然堅固結實,頂部是被改裝過的一個棚子,裏麵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往下是船艙,被一個圓形的鐵蓋子蓋得嚴嚴實實。
子晴站在一旁看著,漁民們對她的表情和動作都十分恭敬和禮貌,不遠處,方墨陽正在跟村長交談著什麽,他們講是當地的土語,她聽不懂。
說完話,隻見他的唇緊抿著,淡淡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動,偶爾向她的方向飄過來一個仿佛是不經意的眼神,她慌忙將頭轉過去,用手將被風吹亂的長風捋一下把披肩收緊。不知從哪天開始,每當她這樣看著他的時候,周圍的事物都像是變了一幅黑白畫,隻有那個男人色彩鮮明地站在那裏宣告著他強烈的存在感,不斷地刺激著她的視覺,讓她顯得無所適從。
正在發呆的時候,方墨陽已經走到麵前拉起她的手朝船的方向走去,將一堆繩子繞成圈扔到甲板上,接著將子晴往上一推,自己一個大跨步跳了上來,回頭朝岸邊的村長點點頭,漁民們隨即向他舉了個躬,揮了揮手。
船的馬達撲撲兩下便發動起來,隨著有些刺耳的呲呲聲,船慢慢地駛離了海灘,漸漸地遠離,漸漸地整個古弄漁村都消失在視野裏。
甲板上,欄杆外,平靜的海麵被船的螺旋槳濺起的白浪,嘩嘩地翻滾著,反射著已經有些許強烈的陽光,形成一個個小彩虹,像鑽石般晶瑩剔透。
午後的天氣很好,豔陽高照,海麵平靜異常,船行駛得很平穩,就像在陸地上奔跑的汽車一樣,隻能感覺到馬達強勁的動力聲,微微泛起波瀾。
方墨陽走過來將一個包袱扔在子晴麵前:“去下麵,把你這身破爛換了。”
子晴看著那個包袱,是個軍綠色的帆布大包,有些髒兮兮的卻依然很結實,她抬起頭看看頭頂的男人,一會又將臉別過去向著海麵。
方墨陽看她沒有要動的意思,挑挑眉毛蹲下來對著她的側臉說:“你是不是要我親自動手幫你換?”
子晴想起昨晚的情景,臉色頓時變得緋紅,她怒地一轉頭正對上方墨陽充滿戲謔的眼神,本來微怒的情緒變成了大怒。
“方墨陽,不如來幹脆點,把我扔到海裏,一了百了。”子晴竭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麵對著方墨陽慢慢站了起來。
方墨陽看著她足足有一分鍾,道:“打也打過了,你也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我不想和你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我有的是辦法讓你住口。”
見子晴還是不動,方墨陽眨了眨眼,突然伸出手將子晴撈起來牢牢抓著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將那個大包往肩頭上一甩,不由分說就拽著她朝船艙口走去。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用盡力氣掙紮了幾下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子晴怒火中燒,一低頭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隻手微微地縮了一下,卻沒有鬆開,一圈清晰而血紅的齒印落在手背上。
方墨陽卻連頭都沒有回,直直地走到船艙口將門打開,手一甩將子晴扔進船艙,又將那個包丟進去,然後“呯”地一聲,門在外麵被利索地關上了。
子晴被他扔得頭暈目眩,緩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昏暗的房間,不足十平米的空間擺放著一張沙發床和一張鐵皮桌子,沒有燈,也沒有窗戶。她爬起來拉了幾下門,紋絲不動,應該是被鎖住了,隻好作罷,有些沮喪地坐到床上,抬起頭四周看看,什麽都沒有,眼光落到地上的帆布包上,打開一看,是兩件很普通的 T 恤和一條褲子,還有一些各種形狀的瓶瓶罐罐。
子晴拿起來看,居然是護膚品和衛生棉,他什麽時候準備的這些?這世道,連毒販都這麽人性化了,想著,她煩躁地扯出一件 T 恤和褲子,將其他東西胡亂地塞了回去。
傍晚時分,船在一個島邊的碼頭靠了岸,上了岸,當地人都說著馬來語,夾雜濃重口音的英語,對他們這對不速之客並沒有表現出什麽驚異,大概是對這種莫名闖入的人已經司空見慣了。
這裏似乎跟其他城鎮並沒有什麽區別,熱鬧市集上做著各種正當或不正當行當的人們都各司其職,互不幹涉,反而顯得更加井然有序,到處都洋溢著濃濃的生活氣息。
方墨陽拉起子晴的手握得很緊,雙眼警覺地看著四周來來往往的人群。
子晴感到他的手很用力,肌肉也繃得緊緊的,心想難道這裏會有什麽危險,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小鎮而已。
兩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著,方墨陽走得很小心,每個和他擦肩而過的人他都會警惕地打量一番然後才繼續往前走。
迎麵走過來一個瘦削的年輕人,樣子二十歲左右,穿著馬來族的民族服飾,敞著黑黝黝的胸膛,看了他們一眼就走了過去。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感覺,就是這看似不經意的一眼,竟讓子晴覺得這表麵正常的一切似乎有什麽不對勁,正想回頭瞧個仔細,就感到方墨陽的手鬆開了,像一條蛇一樣悠悠地伸到她的腰後然後猛地一收緊,一股劇烈的疼痛襲來,與此同時皮膚接觸到一個冰涼的硬硬的東西,是槍!
“砰!”一聲清脆而響亮的槍聲在身後響起,那近距離的震動讓子晴覺得自己的內髒似乎都挪動了位置,
槍聲過後,子晴第一時間往後看去,隻見剛才那個和他們迎麵而過的年輕人已經臉朝下倒在地上,太陽穴上一個黑糊糊的槍洞正在往外汨汨地湧著鮮血,他的手上拿著一把黑色的手槍,應是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就被先發製人。
沒有人驚叫,更沒有人驚慌失措地逃竄,仿佛這樣的情景已經是家常便飯,人群中走出幾個男人,將屍體迅速拖走,而圍觀的人群就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各自散開去。
子晴頓時明白過來,她的直覺並沒有騙她。
這個表麵平靜而普通的小鎮四處都暗藏著殺機,那些貌似敦厚的居民,誰都可能是殺手,可謂是“全民皆兵”。
方墨陽側過頭,表情平靜地地看了子晴一眼,把手從她的腰間挪開,重新牽住她的手繼續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