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千裏明月（3）
第二十三章千裏明月（3）
“看來你很喜歡這裏……”
頭頂突然響起方墨陽的聲音，與此同時一隻手摟住了她的肩膀。
抬起頭，方墨陽正低著頭看著她，眼裏充滿著盈盈笑意，映著挑動的篝火光，仿佛上等的黑玉般光亮無瑕。
眾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被吸引了過來，像是聚光燈一樣將二人籠罩。
子晴低下頭，輕輕地掙了一下，想從他的手臂裏掙脫出來，卻被他摟得更緊，“放開我！”
方墨陽微微俯身將頭靠著她的耳邊：“我記得和你說過，不要一個人亂跑，又不聽話了？”那話語裏半威脅半曖昧的氣息讓她漸漸地失去了掙紮的力氣，隻得僵硬著身子任由他摟著。
一個女人走過來對著兩人鞠了一躬：“方先生，村長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您到來開禮了。”
“還是讓村長開禮比較合規矩一點，我還是不湊這熱鬧了。”方墨陽說完對著子晴笑了一下：“你不是想去海邊走走嗎，走，我陪你去。”
子晴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原地摟著轉了個方向，兩人離開人群朝海邊的方向走去。
“他們要你開什麽禮？”
“每年這個時候是古弄的收網節，也就是魚的繁殖季節，有三個月的休漁時期，是一個很神聖的時刻，從來都沒有外人開禮的前例。”說著，方墨陽放開了手。
“薩瑪說你是古弄的恩人？你救過他們嗎？”
方墨陽皺起眉頭：“你今天問題似乎有點多啊？”
“不想回答就算了。”子晴轉過頭去不看他，反正不知道也不會憋死，她隻是想找點話題而已，不想這麽尷尬的和他走在一起。
不知道方墨陽在她昏迷以及吃飯的時間裏都做了些什麽，現在的他難得卸下了殺戮和戒備的外衣，也許到了這種如世外桃源般的漁村，任何人也會變得溫情不少。
“很多年前，剛去澳洲的我，一次偶然的機會救了一個海難的幸存者，他就是古弄以前的村長……”方墨陽仰頭望著漆黑的天空，眼裏的笑意漸漸散去。
子晴心想，原來這就是方墨陽和古弄的淵源，難怪這裏的人都稱他是恩人。
方墨陽停下了腳步，將身子一低，坐在了沙灘上，把雙腿交叉起來平放在地上，凝望著海麵，蹙起眉頭。
“你這是真話？”
“這些又不是什麽秘密，我在你們警察那裏的檔案比這厚多了吧？怎麽樣，夠坦白了，是不是可以從寬？”方墨陽挑起嘴角一笑，眉頭隨即舒展開來。
“事情應該沒這麽簡單吧？”子晴見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威脅她住嘴，索性也坐下來，和他並排坐著麵向著大海。
“你不知道什麽叫好奇害死貓？職業病又犯了？”方墨陽側過頭將身子傾斜著靠近她，話語裏有一種挑釁的味道。
“是你自己要說的，誰感興趣……”子晴把臉轉過去，卻有些心有不甘，她非常想知道這個男人以前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這裏的祥和歡樂，和每天站在刀尖過活上的他顯得格格不入，她想象不出這樣的他，或許那個的時候的他，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少年，平靜而滿足地生活，像尋常人一樣，學成歸來，有著光明的前途，可惜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他注定了會走上這條道路。
“這是你的吧？”方墨陽從外衣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子晴，她一看是那張在老房子的日記本裏找到的全家福。
“怎麽會在你那裏？！”子晴接過來，擦了擦，揣進懷裏。
“既然這麽珍而重之，就好好收著吧，下一次也許就沒這麽幸運還能失而複得了。”方墨陽望著遠方的浮動水平線，眼光深深地沉了下去。
“17 歲那年的某一天，在墨爾本，我遇到了一個人，他和我說了很多讓我難以置信的話……說實話，那之前我根本沒有想過去尋找我的親生父母，因為我一直固執地認為我是被他們拋棄的，但是在那之後我也沒有去找他們……”方墨陽的語氣很平淡，就像在述說一個跟自己不相關的故事。
子晴沒想到方墨陽的過去會是這樣，竟脫口而出問道：
“為什麽不去找？”
“時移世易，找到了又如何，還不如各自相安無事。”
“你是怕了吧？怕他們不願意和你相認，怕他們陷入到和你一樣危險的境地，怕他們好不容易尋回了你，到頭來還是不得不麵對你不得善終的下場？”
明月在黑色的層雲裏忽明忽暗，那一縷柔光剛好拂過的時候，子晴看到方墨陽眉間閃過一絲糾結，僅僅一秒鍾，轉瞬即逝，卻恰好被她敏銳地捕捉到了。
“女人還真是多變，前一日還是十惡不赦，現在突然就覺得我有這麽善良了嗎？”
子晴抿了抿嘴，繼續問道：“你在澳洲遇到的那個人是誰？他和你說了什麽？”
方墨陽輕蹙眉頭，隻淺淺地看了她一眼，風輕雲淡地笑著：“我有權保持沉默。”
他的眼光落到那張照片上，又往上看著子晴的臉，表情仍然是淡淡的，從他的眼裏，子晴看不出任何失落或悲傷，也許對於這樣一個人來說，起點在哪裏並不重要，隻有終點是注定的，古弄，則可能是一個暫時能讓他避開腥風血雨，暫時找回些許人心的地方。
海上生明月，那海深處倒映出幽靜的銀色月光，隨著嘩啦起伏的浪花漾動開來。
兩人似乎都未注意到，他們正在注視著對方，氣氛突然變得沉默起來。
她的耳朵仿佛自動屏蔽掉了遠處喧鬧的樂聲，隻清晰地聽到潮水的嘩嘩聲音，還有自己的心在胸膛裏歡快跳躍的響動。
海水倒影下他的眼睛越發幽黑深沉，彌漫著一絲淡淡的透明的笑，如精心雕刻過般的麵部輪廓在夜色和月光的掩映下透出魅惑而危險的線條。
子晴斂了斂目光：“你現在可以回答我的那個問題了嗎？”
方墨陽伸出手指，極其輕柔地在她的耳邊拂過：“我現在心情不好，你知道怎麽才能讓我心情好嗎？”
子晴下意識地避開他的手，一邊的披肩滑落了下來，她看到就在這一刻，他眸子深處似有什麽東西嗖地點燃了。
“別說我沒警告過你，用那種眼光看著我可是很危險的。”說著，方墨陽向後一仰，手順勢放在身子後麵撐住地麵，眼裏燃起的火焰漸漸地冷卻了下去，換上了一副慵懶的表情。
子晴把披肩拉上來，努力安撫了一下莫名狂跳的心。
“方墨陽，你這是在撩我？還是在怕我？”
“除開你我的身份來說，男人撩女人，不是很正常的嗎？”
“讓你心情好的事，我大概是做不來了，不過你真以為一直不說，我就一直不會知道？”
“向子晴……”方墨陽直起身來，眯起眼看她，“你哪裏來的自信？”
“這個你管不著，除非你把我殺了，否則終有一天，我會把你的秘密一點一點地挖出來的……”子晴嘴角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如水月光下讓人覺得神秘莫測，冰冷詭異。
“哈哈哈……”方墨陽大笑起來，“沒想到，你竟然對我這麽感興趣啊，一個女人總惦記著要挖一個男人的秘密，要麽是和他有深仇大恨，要麽……”
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靠近她，眼中的犀利冷酷更甚。“要麽，就是你愛上了他。”
子晴的眼中飛速掠過一道亮光，掙開他的手，不淺不深地笑著，說：“這個你完全可以放心，你我隻可能是仇人。”
“向子晴，我發現你有一種謎之自信，在洪城遇見你的時候，就已經很不自量力了，都過了這麽些日子了，你還是這樣，我是該佩服你的堅持，還是該笑你一直這麽愚蠢？”
“方墨陽，可別小看任何人，女人溫柔的表麵下往往藏著斷命毒藥。”
“孤陋寡聞了，有人說過你溫柔嗎？是那個叫韓睿的警察說過？”
子晴的心咯噔一聲，方墨陽這分明是又在威脅她。
“你好像挺在意韓睿的，方墨陽，你可別告訴我你吃醋……”子晴冷冷地訕笑著。
方墨陽挑了挑眉，聳聳肩道：“是啊，我好吃醋啊，那麽帥的一個男警察，我可真舍不得把你放回去，你一看到他，就忘了我，該怎麽辦？”
子晴眨眨眼，她完全沒想到方墨陽居然不按套路出牌，在這麽多次你來我往的較量中，卻總好像是被方墨陽占了上風，他這樣的反應，竟讓她一時間找不到話來應對。
“我在等你回答啊，向子晴……”
子晴突然沒來由地一陣慌亂，迅速爬起來，草草地將長裙整理了一下，裹緊了披肩，像逃命一樣轉身就朝石屋跑去。
方墨陽冷冷地看著她跑掉，笑了幾聲。“警察……向子晴，太有意思了。”
一口氣衝回石屋，關上門，心狂跳著，手按在上麵能感覺到雜亂的起伏。
薩瑪正在收拾屋子，被子晴這突然的闖入嚇了一跳：“小姐，你怎麽了？”
子晴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到麵前薩瑪滿臉的關切，道：“沒事……我有點累，想休息了。”
薩瑪放下手裏的毛巾，對著她微微一笑，轉身向門口走去，輕輕帶上門退了出去。
走到盆邊捧起水洗了洗臉，水帶著些許溫熱的感覺，淌在臉上十分舒服。
“清醒一點，清醒一點……”心裏默默地念叨著，她到底是怎麽了，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為什麽腦子裏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他的臉，耳邊同時也會響起他的聲音，他說那話是想幹什麽，純粹是想調戲她？誘惑她？還是有別的什麽不可告人目的？
想到這她有些煩躁地抓抓自己的頭發，仰麵躺在床上，閉上眼，想把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那些東西都統統去除掉，但是越是不想去想，那些東西好像反而越清晰。
方墨陽是什麽人，她再明白不過，而他又仿佛是一塊巨大的帶著謎團的磁石，不僅勾起了她解密的探索精神，同時又似乎在不經意間吸引著她去接近，而又矛盾地，本能地排斥著他。
子晴自認，從小到大都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一直按照著正常人的軌跡，在父親的羽翼下過著一成不變的簡單生活，才會被這樣一些刺激的事物，或者叛逆不羈的人所吸引嗎？如果，那姑且算得上是“吸引”的話……
想著，心中竟湧起一陣前所未有的忐忑。
“矯情！”子晴狠狠地罵了一句，也不知是罵自己，還是罵方墨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