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黑與白的灰（3）
第十三章黑與白的灰（3）
“哈，子晴姐姐，你看，有落葉了！”
方珍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般，指著地上一片黃葉，驚喜萬分。子晴這才恍然發現，外麵的世界已經進入秋天了。
此時的她，竟尤其容易傷感。兒時她曾經陪著母親在南方住過一段時間，不禁開始想念小橋流水的水鄉，無數次牽著母親的手走過的青石板拱橋還有那些鱗次櫛比分布著的散發著古舊氣息的中式老屋，那棟和母親曾住過的小木樓，深深見方的天井，石階上厚厚的青苔，讓幼小的子晴經常滑到，雨花石洗衣台邊母親忙碌的身影，聽到她因滑到的疼痛而哭泣的聲音，轉過頭擦擦額頭的汗水，對著她微笑：“子晴，滑倒了要自己爬起來哦，不能哭哦……”
這一切，恍若隔世。回憶裏其他的事物都開始漸漸模糊，而母親溫柔的聲音和麵容卻還是那麽清晰，清晰到讓此刻的子晴的心裏泛起莫名的痛楚。
現在，在天上，父親和母親也應團聚了吧，或許他們此時正站在那高高的雲端，俯視著她身上發生的一切，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對她失望。
想著，竟是熱淚盈眶。
“子晴姐姐，你怎麽了？怎麽哭了？”
子晴回過神，本能地抹了一把眼睛，見方珍正一臉不解地看著自己，又似有些驚慌。“是不是我說錯什麽惹你不高興了？”
子晴搖搖頭，衝方珍笑笑：“沒有，想起一些事，一時感觸罷了。”
方珍拿出紙巾遞給子晴：“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樣，成天悶在這裏，沒病也快整出病來了……”
子晴望了望那高高的圍牆上通著高壓電的鐵絲網，讓她總是有一種身在監獄的感覺，不，她的確就在監獄，一座深牢大獄，等著那些本該他們鋃鐺入獄的人來決定她的命運，這反轉，不得不說是一種深刻的諷刺。
“子晴姐姐，不如明天我們出去玩？”
子晴嚇了一跳，吃驚地看著方珍：“什麽？”
方珍神秘兮兮地湊過來，道：“後院那有個小門，可以趁著外麵那些保全換班的時候溜出去，爸爸和墨哥哥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子晴心中莫名一動，興許，這是一個天賜機會？卻又裝作若無其事般：“那可不行，萬一被你的墨哥哥發現我帶你出去，那……”
方珍的神色變了變，隨即又恢複正常：“不會被發現的，咱們隻要等到三個小時之後保全又換班的時候回來就行。”
“那……好吧，那就當是我陪你去吧。”子晴淡淡地答道。
不去試一試，如果真是機會，那她會抱憾終身，可如果這是一個圈套，是方墨陽故意讓方珍來試探她，好借此機會將她除掉，或者將她扔到另外一處魔窟，那後果……
不知為什麽，她有一種奇怪的直覺，方墨陽並不會那麽做。
這個男人，陰晴不定，無法捉摸，子晴發現自己的腦子裏又不由自主地浮現方墨陽的麵容，慌亂地搖搖頭，把一些不該有的卻油然而生的想法給甩掉。
午餐之後，子晴推著輪椅上的方珍，順利地從保全較為薄弱的後門走了出去。
沒有想到，走出那棟森嚴的別墅竟是如此輕鬆，子晴不禁暗喜，隻待一個合適的機會，也許她就真能脫離方墨陽的掌控，或者還能回到洪城去。隻是這方珍還坐著輪椅，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拋下她一個人。
子晴有些犯愁，一邊走著，心中一邊思考著，不知不覺竟來到了一間商場。
方珍並未察覺子晴心中盤算之事，隻興奮而好奇地四處看著那些精致的小首飾，那些造型別致的工藝品，街道上人來人往，各色肌膚的人群，操著各種語言，帶著各種口音的小販，熙熙攘攘，一派熱鬧的生活氣息，甚至還有背著書包的孩童，一切看起來是那麽的寧靜祥和，甚至可以用美好來形容。
原本以為的人間煉獄 K 三角，卻與子晴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身邊一群人湧過來，都朝著同一個方向跑去，子晴伸頭往前看，前方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攢動，甚是熱鬧。
“前麵在幹什麽那麽熱鬧？”方珍一邊推動輪椅讓開身邊的人群一邊好奇地伸著頭往前看。
子晴說：“看樣子像是在搞什麽表演活動吧…”
“走，我們也去看看。”說著，沒等子晴推，方珍便自顧轉動著輪椅，興致勃勃地跟著人群向前走去。
“哎，你等等我！”子晴叫了一聲，立刻也拔腿跟了上去。
人群如潮水般湧來，兩個人很快衝散，子晴被擠到一個角落裏，她小心地把身子挪到一個空間較大的地方，那裏有一個突起的台階，站上去朝人群裏張望，希望能看到方珍的身影。
一眼望去，人山人海高低起伏，而她自己此時就像站在海裏的一個孤島上等待著救援的人。
舞台上的音響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伴著強有力的節奏，一群舞者魚貫而入。人群又是一陣騷動，鼓掌聲，笑聲，呐喊聲匯成一片在商場中央這片並不算寬闊的空間顯得更為響亮。
子晴開始有些心慌，一邊大喊著方珍的名字，一邊不由自主地往後退讓，她的聲音幾乎是一出口便瞬間淹沒在這喧天的音樂聲和歡呼聲中。
勉強讓自己站穩，繼續在這數以百計的人海中尋找著，視線掃過人海的另一邊，安全通道門口一個身影驀地闖進了她的視野，幾乎隻有一秒鍾，便又沒入了人群。子晴的心瞬間漏跳了一拍，她直直地看著那個方向想確定自己的眼睛有沒騙自己，卻再也沒有看到。
是眼花了吧？子晴定睛看了許久，除了隨著音樂喧鬧搖擺的人群，什麽也沒有。
她用力地撥開人群，雙眼一刻不敢鬆懈地搜尋著方珍的身影，可直到她被擠出了這人堆，還是沒能找到方珍。
子晴這下是真的慌了神，且不說如果方墨陽知道是她把方珍帶出去又弄丟了，她會是何種悲慘的下場她不敢去想，就論方珍是一個長期不能離開藥物，又不能自行走路的病人，若獨自一人遭遇了什麽不測，身為警察也是良心難安。
正在焦慮擔憂到不知所措之時，忽然間，子晴感到背後一股巨大壓迫感撲了過來，還沒反應過來她的肩膀就被一雙有力的手攬住迅速地往後拖進了洗手間隔壁的一個小隔間，啪地一聲，是鎖門的聲音。
黑暗中，子晴被對方緊緊按在牆上，肩膀和手臂上一陣劇痛，想叫，嘴卻被捂了個嚴嚴實實。
燈亮了，這裏是商場裏通常用來堆放清潔用品的隔間，接著徐徐亮起的微弱燈光，眼前，方墨陽的麵容漸漸地清晰起來，那張臉仍然像雕塑一樣硬朗而又精致。
“不準叫。”他的聲音仍然低沉有力，帶著不容抗拒的威脅。
子晴心裏的情緒猛烈地翻湧著，原來自己沒有看錯，剛才在人群裏一閃而過的身影，就是他。
方墨陽臉上沒有表情，甚至沒有看她一眼，隻是警惕地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著外麵的動靜，關上隔間的燈，換了個姿勢將捂住子晴嘴的手放開，接著他冰冷的聲音悠悠地傳來：“向子晴，你知道什麽叫不作不死嗎？”接著子晴就這樣被他抱著如行屍走肉般移動了幾步，腳下不時踩到軟軟的不知道什麽東西，一陣異響傳來，似乎是拆除什麽東西的聲音，接著方墨陽在她的背部一推，重心不穩一個趔趄一頭向前栽了下去，頓時好像進入了另外一個空間，她猝不及防地被他從牆上推落下去，雙腿一陣麻痹，癱坐在了地上。
又是一陣異響，接著一個小小的藍色光點亮起來，方墨陽的臉驀地出現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掩映在黑暗的背景上，五官的陰影如鬼魅般投射在臉上，他靠著牆蹲在地上，手中拿著一支小手電，那藍幽幽的詭異光亮就是從這裏發出來的。
“你是嫌自己命太長嗎？是珍兒帶你出來的吧？她人呢？”
“走散了，我也在找她……”
話未落音，方墨陽突然一把扼住她的咽喉，眼神刹那間變得冰冷刺骨，如來自地獄的修羅。“她要是平安無事也就罷了，要是她有什麽閃失，你，陪葬！”
子晴呼吸困難，有極力要咳嗽的趨勢,喉嚨發出磁磁的響聲，臉色如紙，張大了嘴，用力掰著他的手，竭力想說話。
“你有在這裏掐我的時間，不如想想怎麽找到她……”
方墨陽眉頭一緊，五指鬆開，將子晴重重地丟在地上。
子晴狂咳了一陣，捂著上下起伏的胸口，冷笑著看著方墨陽：“人丟了，就拿手無寸鐵的女人出氣，令人聞風喪膽的方墨陽，也不過如此。”
方墨陽抿了抿嘴，斜眼看著她，似笑非笑：“不必用激將法，在 K 三角沒人敢把珍兒怎麽樣，但想把你怎麽樣的人都快排到太平洋了，你大約還沒發現吧，這商場周圍全是狼，七爺養的狼，你就是他們的獵物。”
“還有，”那冰冷的聲音再次傳來，“你要清楚你的現狀，身無分文，連護照都沒有，從我這跑出去你也回不去洪城，就算跑去警局報警，你也沒法證明你的身份，所以你唯一的選擇是乖乖聽我的話，或許完事後我一高興跟蛇爺求求情把你放了也不一定，否則我可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在你方墨陽手裏，談安全二字你不覺得諷刺麽？要麽你就殺了我，要麽你就把我扔給那些狼，你這樣反複地救我到底有何目的？你可不要告訴我你也是有良心的！”子晴抬起頭看著麵前這個男人，他的表情冷漠而殘忍，雙眼緊緊地鎖住門口，渾身彌漫著嗜血的氣息。
方墨陽微微側過臉，迎上身邊這個女人充滿著憤怒淚水的雙眼，他的嘴角一彎，朝著她靠過來，瞬間，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了一起，子晴的臉頰上感到一陣火熱而輕緩的呼吸氣息，那雙陰沉的眼睛裏似乎要看穿一切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要就她吞噬。
“救你？誰說我在救你了？你見過貓是如何捉老鼠的嗎？要把獵物耍夠了，才一口吃掉，這樣才夠爽，夠帶勁，夠有趣，對於你這個警察，就更加不能讓你輕易死掉了，要不我還怎麽玩下去？”
“所以你是在告訴我，你還是個變態？”
方墨陽獰笑著湊到子晴的耳邊，沉沉地說：“你現在很想現在就一槍斃了我吧？這就對了，像你這種書呆子小警察就不該對我這種人抱著自以為是的想法。”
子晴嘴角泛起一絲笑，她死死地盯著方墨陽的雙眼，咬著後槽牙道：“不，別誤會，我並不想一槍斃了你，我是想將你千刀萬剮，讓你也嚐嚐那沾染上毒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