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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2019至2020

  第69章 2019至2020

    2019年12月19日。


    全國大部分地區已經正式邁入冬季,北國飄起了連綿大雪……吉林鬆北滑雪場終於在一次連續三日的大雪後開放全部雪道以及纜車,至此,19,20雪季正式拉開帷幕。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南方,身上隻穿一件衛衣就可以穿梭於自習室與宿舍的北皎覺得自己好像還在努力抓住秋天的尾巴。


    自習室裏,大多數人都埋頭苦讀於麵前的各種專業書籍,奮筆疾書做不完的試卷。


    身上穿著黑色的衛衣和牛仔褲,少年戴著藍牙耳機,坐在靠窗有陽光的位置,像是一條曬太陽的大狗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


    露出森白的犬牙。


    他抬起手無精打采地揉揉眼角,手中的筆在指尖無意識地旋轉翻花,偶爾掃一眼麵前的試卷,無精打采地在一道選擇題的某個選項前麵畫個潦草的圈。


    他自然不知道自習室裏有人在看他。


    直到一道身影來到他的麵前,遮住了原本照在試卷上的陽光,他茫然地抬起頭,就看見麵前站著的短發女生。


    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奶白色的薄毛衣外套,小皮鞋白襪子,頭發上還別了個可愛的發夾,這會兒抱著一本臨床相關專業書低頭看著他,然後紅著臉遞過來一張紙條。


    北皎莫名其妙地打開紙條,上麵寫著:同學,你好,在角落裏看了你很久啦,請問可不可以有你的微信?

    北皎實現從紙條上挪開,看著眼前臉紅成蝦米的女生,還有她身後推推攘攘哄笑,卻還是努力保持著自習室應有安靜的朋友們。


    ……熟悉的感覺終於回來了,這才是跟人表白的女生應該有的樣子!


    而不是麵無表情一言不合讓人“滾”!

    啊!

    這個世界沒有崩壞!

    內心波濤洶湧,恨不得把這一秒複刻下來發送給某位看,然而臉上卻波瀾不驚,少年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抱歉,我有女朋友。”


    紙條被修長且修剪幹淨整潔的指尖推回女生的眼皮子底下。


    她笑容僵硬了下,臉上的緋紅退卻,然而抬起頭對視上麵前的人臉上的笑時,腦子卻還是炸開:天啊,他笑起來有酒窩!

    拿回自己的紙條,在被拒接的情況下,她毫無怨言地轉身離開,內心依然澎湃。


    陽光重新回到了麵前的卷子上。


    少年坐在原地愣怔了片刻,重新抓起筆想要寫卷子,猶豫了下,又扔了筆。


    抓起手機,進入微信。


    【北皎:下周周六考完六級,周日的飛機飛長春,下午一點多就到了,來接?】


    發完扔下手機,又做了幾道單選題。


    再拿起手機,對麵回複了,並且首選發來一張照片。


    豔陽高照的廣州,點開照片卻是一片熒白,照片是從纜車往外照的,透過纜車的玻璃,可以看見纜車邊樹林掛滿了銀白霧凇,冰天雪地純白一片。


    【是誰的冉冉鴨:?????在滑】


    【是誰的冉冉鴨:下周周末的事現在跟我報告什麽?】


    他捏著手機,無語嗤笑一聲。


    順手截圖,發送朋友圈,配字文案:你們來。


    三分鍾後,朋友圈收到無數回複——


    【二車:……辛苦了。】


    【黃燦燦:……辛苦了。】


    【年年:真他媽著實是辛苦了。】


    【CK、煙:@是誰的冉冉鴨 翻譯一下,“我想你了”】


    【年年:樓上幹得好,沒忍住再回複一次@是誰的冉冉鴨 翻譯一下,“我想你了”】


    ……


    從趙克煙開始,熱心雪圈同聲傳譯親友們排隊無窮無盡。


    大概八分鍾後,掐指一算大概就是薑冉從鬆北滑雪場半山腰中轉站坐纜車到山頂,再滑下來回到纜車中轉站需要的時間,朋友圈終於在消息回複提示欄有了一個頂著荷葉的小青蛙頭像——


    【是誰的冉冉鴨:????】


    她甚至還要破口大罵。


    【是誰的冉冉鴨:樓上諸位是不是有那個大病!!!】


    回複完後,也許是又在其他各種親友群遭遇了無情的嘲笑,大概三分鍾後,北皎的手機屏幕一亮,顯示有來電。


    自習室裏周遭的人依然在埋頭苦讀,他點了點藍牙耳機,壓低聲音“嗯”了聲,這才拿起手機,暫時離開了自己的座位,來到自習室外麵。


    豔陽高照,他隨便找了處樹蔭,聽見電話那邊,女人的聲音因為帶著護臉顯得有些含糊……且暴躁。


    “接你接你!行了吧!祖宗!朋友圈趕緊刪了!”


    樹蔭下,一別於方才拒絕別人時未達眼底隻是個樣子貨的微笑,少年真心實意地笑起來,漆黑瞳眸閃爍,光澤溫和地擴散出一片漣漪,他“哦”了聲:“不刪。”


    對麵窒息了幾秒,想了想又問:“你在幹什麽?”


    “寫卷子啊。”他說,“不是剛才說了,下周考試嗎?”


    “寫卷子不能認真寫?”薑冉嘟囔,“六級是吧,跟四級不一樣啊還是有點難度的,三心二意的,能過?”


    “閉眼過。”


    豪不做作的自信讓電話那邊的人又沉默了幾秒,“我看你是真的挺閑的,就該六級再晚點兒考,再給你關一個星期。”


    “別啊,不能再關了。”北皎懶洋洋地嗤笑,“再關就該忘記怎麽滑了,到了雪場你又從手拉手推坡教起?”


    “腦袋給你擰下來。”


    最後薑冉憋著火問了他航班號,又極其不信任地說算了,讓他把截圖發來。


    要了航班號,勉強跟他閑聊了幾句有的沒的,說的是雪場那邊的事,大概就是今年真的三億人上冰雪了,纜車都開始要排隊了,以前纜車從來沒有要排隊的……


    絮絮叨叨閑聊幾分鍾,直到北皎聽見“呲”地一聲大概是纜車門打開的聲音,那邊傳來腳步聲和風聲。


    “寫你的卷子去。”薑冉說,“別作妖了,下周就過來了,老實點!”


    這威脅,還當他是“上了山命都在老師手裏”的萌新。


    他卻十分受用,答應了聲,心滿意足地道別掛了電話,回到自習室,重新坐在陽光下,他突然就不想打嗬欠了——


    從有記憶開始,寒假和暑假意味著無止境的家務和獨自在家麵對牆壁的幾十天,沒有人說話也懶得跟別人說話,沒有玩伴也不需要玩伴……


    什麽暑假,什麽除夕,對他來說不過是猶如坐牢一般,他總是盼著開學,回到教室坐著上課的時候,想著下次考試要考滿分時,人生好歹才有一點兒目標。


    直到二十一歲這一年之前。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像個小學生似的一天天的盯著日曆盼著寒假,懶得做題,人在自習室,一心向往的卻是另一個城市的風景。


    一步步邁向期盼重逢的日子,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然而與眾不同的是,這熱鍋裏煎熬的原材料是蜂蜜,滾燙炙熱的,都是甜。


    ……


    2019年12月23日,平安夜前一天,北皎推著行李車走出長春龍嘉機場。


    正是雪季,此時機場來來往往隨處可見拖著滑雪板包的人,大多數人都準備從長春市再轉大巴或者小車前往吉林市,還有一小部分人選擇從長春市出發,前往長白山。


    北皎走出機場,一眼就在到達大廳看見了靠著柱子站著的女人——


    白色的毛衣,裏麵是搭配的翻領襯衫,灰色的長裙,腳上踩著一雙馬丁靴,脖子上還圍了個毛茸茸的白色圍巾,如海藻般的長發柔軟地披散在身後,唇上塗了口紅,櫻桃色的。


    她正在來往人群東張西望,這會兒盯著個戴了口罩、大概和北皎一樣高的男生一臉探究。


    北皎走到她身邊,大手壓著她的腦袋把她的頭轉回來:“看什麽?這他媽都能認錯?”


    薑冉轉過頭,就看見少年那張漂亮臉蛋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麵無表情地明確透著不高興,她雙眼一眯:“不是,我是看他好像長得挺好看?”


    這話比承認認錯更能捅馬蜂窩,他臉徹底冷下來。


    卻聽見下方她嗤嗤地發笑,隨後帶著熟悉甜香的手伸過來,拉拽一下他的帽繩……漆黑瞳眸閃爍,他垂眸望著她。


    看她櫻桃色的唇瓣,唇角翹起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深褐色的眼裏滿滿都是笑意。


    心中一動,順著她的力道,少年彎下腰去,臉埋入她柔軟又蓬鬆的毛茸茸圍巾中,蹭蹭。


    側過臉,淡色的唇瓣如羽毛般含蓄地蹭過她的麵頰,薑冉聽見他用慢吞吞的語調說:“好想你。”


    微微偏過頭,近在咫尺的少年雙眼閃閃發亮。


    於是她笑容變得更加清晰,人來人往的人群中抬起手摸摸他的短發。


    ……


    2019年12月25日,這是2019年的聖誕節。


    早就在鬆北滑雪場熟悉了兩天地形,徹底撒了歡的狗崽子今日也是做到了頂門入,頂門出。


    到了下午四點,太陽快要落山時,最後一趟纜車也停止了運營,看守纜車的大叔吆喝著“明天見啦”,他抱著板,繞著雪場的後山,慢吞吞地爬回了雪場旁邊的別墅區。


    一棟棟挨著的聯排別墅房頂五顏六色,覆蓋在白色積雪之下,黃色的牆壁彩色的房頂,如同童話世界的小鎮,其中靠近山體邊緣的一棟,早早就亮起了橙黃色的光。


    北皎推開院子的鐵欄杆,伴隨著“嘎吱”的響聲,厚重的滑雪鞋踩在雪麵,他一層層地打開麵前別墅的門,最後一扇門打開,有地暖的暖氣撲麵而來,走廊上亮著明亮的燈光,客廳裏時不時傳來說笑的聲音。


    走廊邊放著幾塊還濕潤的滑雪板,雪板上冰雪尚未消融。


    所有的雪板固定器都是一個朝向,意味著這些滑雪板的主人玩法都是統一的技術滑行。


    他把自己的板挨著其中一塊ogasaka放好,換上拖鞋,走到客廳,先聽見客廳裏一聲疲憊的女聲——


    “我下午帶的學生,說好的來學換刃,結果發現推坡都不太熟練,啊啊啊啊啊啊我用兩條腿陪著她在A索推了一下午,我的媽親,你們知道下午太陽快落山那會兒A索風多大嗎!”


    邱年臉蛋放在炕桌上,在她臉旁邊,李星楠放下一個剝開一半的橘子,她嗅嗅鼻尖,被橘子皮嗆得打了個噴嚏。


    “怎麽不知道,誰不是從那滑下來的。”沙發上,盤腿坐著,薑冉手裏抓著遙控器,一邊懶洋洋地換台,“臉都要吹歪了。”


    廚房裏嘩嘩說聲,阿桔罵罵咧咧地洗著海鮮,頭也不抬:“少放屁了,你今天下午一點半就回來了,那時候太陽比我們的未來還要燦爛!”


    李星楠:“土狗回來了。”


    邱年:“頂門進頂門出的拚命崽回來了。”


    阿桔一扔手裏的螃蟹:“做飯的回來了!”


    薑冉蹬了蹬腿,視線還沒離開電視機,問站在客廳脫滑雪服的少年:“你回來啦!最後一趟我還想去找你,沿著A7一路滑下去都沒見你蹤影,你下午都跑哪滑了啊?”


    “下午在G索那邊。”北皎脫了外套,繞到了一樓自己的房間,也沒關門,一陣窸窸窣窣後,換上了牛仔褲和薄衛衣出來了,“那邊人少。”


    自覺地繞到廚房料理台,在阿桔感恩戴德的目光中,他接過了剪刀和張牙舞爪的活螃蟹,一轉頭,旁邊還有四五袋用黑色塑料袋裝著的海鮮。


    感受到他無聲的目光,薑冉尷尬地笑:“過節嘛,得吃好點。”


    北皎撈起了袖子。


    最後在邱年和薑冉一人一瓣,慢吞吞地吃完那半個橘子的磨嘰中,北皎和李星楠一塊把海鮮處理了,趕上天黑之前把所有的菜擺上桌。


    太複雜的也懶得做,無非是一頓豐盛的海鮮火鍋。


    天黑之後,屋外又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


    鍋裏咕嚕咕嚕地煮著菜,在等待的過程中薑冉扒著窗戶往外看了半天,路燈之下飄雪尤其清晰,她歎息了一聲,發揮了兩廣人士應有的迷信精神:“瑞雪兆豐年……這雪大得,明天早上趕早的雪肯定好!嘖嘖嘖,不行啊,明天得早起,圖個好兆頭!”


    邱年也蹭過去,腦袋跟她排排放,往外看了幾眼:“別光叭叭不動彈,從開板到現在你哪天十點前睜眼過,明天讓拚命崽叫你起床啊!”


    北皎正往桌邊的杯子裏分一瓶葡萄酒。


    聞言掀了掀眼皮子:“可以叫,你們讓她給我留個門。”


    薑冉手還搭在窗棱上,回過頭,皮笑肉不笑:“你見過給賊留門的?”


    北皎假裝沒聽見。


    鍋裏的東西煮好了,大家紛紛在桌邊就坐,吃飯前的儀式感要有,舉起手中的杯子,阿桔第一個說祝酒詞:“明年出活兒!老子要蹦紅樹720°!”


    李星楠:“年年有今日。”


    薑冉:“歲歲有今朝?”


    北皎:“賺大錢?”


    邱年:“明年桌邊也是這些人就好啦!”


    五個杯子碰到一塊,發出“叮”的清脆響聲。


    先是紅酒,然後阿桔從雜物間拖出一箱子啤酒,啤酒喝完,薑冉“嘿嘿”笑著從酒櫃裏摸出一瓶茅台,至此,所謂的聖誕節氣氛徹底亂了套。


    北皎喝不了酒,嗅嗅茅台的昂貴氣息就挪開了自己的鼻子,在薑冉一杯杯喝白開水似的抓著李星楠和阿桔碰杯時,他坐在旁邊扒阿拉斯加雪蟹的長腿——


    一絲絲的肉拔下來都進了薑冉的肚子,她一邊歎息“第一次發現螃蟹比花生米更好當下酒菜”,一邊已經有些酒意上頭……


    火鍋熱騰騰的蒸汽將她的臉熏得微紅,酒過三巡,她扯著李星楠的衣袖,非要他給她說一說“交換伴侶”是怎麽回事——


    李星楠還沒完全醉,聽到這個,一瞬間更清醒了,拒絕給小學生講十八禁的故事,他手一彈,拍開了拽著自己的爪子。


    順著他掙開得力道,薑冉往後靠了靠,身後的少年很及時一把攔住她的腰,低頭,熟悉的氣息就在鼻尖,她抬手支著他的下巴,淡定地說:“走開,不要你。”


    “都是少兒不宜,我形象生動些。”


    他抬手蹭蹭她唇邊的酒液。


    薑冉推開他,掙紮著又去找邱年,邱年躲無可躲,最後鑽進了桌子下麵。


    接近半夜十二點時,外麵的雪還在下,屋子裏關了燈,隻剩下樓梯旁邊的聖誕樹閃爍著一閃一閃的橙色光芒。


    桌子上的狼藉還沒收拾,阿桔和李星楠坐在沙發上各自占據一個角落睡了,薑冉坐在少年懷中,望著窗外逐漸堆滿窗棱的積雪發呆。


    邱年進屋了,又走了出來,然後在一片靜謐的昏暗中,她捏著一張卡片遞給薑冉,語氣有點兒不自然:“喏,原本想著如果你一直那麽欠,就這輩子都不把這個東西給你了。”


    薑冉茫然地低下頭,發現遞到自己眼前的是一張明信片。


    明信片上有來自羅瓦涅米聖誕老人村的黑色郵戳,上麵龍飛鳳舞地字體寫著一行字——


    【要拿平昌冬奧會平行大回轉亞軍嗷! 林霜】


    眨眨眼,她接過了明信片,小聲地說了句,“我還以為弄丟了呢?”


    停頓了下,她又重複,“我還以為這張明信片,弄丟了。”


    “我們在林霜留下的遺物裏找著的,”邱年拿著毯子,給李星楠和阿桔各自蓋上,“他們也覺得,這東西應該讓你留著……所以,第二年清明去祭掃時,也沒燒了,讓她一塊兒帶走。”


    薑冉垂眸盯著手中的那張明信片,不小心就想到了那天短發少女滿臉虔誠地把油桶當許願樹,把明信片投遞進去的樣子——


    她嗤笑出聲,半晌,眨眨酸脹的眼,“嗯”了一聲。


    十二點了。


    窗外忽然一亮,雪場的上空突然燃放起了幾朵絢爛的煙火。


    屋外,有五顏六色的煙花劈裏啪啦地在空中炸裂開,伴隨著安靜飄落的雪花;

    屋內,年輕人們各自蓋著毯子蜷縮在沙發角落陷入沉睡,邱年坐在炕桌旁認真地剝一枚青色的橘子。


    滿屋橘香。


    無比寧靜的聖誕夜過去了,薑冉手中捏著還帶著溫度的明信片,透過別墅的窗戶看著外麵一朵朵盛開的煙火。


    此時下巴忽然有微糙觸感,順著那個力道,她偏轉過頭,下一秒與少年平靜的深色瞳眸對視。


    她目光有些遲鈍望進他清澈的雙眸。


    “我會一直都在,以後每一年。”


    昔日的承諾被舊事提起,少年低沉的嗓音在此時此刻莫名藏著神聖的寓意。


    她斂下眼睫,任由他小心翼翼地親吻她的唇角。


    無關欲望。


    ……


    2020年1月18日,新年伊始。


    還有不到一周就是農曆年三十。


    根據自然客觀因素,對於吉林市的雪場來說,一月大概是雪質最好的時候。


    感恩三億人上冰雪,人們的滑雪熱情空前高漲,每天纜車排隊排得停不下來,一時間有了“三億人上冰雪,二億人在鬆北”的戲稱。


    從元旦開始,接連不斷下了小半個月的雪,當所有人都以為“哎呀哈今年可真的是瑞雪兆豐年”時,這一日纜車上卻有了一些額外的見聞。


    又一趟滑下山,一行人擠著上了一趟纜車吊箱,薑冉正轉頭跟北皎抱怨雪鏡起霧,他勾勾手示意她摘下來,給他處理一下。


    她“啪”地把鏡片摘下來扔他手裏,垂眸看著他用手掌心給她融化雪鏡的凝霜,又用眼鏡布慢吞吞地擦掉融化的霜……


    此時阿桔手裏握著手機,快速看了眼新聞,“呃”了聲:“咋回事,南方那邊好像突然有不小動靜,肺炎傳染病什麽的——”


    “肺炎?非典?”薑冉掀了掀眼皮子,這時候語氣還波瀾不驚,“當年非典記得不,雞飛狗跳,但是也控製住了,隔年夏天就好了……又來?”


    “好像不完全是一個東西,這次是新型冠狀病毒?以前沒發現的,什麽什麽在一個海鮮市場發現的,那他媽不是舶來品嗎?”阿桔說,“我也看不明白,醫學生?”


    醫學生還在給師父擦結霜的鏡片,頭也不抬:“別問我,我才大二,放假前老師說了,生病就上醫院,半桶水過年回家都不配給鄰居家的狗看病。”


    邱年嗤嗤笑起來。


    “當年非典怎麽著了來著?”北皎捏著鏡片扇了扇,問,“我還小,沒什麽印象了。”


    “搶鹽搶板藍根?”李星楠艱難地回憶,“我就記得在小區玩呢,遇見我媽了,問她幹嘛去,說買板藍根……然後,沒買著,這輩子沒想過板藍根還有能賣斷貨的那天。”


    “學校停課了嗎?”阿桔問。


    “不記得了。”李星楠說。


    “不記得加一。”邱年說。


    ”不記得加二。”薑冉說。


    “我幼兒園,”北皎麵無表情,“更不記得了。”


    阿桔:“這回應該沒事吧?”


    “不知道啊,”薑冉看著纜車外,“當年好像沒怎麽影響正常生活,希望這次也是。”


    “反正也沒地方去,滑唄,隻要雪場不受影響關門。”邱年說,“我家今年回鄉下過年,我說好了就在吉林過年了。”


    “不至於雪場停止營業。”


    “那誰知道呢?”


    ……


    2020年1月22日,距離農曆除夕夜隻剩下兩天。


    約好了下午和邱年一塊兒去置辦些年貨,早上薑冉睡得正歡,突然被門外一聲“臥槽”嚇醒。


    猛地坐起來左右張望,這時候房門被推開,邱年一陣風似的卷進來,“看手機!”


    薑冉還沒睡醒,半夢半醒地抓過手機,一開微信就看見別墅區管家給發的群發消息——


    【重要通知】


    【根據目前我國由內陸城市為中心、全國範圍性蔓延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形勢,今日起度假區遵循國家管控規定,實行隻出不進封山原則。


    未來一定周期內,雪場營業情況待定,有需要離開度假區以及吉林市的可以乘坐大巴到機場,大巴一天兩趟(具體如表)。


    大巴1月22日正常運行,預計至1月25日(正月初一)停運(時間根據實際情況調整,請留意管家通知)屆時度假區實行不出不進、封山封路,原地靜止原則。


    封控期間,度假區內部商業區域正常營業,雪場正常營業,居民業主可暫時在度假區內自由活動。


    以上,如有離開的請抓緊時間。】


    薑冉:“……”


    邱年:“聽說吉林市區的小夥伴今天想來滑雪直接勸返了。”


    薑冉:“……可以,從今天開始,纜車不用排隊了?”


    邱年:“你要硬這麽說,應該是的。”


    薑冉看了看時間,正好九點半,給北皎播了個視頻電話,狗崽子正抱著板往山下走,掀起眼皮子,看著有點兒稀奇:“嗯?就醒了?”


    薑冉心想他怎麽這麽淡定啊,一琢磨,哦,他沒管家微信,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今兒雪場人少不?”薑冉問,“到纜車跟前跟我匯報聲。”


    “哪天人少了,這都放假了……你要起不來就別找借口,睡你的,又沒人說你。”


    電話那頭他嘟囔著,一邊掛掉了視頻。


    過了十分鍾,薑冉的微信又響了,那邊北皎劈裏啪啦發來了起碼十張照片,分別是——


    空空如也的雪具大廳。


    空空如也的雪具店門。


    空空如也的纜車入口。


    以及他的一連串問號。


    北皎視頻電話掛回來了,開口第一句話非常茫然:“世界末日來了?”


    薑冉有氣無力:“差不多吧……這劇情過於魔幻,容我再睡一會兒緩緩——滑吧,今兒可沒人跟你搶了,估計到十一點還能找著犄角旮旯的麵條(*壓雪機剛壓過的雪痕跡如麵條,故稱麵條雪)。”


    北皎:“不行,這山上一個人沒有,我害怕,你起來陪我。”


    薑冉:“……別撒嬌。”


    北皎:“就撒。師父父。”


    邱年清了清嗓子:“那個,土狗,可能您沒發現,就是說,我在你師父父旁邊。”


    北皎:“……”


    視頻那邊沉默了三秒,北皎麵無表情地掛掉了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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