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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智者不入愛河

  第61章 智者不入愛河


    薑冉覺得自己身上可能帶了什麽“不能頂門進雪場”的DEBUFF,具體體現在但凡她早起頂門了,那天就非得出點什麽意外。


    接駁車在去雪場半山腰停了,說是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山路走不了了,得等著清理積雪才能繼續前進,一時間車裏怨聲載道,都是等著去滑早晨第一波雪的。


    機壓雪道,雪況最好的就是下完雪隔天剛壓完雪的第一趟,那雪又厚,軟硬也適中,支撐力強,練活兒再合適不過。


    但是沒辦法,車過不去,總不能下車靠兩條腿走去雪場——


    放了平時也不是不能走,但是這會兒車上全是穿著滑雪鞋,背著滑雪板的,要這麽走到雪場,今天運動量基本就拉滿了,估計也沒力氣滑了。


    所以大家抱怨著也隻能乖乖在車上等。


    薑冉本來昨天就沒睡好,此時聽著周圍人的竊竊私語,雪服摩擦發出的窸窣聲,眼皮子就在打架,她原本是靠著車窗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快睡著了,腦袋往旁邊砸了砸。


    脖子一歪,她一瞬間驚醒,以為自己要聽見“砰”地一聲腦袋砸玻璃上的聲音,結果什麽都沒有。


    她的頭撞到了相對柔軟的手掌心,沒等她反應過來,那隻接著她腦袋的大手無指一張,以一種不太溫柔的方式攏著她的腦袋,往回帶了帶——


    她的腦袋一歪,就被攬進身邊坐著的少年懷裏。


    她睜開眼,就隻能看見他弧線清晰的下頜,還有凸出的喉結。


    北皎低著頭,另外一隻手還拿著手機在看手機,看都沒看她一眼,說:“想睡就睡。”


    她半靠半躺在他懷裏,他雪服拉鏈沒拉,敞開的,裏麵是麵料柔軟的衛衣,衛衣還是帶著廉價洗衣粉的清香……這會兒衛衣的帽繩懸空在她麵頰上方,她伸手把那玩意拂開。


    翻了個身,蜷縮起身體,改成麵朝他的胸膛,額頭輕輕地頂在他胸口,眼前刺眼的光被他黑色的衛衣遮得嚴嚴實實。


    她舒服地歎了口氣,與此同時,感覺到他那原本攔著的手這會兒自然地固定在她後背,掌心拍了拍她,像是哄睡。


    完全下意識的行為。


    全程他眼睛都沒從手機上挪開過。


    薑冉閉上眼,耳邊是周圍人低聲聊天交談的嘈雜聲,眼前漆黑一片——


    意識模糊時,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個夜晚擁擠而嘈雜的大巴車上。


    那是2016年,她也才二十歲出頭。


    那年冬天她跟著林霜一塊兒去了北歐,主要是去滑雪,順便過個聖誕節。


    當時林霜剛剛在國內技術滑行圈小有名氣,意氣風發,發誓要滑遍全世界的雪場。


    她們到的第一站是冰島,白天滑雪,晚上回酒店換了衣服,報了個追極光的一日團——當時酒店大多數人都是這個行程。


    在集合地點上了車,一車的各國人士,當天天氣不太好,司機提前告知她們不一定能看見極光,車往郊外開了很遠,最後在開闊地停了下來。


    為了隨時能觀測到極光出現,整個極光觀測點營地的十幾輛大巴車擁擠地擠在開闊地,然後一聲令下,集體熄火關燈。


    周圍烏漆嘛黑,車熄火了也沒暖氣,大家穿著厚厚的衣服你擠我我擠你的擠在大巴車上,等極光出來會有工作人員通知他們下車。


    等待的過程中沒事幹,大家隻能瞎聊,薑冉她們兩個人擠在最後一排嗬欠連天,林霜英語不怎麽好,薑冉有社交恐懼症,兩人就聊她們自己的。


    薑冉坐在裏麵,就沒骨頭似的倒下來躺在林霜的腿上。


    林霜正說到阿桔今天收到他們在北歐滑雪的視頻氣到發顛,警告她們不許背叛組織,偷偷抱名直升機去滑大山,得等他和李星楠、邱年過了元旦到了一塊兒……


    說著說著,突然感覺到枕著她腿笑得發抖的薑冉沒聲音了。


    她彎下腰問:“怎麽了?”


    短發碎發掃在薑冉的鼻尖,後者懶洋洋地抬起頭對她說:“前麵的人在討論我們。”


    林霜“操”了聲:“說什麽了,我光聽見他們笑了?”


    外國人對中國人的辨識度四舍五入基本沒有,在他們眼裏什麽日本人韓國人中國人不仔細看都長一個樣,再加上今天薑冉她們上車就坐到了最後,他們壓根就不知道她們在車上——


    討論起來肆無忌憚。


    幾個外國人講德語之類的語言也就算了,偏偏他們是美國人,講英語,從自己在洛杉磯比弗利山莊附近買了房聊到滑雪,又說今天在滑雪場遇見兩個中國人,女的,滑的單板技術滑行,滑的還挺好,很驚人。


    一群老外開始笑,其中一個女的說,別吹牛逼了,他們那的滑雪才起步幾年,全好也就那樣了,比日韓都不如……你在什麽正統比賽見過中國人有名次啊?別說什麽X—game、冬奧會這種大型賽事,世界杯積分賽他們也沒得姓名啊!

    薑冉給林霜翻譯完,頭發就被拽了。


    她翻了個身正麵朝上,就看見林霜低著頭說:“好生氣,今兒雪場裏有一個算一個有幾個滑的比咱們好的!口氣那麽大!我想幹他們!”


    “你打不過,他們一群人,胳膊比你大腿粗。”薑冉麵無表情,“別作妖了。”


    兩人都沒控製音量,也不需要控製音量,畢竟周圍沒人能聽懂她們在說什麽,畢竟中文也暫時不是世界通用語。


    “擱比賽上幹他們!”林霜搖晃了下薑冉,“媽的!怎麽這麽囂張,我們起步晚我們玩兒得認真啊,那不得五年內必幹他們——薑冉,走啊!滑職業?2018平昌冬奧會平行大回轉金牌和銀牌得是中國人的名字!”


    “……你還挺有夢想。”


    “是真的有,捏媽的!不就是硬鞋競技板平行大回轉嗎!跳台U型槽老子是不行了沒那個狗膽,平行大回轉咱們還是有機會的!”


    “好的,參加冬奧會需要國際雪聯積分排名達標才有資格入預選賽這件事您知道嗎?”


    “知道,不是還有兩年讓我們搞積分嗎,容我查查最近的世界杯積分賽——唔,2017年2月,單板滑雪平行大回轉世界杯積分賽(新疆阿勒泰站)……這不就下下個月的家門口麽?”


    “……”


    “還有BC冠名讚助——哇,第一名除了能有一塊BC的RX雪板,還有BC限量版貼紙!!!”


    “BC的品牌貼紙?你想要我可以給你弄一百張——”


    一般的滑雪品牌都有定製品牌LOGO貼紙,這些貼紙通常伴隨著他們的產品作為周邊附贈,而對於品牌讚助滑手來說,他們習慣把自己的讚助品牌的貼紙貼在雪板上。


    是一種變相廣告,也算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不一樣!這個貼紙有小翅膀!看到沒看到沒——好可愛!是這次比賽第一名特有的,不是你平時貼在頭盔上那種普通貨色,怎麽樣?衝不衝!”


    “……”


    “薑冉!”


    “……哦,衝衝衝。”


    枕著林霜的大腿,薑冉懶洋洋地敷衍。


    後來那天晚上,她們沒等到極光。


    但是記性一向不太好的林霜卻記住了自己說的話。


    在第二站芬蘭的羅瓦涅米聖誕老人村,人擠人的郵局裏,趴在桌子上的林霜一筆一劃地在明星片上寫寄給薑冉的明信片:要拿平昌冬奧會平行大回轉冠軍嗷!


    然後鄭重其事地填上薑冉在國內家裏的地址。


    完了又買了張明信片寫給自己:要拿平昌冬奧會平行大回轉亞軍嗷!

    再鄭重其事地填上自己在國內家裏的地址。


    薑冉看得眼角抽抽:“我謝謝你啊,還把冠軍留給為師了。”


    林霜手裏拿著兩張明信片扇啊扇,樂得鼻孔朝天:“做人還是得有自知之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種事我估計是夠嗆了,哪怕是許願也得根據基本實際情況出發——師父還得是師父啊!”


    兩張明信片被她各親了一口,然後在那個飄著鵝毛大雪的北國黃昏之際,小心翼翼地扔進了寫著“JOULUKSI 2017 FOR CHRISTMAS”的紅色漆麵郵筒裏。


    大概是國外的吉祥人物到底不太保佑中國人,後來兩張明信片,寄給薑冉的壓根沒收到,寄給林霜自己的收到了,但後來也不知道被她塞進了哪本書裏,至此再也沒見過……


    “呲”地一聲放氣聲,大巴車搖晃著緩緩啟動。


    撲鼻而來夾雜著冰雪氣息的汽油味中,蜷縮在少年懷中的女人翻了個身,半夢半醒。


    耳邊是北皎手裏的手機開著公放的聲音,音量不大,一個不知道是誰但是挺聒噪地人說:【這是2019,2020雪季第一次室外技術滑行大賽,與融創室內雪場業餘競賽不同,本次比賽沿用2017年2月舉辦的單板滑雪平行大回轉世界杯積分賽場地。】


    【本次比賽由BC與Gray滑雪板品牌雙冠名,大概是近些年重心逐漸偏向於業餘技術滑行,BC品牌策略也響應做出改變,曾經被譽為王者身份象征的BC限量版貼紙再次複刻……】


    【雪道坡度、長度、旗門寬度比照北京冬奧會標準,可以預見這將是一場業餘級別內頂級賽事……據了解,已經有許多滑手摩拳擦掌,他們相信如果在本次比賽中取得不錯的成績,很有可能有機會成為本次冠名的雪板品牌其中之一的讚助滑手——】


    “2017年2月”“單板滑雪平行大回轉世界杯積分賽”“BC限量版貼紙”這些關鍵詞出現時,手機裏的人都聲音和夢中林霜的聲音完全重合。


    薑冉抬起手,有氣無力地扒拉了下腦袋頂上的手機:“換個頻道。”


    伴隨著故人出現。


    死去的記憶好像突然開始對她發起了密集的攻擊。


    她就知道應該遠離邱年他們。


    ……


    接駁車到達雪場已經接近中午十一點。


    雪具大廳外,熟悉的畫風再次出現——


    在他們耽擱在大巴的幾個小時,無數的帳篷和小傘拔地而起,身穿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忙裏忙外。


    方才北皎在看的雪圈人士爆料得到了證實,這一年雪季剛開始,一場全國性的大型單板滑雪賽事正拉開序幕。


    比賽項目不僅包括了技術滑行類,還包括了單板滑雪公園道具地形、平地花式項目。


    不同的項目讚助的雪板商自然不同,各家冠名讚助的都是其主攻的雪板類型,比如技術滑行有BC和Gray,公園地形則有nitro(Burton品牌一般不輕易給商業讚助),平地花式原本並沒有正規大型賽事專項,這次也設有了專門的比賽,讚助的是spread和November。


    因為有了這些滑雪板商的冠名,比賽的報名熱情度空前之高——


    眾所周知,拿了多少雪服或者滑雪包品牌讚助,那都是錦上添花……真正有實力的滑手,身上一般都背有專門的滑雪板商讚助,那才是是實力的象征。


    而薑冉對這些通通不感興趣。


    工作人員們正在搭架子,掛招攬報名的宣傳橫幅,橫幅上有各項比賽的相關介紹和報名條件,再往下就是獎品類別。


    薑冉站在架子跟前,耐著性子地看他們拉開橫幅,一眼就找了平行大回轉的項目相關,在各家提供給前三名的雪板獎勵之外,下麵有個小小的*號,比賽前三名將獲得2017年世界杯積分賽的BC限量貼紙複刻。


    貼紙樣式其實不算複雜,BC品牌LOGO做成了鐳射防水貼紙,在LOGO旁邊多了一對小小的翅膀……


    薑冉記得,自己曾經嘲笑過老東家,搞出這個設計可能是想暗示自己是雪板裏的賓利。


    而如今她站在宣傳架前挪不動步,盯著那枚貼紙看了很久。


    “想要就報名啊?”涼嗖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上麵也沒說不讓讚助滑手參加。”


    薑冉回過頭,不鹹不淡地瞥了邱年一眼。


    邱年衝她笑了笑:“這種業餘比賽拿個前三對你來說還不是隨隨便便?”


    薑冉看上去無動於衷,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參加過任何技術滑行相關的比賽了——


    自從林霜不在了之後。


    再也沒有過。


    邱年顯然對此心知肚明,她衝她笑了笑,換上了一種近乎於溫和的語氣說:“薑冉,你算是廢了。”


    薑冉沒動。


    突然,她感覺到耳朵上一暖,緊接著周遭嘈雜的聲音似乎是被什麽隔絕了……她眨巴了下眼。


    北皎麵無表情地抬起手捂住了女人的耳朵,麵無表情地對邱年說:“再胡說八道,削你。”


    在邱年身後,李星楠挑了挑眉。


    北皎目光轉為盯著他:“你也打不過我,省省吧。”


    語氣裏有一種“老胳膊老腿就別跟年輕人爭”的好言相勸。


    以及炸裂自信。


    李星楠:“……”


    “唔,業餘複刻賽也給貼紙……這貼紙就要不值錢了,林霜要是知道了可能得從棺材裏爬出來?”邱年彎腰看了一會兒宣傳架,又轉頭對身後的阿桔說,“當年她纏著我們怨念了好久,氣自己為什麽拿不到前三,我們還笑話她癡人說夢,那可是正經八本的世界杯積分賽——”


    她提到“林霜”時候語氣很自然,就像提到一個恰好不在場的朋友。


    站在她身後的兩人都沒說話。


    北皎卻聽懂了,這次比賽裏有個貼紙,是當年林霜想要卻沒得到的——


    他還在琢磨這個信息。


    突然捂在女人耳朵上的手被一把扯下,衣領一緊,站在他前麵的女人揪住他帽繩往前拖。


    他整個懵逼掉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聽見薑冉用相當平靜的語氣命令說:“你去報名,我要這個貼紙。”


    北皎:“……”


    北皎:“什麽?”


    林霜當年想要沒得到的東西現在讓他去贏回來?


    什麽意思?

    替身文學?


    此時北皎還很有耐心:“薑冉,你仔(睜大)細(你的狗眼)看看,上麵好像寫了,前三(重音)的人才有貼紙——”


    話還未落,聽見他的師父用一種他覺得是在開玩笑而她本人似乎很認真的聲音說:“廣融那會表現得不是挺好的,到了新疆你連前三都拿不到麽?”


    新疆這個比賽更加大型、正規,而且根據北皎關注的那些刻滑大佬動態顯示,全國單板滑雪玩刻滑數得上名字的,此時此刻幾乎全都在將軍山滑雪場——


    其中不乏那麽一兩個正經國家隊退役下來的。


    那麽問題來了,這些人對這個比賽有沒有興趣呢?

    雪季初,大家都需要一點有的沒的東西來打響名聲,才能在接下來的幾個月接課接到手軟。


    他再長出兩條腿也拿不到前三。


    在北皎來得及回答前,邱年和李星楠連帶著阿桔一塊兒飛快地填了報名表,填完報名表往桌子上一拍,邱年歎息:“我也是時候爭取個雪板讚助了,這年頭新手找滑手上課都學聰明了,知道那些個什麽一級二級三級證書都是鬧著玩的,雪板讚助才是實力的象征。”


    從現場氣氛來看,要雪板讚助是不是真的暫且不討,很難說她不是故意當著薑冉的麵搞事情。


    北皎低頭看著薑冉,欲言又止。


    薑冉:“想說什麽就說。”


    北皎:“都不用到比賽現場,現在現場算上我填完四張報名表,我已經排第四了。”


    ——前三才給貼紙。


    他把後半句話吞回肚子裏,因為覺得再強調就沒意思了。


    薑冉:“……”


    薑冉:“第一名又給一塊RX,你這塊板底現在刮成這樣可能沒法修複,回去也用不了幾天就得報廢了,不心動嗎?”


    北皎:“心動。但是中國的單板滑雪至今在奧運曆史上一塊金牌都沒有是因為不想要嗎?”


    薑冉:“……”


    薑冉:“你怎麽說話那麽晦氣,最遲北京冬奧會,我們馬上就會有金牌了。”


    後來一隻土狗還是乖乖填了報名表,主要是當時有一種他敢慫就會被當場逐出師門的氣氛。


    ……


    報名這個比賽好像隻是薑冉的一個執念。


    她腦子是清醒的,當然知道以北皎現在的水平,在這種大型比賽裏,別說前三,進個前十都很困難。


    可她還是壓著他的手,讓他填上了報名表。


    北皎自然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可能是比平常人學的快些,但和那種滑了好幾年的,根本比不了。


    這種比賽,不是給他這種級別的人玩的。


    但是他沒抱怨,甚至在報名之後,除了拎著報名表跟宋迭開玩笑挑著眼角說“這徒弟換你當幾天”,收了表格,他也認真起來——


    和邱年他們分開後,又放生了宋迭。他們沒在和平時一樣坐纜車上山頂滑下來,而是到了山頂後,繞道去了接下來幾天後會用到的比賽場地。


    比賽場地從前幾日已經在悄悄準備,公園地形道具的台子都已經修建了大半……而此時此刻,在另一片空地上,工作人員已經第一時間插好了旗門供參賽者練習。


    就跟之前的爆料說的一樣,這次的比賽也算是打了為北京冬奧會預熱的名號,所以在平行大回轉項目上,除了雪道坡度差了一點點,剩下的雪道寬度、長度和旗門間距都和冬奧會賽場一樣。


    和廣州融創那次比賽不同,上一次比賽因為雪道限製,旗門窄,路線比較好控製,大多數人翻板快一些都能勉強過兩個旗門才露怯。


    但是這次的比賽,旗門寬,兜的圈大,技術菜一點的,可能連一個旗門都過不去……


    這裏的舉例說明就可以帶入北皎。


    因為旗門寬,彎型大,最開始試旗門時要麽失速直接停下來,要麽就是急著換刃,彎型控製大小不一,撞到下一個杆上……


    兩圈試下來,他橫衝直撞,說是狼狽也不過分,人都要摔到裂開。


    薑冉跟在他後麵背著手推坡看他繞旗門,剛開始還費心思跟著喊“換”“能換了”“再不換又停下了”,喊了幾次,發現但凡她不吱聲,他要麽撞杆子,要麽滾出界外——


    儼然是沒救的畫風。


    畢竟比賽時也不讓帶個人在旁邊喊。


    北皎這樣的表現純粹是路線控製不成熟,換句話說,就是滑的少了,技術還沒到位能玩正經競賽相關的東西。


    事實擺在眼前,北皎不是林霜。


    北皎再一次撞著杆子飛出去,這次撞到旁邊的護欄把他兜住,少年像是力竭掛在網子上,腦袋埋在雪裏,讓人想到了蛛網上的蝴蝶……


    死是暫時沒死,但是精神上也失去了求生的意誌。


    “……”


    有那麽一瞬間,薑冉動了惻隱之心,她知道自己無理取鬧,並且這番無理取鬧除了讓人詬病她足夠作,撈不著一絲好處。


    可他陪她作。


    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握拳,她心中終於還是泛起一絲絲波瀾,想著要不還是算了別作妖了……


    而此時前方掛網子上的少年拍拍身上的雪爬起來,剛才他摔出前滾翻,看著板從自己的頭頂翻過去,好像從學滑雪到現在都沒摔得那麽慘過。


    薑冉腳下一動,下定了決心,正欲滑過去跟他說算了收工回家,畢竟摔死了不值當,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在討——


    “那個是薑冉徒弟麽?”


    “好像是。”


    “怎麽跑這來了……報名比賽了?真的假的?這比賽也是他能參加的?”


    “廣融比賽拿了點成績膨脹吧,以為自己能唄……摔成什麽樣了都?”


    “還不是那些人在網上吹什麽天才,本來就是看在薑冉的麵子上吹得成分居多,還給人都整得不清醒了,哈哈哈哈!”


    “薑冉也不管管?”


    今天薑冉把頭發都盤起來了,長發編成辮子和她往日的造型不一樣,加上她雪服多天天換,兩個激烈討論的人根本沒注意到他們討論的本尊就在他們一米開外的地方。


    兩人聲量不小,應該是故意想讓北皎聽見。


    薑冉心想這大概就是信息不對等的不公平,現在他們可能還覺得所有人都是看在她的麵子上給北皎好臉色……


    但是也許幾分鍾後,他們從此看見他就會繞道走。


    她轉頭看著北皎,第一次沒出聲不讓他動手。


    ——按照以往的畫風,北皎確實已經摘了雪板,走過去,然後把雪板拍這兩人臉上了。


    但出乎所有人預料,他今天沒這麽幹。


    他有自己的考量:比賽當前,隨便動手被取消比賽資格怎麽辦?

    他幾乎要為自己的今日隱忍與成熟流下眼淚。


    拍拍膝蓋上黏上的雪,他滿目淡然地站起來,正準備去下一個旗門,餘光看見原本跟在他身後的那抹纖細身影在等他等不到後,突然自行改變路線,從往他這邊滑變成了往那兩人身後。


    北皎:“……”


    間隔距離不遠,他聽見女人平靜的聲音問:“如果他在比賽裏拿了名次,你們會給他當麵磕頭道歉嗎?”


    薑冉的聲音挺特別的,不夾子不軟糯,是介於少女與成熟女人之間的磁,也就是傳說中的少禦音。


    雪圈有著這好嗓子還不肯好好說人話的人不太多,她開腔別人不用看臉就知道是誰來了——


    原本還在快樂編排,一口一個“薑冉徒弟”發散思維,逐漸到“薑冉也就那樣吧”,突然身後響起的女音讓皮發麻,比鬼片還刺激。


    雙雙閉上嘴,茫然地回頭看著不知道打從哪兒冒出來的正主。


    薑冉眨眨眼,撐著膝蓋彎腰看著坐在雪道上的兩人,溫和地催促,“說話。”


    “……”


    “如果他拿名次了,你們是不是給他磕頭道歉?……我是說,真的磕頭那種。”


    她語氣聽不出多生氣,隻是非常認真,認真到仿佛兩人一旦點頭,她就會記下他們的身份證號然後去法院公證此條承諾。


    那兩人“啊”地張了嘴,而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後還是北皎摘了板,隨手往雪道旁邊一插,走過去拖著女人的腰,對倆徹底懵逼的人說:“你們走吧,她今天心情不好。”


    他們還在麵麵相覷。


    “走吧,”少年冷漠道,“再不走就換我心情不好了。”


    ……


    說來也挺好笑,自從兩人認識,之間一直是薑冉在給北皎的臭脾氣收拾爛攤子,壓著他不讓他氣焰囂張生事,今日難得有幸,反了過來。


    像是在遵循某種智商能量守恒。


    那兩人離開後,薑冉還想追,被北皎攔腰截住,她掙紮了幾下,奈何對於他來說她那點兒撲騰就像是被叼在老鷹嘴裏的小雞拚命拍翅膀。


    “別動了,”他說,“我不撒手你能走?”


    她終於累了,安靜下來。


    等那兩人走的影子都沒了,他才摁著她在雪道邊坐下……好在今日陽光明媚,穿著內穿護具,這麽坐著也沒覺得冷。


    ”你怎麽了?”她好奇地問,“剛才那一下空翻讓你看見了菩薩?她讓你慈悲?”


    “出簍子要禁賽,”北皎不理會她的諷刺,瞬間像是成熟了五十歲,“有什麽事,比賽完在說。”


    “你又不想比賽。”


    她的一陣見血,多少含著一些完全不知道好歹的氣氛。


    “不重要,你想讓我去,”隻有他能忍著她的脾氣,這種時候還用相當平穩的聲音說話,“就去一下好了。”


    他這麽乖,一點都挑不出毛病。


    更顯得她不講道理和冷酷無情。


    她死死地盯著他。


    “看什麽?我都答應你去了。”他嗓音前所未有地溫和,“雖然你隻是變態地想看徒弟再一次出現在大型比賽的賽場上,為同一樣東西而拚搏的樣子……但我還是去了,你還想挑什麽毛病?”


    薑冉沉默。


    想了想後,她沒找著詞否認,心想這也沒什麽好否認的——


    反正他們都這麽想。


    司馬昭之心麽,掩飾反而顯得狼狽。


    更何況他沒有激烈的反抗,像是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


    “知道你還答應?”


    北皎露出個“你現在在跟我講笑話嗎”的表情:“你當時的樣子好像沒給我拒絕這個選項。”


    這替身文學的劇本可是一開始就拍在了他的臉上。


    “……北皎。”


    ”別連名帶姓喊我的名字,”他停頓了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慌。”


    “問你個問題。”她停頓了下,“從昨天就想問了。”


    昨天?


    總結一下昨天——


    昨天他沒幹一件好事。


    “別問。”


    “你最近是個什麽情況?”她直勾勾地望著他,“你不會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他伸出手捂住她的嘴,看她無辜緩緩睜大的雙眼,相當詫異詫異眼前的生物到底是不是傳說中溫柔如水的女人,否則她怎麽不知道害羞?

    以前跟他表白的女生不是這樣的……她們低著頭,臉紅的像煮熟的蝦,說話磕磕巴巴,雙眼卻放光。


    也不一定要說話磕巴……反正不是這樣的!

    薑冉快要被捂在嘴上的手生生捂死,他力氣大得差點兒給她摁雪地上,抬起手掰開他的手,得到自由的她猛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她抬起手拍了拍少年的肩,深呼吸一口氣,意味深長道,“智者不入愛河。”


    “……”


    北皎想了想,覺得行,話都說到這了,要說是吧?

    那說個夠。


    他不能表現的不像個爺們。


    少年漆黑的瞳眸鎖在她的臉上,半晌,破罐子破摔般嗤笑一聲:“智者?”


    薑冉:“嗯?”


    北皎:“剛才看著我在雪道上摔來滾去你還沒覺悟嗎?”


    “什麽?”


    他抬了抬睫毛,原本緊繃的目光變淡了,輕描淡寫從她臉上掃過,用方才她同款的局外人語氣,說,“我是笨比。”


    ……


    ——智者不入愛河。


    ——哦,我是笨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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