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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聽話

  第39章 聽話

    雖然嘴巴上在罵薑冉有病,但是北皎的身體和心靈都絲毫不加掩飾地愛著這塊板——


    具體的表現是,回家的路上,他都不坐副駕駛了,他爬到後邊去,陪他的板。


    在某個紅綠燈路口,薑冉通過後視鏡,第無數次看後座抱著板坐的少年——


    他老老實實、安靜如雞地坐在後座,雙腿夾著板下半段,兩條胳膊纏繞著板的上半段,眼神溫柔似水。


    這塊板以極其纏綿的姿態被固定在他的懷裏。


    包著塑摸的半刃壓著他的臉,就像他一點都不擔心鋒利的半刃會把他好看的臉蛋劃個稀爛。


    ……按照這個畫風,再不出聲阻止,他用臉去蹭蹭板刃大概隻是時間問題。


    薑冉沉默了下,終於沒忍住:“你讓它一個人……嗯,一塊板獨自在後麵坐著,它是會哭嗎?”


    “你開車一腳油門一腳刹車,”北皎說,“它會晃來晃去,碰壞了怎麽辦?”


    “你告訴我不踩油門和刹車怎麽開車?”薑冉非常隱忍,“滑雪板比你想象中結實一點。”


    “你怎麽知道?”


    “……因為它是踩在腳下用的東西,有本事你把它頂在頭上滑,讓它滑你。”


    北皎把臉從板刃上拿起來,用“你事好多”的語氣反問:“我就陪它這一會兒你也看不順眼嗎?”


    這句話讓人想到了TVB劇裏的惡婆婆,時常逼得男女主眼淚婆娑必須分開的那種。


    “剛才是誰在店裏口口聲聲說不喜歡它的?”


    如果滑雪板也有耳朵,那現在北皎可能已經在手忙腳亂地捂它的耳朵——不是薑冉臆想,是他的手確實在板子上麵亂抓了下,抓空之後,抱著板,他整個人往後一縮,縮到了後座的陰影中。


    薑冉徹底看不見他的臉了。


    “剛才那是因為我以為我高攀不上,你知道的,男人對自己高攀不上的東西都喜歡說‘不喜歡‘。”


    “……”


    我不知道。


    你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代表天底下男人認慫,其他男人知道嗎?


    綠燈亮了,薑冉重新掛擋,踩油門衝出停止線——期間忍不住又瞟了眼後座的人,後座的人藏起來了,她隻能看見他一雙眼在陰影中瓦亮瓦亮的,放著光,寫著快樂。


    薑冉的唇角也忍不住往上勾了勾。


    “喜歡這板就好,”她語氣溫和地說,“以後不要再說你想去玩公園這種話氣我,因為我是不會想辦法給你弄公園板的。”


    “哦,”他語氣平靜,“你真的對公園一點興趣沒有嗎?”


    “沒有。”


    “但是自從那個玩兒公園的受傷,你看上去心情就不太好,而且晚上還會說夢話,”北皎隨口說,“第一次去你家那時候,雖然你也喝的半醉,但是沒說夢話。”


    薑冉一愣。


    見她不搭話,他還有點帶著她不知好歹的不服氣:“今早也是,原本也沒想叫醒你的,但是你哼唧得太厲害了,沒辦法我才拍醒你——”


    薑冉有點不信。


    下意識覺得這小崽子在誆自己,隻是在記恨早上吵醒她挨罵這件事。


    “我說什麽夢話啦?”


    “你叫一個人的名字。”


    聞言,薑冉就徹底不信了,嗤笑一聲:“別告訴我我叫單崇的名字,認識那麽多年了,我怎麽不知道我深深地暗戀他?雖然他確實長得很可以……”


    “和我比呢?”


    “但是我不是很喜歡那種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悶騷性格,感覺和他說話就像在跟機器人說話。”薑冉淡定地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完,才問,“你是不是有毛病,怎麽什麽都要比?”


    他不說話了。


    她有點好奇地問:“你也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嗎?”


    “我又不傻。”


    他語氣不屑。


    “但是不是。”


    “嗯?”


    “你夢裏叫的不是‘單崇‘,”北皎說,“是‘林霜‘。”


    回答北皎的是一記猛刹——


    越野車發揮出了極限性能,刹車發出刺耳的聲響,由正常行駛突然停靠在了路邊!


    北皎猝不及防,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頭也“啪”地一下磕碰到了堅硬的板刃上磕到一道紅紅的印子!


    他蹙眉,“喂”了聲抬起頭剛想問薑冉有什麽毛病,話到了嘴邊突然腦子裏靈光一閃想到了廁所裏那倆欠揍的傻逼提到什麽折在國外雪山裏薑冉的朋友,那人的名字裏就帶個“霜”字——


    猛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不經意地說錯話,他緊緊抿起唇。


    放開了剛才一直抱著的滑雪板,他往前坐了坐,整個人像壁虎似的抱在前排座椅上,在副駕駛和駕駛座中間伸出一個頭,轉頭看看駕駛座的人。


    她臉色很難看。


    北皎想安慰她,但是話到了嘴邊根本說不出來,畢竟主動提起這個該死話題的是他……


    想了又想,他隻能強行挽尊:“算了,你別信,我亂說的。”


    這話明明說出來誰也不信。


    薑冉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重新發動車子,車子以相當平穩的速度繼續駛上馬路。


    北皎的臉再也沒從副駕駛和駕駛座中間的空隙挪開過。


    薑冉沒再說話。


    他也不敢說話——


    倒也不是真的怕她。


    就是有點不敢。


    中途薑冉到便利店買了瓶水,回來的時候原本坐後排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爬到前排來,在副駕駛上穩穩坐好,正很惜命地低頭扣安全帶。


    薑冉擰開瓶蓋,麵無表情地問:“不陪你的板了?”


    “不用了,它比較堅強。”北皎盯著她,像是真的經過衡量後才得出的答案,說的很認真,“我還是陪你好了。”


    ……


    北皎的脾氣和耐心都不怎麽好,在這世界上能讓他反省自己做錯了的事並不算太多——


    廣州熱的快四十度他還穿著北極熊服發傳單時覺得自己填錯了大學誌願算一個……


    剩下一個就是剛才新鮮熱乎的,嘴快說了薑冉的夢。


    媽的。


    他就知道不能說。


    啊啊啊啊。


    ……其實他還省略了很多細節。


    比如今天早上起來,他正睡眼朦朧地打著嗬欠從她房門前飄過,想要去客廳冰箱拿瓶水,就聽見從主臥裏麵傳來一聲哽咽。


    當時客廳的遮光窗簾拉得很好,陽光隻能勉強從縫隙透進來,客廳裏黑漆漆一片,他被這一動靜嚇了一跳,瞌睡都醒了大半。


    猛地在她房間門口刹車,探頭試探性地叫了聲“薑冉”,房間裏的人卻沒有回應。


    他這才伸手推開她的房門。


    平日裏總是高高在上、說什麽都是命令語氣的女人這會兒躺在床上,她的被子淩亂地扔到了一旁,隻有一個角搭在肚子上……


    柔軟的長卷發纏繞在她裸露在吊帶睡裙外的肌膚上,黑與白的想反差色觸目驚醒。


    床頭有一盞小小的床頭燈開著。


    昏黃的光線下,夢中她短暫哽咽,咬著下唇,眼淚和額頭上的薄汗沾著幾絲黑發在她病態紅潤的麵頰上。


    她在低低用含糊又祈求的聲音喊“林霜”。


    那種嗓音低沉又沙啞,聽上去異常的……


    卑微。


    四肢柔軟地陷入床鋪,發絲與被褥還有肌膚纏繞,這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隻瀕死的白天鵝。


    整個人籠罩沉浸在黑暗的絕望中。


    北皎就這麽站在床邊低頭看著,頭腦一片空白,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彎腰伸手碰到了她的臉——


    空調開著二十六度的適宜溫度,她的麵頰卻滾燙一片,他指尖一點蹭到她的臉,碰到濕漉漉的一瞬間就像是被燙著一樣縮回來。


    她睡得很沉,並沒有因為這短暫的觸碰醒過來。


    他還是有些慌亂,心跳加速,做賊似的手又伸過去,胡亂給她擦了擦臉上不知道是汗還是眼淚的液體。


    然後隨便在身上擦擦手,他趴在床邊看了她好一會兒。


    直到她停下了夢囈,他口幹舌燥,一扭頭看鍾發現已經過去二十分鍾,他原本隻是想去客廳拿瓶水。


    站起來的時候腳都麻了。


    一瘸一拐地去拿了水,三兩口灌下去大半瓶,靠著冰箱掙紮了半天,他把水往茶幾上一放,轉身又進了她的房間。


    他再次進去的時候她還在不老實地翻身和踹被子,隻是人又已經鑽進了被子下麵,睡相極其不老實……


    這次他沒猶豫,伸手把她拍醒。


    ……


    說錯了話之後的北皎突然變成了大孝子。


    打從認識他到今日好像就沒見他這麽乖過,在接下來的一路上他都沒有一句廢話,坐在副駕駛也不玩手機,滿臉嚴肅地目視前方,好像說陪她就是真的陪她。


    薑冉絲毫不懷疑他眼睛睜那麽大隻是擔心閉上眼下一秒睜開眼自己人在天堂,天使問他怎麽死的他自己都答不上來。


    但是他的擔心屬實多慮。


    車安全地到達了廣州融創雪世界,薑冉在車庫停好車,北皎已經早就跳下車,毫無怨言地從後麵拖下了她的板包。


    此時此刻他一隻手拎著她的板包、另一隻手抱著他自己的板,站在車頭方向,眼巴巴地等著她。


    見她下車,他湊上來問:“薑冉,你餓不餓?”


    他應該是沒怎麽關心過人的。


    所以也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來表達自己的愧疚和關心……再加上剛才她已經當著他的麵喝過水,這會兒他隻好問她餓不餓。


    薑冉搖搖頭,聽見他“哦”了聲。


    她轉身又從車的後備箱拿出一套全新的固定器,FLUX GX,之前的讚助商給的,發錯了碼數,她還沒來得及還回去,這會兒到時候正好派上用場。


    拎著裝固定器的紙盒,她從車後麵轉出來時北皎又湊上來,她偏身躲了躲,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你還有手拿?”


    他確實沒手了。


    於是蠢蠢欲動的肩膀又耷拉下去,偏著頭他盯著她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她臉上的表情又是他熟悉的那種囂張又任性的大小姐模樣——


    很難和淩晨時陷入噩夢的那張臉重疊在一起。


    他有些恍惚。


    “北皎?”


    薑冉一隻手拎著固定器的盒子,有點搞不懂麵前這個小崽子此時露出這種黏膩又慈愛的目光望著他是想幹什麽……


    她伸出空閑的那隻手在他麵前晃了晃,“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回過神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直到對視上她平靜的雙眸,他停頓了下,說,沒什麽。


    又問她手上的是什麽。


    “固定器。”


    “哦,哪來的?”


    “讚助,”她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自行掏腰包買過滑雪的硬件了,“上個月發來的今年新品,還沒開始出大貨的,結果發錯了尺碼,我用S碼就夠了,他們給我發來最大的,我原本準備換,現在不用了。”


    她說著刻意停頓了下。


    結果發現身邊的人沒反應。


    她有些好奇地轉過頭:“你怎麽不反抗了?”


    “反抗什麽?”他用一種順從又擺爛的態度說,“反正板也是這麽來的,我聽你的話。”


    “……”


    薑冉很想問他是不是在她剛才下車去便利店買礦泉水的空擋,他偷偷躲在車上吃什麽不好的東西了,否則怎麽能像瘋掉了一樣?

    ……


    他們進雪場都快中午十二點了。


    薑冉不餓,北皎可能是今天受到的驚嚇過多,餓得前胸貼後背。


    他們進了阿黃的店,在阿黃“謔,RX”的歎息中,薑冉拿過起子準備給新板裝固定器。


    撕開那塊滑雪板塑封膜的儀式留給了北皎,小崽子小心翼翼地撕開摸後,充滿愛憐地摸了摸他的板,一溜小跑出去買東西吃去了。


    薑冉三下五除二調整好固定器放到一邊,北皎拎著一碗粥回來時,她正在給他的新板打蠟——


    滑雪板的板底長期接觸雪麵,這種富有摩擦力的運動久了難免板底就會變得不太絲滑,這時候隻需要給板底打一點雪蠟保養一下,板就又會變得像新的一樣絲滑。


    市麵上很多滑雪板出廠時自帶一層薄薄的出場蠟比如GRAY小樹,但是大多數的板都不帶這個玩意。所以新板開封,正常都會帶板去打蠟。


    這是每個滑雪人的必備基礎知識。


    北皎站在旁邊看了一眼,最開始確實是在看自己的板打蠟——


    看著看著,目光就順著被刨開的白色蠟花轉移到了薑冉的手上,她拿著刮刀,指尖因為用力微微泛白。


    視線像條蛇似的又順著她的手背一路纏綿向上,經過她的胳膊和晃動的肩膀,最後停在她的臉上——


    她是長頭發,這會兒打蠟大概是嫌頭發礙事,隨便找了根那種捆東西用的一次性皮筋把頭發攏起來了,隻有一兩撮沒紮進去的,這會兒柔軟地垂在她的麵頰旁邊……


    她天生杏眸,鼻尖高挺小巧,很好看的。


    隻是天生自帶冷豔高貴的氣場讓人不敢靠近,但是她不嬌氣,滑雪技術也很好——


    雪場搞刻滑的大老爺們都很喜歡和她玩……北皎很多次在各種角落聽見人提起“薑冉”,都是“哦豁這女人”的讚歎語氣。


    思及此,北皎心中一動。


    蹭過去,站在她旁邊,用有些低的聲音說:“還不餓?我給你帶了一碗粥,你是不是不吃薑?”


    那天吃火鍋時候發現的。


    薑冉正忙著伺候雪板,沒空搭理他,從鼻腔深處“嗯”了聲。


    也不知道是“嗯”的他哪個提問。


    ………………於是五分鍾後,當宋迭一腳踏入雪具店。


    一眼就看見不遠處,薑冉一隻腳踩在椅子上,膝蓋頂著一塊放在長椅上的滑雪板,在打蠟。


    在她旁邊,一名身穿白色衛衣的少年手裏捧著一碗粥,另一隻手捏著一根勺子,勺子遞到薑冉的唇邊不遠處,說:“吃一口嗎?”


    聲音寵溺且輕柔。


    早上剛聽完謝宇抱怨薑冉身邊養了隻動不動就要張口咬人見血的狼崽子的宋迭:“?”


    所以。


    誰來告訴他,這個嗲著嗓子說話的甜美東西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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