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逗犬(上)
第28章 逗犬(上)
嚴格的來說,趙克煙還比北皎大兩歲,是他的學長。
但是說他心態年輕也好,上學的時候,他隻被女人打過,輕描淡寫的一巴掌,不痛不癢,被打完還能笑嘻嘻,而不是被人直接把頭錘進土裏——
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北皎在中學時代也就真格的動過那一次手,聽說被揍那哥們進醫院,腦殼縫了好幾針,但是北皎連個警告處分都沒背……
誰他媽知道當時在教務處他幹了什麽,反正一個沒有背景甚至爹媽不管的人,聽說後來政教處主任擦著眼淚親自把他送回的家。
………………就這,講他會點蠱惑人心的巫術也不算過分吧?
此時此刻站在麵無表情的少年麵前,趙克煙頭一回覺得自己的嘴巴或許是有一些過賤。
“北哥啊!”趙克煙頭皮發麻,“你怎麽在這呢?”
“學滑雪。”
北皎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著,還把自己手裏的板拿給趙克煙看,雖然不是他的,但是多少有些顯擺的意思。
“跟她。”
他又指指身後的薑冉。
一邊說著還生怕趙克煙再上來動手動腳似的,就讓薑冉冒了個頭出來給趙克煙看一眼,又把她結實擋在自己身後。
趙克煙剛開始還沒覺得哪裏不對,目光撇過那朝一個方向的固定器“呃”了一聲,“從推坡開始就確定自己要刻滑的人不多,我看好你。”
北皎沒聽懂。
但是他很敏感。
就回頭問薑冉:“什麽意思?我什麽時候做過選擇題了?”
薑冉也不知道趙克煙這會兒正魂飛魄散,生怕被錘,講話已經是慌不擇路……隻是恨不得把他那張嘴給縫上。
而關於固定器朝向的問題,北皎已經糾纏了她一天了,此時薑冉見瞞不下去,隻能告訴他真相——
用的是比他更強硬的語氣和態度。
“確實,外八字站位推坡、換刃、流暢換刃,之後才應該根據個人喜好選擇想要玩的滑雪進階玩法……選擇了一順刻滑,固定器才變成朝一個方向的樣子,你沒做選擇題,是我替你做的。”
北皎動了動唇,看上去像發表意見。
但是薑冉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別人花一千多塊一個小時約我上課,我還不一定有空,現在不要錢教你一樣的東西,你還想挑三揀四嗎?”
“……”
她平時要是撒嬌扮溫柔,北皎還能跟她頂兩句嘴。
然而此時此刻她站在他身後,因為不夠高微微仰頭望著他,但氣勢卻很足,那雙深色杏眸毫無溫情……這讓北皎頭一回有一種被人壓了一頭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很新奇,他心中微微一動——
居然有點怕她。
同時又有點莫名的興奮。
確實像一條巷子裏的流浪狗頭子,某日一抬頭發現巷子外站了新的陌生麵孔,比它髙、比他壯,牙也比它鋒利。
“我就問問,你不心虛你凶什麽?”
“這就叫凶了?”
“你怎麽不跟宋迭這麽說話?”
“他給錢了,”薑冉麵無表情地說,“你給錢了麽?”
現在她屬實抓住了北皎的致命弱點,並且很有技巧,她知道她這麽說他肯定不會覺得自己的男性尊嚴受到挑戰進而生氣——
果不其然。
她話剛落,就看見麵前的少年眸子亮了亮,然後立刻扭頭去看不遠處站著沒插話也沒走開的宋迭的表情。
他還記得“薑冉免費教我滑雪”這件事能把宋迭氣死。
立刻重點就跑偏了,不再糾結什麽固定器方向朝哪……他很執著地盯著宋迭,而後者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宋迭看上去是想翻白眼為了保持形象強忍下來那種克製,冷漠地問他:“白嫖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北皎點點頭:“確實。”
宋迭以為他慫了,表情一鬆,這時候又聽見他幽幽道:“我這是在消耗我們的感情。”
薑冉心想,我們哪來的感情?
可惜宋迭是個不知情的,他信了北皎一本正經的鬼話,頓時臉比碳還黑,陰沉沉的。
他不高興北皎就高興了,少年輕笑一聲,露出森白的牙,大獲全勝完了還要補刀:“不過應該也夠消耗個兩三年的,問題不大。”
薑冉聽他越說越離譜,忍不住伸手輕輕打了他後背一下,開口:“我們不也就認識兩三——”
天。
“冉姐,”趙克煙慘不忍睹地說,“算了吧。”
他想起了中學時期那個被哄得團團轉的政教處主任,在她為北皎的事猛女落淚之前,她有個外號叫“鋼鐵之心黑寡婦”。
要不是畫風不對,他都想向這個學弟拜師——
不是學習如何征服女人。
而是學習如何征服人類。
……
老煙原本是想跟薑冉玩的——本來麽,大家滑到時候,如果不上課,就喜歡和水平厲害的一起玩,渲染一下進步的氣氛。
但是一看北皎那張閻王臉,他就不敢粘著薑冉了,現場手機隨便搖了個新認識的小妹妹,轉頭去了隔壁中級道。
走之前,薑冉還問他:“你不是想玩公園嗎?”
老煙雙手搓搓,笑嘻嘻,提了個陌生的人名:“崇哥又去長白山集訓了。”
他走了以後,北皎問薑冉,什麽是公園。
薑冉指了指隔壁中級雪道再旁邊,本就不寬敞的雪道又被一分為二,中間用護欄圍著,最裏側有幾個大小不一的跳台和鐵杆……
薑冉指得時候,北皎正好看見一個人從台子上飛出來,飛到最高空,他縮腿,手抓住板子後刃拉了拉,板底被拉起來,放下,落地。
站在台子下麵看的人吹口哨,鼓掌,氣氛相當熱烈。
“別看了。”薑冉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傳來,“學不會的,你問問那些公園大佬有幾個身上零件還完全純粹出廠設置?”
“……”
“公園危險。”
“刻滑永遠的神?”
麵對他略嘲諷的語氣,薑冉沉默了下,沉默到北皎都以為她生氣了,最後在他有點奇怪地彎腰想看她臉上的表情時,她抬手,輕輕錘了他的肩膀一下:“適當控速,不作死的話,確實相對安全。”
北皎沒放心上,“哦”了聲——
他對學什麽其實不太執著,反正幹什麽都是先學好基礎,在學其他的問題也不大(此時的他還天真的以為有人在精神狀態正常的情況下會踩著一順刻滑板去飛台子)。
告別了老煙,北皎花倆學會了一順刻滑的基礎站姿、前刃推坡,和後刃推坡。
沒能連起來,之前誇他的平花大佬看了都要搖頭的程度——前刃換後刃他的腳總是發虛踩不實,如果前麵是裝模作樣地摔跤要薑冉拉他,後麵他可是摔得真情實感。
摔了幾下,真的給他摔累了。
他運動細胞挺發達的,哪怕以前心血來潮用周末和別人學滑板,也從沒有摔得那麽厲害的時候。
坐在雪道邊懷疑人生,他正琢磨他都這麽扛不住,那換了一般人……就薑冉嘴裏說的那些嬌滴滴的小姑娘怎麽辦啊?
他正琢磨,這時候,前麵那個和平花大佬手拉手退坡的女生正巧晃晃悠悠從他麵前推坡推下去,他條件反射想看看她摔跤是什麽反應——
結果定眼一看,發現人家屁股上背了隻綠色的王八屁墊。
她一摔,人就坐在那隻厚實柔軟的王八上,王八承受了一切,仿佛要被一次次地坐死。
……這個發明,好偉大啊,哪個天才想出來的?
北皎正琢磨,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從後麵靠近,他早就習慣了,沒回頭。
這邊,薑冉已經習慣了他滑著滑著就在地上了的畫風,這會兒她早就穿上了自己的板,見北皎又在地上坐著了,慢悠悠背著手靠過去,也不坐下,就立在他身後。
“她屁股上有隻王八。”
她剛站穩,就聽見前麵坐著的小崽子說,語氣裏充滿了莫名的讚美。
“那是基礎護具,”薑冉掃了他下巴點的方向一眼,“你要嗎,我也可以給你買。”
“不要。大男人背那個像什麽話?”
“哦,”薑冉還是那句話,“你算什麽男人,屁股都摔開花了還逞強。”
……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薑冉坐在長椅上換鞋換衣服,把滑雪鞋脫下來,一轉頭,就看見身邊挨著她坐的人渾身濕漉漉的——
他早就把租來的雪服和頭盔、鞋子還回去了,此時此呢身上穿著自己的黑色長袖帽衫衛衣,黑色的衛褲,一身烏漆嘛黑地弓著背,乖乖地坐在她旁邊,發呆。
因為後麵幾下摔得太狠了,雪都飛進他頭盔裏,他頭發都有點滴水。
此時此刻,不知道薑冉正在看他,他把口罩摘下來,抖了抖裏麵呼吸的水蒸氣和進的雪融化的水……
抖了下自己覺得惡心,蹙眉,把口罩團了團,三分遠投,扔進了幾米開外的垃圾桶裏。
見口罩進了垃圾桶,他抬手拍了拍頭發上的水珠——水珠沒拍下來多少,就是一頭烏黑的發變得淩亂了些。
真的很像是一條油光水滑的黑色落水狗。
“給你買個護臉好不好,口罩容易進雪,雪融了再冰箱裏貼著臉一樣又冷又不舒服。”
薑冉看著他窸窸窣窣的動作,於是不知怎麽的,開口時帶著自己都有點兒驚訝的溫和。
北皎也挺意外的,聞聲轉過頭,望著她。
薑冉又抬手捏住他一根濕漉漉的頭發扯了扯:“頭盔也要買個,租的頭盔安全性不夠,還漏雪,別人戴過都出汗還有味兒……還有護具,王八不好看,來個香蕉?或者皮卡丘?”
北皎沒反應過來她怎麽突然這樣,不知道是不是那種”想給人花錢”的病又犯病了,眨眨眼,語氣頗為真誠地問她:“你是才反應過來剛才說話的時候對我太凶了?”
“……”
“不然怎麽莫名其妙要用這種語氣說話?”
薑冉心中那股對野狗的柔情憐憫瞬間蕩然無存,眼中閃爍著溫情消失,她麵癱著臉問他:“問你要不要,沒讓你廢話這麽多。”
北皎撇開頭:“莫名其妙給我買東西幹什麽,我不要。”
還挺有骨氣。
薑冉笑了笑,沒再罵他。
跟他廢什麽話呢,她有的是招治他。
她招手叫來剛換完衣服正往這邊走的宋迭。
北皎愣了愣。
就聽見薑冉用剛才和他說話的同款好脾氣,告訴宋迭今天上課旁邊跟了個小尾巴她很過意不去,一會兒去隔壁雪具店買個護臉送他,當做補償。
護臉這種百來塊的東西,宋迭根本沒放在眼裏,別人要送在他看來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就好像有人請他喝了杯奶茶——
他點點頭,露出個很好看的笑,說:“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我沒關係的,嚴格的來說又不是上課時間,但還是謝謝姐姐。”
宋迭說完,薑冉拍拍另外一邊的椅子示意他坐。
自己繼續換鞋,踢走第二隻雪鞋,她再抬頭,發現北皎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轉回了身子,這會兒那雙黑漆漆的眼盯著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她心裏樂開了花,心想這小崽子也太好拿捏了。
表麵上不動聲色,拽了拽他帽衫的帽繩:“看什麽?那你一會兒是等等我,還是自己坐地鐵回家……自己先回去也行,地鐵要不了幾塊錢,還記得地址不?要不要我把定位再給你發微信上?”
她一連串的問。
北皎一把搶回自己的帽繩。
十分鍾後。
阿黃看著有說有笑進店的薑冉和宋迭,打了個招呼剛想問咱北皎呢,一歪腦袋,就看見一手拎著那塊借來的藍樹滑雪板、一手插兜,滿臉不高興黑著臉跟在他們身後的少年。
進了門,薑冉還回頭笑著對他說:“可能會有點久哦,因為不知道宋迭喜歡哪個款式,會浪費時間挑選下,你晚點回家沒關係嗎?”
少年瞅了她一眼,幹巴巴地說:“閉上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