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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第158章

  姜冉兩隻手抱著兒子,在他委屈的天都要塌下來的哭聲中輕聲安撫——

  「坳坳哪裡摔痛了呀?」

  「哦手手痛媽媽給呼呼!」

  「呼呼完就不哭了,我們是男子漢,一會兒小滿姐姐看見了要笑話你的!」

  她安慰的聲音多溫柔,北皎就覺得懸在自己腦袋頂上的八十米大刀有多鋒利。

  他蹲在小u型池的崖沿沒動彈。眼睜睜瞅著他的隊友們以最小心、摔斷自己的脖子也不可能讓自家崽掉一根頭髮的保護方式各自抱著自家小孩呲溜下u型槽,若無其事地跟姜冉打招呼。

  極其陰險狡詐。

  男人的友誼在面臨被媳婦兒罵這件事跟前顯得不堪一擊。

  李星楠甚至可以更狗,甚至補充了句:「攔了啊,沒攔住。」

  姜冉沒搭理他,一隻手壓著兒子的頭輕拍,看他縮在自己的頸窩哭得一抽一抽的,這邊動作溫柔,目光卻冷的夾槍帶棒地望過來:「準備在上面待到過年?」

  這冰得掉冰碴子似的聲音,確認是對他說的沒錯了。

  而北皎鬆了一口氣,心想好歹她還願意跟我說話。

  隨便穿上板,他就從崖沿上下去了,那麼高的u型池,他盪下來就跟喝水吃飯似的一樣簡單,上一秒就哄著兒子去救他。

  姜冉真想一巴掌給他腿打折。

  看得來氣,在眼瞅著人安全下了崖底,她覺得自己多餘操心這些,抱著北熾轉身往回走……雪場的公園道具區在山頂的側方,要從公園回雪具大廳還得靠兩條腿滑回去。

  姜冉走了兩步就從影子看見身後摘了板的人三兩步追上她,高大的身影穿上滑雪鞋都接近一米九了,這會兒一隻手拎著滑雪板,勾首小媳婦兒似的跟在她身後,小聲地商量問:「我來抱?」

  姜冉不搭理他,純純加快了步伐。

  但是她腿就這麼長,走的再快對於北皎來說也不過就是邁開的步子稍微變大一些而已。

  他緊緊地跟在她身後。

  所以迎面吹過來的除了山頂的寒風,還有她撲面而來的怒火。

  滑下去的時候,要不是姜冉懷裡還抱著個沉甸甸的北坳坳,就以她現在這個能破奧運會自己創下的記錄的氣魄,北皎絲毫不懷疑他壓根追不上她。

  但是不妨礙他們還是很快。

  兩人從雪道滑下去,那速度驚呆了雪道上慢悠悠玩耍的人們——

  「剛才過去的那兩道黑影是什麼?湯姆和傑瑞?」

  「不知道,我也沒看清楚……那速度尼瑪的山頂有火山爆發了嗎?」

  「媽媽,再滑十年我能到這個速度嘛?」

  「……我看前面那個姐姐抱了個小孩,小孩我認識,整座山也沒幾個那麼好看的,所以盲猜是冉姐和皎神。」

  「哦,姜冉啊?所以後面那個屁滾尿流板都快掄出火花的是皎神啊?」

  「咋的了?吵架了?」

  「啊,他兩還能吵架啊!」

  「……他兩難道不是經常吵架?」

  「怎麼就經常吵架了,皎神那個樣子看著不像是能和冉姐吵架的。」

  「哦,吵架那不是分很多種嗎,有的人吵著吵著就互相扯頭髮——他們不一樣,單純的一個負責生氣,一個負責道歉。」

  「……」

  ……

  半山腰人們討論的樂呵的。

  有好奇的猹猹已經拿出手機在群里姜冉問她:咋的,今日份的又跟我們皎神過不下去也情緒到位了嗎?

  而此時的下山已經到了飯點兒。

  雪具大廳人來人往的,到處都是滑了一上午餓的嗷嗷叫找飯吃的雪友。

  然後他們承接了山上吃瓜猹猹們的業務,看到了「她跑他追」的下集劇情。

  雪具大廳門口,人們只來得及看見女人猶如龍捲風似的動靜驚天動地在雪道盡頭一個蹬板猛的剎車,把一個萌新嚇得屁股上的小烏龜都掉在了地上,她彎腰摘了板。

  在她身後,另一個身形高大的年輕男人緊跟著她跌跌撞撞地剎車時,她腳一蹬板,自己的滑雪板「哐」地一下磕到男人的滑雪板上——

  這要是放其他人估計下午就法庭見了。

  然而女人卻眉毛都沒抖一下,她抱緊了懷中長相極其精緻好看的小孩,黑著臉轉身走在前面健步如飛,在她身後,飛快脫了固定器,男人彎腰拎起兩塊板,一步一隨地緊跟其後。

  時不時在看見女人抱累了小孩換手稱重時,還要說一句「慢點兒」。

  北熾雙眼哭的像桃子,這會兒睜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已經不哭了,並且多少嗅到了因為他的眼淚第一次世界核戰爭正要爆發,導火索噼里啪啦冒著火星子。

  抱著他媽咪的脖子,他姜冉的步伐帶著一顛一顛的,有點不知所措地和他爹地四目相對。

  北皎抿唇,揚了揚下巴,無聲示意兒子,你自己惹出來的事,還不給為父擦擦屁股?

  沒等北熾有反應,走在前面的人「嗖」地轉過身——

  把他嚇得差點尿褲子上。

  一米八幾的大老爺們,這會兒彎著腰湊近他媳婦兒的臉,那張平日里他的徒弟或者學生見了都發怵的英俊面容此時卑躬屈膝:「還生氣?」

  「北皎。」

  「……」

  完了完了,是句號,不是感嘆號,這是真的生氣了。

  姜冉彎腰把北熾放到餐桌邊,餐桌邊這會兒坐著單崇和李星楠等人,這會兒兩家子無數雙眼睛抬著頭望著他們——

  北皎心想,那麼多人看著,她好歹說話不能太過分吧。

  「你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嗎?」姜冉問,「小時候騙兒子不懂事,用自己的身份道德綁架,哄騙他去做他不敢做的事,老了以後,你活該被淹死。」

  北皎:「……」

  北皎:「?」

  不是他沒聽懂姜冉說的中文,是他沒整明白最後一句話突如其來的邏輯。

  為什麼小時候騙兒子不懂事哄他,老了以後就會被淹死?

  他把問號寫在臉上,然後轉頭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夫妻關係中稍微比較強勢(但也並沒有很多)的李星楠,發現他臉上一樣也是跟不上節奏的茫然。

  ……沒用的東西。

  北皎望著姜冉,猶豫了下去拉她的手,被她甩開。

  再拉,再被甩開。

  再再拉,用力甩開,附贈一句充滿情緒的「別碰我」。

  北皎知道這時候他要真的老老實實不碰她,他就死定了,所以他堅決地抓過她的手,親了親她握拳緊緊攛住的指尖,「我錯了,好不好?」

  窩著的拳打開了,姜冉伸出一根手指,非常用力地在他胸口戳——

  「你多大了!兒子才多大!他才三歲!出生到現在遇見的第一個謊言是他爸爸親自送給他的,利用他的善良!利用他對你的喜歡!利用你是他爸爸的身份!」

  姜冉壓低了聲音咆哮,「你臉紅不臉紅!我問你,你怎麼乾的出這種事!」

  她說到後面喉嚨都發緊,心疼的五臟六腑都在打顫,一手抄過已經在凳子上坐穩當的兒子,把懵逼的他拖過來抱住,親了親他的臉蛋,「你怎麼捨得!」

  北皎被罵的,現在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后爹。

  看著雙眼發紅,發怒的母獅似的瞪著自己的女人,他眨眨眼,腰彎的更卑微了,「有話慢慢說啊,我知道錯了,你別哭啊,大庭廣眾之下——」

  姜冉眨眨眼,吸了吸鼻子,「因為你今天騙三歲的他的舉動,等幾十年後北熾三十歲,你老了掉進水裡喊救命,北熾也不會救你的,因為他會想起今天的事,然後覺得你還像是三歲時候一樣騙他,最後活生生看著你淹死。」

  「……」

  哦。

  所以「你活該被淹死」的邏輯在這。

  北皎緊了緊手中抓著的柔軟,攤開她的手心摸了摸,心疼地撫了下掌心被她自己摳出來的指甲印,「行,我道歉,我不該這麼騙兒子——」

  要不是你出來揭穿,他也有可能到三十歲才想明白我今天是在騙他。

  北皎在心裡補充,但是他不想找罵,所以老老實實閉上了自己的嘴。

  他說著,一邊安撫媳婦兒,一邊拿銳利的黑眸去看北熾,低沉道:「北熾,你接受爸爸的道歉嗎?」

  北熾:「……」

  姜冉:「北皎!你這是詢問的語氣嗎!他不接受你是不是還想打他!在y型池沒摔斷的腿你來打斷?」

  北皎:「……」

  姜冉:「我就像在這對牛彈琴!滾蛋!別在這礙眼,我要帶兒子吃飯了!」

  北皎滾了嗎?

  那當然是沒滾的。

  姜冉罵完就挨著邱年坐下了,北熾飛快地從她懷裡爬出來衝去了隔壁小孩專屬那桌,把熱鬧留給了成年人。

  北皎任勞任怨地去餐廳拿了三人份的午餐,畢恭畢敬地把碗筷擺在姜冉跟前,甚至體貼地替她掰開了一次性筷子,「先吃飯,吃完飯你打我都行。」

  「不吃你的飯。」

  「行行行,不吃,不吃……那一會你把飯錢支付寶轉給我,這總行了吧?」

  「……」

  ……

  午餐吃得比較靜默,邱年和衛枝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什麼叫「食不言,寢不語」。

  餐桌邊的氣壓有點低,衛枝拿著手機在通訊錄噼里啪啦的錄播姜冉他們吵架的台詞。

  邱年小聲問她在幹什麼,她也小聲回答,「他們的台詞好妙,下回更新漫畫的腳本可以用。」

  「你現在在搞什麼虐戀情深題材?」

  「虐嗎?我怎麼覺得挺甜蜜的?」

  「……現在年輕人的甜是這種甜嗎?」邱年茫然地問,「我就覺得我們餐桌上現在散落著滿滿的都是他們互啄出來的雞毛。」

  衛枝捂著嘴笑。

  在他們旁邊,互啄夫婦還沒停下來。

  現在已經到了癩皮狗滿地打滾的環節。

  賴皮狗飯也不好好吃,吃兩口就扔了筷子去拽他媳婦兒的手,被一臉不耐煩的揮開四五次。

  終於有一次,姜冉用勁兒大了,給他筷子直接甩飛出去,那倆筷子落在地上滾了一圈的灰,北皎愣了愣。

  桌邊所有人也跟著死寂幾秒,大家盯著地上的筷子,餐桌邊絕大多數人想的都是: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啊你媽的這條狗的脾氣也不見得有多好他們不會打起來吧打起來我幫哪邊幫哪邊才不會被秋後算賬!

  眾人的小腦袋瓜瘋狂運轉,就看見一觸即發的緊繃氣氛中,北皎偏了偏頭,把視線從地上弄髒的筷子上收回來。

  他偏了偏頭,望著她:「你是不是不耐煩我了?」

  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

  姜冉盯著他手裡的筷子,手裡的勺子捏得緊了些,緊到指尖都微微泛白,她綳著臉不說話。

  這氣氛沒嚇著她,倒是給桌邊其他人嚇得夠嗆。

  單崇說:「不至於啊,冷靜。」

  李星楠緊跟著在桌子下面踢姜冉,「是啊,其實剛才都看著坳坳呢,摔不了,我們三個還能看不住一個孩子嗎?」

  姜冉沒理他們,扔了勺子,盯著北皎。

  北皎也回望她,漆黑的眸子閃爍著不知名的光:「我怎麼覺得你就是在找茬跟我吵架呢?那三歲的小孩磕著碰著了哭一嗓子怎麼了,還是個男孩,我看著還能讓他摔出個好歹來?」

  他停頓了下,又笑,「嗯,你也知道不會,要不你剛才就不會光抓著我騙他這點說事兒了。」

  沒等姜冉回答,他挑了挑眼角,「所以我覺得你就是找茬想跟我吵架,是不是?就看我著急忙慌跟在你屁股後面你就開心了,是不是?你就樂意看我著急,給我找不痛快,然後你就痛快了,是不是?」

  姜冉心想,還挺厲害,小學時候學的排比句都用在這了。

  她一隻手撐著桌邊,冷眼瞅著他還能放什麼屁。

  就聽見他說,「問你話呢,你是不是看著我不耐煩,看著我煩,想趕我走?」

  這話說的,那張臉已經沉得不能再沉,在桌邊其他人看來,這會兒兩人已經完全氣氛發散——

  北皎的雙眼沉得猶如幽潭,冷凍三尺寒冰。

  像但凡姜冉點一點頭,明天他們就能手拉手去民政局登記等著冷靜期拿綠本。

  這回換邱年在桌子下面踢姜冉,姜冉被踢得小腿都快骨裂了,她默默地挪開了自己的腳。

  盯著北皎,她微笑著說:「是,那你走嗎?」

  完了。

  看著北皎猛地黯下的眼眸色,邱年絕望地發出一聲呻吟。

  萬萬沒想到親眼見證這兩人結婚還要親眼見證這兩人離——

  「你放屁。」

  低沉的嗓音響起。

  斬釘截鐵。

  在所有人來得及反應之前,上一秒看著還像是要吃人的人,抬手一把摁住面前還在微笑的女人的後腦勺,大手扣著她的腦袋狠狠往自己懷裡一摁,「走你媽啊,你在這,老子走去哪?」

  姜冉被他壓在懷裡,鼻尖撞到他外套的拉鏈,生疼得腦子噼里啪啦炸開煙花,她伸手推他。

  然而扣在她脖子上的大手力道越來越重,像是要活生生把她溺死在自己懷裡,「你怎麼能跟我說這種話,你跟我道歉!」

  他理直氣壯。

  突如其來的要求讓一秒還憂心忡忡的眾人瞬間轉為茫然。

  姜冉抬起手,揉了揉眼角因為撞到鼻子疼出來的眼淚,「……聽不了這種話你還問什麼問?」

  「……」

  「放開我,」她臉被迫貼在他的胸口,聽他激烈的心跳,「那麼多人看著,要不要臉了?」

  他不要臉,只要她。

  於是他無聲又固執地低了低頭,湊近她。

  姜冉蹙眉。

  他「嘖」了聲,也跟著皺起眉心。

  她便不耐煩且敷衍地親了親他的唇角,感覺到扣在自己身上的大手鬆了些,立刻推開他,順勢坐起來,重新拿起了自己的勺子。

  「吃飯。」

  她說。

  桌邊的所有人都還沒回過神來。

  」你還沒跟我道歉。」北皎說,「你不道歉我就餓死自己好了,反正筷子也被你弄沒了。」

  姜冉起身,去五米開外的餐具區拿了新的筷子,掰開,塞進他手裡。

  他抬眼執著地望著她。

  「行了,吃吧。」她嘟囔,「下次不逗你了。」

  他緊繃的下顎稍稍放鬆。

  「下次你再招兒子哭試試。」她瞥了他一眼,「不讓你跟著哭一次我都咽不下這口氣。」

  「你好歹毒,還想看我哭。」

  「你不歹毒,兒子這一年的眼淚都在今天流幹了。」

  「他是男子漢,應該堅強。」

  「那怎麼你也是男子漢,我就想看你不堅強呢?」

  「你這是雙標。」

  「你又不是我兒子。」

  」你要是想,我也可以是。」

  他說著,扔了筷子湊到姜冉耳邊嘀咕說了什麼。

  姜冉的臉色從白變紅再犯青最後再耳根泛起紅,抬手毫不猶豫地擰了下他的狗耳朵,中氣十足地罵:「滾!滾!」

  北皎這邊被暴力對待的同時,還在默默地把餐盤裡的甜品往姜冉的盤子里放,她愛吃的豆沙小點心,昨天晚餐的時候他看見她有多拿了一個。

  桌邊的眾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邱年看著姜冉面無表情地把點心塞進嘴巴里,沉默了下,問:「甜嗎?」

  姜冉沒回答。

  衛枝說:「甜啊。」

  ……

  奧黛麗·赫本說過:我不摘月亮,我要月亮奔我而來。可如果它真的為我而來,那它還算什麼月亮?

  姜冉找到了她的月亮。

  她的月亮始終高高的掛在天上,孤傲皎潔,只是當夜幕降臨,當她說「要有光」,她的月亮就低垂俯姿,讓一束月光,始終溫柔地,只照在她的身上。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又或者是將來,她永遠傲慢,富貴,固執且高高在上。

  她是姜冉,是姜氏的千金大小姐,是世界級別頂尖單板滑雪滑手。

  她遇見了不會讓她忘記自己的愛情,然後張開雙臂擁抱不會讓她迷路的婚姻。

  再也沒有比這樣更令她滿意的了。

  所以他們天生一對。

  到死也……

  嗯,死掉之後、下輩子、下下輩子也不會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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