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站台票
放鬆……
這是李默此時心中的感受。
整整九年多的時間,他整像一輛高速賓士的列車,一刻也沒有停息下來。終於發現有這麼一天,不用寫暑假作業,不用溫習功課,也不用搶著寫小說……
也不能說他就到了休息的時候,未來還是要學習的,未來還是要寫作的,未來還有更多的事務要處理。不過在這一刻,他能做到真正地喘上一口氣。
汽車在孫村前面停下。
剛下了一場雨,李默脫下球鞋,將鞋放在包里,赤著腳往家裡走。
過了孫村,李默正要抄到小路上……因為小路上有草,不泥濘,忽然感到腳心一痛,他抬起腳,彎起腳面,看到一塊碎玻璃刺中了他的腳底,扎得不深,不過也流出血了。
其實他小時候被刺過很多回,不是玻璃片,有石子的尖角,有各種植物的棘刺,如槐樹的樹刺,菱角的尖刺,一些長刺的野草……然後喊家裡人用針將刺剔出來。
他拿著這個玻璃片,心想,還好,因為這塊玻璃片很細長,若是扎個正著,能捅到腳心裏面,那可糟糕了。
李默沒有亂扔,扔到稻草里,人家也會赤腳幹活的,扔到溝塘里,人家也會赤腳下去捉魚的,扔在田埂上更不行,許多人赤腳走路的。於是忍著痛,拿著這塊玻璃片,來到溝塘邊,將它鑲在一塊陡峭的塘埂側面里。
還在流血,李默有些吃痛地往回走,心想,該修路了。
代購那件事讓他有些鬧心,不過這裡終是他的家鄉,不提造福別人吧,也造福了自己,自己家裡的人。
不過想修路,還要等上幾個月,那時他才能抽出更多的資金。
李默來到家,先在水跳(在水邊鋪架的用來洗衣淘米洗菜的石階石板)洗乾淨腳,小妹討好地拿來創口貼。
「小妹,你有點骨氣好不好?」李默好笑地說,但他嘴上雖這樣說著,還是從衣兜里拿出了幾張十塊錢,偷偷地塞到小妹手心。李默小妹開心地將它們放在自己小腰包里,然後抱著李默帶回來的禮物,不是小黃人,家裡已經有了一大堆小黃人,它們又是另一個卡通形像——辛巴!
李默將兩張創可貼按在傷口上,重新穿上球鞋,走進家裡,看到了一個人……「舅舅,」李默喊了一聲。
也算是舅舅吧,與他的親舅隔了一代,同一個爺爺,若是將這些舅舅也算上,理論上他有五六個舅舅。
然後看著李九月,也就是他抱回家的那個棄嬰。
當時李默取名小寶,李默父母不同意,非要取名小棄,也就是被父母丟掉的孩子。
父母的意願,李默敢反對么?再說農村還有很多更難聽的小名字,小貓小狗小豬的,都有,不但他們這些普通人,漢武帝的小名字也叫小彘,什麼叫彘,就是豬。漢武帝是豬嗎?
還要上戶口,就得替她取大名了,李默也懶得煩惱,隨口說,叫李藝,藝人的藝。
李默父母沉吟,李默老媽說,唱戲的也是藝人了?
是啊。
那不行,小名得賤,大名則得要貴,這孩子大約是九月出生的,就叫李九月。
李默委屈地想要哭,大名得貴,可我的小名是默,大名還是默!
不過李默老媽做了一件讓李默肅然起敬的事,她將糨褓一起換下來,然後扔到灶膛里,全部燒掉了,又說,這孩子父母不像話,那麼這些東西一起也不要留下,讓小棄與過去永遠告別。
李九月到來,還帶來一門好處,李默說服他母親,說了好幾次都沒有說服。不過抱回來李九月後,過年時,李默居然做通了他母親的思想工作。當然,李默也不是為這個目的才抱回李九月,若那樣,他早在巢市找回來一個棄嬰了。這隻能說是一種緣分……
他抱起李九月,親了一口,說:「小棄,你長得蠻快的,能爬了。」
李九月也聽不懂,只是咯咯地樂。
「媽,這孩子好,不認生。」
「她比你聰明,你抱回來的,過年又回過家,大約還能記得你,別人抱她才不同意呢,一個勁的哭。」
「小棄有這麼強的記憶力,她才多大,媽,你說得有些邪乎了吧?」
「你七歲寫小說,就不帶她有這麼強的記性?」
那能一樣嗎?
李默放下包,準備從包里拿簽證……不知道是省里隱約已經聽到了一些消息,還是從現在起,出國手續漸漸好辦了,郝立克拿了護照后,僅是兩天時間,就將李家一家人的出國簽證辦好。
李默母親說:「小默,你回來得正好,你舅舅過來,是想讓他家的小國,也去魔都的那家玩具廠上班。」
「小國……?」
提起這個老表,李默忽然想起一段很不好的往事。
前世,還要再過兩年,李默書讀煩了,想輟學。正好他這個老表從京都回來,吹噓他在京都一年掙多少錢。李默呢,一是不想繼續讀書了,二也想儘早地擺脫這個家……因為他讀書不用心,父母打得太狠了。
於是說,我隨國老表去京都打工吧。
李默母親去了這個舅舅家,央請舅舅,這個舅舅呢也答應了。
然後李默一家人帶著李默的行李,去了這個舅舅家,連外婆也過去了,她終是李默母親娘家唯一活下來的長輩,有一定的權威性。
外婆就再三說,小國,小默雖與你差不多大,但一次遠門沒有出過,什麼都不懂,你要照顧好他,這個國老表也拍著胸脯答應了。外婆又擔心李默去了外地,水土不服,讓李默帶了一小包他家鄉產的茶葉,還有一小包泥巴,說喝茶時,放兩片茶葉與一點點泥巴,就不會水土不服了。當然,這沒有科學根據的,但外婆是好心與關心。
好幾個小夥子上了去京都的火車,一個是國老表的親家,一個是國老表的對像,個子不高,可長得很漂亮。
多少人無所謂,真說起來,在外地謀生,人越多越好,凡事才有一個幫手。
自從上了火車,李默隱隱就察覺到不對勁。
到了京都,好幾個人擠在一間屋子裡,這個苦頭李默也不怕,總比他放假時釣黑魚甲魚睡在墳塋崗上好吧。
隨後問題來了,一大群人歲數都不大,正好手裡有幾個錢,不去找活計,整天吃吃喝喝。但也說明小國還有一些能力,不僅有「親家」,還有許多狐朋狗友,包括李潭村的一個青年。
可自上火車時,李默的國老表就認為李默是一個累贅,他帶頭排擠,李默無疑也遭到了這個圈子人的排擠。當然,這段生活對他後來的影響很大,整個年青時代他整成了獨行俠,而且一度脾氣也很糟糕,甚至與一個聯防爭執時將聯防的手指頭都折斷了,整關了半個月,才讓他的朋友托關係,賠了一筆醫療費釋放出來。直到中年後,吃盡了苦頭,他才悟出許多道理……
但那時李默確實如他外婆所說的哪樣,什麼都不懂,國老表排擠,周邊的同鄉小夥伴排擠,李默茫然了,並且他智商一直不低,隱約地感到這樣下去會出問題,可束手無策。
錢花得差不多,那就找活計吧。
可他們運氣不好,那段時間沒有接到一筆活計。
不要怪李默國老表今朝有酒今朝醉,都是年青人,都不懂事。而且你有錢了招待我,我有錢了招待你,也不用擔心沒有活計時怎麼活下去。
李默國老錶帶著他的小對象除了找活計外,就在一些朋友家吃吃喝喝,至於李默留在出租屋裡,會不會餓死,他是不管的。
更要命的是那段時間京都查暫住證查得緊,李默他們又沒有辦暫住證,至於抓住會有什麼後果,都不清楚,只知道一旦抓住,不會有好下場。
那隻好下半夜不敢入睡,一旦有風吹草動的,立馬起來,跑到大街上。到了大街上龍蛇難辨,治安人員則不敢查了,他們也怕觸霉頭的,盲流好欺負,萬一招惹一個他們不當招惹的主怎麼辦?
一個多月過去,李默口袋裡只剩下九塊幾毛錢,並且他無意中聽到了一條很不好的消息,他這個國老表找了兩單活,因為活不多,帶著李默做,則意味著帶著李默分錢,再說李默什麼也不懂,分這個錢,國老表感到不甘心。於是瞞住李默,在外面將活做完,不僅如此,也不給李默飯吃……讓李默自己掏錢買著吃。
前世李家能有多少錢,李默又能帶出多少錢?
這樣下去,能有什麼下場,不要說李默,換成其他的小青年,也懂的。
李默先是自己找出路,可他什麼也不懂,歲數小,又沒有一個暫住證,就像哪些偷渡到了美國的人一樣,哪裡能找到什麼活做?就算做一個小買賣,他手裡都沒有本錢。
無奈,只好回家。
可是從京都到省城的火車票就有三十幾塊錢,他怎麼能回去?
不過李默記憶好,一干小老鄉在說話時,說了一些事,包括一個名詞……站台票。
他將主意打到了站台票上,背著行李,又回到火車站,花了五毛錢買了一張站台票,踏上去省城的火車。
但不要以為鐵道部門是傻子,上了火車,還有一道難關,檢查車票!
在李默提心弔膽中,火車過了津市,再南下,不遠處就是郭父現在調動的地方,當然,前世的李默可不知道有一個領導從巢市調動過來,說不定沒有他所帶來的變化,郭父還沒有調過來呢。
很快,火車又過了冀省,離家更近了。
火車又到了魯省範圍,已經是下半夜,李默迷迷糊糊地靠在一個座位上睡著了。那時的火車都是這樣,大多數火車上擠滿了人,困了,隨便找一個地方靠著閉目睡一會,甚至人多時,都有人睡在廁所里。
忽然前面傳出查票的聲音。
李默一下子驚醒過來,如果逃票抓住了會有什麼下場,李默不清楚,但也隱隱知道不會有好下場,甭指望乘警將你往下一站火車站一扔就了事了,即便這樣,也要將你身上的錢強行搜乾淨。京都找不到活路,在魯省能找到活路么?一時間李默身上都涔出細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