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春(五)
為什麼麻煩呢?
因為現在的菜市場是國有的,農村還好一點,城市稍大一點,菜市場「國有率」能達到百分之百,於是出現許多古怪的情況。
比如盆菜,將幾樣菜葷素搭配,放在塑料盆子里,不買拉倒,但想買還要拿戶口本來。
要吃啊,沒得選擇的情況下,那怕搭配爛菜根也要買,因此買的人還是人山人海。
區域限制,比如有一支漁業大隊的漁船在海面上打魚,捕了不少魚,前面有人在收購,船一起開過去,結果漁民不敢賣,收的人不敢收,因為不是一個區域的,賣了會犯錯誤,買了同樣會犯錯誤,於是只好往回去,結果運回去一起臭掉爛掉。
所以李默說最好不要去石頭城。
在本省內還要好一點,跨了省,即便政策已經漸漸放開,確實會有許多不確定性。當然,從下半年起政策越來越寬。
凍雞之哭,各菜市場偶爾也會發放一些福利,不用戶口本就能買到了,像有一年京都西單菜市場,運來大批凍雞,不用戶口本就買到了,結果幾萬人涌過來,那才叫人山人海,天不亮就開始擠,排隊……誰會排隊?一會兒就賣光了,後面的人買不到,許從人委屈地當場哭了。
但有一門好處,菜價真的公道,那怕是京都這樣的大城市,菜價與農村的菜價相差也不會很大。魯省蘋果收購價一斤近六毛錢,放在京都只賣四毛錢。不像後來,菜販子在路邊擺攤不行,強行用城管將你趕到各個菜市場,市場管理費來了,攤位費來了,各種雜稅來了,再加上運費,二毛錢一斤的菜往往會賣到一塊錢一斤,能不能怪菜販子心黑?
這樣好不好呢?
首先種植的人、養殖的人、捕撈的人,基本是悲催了,也就是農民、菜市、漁民,基本上都是犧牲品。
至於吃商品糧的人,會如何選擇,就看各自怎麼想了。
還有,不要說這時候沒有農藥,誰說的!
不但有,而且多是不合格,甚至國際上都禁止使用,毒性超強的農藥,只是這時候連飯都吃不上了,還顧得上毒不毒?
這兩年情況稍稍好轉,轉得快的是各個農村集鎮,陸續出現一些私人買賣,李廣平賣甲魚不是帶頭人,前年就有了。可能也有一些農民開始進城,不過相對而言,大環境肯定不及農村,最少不及曹鎮。
都是從這時代過來的,李默都不用解釋。
「不過還有一個途徑,雖然省城裡的菜市場可能有些麻煩,但想來省城已經出現了一些私人小飯店,也可以聯繫一下。了解情況后,再與客運站長途司機說好了,才能將鄉親們手中的黃蟮收購上來,前往省城。」
看看,不要以為李默歲數小,想得多周全啊。
李實布感慨地說:「小默子,你家過來了,確實是塘灣村的幸事。」
他說的塘灣村是指整個塘灣老產生隊四個村子。
餓飯了,多一升米,吊著元氣,人就活過來了,少一升米,人就立即見閻王。
日子好轉過來,多一百塊錢,則可以多做很多事,日子越來越好,少一百塊錢,跟不上腳步,與別人懸差就會拉大。
塘灣村現在遠遠不能稱為達到溫飽境界,半飢半飽吧。
李默教大家捉黃蟮,再加上他帶來的這條極重的消息,家家戶戶一年可以多收入幾百塊錢,馬上就不一樣了,一家人也會接近溫飽狀態,並且也有了閑錢,偶爾買一刀肉讓一家老小解個饞,扯幾塊布新兩件新衣服。
也許暫時地,對於大家來說,它就是好日子。
李默笑了笑說:「老姨,這才是開胃小菜呢,一兩年後,我還會為大家帶來一盆紅燒肉。」
「啊。」
「天機不可泄露,恕我賣一個關子。你們自己兒商議吧,我要回家讀書了。」
李默留下眾人,回家去了。
幾天後,李默就聽到了消息。
誰來主持這個販運,都不敢,畢竟前幾年折騰得太厲害。最後還是紀村的六斤血氣方剛,說,我去吧。
第二天就去了省城打探,然後收購黃蟮,沒有錢簡單,大家先將這些黃蟮賒給他,賣完了回來給錢。誰曾想,他老子聽到消息,跑過來在邊上大罵,想阻止他行動。六斤也不理睬他老子,繼續將各家各戶的黃蟮稱好。他老子還在跳呢,被大夥生生架走了,別要壞我們大家的事。群眾的力量是很大的,他老子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與其他人去了長途氣車站。反正事情完了,整個生產隊的人看著六斤老子陰沉著一張臉,都想笑。
六斤是怎麼賣的,賺了多少錢,大家就不清楚了。但想來賺了一些錢,因為他父親臉色開始轉得平和,也不再生氣。
不過暫時的,不管六斤賺多少錢,大家都不會貪的。不是李默申明的那段話,而是這時,其他人真的沒有這膽量。
六斤又直接找到李廣平與二保,說,你們將你們釣的黑魚賣給我吧,我按市場價收購。
那更好不過了。
反正連萬元戶都出來了,自己掙這幾個小錢不算什麼。
但六斤為了表示感謝,刻意從省城帶來一斤魔都名牌產品,大白兔奶糖。
李廣平夫婦不收。
六斤動情地說道:「老姨,老嬸,不但我,整個塘灣村大多數人家,都要帶奶糖給小默子吃。」
李默有些動容。
前世六斤與自家關係只是一般。
但不管怎麼說,能知道感恩的人,都是不錯的。別以為感恩是理所當然,還真有一些人不知道感恩回報這四個字是怎麼寫的。
六斤非要送,女兒小美在邊上流口水,李廣平無輒,只好收下。
李默招了招手,將六斤喊到一邊,說:「六斤大哥,有兩條你要記住。不管怎麼說,現在政策不是太明朗,你賺了十塊錢,只能說賺了兩塊錢。另外,不能貪心,負責好本生產隊就行了。大家都窮,外面可能有的人膽子大,生意買賣做得大,可能幾年後上面會抓一批。」
「啊!」
「你不用擔心,這麼小的買賣,誰管你?但這麼多年折騰下來,大家越來越窮,上面的人也會反思,他們心中也是希望老百姓能過上好日子的。因此未來政策會越來越寬,六七年後,你生意做得再大,只要是合法生意,也不會有人管你了,得跟著政策走,不能超越政策違反政策。」
「這確實是,我在省城裡看到許多人在做生意,還有一些小青年,個個流著長頭髮,人不人,鬼不鬼,一副我是流氓的樣子。」
對此,李默最清楚不過。
主要是一大群返城的知青找不到工作,遊手好閒了,遊手好閒罷了,許多人開始做壞事,導致社會風氣變壞,這才有了幾年後的嚴打。
雖然那次嚴打出現了許多誤傷,不過對那次嚴打,李默還是支持的。
本來就窮,社會治安再惡化,那還了得?
但他也沒有多做解釋,只說了一句:「要是如此的話,你得將錢裝好,防止扒手。」
「嗯,對了,你說的那個紅燒肉是什麼?」
「現在真的不能說,我也在等政策變。」
「這些道理你是怎麼知道的?」
「看書了。」
六斤萬分鬱悶,心想,我也看書,也看過報紙,乍什麼也看不出來?
李默不說,他也不好再問下去,回家了。
李廣平還在看著那袋奶糖,李默說道:「爸,他送了,你就收下吧。若是沒有錯,他掙的錢比你還要多。」
「真的假的?」李母立即問。
「媽,你也不要眼紅,雖然他掙的錢比爸掙的多,也比爸掙得輕鬆,但他掙可以,爸掙就不行。一是爸不識字,能不能去省城做生意?二是我家是外來戶,無法抗壓。」
說著,將奶糖分了分,包括奶奶,父母親,一人分了一點。
「我們吃什麼零嘴。」李廣平又要怒。
「誰說這是零嘴,它是牛奶做的,營養價值高,不但小孩子可以吃,大人也可以做。」
主要李默對它不是太饞,而且他第二天還帶了幾塊奶糖,分給了於青梅姐弟兩。於青梅與於青泉一邊吃著奶糖,一邊笑逐顏開。水果糖都是好的了,況且是牛奶糖。
但幾天後,李廣平沉著臉對李默說:「你看你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