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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較真

  「來了,來了,」有人說。


  這年代說不苦,還真苦,人人都幾乎等於軟禁起來,困在了田頭與工廠。但能困住還算好的,馬上一大群知青想困都沒有人給你困的機會。


  說苦吧,還真不苦,工作的時間還沒有聊天的時間長。


  有的人又閑得慌,而且又缺乏娛樂活動,無聊的人很多,甚至還有附近居民專門等在這裡看李默耍寶。


  「小朋友,背詩,背詩。」


  李默也不排斥,有影響才能傳得廣,才能讓更多的人對甲魚認可。


  他裝模作樣的拱了拱手,咳嗽一聲,還沒有說話呢,一起就笑了。但現在大家的笑點確實很低啊。


  「各位,我今天就不背詩了,而給大家背一段賦。什麼叫賦?」


  說詩有人知道,說賦,還真沒幾個人知道,甚至還以為他講的賦是富裕的富。


  「各位,中國古代有幾大著名的文學體裁,春秋戰國為經、義、策、論,秦漢為賦,接下來才是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如果全面地詮釋,還要加上春秋戰國的楚辭,漢朝的樂府,魏晉的玄學,唐宋的古散文,主要就是這些了。我說的賦就是秦漢時的賦,它是從楚辭演變而來的,介於詩與散文之間,也講對仗與押韻,不過比詩更活潑自由。」


  「寫賦最有名的是西漢大才子司馬相如,他寫了一篇很有名氣的賦,叫《子虛賦》,我背的就是其中一段。」


  「雲夢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茀郁,隆崇嵂崒……其西則有湧泉清池,激水推移,外發芙蓉菱華,內隱鉅石白沙。其中則有神龜蛟鼉,瑇瑁鱉黿。其北則有陰林,其樹楩柟豫章,桂椒木蘭,櫱離朱楊,樝梨梬栗,橘柚芬芳;其上則有鵷雛孔鸞,騰遠射干;其下則有白虎玄豹,蟃蜒貙犴。」


  這一段,李默背錯了不少,但誰會計較,都沒有人能聽得懂呢。


  背完了,李默又大約地翻譯了一下,然後說道:「神龜和蛟大家都知道了,鼉,就是揚子鱷,瑇瑁就是一種大海龜,有美麗的龜殼,肉質鮮美,鱉,是甲魚,黿則是一種很大的甲魚,現在很少了。各位,這幾樣水生動物,要麼是稀罕的神物,要麼就是美味的水生動物。他沒有寫任何魚蝦,說明他經常吃瑇瑁鱉黿,其美味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才寫進了《子虛賦》里。為什麼司馬相如成為西漢的第一大才子?」


  「因為他經常吃甲魚,」有人說道。


  不過又有人笑得彎起了腰。


  這時圍觀的人很多了,其中有一個戴著眼鏡的人冷不丁地說:「小朋友,甲魚名聲很不好,它又叫王八。」


  李默眼睛瞪圓了,看著眼鏡。


  甲魚是叫王八,叫什麼其實不重要,可弄不好,李默這兩天的表演將會前功盡棄。


  他腦子裡轉了轉,說:「大叔,曹鎮外面就是曹河,據傳是曹操下江南時派人開挖的,對不對?」


  曹鎮的人都是這麼傳揚的,甚至以訛傳訛記載於縣誌,但是真是假,眼鏡還真不知道。


  「其實是不對的,曹操下江南,是從中原省直接南下鄂省,赤壁就在鄂省境內,與晚省無半點關係。不過後來孫權北上淝城,載著水軍的船隊確實是從曹HB上的,在淝城被張遼打得落花流水。不過曹操確實與孫權在曹河僵持過,可能曹操也派人疏浚了曹河,但是疏浚,而不是從無到有挖出來的運河。那時候也沒有那個人力開挖這條龐大的運河,三國打來打去,男女老少加在一起總人口不過一千來萬人。而且那時的曹河也不是現在的曹河,那時的曹河還要往西,入江口則在銅市與鳩市交界的江對面處。到了王安石變法,大興水利,江東、也就是長江中下游一帶修建了許多圩田,包括柳葉圩這些大圩。曹河被拘束到東側,也就是現在的曹河。」


  「柳葉圩是宋朝修建的啊?」有人問。


  「是北宋修建的,北宋也是古代相對比較重視民生的王朝。在北宋之前,無論柳葉圩周邊地區,還是鳩城,都是一片湖盪沼澤,所以伍子胥想要下江南,必須過昭關。因為翻過了太湖山,全是湖盪沼澤,根本不能到達大江的彼岸。」


  太湖山就在柳葉圩的北面,相隔了四十里地,太湖山最北的末端處就是鼎鼎大名的昭關。


  「傳說是傳說,史實是史實。名字是名字,與實際效果並無半點關係,姓高的人以後全部能高高在上嗎?姓王的人以後全部會迅速死亡嗎?就說這個王八,它的意思大家懂的。」


  圍觀的人又是笑。


  「司馬相如喜歡吃王八,他就是王八嗎?錯了,因為司馬相如經常吃王八,所以他很聰明。早先他是梁孝王的文學侍從,後來梁孝王死了,他落魄回到川省老家。川省有一個大富翁叫卓王孫,卓王孫有一個女兒叫卓文君,長相美麗,又有才學。無意中就被司馬相如得知了,卓文君漂亮有才情,關鍵她有一個有錢的老子啊。司馬相如便動心了,通過他朋友的關係時常來到卓王孫家做客。那天卓王孫不在家,他有意彈了一首《鳳求凰》,通過琴聲告訴卓文君,小姑娘,俺們喜歡你啊。」


  圍觀的人又笑得不行。


  至於李廣平早閃到了後面,兒子不要臉皮,自己還得要臉皮呢。


  「卓文君就被他勾上手了,卓王孫不同意,司馬相如繼續勾引,讓這個小姑娘神魂顛倒,與他私奔。但這不行啊,俺看中的不僅是你,還有你家的錢。老丈人不給錢是不行的,司馬相如就在卓王孫家門口開始了一個酒肆,讓卓文君親自賣酒。卓王孫被這個不要臉的女婿弄得無輒了,只好給他們許多錢,讓他們購買田地屋宅,從此司馬相如過上幸福的日子了,後來還做了漢朝的大官。」


  前世李默最大的愛好就是喜歡看書,後來又寫網文,寫網文必須要查看許多資料。


  也許沒有精的知識面,但論博雜,整個柳葉圩數萬人也不及李默,眼鏡哪裡能辨過他?

  這一辨就辨過來了。


  但李默還沒有停下,繼續說:「知道油條來歷嗎?秦檜與王氏害死了岳飛,臨安城中人人痛恨,又不敢說,於是有人捏兩個小人放在油鍋里炸,漸漸流傳開來,捏人太麻煩了,人變成了兩根麵條,成了現在的油條。難道吃油條的人都是奸臣嗎?難道司馬相如是王八嗎,如果這樣算是王八,我也想做啊。」


  劉蘭芳的《說岳全傳》還沒有開始,不過民間開始有了一些說書人,說《三國演義》、《楊家將》、《隋唐演義》、《薛仁貴徵東》、《岳飛傳》……等評書。


  司馬相如沒有多少人知道,不過岳飛、秦檜、王氏,那是家喻戶曉的人物。


  大夥又是笑。


  眼鏡被他一套一套的說法,弄得慚愧抱頭而走。


  其實呢,他是認為吃甲魚與益智沒有關係,正義感剛剛的,這才站出來指責。


  李默就反感了,這是賣一塊兩毛錢一斤,不是賣十二塊錢一斤,不是指責,而是較真,吹毛求疵!

  一塊兩毛錢貴嗎?


  以後豬肉賣到十幾塊錢一斤,野生甲魚則賣到一百多、兩百多塊錢一斤,問題是你花了兩百多塊錢未必能買到真正的野生甲魚。


  無論從美味的角度,還是從營養的角度,野生甲魚也不止是豬肉的一倍半。


  「真厲害。」有人贊道。


  他們不知道李默這些知識從哪裡學來的,但這麼小的年齡,懂得這麼多,是小天才啊。


  不管有沒有效果,幾隻甲魚又搶完了。


  李默帶著父親在街上買了一個手電筒,任務轉到父親手上了,父親只能晚上釣,晚上釣效果還要更好一點,但就需要照明的手電筒了。


  然後又買了一桿稱,時常買賣,沒有稱是不行的。


  但李默又花了三毛六分錢買了一包大江香煙,將它拆開,扔了一支給菜市邊上的早點鋪老闆,將稱寄放在他家中。


  李廣平有些不解。


  李默做了解釋。


  現在是大集體,家中有事,偶爾曠工是沒關係的,可是為了釣甲魚,時常曠工,麻煩必找上門來了。


  白天出去做活,是不可能讓你打瞌睡的,傍晚出去下釣子,然後在野外找一個地方睡上一覺,在野外能睡得好嗎?所以睡眠成了難題,能多睡一會是一會。背著甲魚回家拿稱,多走了不少路不說,還耽擱了休息時間。或者向別人借稱,借一次沒有關係,借兩次也沒有關係,天天借,人家就會不高興了。放在早點鋪,釣完了甲魚直接上菜市,從早點鋪將稱拿出來,賣完了,再重新放在早點鋪,大不了偶爾給兩支香煙,寶貴的時間就節省下來了。


  同理,李默又買了一瓶蚊子水。


  在野外睡覺,不提睡不好,一個蚊子就讓人頭痛。


  在家裡塗上蚊子水是不行的,幾個小時后就失效了,必須帶上蚊子水。


  至於露水濕氣重,對身體不好,先將飯吃飽吧!


  若是下雨怎麼辦?那就淋了。這一代人多是這麼過來了,不是那一個。


  李廣平只是教育方法很粗魯,但不是不講道理,或者說他認為兒子是自己生出來的,養大的,不屑與兒子講道理,但兒子懂事,他也感到開心。


  到了下午,李默合上了筆記本。一下子回想這麼多事,讓他頭昏腦脹。


  他站了起來,替父親將豬肝穿在銹花針上,得替父親節約時間。


  穿好了豬肝,他拿出裁好的大白紙,想了好一會兒,用圓珠筆在上面寫上一行大字:《侏羅紀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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