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潔身自好
第52章 潔身自好
太子府邸。
半月前, 盧柳母憑子貴搬進了太子府。
蕭承熠叫人收拾了府裏一處閑置的院落給她住,院落占地寬敞,院裏還有一座假山, 唯一不好便是背陰。
寒冬臘月若不能燒地龍,說不定能凍死人。
前太子妃所住的清名苑則被上了鎖, 閑置一旁。
江晨曦搖身一變成了羲和公主, 此乃盧柳並未預料到的一件事。
難道江晨曦也有了夢中記憶,從而避免了被休的命運?
可如此說不通,倘若真是這樣, 江晨曦該來找她的麻煩, 而不是對她不聞不問。
盧柳不免提心吊膽, 總有一種被人在暗處盯著的毛骨悚然感。
不管如何, 江晨曦的存在始終是她心裏的一塊疙瘩,一日不除,一日便是養虎為患。
清茗苑上鎖,間接作證江晨曦在蕭承熠心裏還占據了一些位置。
她若不是僥幸母憑子貴,哪有資格入太子府邸。
堂哥盧春山被抄沒所有家產,人被流放千裏之外的苦寒之地,此生再也回不了京城。
盧柳在京城沒了家人撐腰, 眼下隻能依靠蕭承熠。
蕭承熠雖然把她接進府裏, 但他多半時間不在, 近幾日他更是常常半夜回府,且喝得酩酊大醉。
他甚少再像昔日那樣對她關懷備至、柔情蜜意。
盧柳心慌心焦, 一方麵擔心蕭承熠外麵有了別的女人,另一方麵也擔心她有了身孕, 沒人替她固寵。
身邊侍女海棠又是個不中用的, 上不了台麵, 為今之計,她得想辦法把小妹從宿州接回來。
“海棠,你且去大門口候著,若殿下回來,你便速速回來告知我。”
海棠應諾,轉身走至角落裏,給炭盆裏又添了幾塊銀碳,之後才出了屋。
院裏伺候的丫鬟見海棠走了,極有眼力見地進來,給盧柳斟茶夾菜,“夫人,您好歹用一些,否則殿下回來,他定會心疼。”
盧柳抬眸,覷了一眼殷勤布菜的圓臉丫鬟,相貌比不上海棠,人瞧著倒是精明。
“你倒是會說話,叫什麽名?以後就在屋裏伺候吧。”
圓臉丫鬟頓時喜笑顏開,叩頭謝恩,“奴婢名叫春桃,春桃謝夫人提拔!”
“嗯,起來吧。”盧柳示意春桃繼續布菜。
當晚蕭承熠帶了一身酒氣回府,路過別院,腳步一轉去了清茗苑。
黃三全叫苦不迭地跟在蕭承熠身後,“殿下,夜色已晚,有什麽事交給小的去做便是,您還是趁早回房休息,千萬別耽誤了明日早朝。”
“囉嗦什麽,吾沒醉……”
蕭承翊憑借本能驅使,眨眼間來到清茗苑,清茗苑大門銥嬅落了鎖,夜間無人當值,唯有簷角掛著的燈籠在夜風中蕩漾。
他沉思半晌,而後一個用力便踹開了門。
黃三全嚇了一跳,連忙提著燈籠跟上去,繞到給蕭承熠前麵,給他照明。
聲響驚動了管家張福,張福忙不迭帶著府裏巡邏的護衛過來。
霎時,清茗苑內燃起了燭火,照亮了一整苑的花草樹木。
蕭承熠立在院中央,舉目四望,滿目荒涼。
沒了女主人的院子,夜色裏死氣沉沉、蕭條無比,角落裏的積雪未化,覆蓋著一院子的枯草枯木。
黃三全與張福麵麵相覷,不敢出聲打擾。
頓足片刻,蕭承熠腳步一轉,去了待客的花廳。
眾人魚貫跟上。
花廳裏的陳設一如江晨曦搬離之前,基本上原封不動,東南角的牆上,一副不大不小的字畫牌匾掛在上麵。
蕭承熠定睛細瞧,那首雨後睡蓮的詩躍然紙上,怪不得被他忽視,蓮花占據了一整張畫紙,那首詩在右下角,字跡小,若不仔細瞧,確實容易被忽略。
他自嘲,擺在近前的東西都被他忽視了。
倘若他早些知曉,在她當年入東宮時,那麽他與她之間的結局是否會改變。
“黃三全,你明日拆了這畫匾,再親自跑一趟曦和公主府,仔細送過去。”
===第62節===
黃三全眼珠一轉,按捺一肚子疑惑,點頭應諾。
“殿下……”
一道幽幽的溫婉嗓音在門口忽然響起。
蕭承熠轉身,隻見侍女攙扶著盧柳,盧柳穿著單薄的冬衣,正一臉希翼地看著他。
盧柳手搭在腹部上,“殿下,可要喝醒酒湯?柳兒已差人溫好。”
女子柔柔弱弱地站在門外,不敢踏進屋內,望著他的一雙眸子如泣如訴。
蕭承熠臉色一僵,心裏不是滋味,本不予搭理她,奈何視線落到她還未顯懷的腹部,麵皮頓時一緊。
罷了,過去既已過去,還得向前看。
他抬腳朝她走去,“夜裏寒氣重,怎的不多穿一件出來?”
盧柳見蕭承翊朝她走來,嘴角扯出一抹笑,“柳兒不冷,柳兒惦記殿下——”
“胡說,明明手涼得和冰塊似的。”蕭承翊握住她的手,臉色不好看。
盧柳上前一步,挨靠著他,卻不敢撲到他懷裏,把握著分寸,隻拿一雙欲說還羞的眸子掃向他。
“殿下……”
蕭承翊內心一歎,自知這段時日冷落了她,他脫下身上披著的鬥篷,替她穿上。
“下次可不準夜裏再出來,有事差人來找我便是,仔細肚子裏的孩子。”
盧柳靠在他身上,垂首遮住眼裏一閃而過的難堪,輕輕頷首,“殿下教訓的是,柳兒知道了。”
蕭承熠把盧柳帶回他的院子,廂房內燒著地龍,驅散了寒涼。
盧柳暫時不能承寵,學了春山船坊歌女哄男客的一些手段,令蕭承熠很是痛快了一番。
歡愉過後,蕭承熠對她多了一絲絲柔情蜜意,賞了她幾樣珠寶首飾。
盧柳趁機提出要求,“殿下賜柳兒的那間院子背陰,柳兒能否換一間朝陽的廂房?不要院子也行。”
蕭承熠輕撫她的肚皮,“張福這個狗東西,辦事不利,你有了身孕,怎能住背陰屋子?!明日一早,你便搬到我院裏來。”
“殿下,此不合規矩,殿下的院子偶爾要會客,柳兒住此處不方便,可請張公公重新再擇一處即可。”
盧柳強顏歡笑,臉上卻透出落寞。
她眼下沒名沒分,既不是通房也不是太子妾,充其量算是蕭承熠的外室,憑著肚子裏的孩子暫時偏居一隅。
蕭承熠霎時心疼她,“委屈你了,柳兒,你且再耐心等一等,等孩子生下來,我便去求父皇,賜你一個名分。”
盧柳心裏冷笑,她鐵定無緣太子妃,起碼撈個太子嬪。
“殿下,柳兒不在乎名分,隻求與殿下白首不相離。”
“我心裏有數,定不會虧待了你。”
翌日,蕭承熠吩咐下去,把清茗苑騰出來給盧柳主仆。
張福勸阻,“殿下,這怕是不妥,您日後還要迎娶新的太子妃——”
“以後的事以後再議。”蕭承熠心裏有數,這一兩年裏,太後與父皇不會替他選妃。
張福見蕭承翊執意如此,隻好應諾。
————
三日後,江晨曦出宮赴約。
今日乃大理寺卿曾少雲夫人生辰,她自青州回來,還一直未能見到曾嬛,不湊巧,她回來的這段時日,曾嬛感染了風寒,被曾夫人禁足府裏。
為此,曾嬛早早派人送信,叮囑她今日別忘了過來。
是日,天朗氣清,無風,
四麵八方匯集而來的馬車陸續駛向位於京城北街的曾府。
江晨曦的座駕排在最末,蘭英掀起窗簾,一臉好奇,“主子,曾大人為人嚴肅,冷酷無情,今日怎有如此貴客登門?”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江晨曦收回視線,落在手裏的請帖上,“世家貴婦們來擇婿了。”
蕭詢本不願她出席今日場合,蓋因太子蕭承翊與安親王世子蕭珞珩皆會出席,一個前夫,一個謠言對象,他不太放心。
江晨曦表示大庭廣眾之下,她又在女眷席上,他有什麽不放心的。
“我若越是避嫌,反倒顯得我與他們有首尾。”
蕭詢當時意味深長一笑,“朕知曉你久未見嬛兒那小姑娘,朕不攔你,你去便是,叮囑你身邊的侍女,讓她們倆寸步不離你身邊。”
麵對蕭詢的調侃,江晨曦並未上心,崔琳琅也會出席曾夫人生辰宴,屆時,她與琳琅姐姐、曾嬛坐一塊便是。
江晨曦的座駕後麵,一輛低調不起眼的馬車上。
一護衛飛速閃進來,從懷裏取出一枚袖珍圓管,恭敬地遞交給蕭珞珩。
“世子,常總管的飛鴿傳書。”
一聽是秦州府寄來的書信,蕭珞珩忙放下卷宗,接過圓管,拔下塞子,取出信函展開來。
“珞珩,你母親近日將啟程前往京城。”
安親王的手筆。
蕭珞珩把信函收起,他原本打算抽空回一趟秦州,既然如此,到給他省事。
“常淮,待會兒我們最後進去。”
價碼的小廝一點即通,前麵車馬乃曦和公主的座駕,他們世子不想再與曦和公主被人亂嚼舌根。
“世子放心,小的有數。”
一盞茶後,終於輪到她們的馬車駛到曾府大門前。
蘭英忽然記起皇上的吩咐,端正表情,“主子,皇上叮囑奴婢看緊你,主子要是有個閃失,蘭英項上人頭不保。”
江晨曦在蘭英的攙扶下出了馬車,她微微一笑,“知道,我絕不亂跑,斷不會讓你為難。”
曾少雲特地邀了京城有名的黃家戲班,三進院的府邸不算寬敞,戲台搭建在小花園裏的池塘東南角,背靠圍牆,麵朝大門與府邸相連的跨院。
京中各家貴婦與未婚女郎在一眾丫鬟仆婦的攙扶下挨個到達,放眼望去,一水的妙齡女子,鶯鶯燕燕,吱吱喳喳,猶如春日鬧枝頭的鳥兒。
戲台下擠滿了聽戲的人,江晨曦無心聽戲,徑直領著蘭英與夏菊路過,直奔曾嬛所在的玲瓏軒。
不湊巧,迎麵遇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蕭珞央。
狹路相逢,大抵如此。
蕭珞央見到江晨曦,不情不願地躬身行禮,“珞央見過公主。”
哼,先前霸占了太子哥哥,如今當了公主卻不知檢點,還與她大哥沾上關係,不害臊。
蕭珞央眼裏的怨懟快要溢出來,江晨曦輕而易舉猜到她的心思。
哎,三人成虎,謠言敗壞她清譽。
蕭珞央身後還跟著其舅母齊候夫人,齊候夫人心不在焉,唇色過於蒼白,一身絳紫色鬥篷,更顯得她憔悴不堪。
江晨曦不與她一般見識,“免禮。”
齊候夫人聽到動靜,抬頭茫然四顧,見到江晨曦,忙疾步上前,正要行禮,“臣婦——”
江晨曦伸手攔住,“夫人不必多禮,恕曦和多嘴,您瞧著臉色不太好,是否要回府休息?”
蕭珞央在旁小聲嘀咕,“哼,貓哭耗子假慈悲!”
齊候夫人聞言,強堆的笑容一僵,轉身瞪了一眼蕭珞央,“閉嘴!不知禮數,舅母平日教你的規矩,你都忘了?!”
“我不服……”蕭珞央癟嘴,有心想反駁,到底還是忍住了,跺了跺腳,一氣之下跑遠了。
齊候夫人滿眼失望,轉身朝江晨曦道歉,“臣婦教子無方,讓公主見笑,多謝公主關心,不妨事,許是昨夜未睡好。”
“無妨,吾不會與她計較。”江晨曦給齊候夫人吃了一顆定心丸,隨後又簡單寒暄了幾句,便先走一步。
玲瓏軒裏,崔琳琅正陪著曾嬛聊天。
江晨曦一進來,曾嬛就推著輪椅迎上前,“曦姐姐你終於來了!你多好久沒來看嬛兒了!”
崔琳琅起身跟過來,笑著與江晨曦招呼,“曦兒妹妹沒來之前,嬛兒一直念叨你,她在我麵前,可沒少抱怨你忘恩負義。”
曾嬛害臊,當即抗議,“琳琅姐姐——”
江晨曦笑著蹲下來,伸手摸了摸曾嬛的小臉蛋,小姑娘氣色不錯,雙眸炯炯有神,看著長高了些許。
“嬛兒,曦姐姐向你賠不是,這不,今日給你帶了賠罪禮。”
曾嬛見好就收,若被曾夫人知曉,她免不了又得挨訓。
“曦姐姐已經送了一箱奇珍古玩給嬛兒,嬛兒可不敢厚臉皮再行索要,曦姐姐日後有空多來陪陪嬛兒便是。”
因著曾嬛還小,江晨曦與崔琳琅不便多聊江晨宴,倆人盡心盡力逗曾嬛開心。
期間,大長公主蕭錦儀派來送了生辰禮過來,蕭錦儀本人未露麵,據說前幾日玩雪著了涼,患了咳疾,怕過了病氣給眾人,不允一眾人等前去看她。
半炷香後,宴席正式開始,江晨曦與崔琳琅,一左一右陪在曾嬛身邊,落座到女眷席位。
曾夫人熱情款待一眾女眷,蕭珞央與張元敏坐在一處,倆人不時交頭接耳,間或把目光投向江晨曦。
因著男賓那來了太子與安親王世子,連帶著江晨曦受到不少關注,眾人礙於她如今的身份,不敢當麵含沙射影,暗地裏一個個眼神傳遞交流。
江晨曦心寬,不寬也不行。
她趁著曾嬛去更衣,悄聲問崔琳琅,“琳琅姐姐,你可有瞧見齊候夫人?”
崔琳琅環顧四周,齊候夫人的席位設在斜對麵,與張夫人的席位挨在一塊,她們向來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眼下張夫人在與旁人說笑。
崔琳琅搖頭,“先前與齊候夫人打過一聲招呼,之後並未再見到她,許是身子不舒服,先行歸家了。”
江晨曦想到片刻前齊候夫人的臉色,與崔琳琅解釋了一二。
崔琳琅輕聲一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齊候養了一堆妾室,整日花天酒地,齊候夫人著實不容易。”
江晨曦哂笑,不禁聯想到宮裏的那位九五之尊,他也養了一堆妾室,遇到她之後,似乎很是潔身自好。
“齊候慣愛湊熱鬧,今日怎的未見到他人?”
崔琳琅替江晨曦斟茶,又端來一盤棗糕,“聽父親說齊候領了一份差事,去了羅州。”
===第63節===
紈絝子弟浪子回頭,江晨曦對此持懷疑態度。
蕭承翊隔著薄如蟬翼的山水屏風,頻頻掃向女眷席位。
江晨曦身穿一襲緗色羅裙,梳著溫婉的海棠髻,耳垂上掛著珊瑚色的珍珠耳飾,頭戴一支碧玉色的蝴蝶發釵,脫俗如仙子,在一眾女眷中格外引人矚目。
她身邊跟著侍女蘭英,還有那個聽說曾經救了她一命的夏菊。
蕭承翊淡漠地收回視線,兀自喝悶酒。
坐在另一側的蕭珞珩幾乎不與太子交談,視線間或瞥向女眷那側,他並未飲酒,隻飲茶。
曾少雲把二人的動作納入眼底,眉頭不禁微皺。
幾個意思?一個想吃回頭草?一個枉顧輩分單相思?
作者有話說: